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随余蔓来到一间墓室,这墓室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哦不,不是什么也没有,墙上挂了两幅女子的画像。
余蔓分别指着墙上一高一低的两幅画像,“这是我师祖,那是我师父。”
杨过一听,心想,既是姑姑的师祖和师父,可得加倍尊敬。于是,朝画像跪下,咚咚磕了两个头,沉声道:“见过祖婆婆,婆婆。”
“你发个誓吧。”余蔓看着杨过,语气淡淡的。
杨过一愣,露出疑惑的表情,“发什么?”
“想发什么就发什么。”
杨过皱着眉头顿了顿,随后毫不犹豫地指天起誓,字字铿锵,“我杨过对天起誓,今后听姑姑的话,让姑姑每天都开心,孝敬姑姑保护姑姑,绝不做对不起姑姑的事,如违此誓,教我不得好死。”
说完,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余蔓。
余蔓点点头,未对杨过的誓言做出评论,也没叫他起来,而是自顾自地开始交代,“端正做人,你若不学好,我不会饶了你。”
“是。”
“墓中大小事,不得对外人提及,更不准引外人进来。”
“是。”
“墓中典籍,我不教你,不准偷学偷练。”
“是......”听到这里,杨过心生好奇,“姑姑你要教我读书吗?”
余蔓想了想,“你识字吗?不识的话,是得教。”
杨过暗暗咽了咽口水,一边偷偷打量余蔓的脸色,一边小声试探,“姑姑你要教我武功吗?”
姑姑说,墓中典籍,不教他,就不准他学他练,这话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姑姑可能会教他。
姑姑是会武功的,姑姑有一张玉石做得床,她经常坐在上面练功,他见过的。
“当然要教,你连条野狗都打不过。”余蔓勾勾手,示意杨过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往出走,杨过一转身,发现对面墙上还有一副画像,画像挂得很低,几乎要垂到地上。
画上是个道士。
杨过“咦”了一声,好奇地问:“姑姑,这道士是谁?”
余蔓脚下不停,灯在她手上,她一走,墓室也就黑了,杨过不敢逗留,最后看了那画上的道士一眼,便追着余蔓蹿了出去。
“那是全真教的祖师,王重阳。”余蔓淡淡开口。
这下杨过更好奇了,“这里怎么会有他的画像?”
“师祖不待见他,师父更不待见他。”
“啊?”杨过愣住。
不待见他,还把他的画像挂出来......有猫腻。
“姑姑,咱们古墓跟全真教有过节?”
“没什么过节。”余蔓漫不经心地说。
没什么过节,就是师父在世时,隔几天就要来骂王重阳两句吐他两口。
杨过听出余蔓的语焉不详,他眼珠一转,开始发散思维。
“哦对......”余蔓突然刹住,回头对杨过说:“你爹是全真弟子,王道长也算是你的祖师爷,你给他磕个头吧。”
杨过睁大眼睛,猛吸一口气,把脖子一缩。
“还、还是算了。”
他刚给祖婆婆和婆婆磕过头,现在又给不受她们待见的王道长磕,祖婆婆和婆婆该不把他自己人了,说不定夜里会来找他。
第137章 小龙人
秋风叶落, 夏天平静地过去了。
一日清晨,余蔓独自出门,山间拾柴, 拾了两捆, 担在肩上往回走。
斜刺的树丛里, 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龙姑娘。”尹志平抖了抖衣袍下摆草刺。
余蔓冲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自去年秋天的一个午夜,二人在前山的梨树下巧遇,就再没见过面。至少,余蔓再没见过尹志平。
尹志平踌躇了一下, 追上余蔓,不远不近地跟着,从腰间的褡裢里掏出一把半红半黄的山杏递过去, “龙姑娘,这个给你。”
余蔓看了一眼, 淡淡道:“我不饿, 你自己吃吧。”
大概是有人经营的关系, 前山的果树比后山多,结出来的果实也比后山的好。
尹志平讪讪地收回手, 露出关切的表情,“前阵子,好些蒙古人来山上闹事, 没打扰到你吧?”
余蔓摇头, 她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
山上来过蒙古人?冲谁来得?这次......总归不能是冲她来得。
尹志平捧着杏子,低头笑笑, “后来蒙古人走了, 教里又丢了孩子, 我们漫山遍野地找孩子,扰你清静了吧。”
余蔓垂眸,心念转了几个来回,轻声问:“什么孩子?”
“郭师兄带他侄儿来访,正赶上那群蒙古人作乱,小孩子就走丢了。”
蒙古的霍都王子带了一小队人马,到终南山求见马钰,欲与全真教示好,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山门都没请他们进,更别说见马钰了。
霍都王子一怒之下,大闹终南山。他是有备而来,侍卫个个都是好手,搅得重阳宫不得安宁。被携杨过上山的郭靖撞见,郭靖擒住霍都王子,扭送到马钰等人面前,再回身,杨过已不知所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霍都带来的人马中百般搜查,不见杨过,把终南山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还是不见杨过。不过,他们并没有靠近活死人墓,只在禁地外远远地巡视了一遍。
最后,霍都吃了教训,灰溜溜地走了,心急如焚的郭靖匆忙下山,继续寻找。
余蔓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尹志平,“我捡着个孩子,男孩。”
既然听到了,就不能装作不知。
尹志平愣住,“叫什么?”
“叫杨过。”余蔓的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末了,还弱弱地解释了一句,“他说他好几天没吃饭了,求我收留他。”
尹志平一听,差点没把手里的杏子扬了,失声道:“没错,就是杨过。”
余蔓轻轻抿着嘴,沉默地等待。
“太好了。”尹志平口中叨念,感慨万分,“龙姑娘,你把杨过领出来,我这就去请师叔。”
说完,转身欲走,却又猛地一顿,他回头望着余蔓,怔怔道:“哎,不行......”
一来,师叔未必能马上就到,二来,这个时间,在后山遇见龙姑娘,许是他心里有鬼的原因,总觉得有点说不清楚。
“龙姑娘,你先不要着急,时辰尚早,此事容我慢慢通传。”
....................
余蔓回到古墓,杨过已经醒了,她把事情一说,杨过立刻扯起被子往身上一裹,紧紧抱住自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不去,我不走。”
他逃跑后,一直躲在山里,郭伯伯和全真教的人找了他两三天,他是知道的。后来,他就在山间流浪,直到遇见姑姑。
“你得去。”余蔓叹了口气,她以为杨过出走,会给郭靖一点准备的空间,没想到竟是在那种情形下玩消失,“你郭伯伯当你走丢了,他该多着急呀。”
“郭伯伯肯定要把我留在全真教。”杨过鼓着脸,牙齿咬得紧紧的,“我哪儿也不去,我要跟姑姑在一起。”
余蔓想了想,认真道:“你也算拜入我门下,全真教应该不会收你。”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杨过愣了愣,噌地一下跳起来,失声道:“姑姑!你......你肯收我为徒?”
“我教你武功,你把我当师父也可以,反正,你不也叫我姑姑嘛。”余蔓边说边点头,觉得这个理由非常正当。
待到日上三竿,郝大通和孙不二匆匆而至,他们本意是把杨过先领回重阳宫,再作打算,可听杨过说,龙姑娘已收他为徒,他要侍奉师父,哪儿也不去,二人俱是一愣,心下十分诧异。
“龙姑娘,你收杨过为徒?”孙不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自己都是个小姑娘,还学人家收徒。
“嗯,他蛮懂事的。”余蔓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然后瞅瞅杨过,很有长辈风范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一直想吃鱼,又不想杀鱼,他会杀,很多事情他都会做。”
孙不二微微后仰,茫然地睁大双眼,与郝大通对视一眼,二人哭笑不得。
这哪里是收徒弟,这分明是日子快过不下去,找人搭伙过日子。
郭靖收到消息,喜极而泣,快马加鞭赶回终南山,已是半个月后。
余蔓把杨过送到墓门后,便不再向前,“去吧。”
杨过疑惑,“姑姑,你不跟我一起?”
他曾改口叫师父,被余蔓拒绝,理由是“古墓不曾收过男弟子,你还是叫姑姑吧,省得先人听了不开心”,杨过觉得师父这个称呼太过严肃,也乐得继续叫姑姑。
余蔓摇头,“你郭伯伯若执意要带你走,我也不留你。”
她就不当着家长的面拐孩子了,忽悠郭靖这事儿,还是杨过一个人去做比较好。
杨过眼珠转了转,挺起小身板,“姑姑放心,过儿不会给姑姑惹麻烦的。”
当初,是他厚着脸皮缠上姑姑,给姑姑添了大麻烦,怎能让姑姑为他应付完全真教,再去应付郭伯伯。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吧。
杨过走出古墓,奔向等候在禁地外的郭靖,“郭伯伯。”
“过儿。”郭靖一把抱住侄儿,热泪盈眶,“你这孩子,真不听话,让你乱跑......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何颜面见你爹娘。”
说着,发狠在杨过背上打了几下。
杨过不吭声,只是用力抱了抱郭靖。
郭靖偏过脸,揩揩眼角,忽然意识到杨过身后空无一人,不禁奇道:“那位龙姑娘呢?”
杨过就知道会有此一问,他倒没扯什么谎,实话实说道:“姑......师父不出来。”
郭靖有点遗憾,却无微辞。过儿的师父龙姑娘,是林朝英女侠的徒孙,今年不过十七岁,一个年轻姑娘,不愿出来见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拉着杨过的手,殷切嘱咐道:“既然拜了师,就要好好孝敬师父,认真听师父教诲。”
不知那位龙姑娘的武艺如何......即使稀松平常也无妨,等过儿稍大一些,他便将上乘武学九阴真经传授给过儿。
“我晓得,郭伯伯”杨过兴高采烈,小脸泛红,为了表现出他现在已经是有师门的人了,跟郭靖说个不停,“师父对我可好了,我还拜见了祖师婆婆和太师父的画像。”
听见没,郭伯伯,木已成舟,师父拜了,不能退。
“师父已经开始教我武功了,睡着了在梦里也得练。”
听见没,郭伯伯,武功都教了,更不能退了。
郭靖欣慰不已,拍着杨过的肩膀说:“踏实苦练,不可躲懒。”
....................
郭靖走了。
临走前,气运丹田对古墓里的余蔓说了几句,类似于“您费心了”、“请您一定要严加管教”之类的话。
杨过虽有不舍,但心中大石落地,一连几天,做梦都在笑。
一日,睡前。
余蔓坐在床边,用篦子梳头。
杨过依旧在余蔓房里打地铺,他趴在被褥上,双手捧着脸,一下下晃着脚丫子。
“姑姑,你姓龙,名字叫什么?”他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很好奇。
“没有名字。”
“啊?怎么会没有名字?”是不是姑姑不想说,才这样打发他。
“其实,我也不姓龙。”余蔓半合着眼,慢悠悠地说:“我是弃婴,不知姓名。”
“师父唤我龙儿,孙婆婆叫我姑娘,师姐叫我师妹,山上的道士,叫我龙姑娘。”
杨过那边没了动静,他捂着额头,懊恼不已。
余蔓浑然不觉气氛有什么不对,随口问了一句。“你爹是全真弟子,是谁门下?”
也不知这个世界被魔改成了什么样子......丘处机在化意山蹲着,应该没耽误他收徒弟吧。
听见余蔓开口,还主动换了话题,杨过一激灵,忙精神饱满地回道:“丘处机门下。”
“不过,那位丘道长不住在这里,当初郭伯母和郭伯伯商议,要把我送到丘道长那儿,郭伯伯没同意。”
他煞有介事地搓着下巴,单方面跟余蔓拉起家常来,而且越说越来劲儿。
“郭伯伯是马钰马道长的徒弟,他和我爹既是世交义兄弟,也是同门师兄弟。”
篦子一顿,余蔓松开手,任由篦子挂在发间,“唔,原来你们两家祖上有交情。”
她微微垂首,弹了一下食指的指甲,然后取下篦子,继续梳头。
郭靖师从马钰,难怪尹志平称他作郭师兄。
“过儿,能跟我说说你们家的事吗?”
第138章 小龙人
杨过很愿意跟余蔓分享自己知道的故事, 特别是关于自己的故事。
余蔓静静聆听,不知不觉将篦子丢开手。
这个故事很新颖,杨过整理母亲的只言片语, 转述给余蔓,经余蔓推断,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杨康与穆念慈青梅竹马,穆念慈比杨康大三岁, 二人是表姐弟。
穆念慈的姑母穆氏,救下了身受重伤的杨铁心,二人结为夫妻。后来, 一场瘟疫, 穆家村几乎全村覆没, 杨铁心、穆氏和穆念慈侥幸活下来,从此远走他乡,辗转各地, 卖艺为生。再后来, 杨铁心与丘处机重逢, 丘处机收杨康为徒。
至于杨康英年早逝,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消失的包惜弱,也许有别样的人生吧。
“睡吧。”余蔓瞥了一眼已经钻进被窝盖好被子的杨过, 挥手劈灭了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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