江小鱼张张嘴,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答案,于是下意识看向屠娇娇。谁知屠娇娇见他看过来,马上移开目光,他怔了怔,心底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环顾四周,“屠姑姑,你们怎么不吃?”
“啊?你吃你吃。”屠娇娇连连摆手,就差把欲盖弥彰写在脸上了。
江小鱼的脸扭曲了一下,他艰难地问:“李大叔呢?”
“他呀,刚刚还在。”
“这锅肉......”江小鱼胃里翻江倒海,已经说不出来说了。
“你李大叔昨天刚杀得。”屠娇娇看江小鱼的眼神充满怜惜,仿佛方才盛肉劝食的人不是她。
哐啷——
江小鱼扔掉碗筷,捧着胸口干呕,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段记忆,他瞅瞅镇定自若,过分冷静的余蔓,失声道:“你!真吃过人肉?”
那时在欧阳亭的墓室里,这丫头一本正经地描述人肉的滋味,他还不信。
“谁吃过人肉?”山坡上蹭蹭奔下来一个身量不算伟岸,阔背熊腰的汉子。
这汉子的肩背,筋肉健壮,以至于显得头特别小。
余蔓屏住呼吸,压住心跳,才慢慢抬起头,恍若漫不经心一般。
第125章 我不脱
他年轻时, 很瘦, 文质彬彬的,模样像个俊书生......余蔓在记忆中翻找,竟然找不到李嘉树五官清晰的画面。
她深刻地记着李嘉树这个人, 却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了他的模样。
来人是李大嘴,也叫李嘉树。一别二十载, 此人变化之大, 超乎余蔓想象。
“李大叔。”江小鱼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李大嘴拍了拍江小鱼的肩膀,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姑娘,你吃过人肉?”他好奇地看着余蔓。
“你就是不吃人头李大嘴?”
此言一出,余蔓马上收到了江小鱼隐含诧异的目光。她虽然态度冷淡, 却是第一次对江小鱼以外的人表达关注。
李大嘴抚掌, 一脸陶醉的样子, “正是李某。”
余蔓眉头轻蹙,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李大嘴这个名字,太粗野了,很不配你。”
叫李王八羔子更合适, 她恶意地想。
李大嘴愣了一下, 用手肘撞撞江小鱼,歪过头低声打趣,“你带回来的?叫什么, 多大了?”
江小鱼笑了笑, 正要说话, 突然眼前虚影一闪,劲风擦身而过。
余蔓一脚踹得李大嘴飞出二十余尺,连打几个滚才稳住,这还是她脚下留情的结果。
没有预谋,她只是心血来潮,想这么做就行动了。
江小鱼僵立在那儿,脸色有些难看。
李大嘴挨了打,顿时凶相毕露。方才那一脚,余蔓没亮出什么真本事,李大嘴自然不肯罢休,当下亮出刮骨刀,向她反扑。
经过一番短暂的交手,余蔓轻轻一推,将李大嘴推得一个趔趄,整个人栽倒在冒着热气的铁锅上,一时间锅飞汤洒,肉块滚了一地,火堆也熄灭了。
李大嘴在地上打滚,被烫得嗷嗷直叫,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狼狈。
屠娇娇笑得直不起腰,杜杀和哈哈儿皆冷眼旁观。
江小鱼见余蔓还要上前,忙拦住她,大声道:“你疯了?”
无论是那锅肉惹到她了,还是李大叔惹到她了,看在他的份上,一定要闹得这么难看?
余蔓一把挥开江小鱼,径直走到李大嘴跟前,俯视着他,冷冷嘲道:“你不是喜欢吃人肉吗?吃呀。”
李大嘴恶狠狠地瞪着余蔓,咬牙问:“你是哪个?报上名来。”
他以为遇到了仇家,不过,这个仇家似乎没有要置他于死地的打算。
余蔓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露出厌恶的表情,丢下一句,“你也配?”
李大嘴见识过余蔓的厉害,自然不敢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扬长而去,把这个仇记在心上。
江小鱼长叹一声,烦躁不已,他无颜与李大嘴等人相对,扭头追着余蔓匆匆去了。
.....................
夏首镇外有一座石桥,余蔓坐在桥栏上,望着远处江火,静静出神。
过了一会儿,江小鱼追上来,手里提着一盏鲤鱼灯。他在桥头站了片刻,才放慢脚步走到余蔓面前,自顾自地说起气话,“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跟去。”
余蔓依旧望着远处的江火,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在江小鱼听来,近乎于冷笑的意味。
你明知我出身恶人谷,你明知他们是我的师父,你既然看不惯他们,又何苦委屈自己跟着我?江小鱼越想,心火越大。
他胸中多智,心思通透,他总是那么自信,自认为看得清世间百态,对待男女之爱,表现得像个情场老手,殊不知,过渡敏感,还有过渡骄傲,就隐藏在内心深处。
不安却不自知。
像他这样长于罪恶之渊,五毒俱全,朝不保夕的一条漏网之鱼,铁萍姑喜欢他,又能喜欢几分?
“真是委屈你了。”江小鱼冷笑,一甩手,将鲤鱼灯重重摔在地上。
鲤鱼灯的骨架裂开,软趴趴地摊在地上,烛火很快便引燃灯面,烧了起来。
那是他路上买来,打算送给余蔓,哄她开心的。当时,他还觉得屠姑姑太无礼李大叔太冒失,让她受惊了。
短短一会儿工夫,就闹到这步田地。
江小鱼气冲冲地梗着脖子,心道,他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也是她有错在先,他不解释,绝不......
余蔓见他又是发脾气又是摔东西,顿时冷下脸,腾地一下站起身。
今天这一出出,她忍很久了。
“是我脾气大,委屈你了,在这儿给你赔不是。”
“我折了你的面子,自是无颜见你,你也别来见我,你我二人就此散了,倒也干净。”
说完,看了一眼地上烧成一撮焦灰的纸灯,转身飘然下桥。
“好!散就散!”江小鱼愤然跺了一下脚,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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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蔓有一点喜欢江小鱼,在同生死共患难的加持下,也只是有一点喜欢,没有很深刻,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
或许是她以己度人了,她觉得江小鱼对她的情感,大概也是如此。
镇上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余蔓独自占了一桌,默默喝着店里最烈的酒。
李嘉树加上江小鱼,难道还不够让她畅饮一番?
李嘉树......没什么好说得。
江小鱼......散就散了,她不后悔,没什么好遗憾的。
说来也奇怪,她和江小鱼的性格,理论上不至于这么快就闹到一拍两散的地步。
也许是因为,她不够喜欢他吧。
在经历过二十年枯燥无味的移花宫生活的她眼里,江小鱼这样的男孩,无疑是亮眼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光环会弱化。做情人的话,还差点什么。
余蔓轻轻吐出一口气,提起酒壶,将空杯倒满。
“铁姑娘?”熟悉的男声透着惊喜。
江玉郎从酒馆门前经过,不曾想,余光一扫,竟然看到昨日还在鄂渚城的余蔓。
父亲和罗氏兄弟看上天兴镖局的一笔镖银,密谋多时,定于今日午时,埋伏在夏首镇外劫镖。可是罗氏兄弟迟迟不现身,他们父子俩担心罗氏兄弟泄密,镖队有诈,只得取消行动。
余蔓抬起眼皮,看了江玉郎一眼,“哦,是你呀。”
“铁姑娘好兴致。”江玉郎注意到桌上只有一只酒杯一副碗筷,不禁心思活络起来。
余蔓笑了笑,没言语。
江玉郎低下头,犹犹豫豫地说:“我想......向姑娘讨杯酒喝。”
“想喝就自己倒,我可没工夫伺候你。”余蔓没好气地说。
此时的江玉郎在她眼里,就像一盘送上门,没有新意,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惊喜的下酒小菜。
我就静静看着你表演,反正我一个人喝酒,也没什么意思。
江玉郎如愿坐下,与余蔓同桌共饮。
他很会说话,讨人开心逗人解闷,他讲的故事,饶是余蔓几辈子的见识,仍听得津津有味,笑声不断。
二人有说有笑,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夜深人静,酒馆只剩他们一桌客人,余蔓趴在桌上,脸埋进臂弯,已经有一会儿不见动静了。
“铁姑娘?铁姑娘?”江玉郎唤了两声,见余蔓毫无反应,心下十分得意。
他起身探过去,欲拍余蔓的肩膀,就在这时,“醉死”的余蔓缓缓伸出手臂,抢先一步,精准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余蔓站起来,将心跳到嗓子眼的江玉郎摁回座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玉郎咽了咽口水,故作忧色,“铁姑娘,你还好吗?夜深了,我看......”今天就喝到这儿吧。
不等他把话说完,余蔓便在他肩上一拍,拍得他半边骨头一阵酸麻,差点没咬到舌头。
余蔓指了指酒馆后院,一板一眼地对他说:“我去茅房,回来继续。”
第126章 我不脱
酒馆老板在柜台后面有节奏地打着呼噜。
余蔓方才离开的步伐, 稳健而有力,毫无醉意。
还说,回来继续?
继续喝下去, 最后不省人事的那个是谁,可就难说了, 况且,把一夜的时间都用在喝酒上,怪可惜的。江玉郎扶额,揉了揉眉心, 转念又生一计。
他从袖中掏出一根短短的细竹管,夹在指尖, 伸到酒壶壶嘴上方,掸了一些粉末进去。
粉末遇水即化, 无色无味。
迅速做完这一切,江玉郎慢慢合上眼, 扶额一下下揉着眉心,安静等待着。
余蔓回来, 走路带风,江玉郎殷勤倒酒。
喝酒的时候, 有工具人帮你续杯, 还给你讲相声, 这种感觉, 至少是舒畅的。余蔓心情不错, 频频向江玉郎举杯, 第二轮喝了三壶酒,江玉郎就倒了。
江玉郎软塌塌地瘫在桌上,任余蔓敲桌敲得震天响,把柜台后面的老板都惊醒了,他仍一动不动,看样子应该是醉死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装醉......反正到了她手里,假的也得变成真的。余蔓舔舔嘴唇,摇了摇空酒壶,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她起身长舒一口气,顺手在江玉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刚好拍在他的穴道上。
余蔓结过账,走出酒馆。此时已是午夜,街道上静悄悄的,虽有圆月当空,但放眼望去,仍是一片漆黑。
她摸索着往前走,也不知脚下的路通往何方。渐渐地,酒劲发散出来,夜风凉爽,她却觉得越来越热,忍不住松了松衣领,迎着微风越走越快。
最近是第几次昼夜颠倒,不好好睡觉了?余蔓摸摸脸,自嘲地笑了笑。反正这个时辰也不方便找地方落脚,不如一鼓作气离开夏首镇,她如是打算。
突然,不远处有人呼唤,“萍姐姐!”
余蔓听到这一声,身躯猛地一颤,她僵硬转身,听到黑暗中有人朝这边奔跑,看着花无缺的身影渐渐显露,看着他的轮廓迅速变清晰,看着他在她面前站定。
“萍姐姐,你在找我吗?”花无缺的声音充满喜悦,他注视着余蔓的眼睛,心无旁骛。
余蔓愣了愣,心里涌出一阵愧意,忙低下头,心虚地摸鼻子。
“我也在找你。”花无缺亦是惭愧地垂首,轻轻拉起余蔓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低声道:“对不起,白天是我冲动了,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余蔓清了清喉咙,有意往花无缺身后看了几眼,“铁......兰姑娘呢?”
“她还有事,晌午就离开了。”
余蔓点点头,不经意地抽回手,转过身慢慢前行,花无缺自觉跟上,与她并肩。
“你喝酒了?”花无缺早就闻到了余蔓身上的酒气。
“嗯,喝了一点。”余蔓时不时用手背覆上脸颊,降温缓解燥热。
花无缺暗暗皱眉,心道,这哪里是喝了一点。
不过,萍姐姐身上除了酒气,还散发着一股甜香,他第一次在她身上闻到这种香味,很好闻。
许是白天,萍姐姐新买的香露,花无缺微微斜身,忍不住多嗅了几口。
“天不早了,我们找间客栈住下吧。”
余蔓摇头,喃喃道:“我想在外面走走。”
主要是散散酒劲儿,她感觉现在整个人都飘的。
“好,我陪你。”
....................
夏首镇外,一望无际的花田,少了房屋的遮挡,视野开阔,夜不再是一片漆黑,难以视物,而是泛着鸦青色的幽暗,在与花田交界的空气中,还渐变出一种奇异的,浪漫的紫色。
余蔓听到流水声,下意识走过去。
花田边,有一条小溪,余蔓蹲下,将双手浸入溪水,轻舒一口气,愉悦地眯了眯眸子。
酒馆老板没吹牛,那酒果真是后劲无穷的烈酒。她现在分分钟想脱光衣服,在月亮底下,随风奔跑。
花无缺见她跌坐在溪边,俯身前倾,忙将她扶住,“萍姐姐,你醉了。”
“我没醉。”余蔓嘀咕了一句,挣开花无缺相扶的手,俯身撩水,拍了拍脸。
“好好好,你没醉。”花无缺半跪在她身旁,含笑看着她,忍不住问:“萍姐姐,你擦了什么,好香啊。”
香?余蔓一怔,茫然地眨了眨眼,她低下头,嗅过肩膀和手肘,又撩起裙角闻了闻,末了用奇怪的眼神瞥了花无缺一眼。哪有香味?全是酒气,不算难闻,已经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她没好气地说:“我什么时候臭过?”
花无缺笑了笑,柔声道:“我们还是回镇上,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也好给你喝碗醒酒汤,醒醒酒。
余蔓懒洋洋地拒绝,“就在这里歇歇脚吧,等天亮再说。”
不停下来还好,一停下来,那种软绵绵的无力感便开始席卷全身。她现在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就地瘫一瘫。
花无缺点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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