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最重要一个,韩琮身体羸弱,得很仔细看护照顾。屋子朝向冷暖温湿,吃的用的穿的,小到屋里烧的炭煮茶用的水,样样都要根据他身体变化和季节调整,他不强壮,一个不慎很容易小病引发大病。
上辈子就是一个错眼夭折了的。
在旁人家里,是绝对不可能精细到这个程度的。
哪怕短时可以,时间长久了肯定会有怨言。哪怕姨母不介意,但那是杨家。
“医士说了,这两年弟弟渐大,正到该更仔细调养的时候,调养的好,日后身体怎么也会壮实些。”
孙氏一想确实,只不过,“可……你叔父只怕轻易不肯?”
他来君府,那是因为他多少有心动,因为心动,才会矛盾。
“阿娘,要不……我们分叔父两分或三分年利吧?”
韩菀轻叹一口气,每年两成至三成,这是她昨夜仔仔细细思量后的最好法子。
实话说,她娘仨并不缺钱,韩家财资可以堆山填海,这并不是一句很夸张的话。八辈子挥霍都不完,钱银也就没那么重要的,不如拿来换更必要的东西。
“枉他长兄旧日那般待他!”
孙氏忿忿,心里不愿,只左思右想,到底一双儿女占上风。
最后她还是抿唇点点头,同意了,“好,就依这说的办!”
话罢,她着人去叫韩仲丘。
韩菀想了想,侧头吩咐穆寒安排人,叮嘱要悄悄的。
孙氏瞥一眼,没说什么。
穆寒立即领命去了。
……
屋里安静了下来。
韩菀看了罗平一眼,温声吩咐让送弟弟回屋休息,记得喝盅安神汤,随后又把屋里的人都挥退了。
她搂着母亲的胳膊,又说:“阿娘,罗阿叔他们,你不妨恩威并施。”
母亲心怀芥蒂,长期下去并不好。
孙氏何尝不知?只心里实在难受,她忍了忍:“阿娘晓得了。”
她细细抚摸女儿的脸,“我儿辛苦了。”
夫君下葬后,她伤疲还得照顾儿子,府里事务都是女儿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的娇娇女儿,一朝长大了。
韩菀靠在母亲的肩窝:“我不辛苦。”
她不觉得辛苦。
真的。
只要家人好好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鸭宝宝们!今天是肥肥的一章哒,嘿嘿,爱你们!!(*^▽^*)
我们明天见啦~~
最后还要感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哒,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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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韩仲丘低头盘坐在轺车上。
轺车沿着长堤慢慢前行,秋风飒飒,吹起轺车帷幕,泛黄芦苇摇曳,一江碧水东去。
他家距东阳君府极近,东阳君府在堤下的山麓上,沿着河堤走出一段,便是他的府邸。
韩仲丘让车停下来,下车立在河堤。
心绪复杂,面江默默站了许久。
直到仆役小声问郎主可要添衣,方觉两臂生寒,他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轺车,“回去吧。”
仆役不敢多说,忙放好斗篷爬上驾座,车夫一甩鞭子,马蹄踢踏,继续前行。
这时身后忽闻嘚嘚马蹄声,回头一看,黑色布甲脚踏长靴,正是君府府卫装束。
“郎主!郎主!是君府的人!”
韩仲丘一愣,那府卫已飞奔至近前,利索翻身下马见礼,拱手:“夫人请二郎主。”
“……请我?”
韩仲丘怔住了。
……
不管韩仲丘情绪有多少不解疑惑,长嫂有请,他还是立即掉头,往君府去了。
府卫并没有带他走大门,而是避人耳目从一侧门而进。
韩仲丘心里越发疑惑。
穿廊过榭,远远看见正院门墙,不管如何,他整理衣襟收敛思绪,跟着侯在廊下仆妇进了去。
“叔叔。”
孙氏已调整好情绪,见得韩仲丘进门,起身微微一福,又吩咐身侧的韩菀姐弟:“还不给你们叔父问安?”
韩菀这个二叔,五官和韩父有几分肖似,一样长眉朗目,只韩仲丘身材要短横一些,不及韩父清瘦,一身褐玄绸衣眉心隐见川纹,模样几分严正古板。
韩菀领着韩琮,姐弟二人上前敛衽作揖,“见过叔父。”
韩仲丘忙给孙氏回了礼,又虚扶姐弟:“元娘二郎快起。”
互相见过礼了,双方分宾主坐下,韩仲丘低头半晌,问:“嫂嫂召小弟前来,不知……”
“正是有要事和叔叔相商。”
孙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叔叔也知道,郎君下葬不过数日,那起子人已咄咄逼迫上门,我孤儿寡母……”
她恨:“说得再多,不过就是觊觎郎君遗下家业罢了!一起子忘恩负义小人!!”
“只可怜我娘儿三个,孤寡失怙,如此多艰……”
孙氏说到悲处,既恨且泣,听得韩仲丘如坐针毯,他脸上发烧实在没法坐住,蓦站了起身。
孙氏有分寸,她不是来诘问追究的,见火候差不多,垂泪道:“我娘仨艰难,叔叔是知道的。”
“不瞒叔叔,我打算近日携菀儿姐弟北上郇都的,我有个姐姐,早年嫁进襄平侯府,她膝下长子,已和我儿定下婚盟,……
“只是,郇京路途遥远,人地生疏背井离乡,虽有姐妹,那府里到底姓杨,妾心中惶惑。”
孙氏抬头:“妾身如今只信叔叔罢了。”
“你是菀儿二郎亲叔父,他爹没了,叔犹父。”她说着站起,郑重大礼一拜:“妾厚颜,请叔叔一并北上郇都!”
孙氏又忙道:“要叔叔离乡背井,抛下家业,是妾身的不是,日后商号年利予叔叔三分,请叔叔莫要嫌弃。”
要么不做,要做需坦荡,道理孙氏都懂。一不做二不休,母女商量后决定三成,让韩仲丘满意,也表示她们的诚意。
孙氏并韩菀韩琮三人,深深一拜。
“嫂嫂!菀儿二郎,你们……”
韩仲丘大为震动。
他和韩父同父同母,也就晚生二年罢了,即与祖业失之交臂,心里难免失落。
要是韩父一直健在也就罢了,可现在……
寡嫂孤儿,族中步步紧逼,难免会有与其便宜旁人,不如自己的想法。
心有浮动,再加上老妻一再催促,他最后还是来了。
人来了,心里却矛盾挣扎,兄弟俩感情还是不错的。
谁知他这厢与族亲逼上门,那边孙氏却亲自命人请他,推心置腹并坦然给他三成厚利。
韩仲丘愧疚,他为自己先前的心思浮动而感到羞耻,为自己在兄长尸骨未寒之际逼迫寡嫂侄儿而疚惭。
他几步上前扶孙氏韩菀韩琮,翻身跪倒在地,愧泣:“嫂嫂之命,莫敢不从。”
只那个三成年利他却愧于承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孙氏和韩菀姐弟一起将韩仲丘扶起,孙氏却坚持,他连连摇头,“不可,不可!”
最后还是孙氏说:“此去辛劳不易,叔叔若不取,天长地久,妾实于心难安!”
“那……那也用不着这许多。”
韩菀就说了:“叔父且莫推让了,”到了这里,她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年利还是必须的,帮忙劝:“叔叔也不是一个人,要只有叔叔,我也不多说了。”
“叔叔还要养家糊口,婶母兄嫂那边如何交代?叔叔怜惜我母子,我们却不能让叔叔难做人。”
韩仲丘顿了顿,一想家里,这还真是。
孙氏三人坚持,再三劝说,韩仲丘为难斟酌,最后唯有深深一揖:“如此,仲丘只得厚颜愧受了!”
“好,好!”
孙氏和韩菀对视一眼,忙将人扶了起来,孙氏道:“日后就托赖叔叔照应了。”
韩仲丘肃然:“仲丘定不辱使命!”
……
事情进展很顺利,二叔韩仲丘最后应下了同行。
请罪原谅冰释前嫌,热络一场家宴,后面的事就不需娘仨理会,韩歇等人忿忿不平,俱被韩仲丘悉数打发。
接下来,就要离开东阳了。
日子定在九月初十。
……
晨光微熹,薄薄雾霭笼罩江伴。
韩菀出东阳君府大门,她回头望一眼,晨光下,高墙黑瓦的恢宏府邸静静坐落在山麓下。
堂嫂任氏左右顾盼正指挥下仆调整笼箱次序,侧头见韩菀神色,便劝:“我们日后还会回来的,”她笑,“郇都繁华,远胜东阳,说不定届时妹妹还要觉不便哩。”
韩菀回头笑了笑:“也许吧。”
不过郇都再好,也不是东阳了。
不多时,两支队伍便已汇合完毕,府卫来请主子们登车。
登上辎车,沿着河堤渐行渐远,山麓下的东阳君府渐看不见了。
韩菀心里惆怅,长吐了一口气,放下车帘。
离开东阳了。
……
秋日冲破雾霭,薄薄洒在大地上,北风很大,刮起一片黄尘。
走了一日,就出了东阳。
离开东阳地界之后,府卫明显绷紧了起来。
跨马按剑,来回扫视,马蹄哒哒,巡哨不断反复检视队伍前后。
行进的声响很嘈杂。
只饶是如此,韩菀还是清晰地听到哭嚎声。
这并不是个什么太平世道。
天子羸弱,诸王侯坐大,交战频频。这一二十年间,也就因为出一个申王,震慑诸国不敢轻动,这才勉强算保持表面平静。
饶是如此,天灾频发流寇四起,走投无路沦为流民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他们碰上一股,北边陈国大旱,大批灾民被迫离开故土寻找生路,也有流入郇国的。
遇上大车队,这些赤足褴褛的流民蜂拥扑上来,府卫立即拔刀,厉声驱逐。
便是恻隐,也无人敢当场援赈,孙氏请韩仲丘来商量过后,吩咐人折返捐献财资,由当地仁绅去联系官府出面。
议定后,母亲小心看顾睡下的弟弟去了,韩菀撩起车帘。
很嘈杂,府卫反复劝诫指引,流民却不肯信,不得已,府卫拔刀出鞘,厉声驱赶。
大人孩童跌跌撞撞,哭嚎声震天。
车队这才得以缓缓前行。
韩菀吐了一口气,靠在凭几上。
她不免想起前世自己。
说起来,其实她并没什么恨世嫉俗的情绪。
她跟父亲出去过,她并不是什么不知世情的高门千金,这样的乱世,死亡其实真不是什么太突兀的事情。
更多是的不甘,她不甘心,不忿。
举目眺望,悬挂“韩”“东阳”旗徽的车队正徐徐前进,她视线落在迎风猎猎的旗帜上,这些都是父亲的心血,几代韩氏先祖的心血,还有她至爱的家人。
眼前的一切一切,她都无法心甘情愿拱手于人。
再艰难,她也要守住它。
还有,父亲。
若疑窦为真,她无论如何也要为父亲报仇雪恨的。
……
冷风拂过,青丝撩动,初雪般的面庞清冷一片,自临行前祭奠父亲之后,韩菀情绪一直都不高。
穆寒跨马,紧紧拱卫着辎车。
他就在韩菀一侧,很清晰看到她洁白颜面上的神色。他顿了顿,有心宽慰,但他觉得这是逾越,又拙嘴笨舌不知说什么。
犹豫了一下,他最后还是低声说:“郎君化险为夷,此番北上,又有二郎主一同前往,主君在天有灵,也必会欣慰。”
有些笨拙的安慰,难得他主动说话,还说了这么老长一句。
韩菀不禁一笑,问他:“你伤可好?”
这一路颠簸的。
“谢主子关怀,卑职无事。”
韩菀看了两眼,看他挺轻松的,这一路跟车走不快,应也不怕。
她叮嘱:“若后头吃力,你切记不可逞强,到后面的车歇上一歇。”
行囊的车腾空半架,她特地吩咐紧跟辎车后,就是预备给他休息用的。
“谢主子!”
嘴上应了,穆寒却打定主意不去,外头不太平,他无论如何都要牢守左右的。
他也不觉吃力。
……
入夜时分,抵达定好的驿舍。
这驿舍是提前预定的,一整排三座腾空出来,府卫分头检查,确认无误,即请主子们下车安歇。
没什么好说的,一日赶路筋骨疲乏,说了几句,各自回房梳洗,吹灯睡下。
穆寒亲自巡察了整座客舍一遍,这才折返换药。
坐在正房门前的石阶上,拨弄一下手心的玉瓶,小小玉瓶握得久了,触手温暖。
阿亚扯紧麻布绷带,利索给他打了个结,“主子真好!”说着摸摸自己结痂的伤口。
是的。
能进韩家,又被主子所救,是一生最幸运的事。
他唯有竭尽全力,守卫主子,为主子解忧。
穆寒活动一下肩背,松紧合适,他拉起衣襟扣上腰带,吩咐阿亚:“你领人巡视上半夜,仔细些!”
“是!”
孤月高悬,无垠的藏蓝天幕下,驿舍檐脊高低起伏,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穆寒按剑,亲自守在韩菀屋门外。
他不亲自守着不放心。
夜色沉沉,冷风飒飒,黑暗中庭院植木一阵阵摇摆。穆寒无声站在黑暗处,高大健硕的身躯如山岳,又如同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健壮猎豹,肌理分明,流线十足,无声潜伏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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