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是有些区别的,至少囚犯很少独自一人霸占一间囚室,而囚室再怎么逼仄、再怎么环境差,也比科考所用的号房来得宽敞, 而且也没有漏雨的威胁。
在会试开始前, 那些上京赶考的举人,不管他们出身如何、家境如何, 哪个瞧上去不是风度翩翩、姿仪出尘, 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才子读书人。
可会试第一场考试结束,当众多举人被关在贡院里煎熬了整整三天再出来的时候, 他们就已经不是一群才子, 而是一群酸腌菜了(喂)。
且不说那些年纪太大、身体太弱, 考到一半就晕厥过去被衙役们从贡院里抬出来的举人, 就是那些年轻的、身体好的, 三天的科考对他们来说也是受罪。
从号房里出来时,基本上每个举人都是神情萎靡,身上穿的衣服皱巴巴的,大多数是穿了三天没换,到晚上春寒露重时还要拿衣服垫着当被褥用呢。
和大多数眼下青黄、无精打采的腌酸菜相比,景寒的状态就好了许多,不说有多风流潇洒、君子如玉,至少他身上是整整齐齐的,走出贡院时腰背挺直,毫无半分萎靡之色。
“少爷,您终于出来了!这三天突然降温,您在贡院里没冻着吧?走走,少爷咱们快点回去,我让王婶给您做好了饭菜、熬了鸡汤,您回去就能用膳了!”
景寒在华林郡郡城买下的书童已经在贡院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此时见到景寒,他连忙挤开人群凑到景寒面前来,关切不已地连声问着。
名叫青竹的书童一边说着关心担忧的话,一边接过景寒手里提着的考篮,同时还将臂弯间搭着的毛皮大衣递给了景寒,帮着他披上了厚实的大衣服,抵御京城春日里的寒风。
春闱正是在春天举办,京城地处北方,这个时候南方已经春暖花开了,可北方却仍处于乍暖还寒的状态,天气本来就算不得宜人,装修简陋的贡院号房就更是凉飕飕的了。
前几天京城还突然降温,虽然没有下雪、下雨,却刮了很大的风,倒春寒的冷气正好撞上了会试第一轮的考试,冻得贡院里参考的举人手脚冰冷,连墨都化不开。
今年春闱第一轮就有不少举人折戟沉沙,原因不是其他,就是今年天气太坏,温度太低,很多身体素质不行的举人根本撑不下来,不得不放弃今年的科举。
披上青竹递来的毛大衣后,景寒带着书童顺着人流步行离开贡院,朝他在京城里买下的小院子走去。
当初在京城落足时,景寒是特意选了离贡院很近的宅子,所以此时来接考完一场的景寒,书童青竹都没有雇马车,只是步行过来迎接。
“这才春闱第一场,考完这场还有第二场、第三场,不知道接下来天气会不会变得暖和起来,要还是这么冷,那剩下的两场得多艰难啊。”
书童青竹亦步亦趋的跟在景寒身后,语气里带着紧张和忧虑地叹息着:“下场考试少爷您可得多带点衣服进去,夹层的被子、褥子不成,厚实的毛毡子应该可以吧。”
景寒淡淡笑了一下,语气很淡地说道:“倒也不必带毛毡子进贡院,我没觉得有多冷,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完全撑得过去,我毕竟带着火炉子呢。”
摇了摇头,书童青竹不是很赞同地摇了摇头:“少爷,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吧,这会试考完了还有殿试呢,殿试比会试更重要,您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考殿试啊。”
言语间,书童青竹对景寒倒是很有自信,似乎坚信他一定能通过会试,获得贡士的功名,然后进皇宫参加殿试,再获得进士的功名。
扬眉低笑了一声,景寒没有多说什么,只稍稍加快了步子,饶进了一条胡同里,朝远远已经能看到的小院走了过去。
和会试相比,景寒更不担心殿试,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在殿试中落败,被谪落功名,又或者掉进三甲的名次里,成为如夫人的同进士。
毕竟殿试是由陈宣帝主考的,而景寒和陈宣帝的关系可不一般,他完全可以在殿试中“作弊”,防止自己的成绩太好或者太差,惹了旁人的眼。
其实也不算是作弊,只是景寒和陈宣帝提前说好了,这一次殿试景寒会秉持着不功不过的中庸态度答题,尽量把水平维持在中等行列,既不突出,也不让人觉得失望。
而陈宣帝这位殿试主考官的职责,就是要不着痕迹地把景寒放在二甲中间,既不出溜惹眼,也不落在尾巴后面,稳稳的维持在中段,闷声发大财。
嗯,虽然以何成平的年龄,景寒用他的身份在春闱科考中取得这样的名次本身就很惹眼,很难不被人注意到,但他肯定没有状元、榜眼和探花来得吸人眼球。
景寒其实早在春闱开始之前就已经规划好了接下来几个月的流程。
首先,他照常参加会试和殿试;然后,在他获得二甲功名后,就去参加翰林院的考试;最后,在成为翰林院的一员后,他就会使用新科进士的探亲假回乡探亲。
在借了何成平的身份融入这个世界后,景寒一直没有回位于雍州华林郡何家村的何家,没有用何成平的身份去见何成平的父母亲人。
他原本就是打算,在获得进士功名后再向何家人坦诚一切,将何成平已死的事情告诉他们,并且表露出自己愿意照拂何家,教导何成平的弟弟们成才的态度。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有些太早了,这才会试第一轮而已,后面还有两轮会试,还要在贡院安排的狭□□仄贡院里待上六天,过上六天不自由的囚犯生活。
会试后面的殿试景寒用不着担心太多,可殿试后面的翰林院考核却没有那么简单,并不是所有新科进士都可以进翰林院的,大半参考的新科进士都会被筛下去。
除了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能直接进入翰林院,其他二甲的进士都得通过翰林院的考核才能进入翰林院,至于三甲同进士,更是想都不要想能进翰林院。
都说非翰林不入内阁,三甲同进士从一开始就被剔除了进入翰林院的资格,也难怪会有“同进士如夫人”的说法,许多上京赶考的举人最怕的不是考不上,而是落到三甲!
回到小院里,在院子里等候了小半天的管家和厨娘都忙活起来,一个忙着给景寒准备热水沐浴净身,一个把早就做好放在灶台上温着的饭食、鸡汤端到饭桌上。
洗了一个热水澡,又痛痛快快地放开吃了一顿热汤饭,景寒这才觉得整个人松快了下来,惫懒和困乏立刻就攀爬了上来,让他面现疲倦之色,连连打起呵欠来。
这三天待在贡院里,景寒虽然不像其他考生那样一直待在逼仄压抑的号房里,但他也没有经常偷溜出去放风,情况并没有比其他考生好到哪里去。
只能说,他有比其他考生好上一点儿,但好的程度也有限,并没有到旁人受罪他享福的地步。
考生们离开贡院回去休息了没两日,会试第二场考试又开始了,参加今年春闱的考生又进了贡院,在衙役的注视下一个个把自己塞进了分配的号房里。
贡院号房里的环境还是一样的差,号房的体积大小还是一如既往的逼仄狭小,唯一的好消息是,倒春寒终于有离开的迹象了,京城没有继续降温,而是终于多了几分暖意。
就这样,在倒春寒的余波中,今年的会试照常举行,历经半个月的时间,三场总共九天的春闱彻底落下帷幕,总算是结束了。
这一次春闱没有考中的举人,就只能参加下一场会试了,要等到三年后了再来京城赶考。
天下学子数量众多,不知凡几,每三年能够高中进士、获得功名的士子却少之又少,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
在天下的读书人当中,更多的是一次不中,再考第二次、第三次,三年又复三年的老秀才、老举人,不知道多少读书人在一次次的赶考中荒废了青春,散尽了家财,最后落得一事无成的地步。
会试结束后,举人们的考卷在经过密封、誊抄后送给考官们批阅,这些被选出来阅卷的官员都被严密监管着,在会试名次出来前根本不让他们回家,不给他们半点泄露机密的机会。
在考官阅卷的这段时间,参考会试的举人们总算可以暂且放松下来了,虽然后面还有殿试,但在会试名次出来前,他们还不用为了殿试操心。
这些举人们有的在酒楼、雅阁举办各种诗会、聚会,邀请同届的考生赴会,大家一起谈诗论赋,整天忙于应酬好不潇洒自在。
也有举人并不参加应酬,只留在住的地方紧张期盼地等着会试名次出来,又或者一心准备殿试,毫无玩乐之心。
第198章 一生无子的帝王33
在考完会试的举人所出现的两种情况中, 景寒是后面那一种,他实在是对应酬没有兴趣,也懒得去参加举人们自己举办的诗会、聚会, 仍如会试开始前一样窝在院子里不出门。
景寒现在借用的是何成平的身份, 何成平今年才十七岁,算是很年轻了, 他的那些同窗大多都留在雍州, 有些连秀才都没有考中, 更不要说前来京城参加会试了。
所以在京城里,景寒是一个何成平的熟人都没碰上, 也没有什么同乡好友来拉着他去赴会,他一个人在京城, 日子过得好不悠哉快活,就没有什么让他烦心的事。
就在举人们举办的诗会越来越频繁、规模越来越大, 考生们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焦灼时,会试的名次终于出来了,衙役们将于贡院外张贴写有新科贡士的榜单。
景寒这次还是和乡试时一样,没有去贡院门口等着榜单张贴出来,没有去和那些急着第一时间看到榜单的人挤在人群里焦急不安的等待。
他依旧留在买下的小院里,等着四处报喜的衙役们上门来通报名次——走过那么多个世界, 对于通过科考、成为贡士, 景寒还是很有信心的。
景寒这么淡定,这么坐得住,但不代表其他人也这样,至少他的书童青竹就耐不住等待的滋味。
在和景寒告罪一声后,青竹就一大早出了门,跑去贡院门口等着, 就想第一时间看到张贴出来的榜单,确定景寒有没有上榜,成为新科贡士。
在华林郡时,景寒特意从人牙子手底下的人中挑出了自卖自身的青竹,因为他识字读过一些书,所以他的卖身银比厨娘和管家都要贵一些。
要不是因为青竹识字,景寒也不会安排他做书童。
如果他不识字,那最多做个长随一样的小厮,绝对不会被安排到书童的位置上,不然走到外面去和其他读书人的书童交流,不识字的人根本融入不进去。
放榜这一天,一大早就出门去贡院门口等着的青竹迟迟没有回来,一直到半中午的时候,才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却是青竹终于回来了。
砰地一声推开院门,青竹一脸狂喜冲进院子里,喜气洋洋、笑容满面地大声叫道:“少爷,少爷,您中了!您考中了!”
“我看到您的名字在榜单上了,您考中了,真的考中了!”冲回院子里的青竹满面欢喜地大声囔囔着,语气激动狂喜,嗓音昂扬积极,简直恨不得敲锣打鼓到所有人都知道。
冲回院子里的青竹浑身上下都透着狼狈,他的鞋不知道怎么的丢了一只,一只脚光着踩在地上,还有他头上戴着的小帽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丢了还是被人顺手拿走了。
可不管是丢了一只鞋,还是不见了头上的小帽,这些丝毫都妨碍不了青竹的激动和欢喜。
他在院子里大声吆喝着,把在厨房忙碌的厨娘还有在大堂里烧香念佛的管家全都叫了出来,激动不已地要把好消息分享给他们知道。
“真的中了?青竹你确定你真的在榜单上看到少爷的名字了?没看错,是排在第几啊?!”
身材胖乎乎的厨娘从厨房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在围裙上擦着还沾着水的手,圆圆的脸上尽是憧憬、期盼和忐忑,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神情格外复杂。
厨娘会沦落到人牙子手中被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出身,她的过去且不多论,但她在被人牙子买下又卖出去后,却觉得自己还算好运。
买下她的是个好心的举人老爷,待人宽和不说,还那么年轻有为,未来肯定是大有可期,跟了这样的东家,厨娘不愁自己以后落到没饭吃的地步。
她承了东家的好,得到了好处,自然希望东家能早日中举,成为真正的进士老爷,这样不仅东家地位、身份得到了提升,就连她这个厨娘也跟着水涨船高不是。
基于这样的心思想法,厨娘是真心期盼着景寒能高中,能成为进士老爷,最后当上官,而管家和厨娘的想法相差无几,也是期盼着景寒登上高位后他能跟着鸡犬升天。
周身洋溢着喜悦和欢快,青竹喜滋滋地连连点头,自信满满地说道:“那可不,我亲眼看到榜单上写着少爷的名字呢!我看了好几遍,绝对不会错的!”
比起青竹和厨娘,管家就沉稳多了,在从青竹口中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事告诉景寒:“我们快将这事告诉少爷,少爷肯定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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