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醒了吗?”柳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醒了,进来吧。”
温淑琳只得暂且将心事抛诸脑后,穿上绣鞋下床,披上外衫,坐到梳妆台前等着柳眉进来替她梳妆。
门一开,小娃娃冲在最前方,直接扑进温淑琳怀中,手里还拿了块糕点,献宝的给温淑琳看,“娘娘,香。”
温淑琳耐心的纠正,“娘娘不香,是糕点香。”
小娃娃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又道:“娘娘香,糕糕也香。”
温淑琳莞尔,自己竟是与一块糕点不相上下。
“噗!”柳眉在身后忍不住笑出声,“小少爷真是可爱,那小少爷要不要把香香的糕点给夫人尝尝?”
小娃娃这会嘟着嘴想了许久,显然有些不舍,两条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才下定决心举起手中的糕糕,“娘娘,吃。”
温淑琳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留下小娃娃看着自己空空的小手,又看看眼前的娘娘,不知所措。
那小表情直把温淑琳逗的哈哈大笑,见他扁着嘴眼泪都快掉了下来,才一把将之抱起,在怀中搓揉了一番,低声哄道:“好阿旭,娘娘太饿了,一不小心就把糕糕吃光了,待会儿再让王厨娘给你做一大盘好不好?”
阿旭想了想,还有糕糕,脸上又高兴起来,拍手应好。
柳眉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夫人,你也真是,连小孩子都欺负。”
“胡说,我们阿旭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欺负他,我只是在逗阿旭玩罢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
“那当然,谁让我是你家小姐呢?”望了望窗外,日头正好,温淑琳问道:“快到午饭时辰了吧!”
柳眉道:“正是呢。奴婢过来时,厨房正托我问夫人,午饭是摆在正厅还是摆在房中?”
这季林钟人都回来了,必是要摆在正厅的,厨房这么问只能是……温淑琳疑惑的挑挑眉,“小叔出门了?有说去哪吗?”
“奴婢听门房说二爷让车夫套了马车,说是要去郊外的山上祭拜大爷,走之前让厨房备了干粮的。”
郊外山上离这里还是有好几里路,山路又不好走,一来一回午饭确实赶不上了。
温淑琳叹了口气理解的点点头,感叹道:“是该去祭拜,毕竟是亲兄弟啊。”年后一别,再见已是阴阳两隔,停灵七日与出殡下葬他都未赶得上,想必心中很是难受。
在房中用过午饭,温淑琳把还惦记着要那一碟糕糕的小娃娃哄睡了,交给红梅带去了隔壁屋,又回到自己房中。
柳眉在房中等了许久,眼见现下无人,正是说话的好时候,将门窗紧闭之时,还谨慎的看了看屋外。
温淑琳颇感奇怪,“柳眉,你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
“夫人,你小声一些,奴婢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你。”说着,柳眉从胸前掏出好几封书信,递到温淑琳面前。
温淑琳一手接过,看了看上方熟悉的字迹,双眉轻颦,这些莫非是之前烧漏的书信?不对,这些信上的墨迹是近日的,信封也是崭新不曾拆封过。
“这些都是打哪来的?”
柳眉悄声道:“前些日子,夫人从娘家回来之后,表少爷一连几天每日都托人送信过来,后来许是瞧着夫人一直未回应便没有再送了。”
“怎的没有早些给我。”这些东西要是不小心落到季林钟手中,她可就死定了。
“夫人从娘家回来之后一连病了十多天,奴婢怕夫人见着心烦便一直未拿出,如今夫人病好,所以……”
温淑琳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下次若表兄在来信,一定要早些给我。”免得错过重要事情,还可能遭人算计。
温淑琳随意拆了一封,看了看,上面无非是些表达歉意的内容,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后又一连拆了几封,前前后后一连接对应。
谢志清无非先是表达了自己的愧疚之意,因为表妹突然嫁人,他心中难受,是以有段时间忽略了表妹。随后又在信中暗示两人在温家朝夕相处的情意不一般,期盼着表妹再回温家的那一日……若不是最后又提到了季家的账本,温淑琳都会以为这人是真对她有情了。
这是连美男计都用上了?就为了季家的这些钱财?
柳眉不知前因后果,跟着看完后好奇的问出口:“表少爷这是……在暗示夫人守孝三年后改嫁于他?”
温淑琳闻言只觉哭笑不得,“怎么可能!你忘记表兄与堂姐有书信来往之事还是你告诉我的?”
堂姐家有钱,所以表兄吊着堂姐。她嫁进了季家,掌管了季家账本,也算有钱,所以表兄才如此百般讨好。
温淑琳嘴角掠过一丝嘲讽,“表兄这是想广撒网,勤捞鱼呢!”
“撒网?捞鱼?”柳眉不懂温淑琳这比喻。
“傻柳眉,你不懂。”将信纸撕得七零八碎,温淑琳递给柳眉,在她耳边悄悄吩咐道,“拿去灶房烧了,千万别叫人瞧见。”
“好。”柳眉应声,小心翼翼的将碎纸塞进怀中。
等到柳眉出了门,温淑琳灵光一闪,突然又联想起了晨起时做的那个梦和之前的心结。
表兄可是桐林县的秀才,自然有接见县太爷的机会,若是在县衙遇上王嫣然,想必也是理所当然,那么一来二去,两人认识也是有很大的可能。
连温淑涵都能因为表兄与自己反目成仇,那王嫣然?若真是如此,那王嫣然坑害自己倒也说得通。
况且那王嫣然乃是官家小姐,官家小姐向来自认高贵,自有自己的圈子,一年前突然与温淑涵交好……
猜想归猜想,还得拿事实来证明,温淑琳骤然心生一计,迫不及待的走到房中的书桌前,自发自的铺上纸磨了墨。
一手执笔,一手挽住衣袖,毛笔在她手中宛若有了生命,横批竖捺,一笔一画,行云流水,一封书信很快在笔下完成。
拿起纸张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温淑琳看着纸上的内容,嘴角生出一抹坏笑。
表兄,你这般喜欢撒网捞鱼,做表妹的当然要成全你。
待到墨迹干透,温淑琳将之放入信封,又在那信封上写上了“王小姐亲启”五个大字,字迹竟是与刚才被毁的书信一般无二。
将书信封好,温淑琳并不急着送去县衙,太过贸然送上门,万一书信到不了王嫣然手上便被截下,那她岂不是白费心机。
第十四章
阿旭午睡醒来时,惦记的糕点已经做好,三两口吃完又和温淑琳一直玩到天黑。
到了晚饭十分,季林钟都仍未归家,温淑琳心中突然不禁生出不好的预感。这郊外祭拜再是路远可要不了整整一日,难道中途出了什么意外?
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没人再时刻威胁到她的性命,温淑琳定是高兴不已,可心中的这股不安告诉自己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没人回来禀告季林钟今夜到底回不回来,小娃娃又经不得饿,温淑琳做主不在等下去,“叫厨房给二爷留些饭菜备着,我们先吃。”
一直从晚饭到就寝,随着时间的推移,温淑琳整个人心绪不宁焦虑不安越演越烈。
这会便是不用小娃娃哀求,温淑琳也是巴不得与小娃娃睡在一起,毕竟现下阿旭可是她的保命符,季林钟此人再狠不至于当着阿旭的面动手。
熄灯后的屋内光影昏暗,柳眉与红梅退出屋子后,四下也跟着寂静起来。就在她迷迷蒙蒙好不容易快要睡着之际,外头长廊上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温淑琳不由得竖耳凝听,脚步声最终停在屋外,随后有人在外轻叩她的房门。
怕吵醒旁边睡熟的娃娃,温淑琳压低了声音,透过床幔紧盯着外头那个影子,“是谁?”
“小的白柳,二爷请大夫人去小祠堂一趟。”
大半夜的去祠堂?
温淑琳本就不安的心更加浮躁起来,头脑瞬间清醒异常,“现在?你家二爷可有说是有何事?”
白柳从小跟在季林钟身边,聪明机灵的紧,今日陪着主子去挖坟掘墓回来,怎会猜不到现下主子请这大夫人过去是何用意,不过他嘴严,自是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小的不知,还请大夫人快快起身。”
温淑琳踌躇半响,见那门上印着的影子还在,心知今夜不去一趟怕是不行了,只得应了个“好”字。
这个时辰下人们早已就寝,温淑琳怕吵醒娃娃,没有点灯,只凭着外头的月光摸黑出的门,等到温淑琳穿好衣裳踏出门时,白柳已经不在门外。
四下的房屋一片漆黑,只有长廊上挂着的灯笼,在黑夜中散发出幽幽黄光。
说是祠堂其实只是季家单独辟来摆放牌位的一间屋子,季家真正的祖宗祠堂还在乡下,由季氏一族的族长一家平日看管打理,所以这间屋子只单单放了季父季母以及早逝的季林钟与原配妻子的牌位以做缅怀。
远远的,温淑琳就看到白柳候在小祠堂外,小祠堂的门大打开着,里面没有点灯,只那正中摆放牌位的桌子燃着两根白色的蜡烛,烛火在夜风中不时跳动,像是随时都快熄灭的样子。
这般静谧诡异的气氛凭空让人莫名的背脊发寒,也令温淑琳本就不安的心更加紧张起来,心脏也在胸口处加速跳动。
越走越近,温淑琳这才看清屋子角落处,有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望着上方的牌位一动不动,一身黑衣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本能的预警让温淑琳脚步顿住,远远的福了福身,轻声唤了句“小叔”,便不敢再上前。
“嫂嫂来了,进来说话。”男人语调平缓,看不出背对着她的脸藏着什么情绪,只声音里似乎带了些许疲惫。
这人越是平静,温淑琳心里就越怕,越怕越是裹足不前。她可不信大半夜的叫她来祠堂是为了闲聊,必定里面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她。
“嫂嫂是要我来请吗?”
男人声音微微拔高,被压抑的怒意泄露了些许,温淑琳听出了里头的威胁之意,浑身一抖,身体紧绷,犹豫片刻才小步上前,刚一踏进小祠堂,门便被外头的白柳“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温淑琳被声音吓的一哆嗦,瞬间回身看了看禁闭的房门,脸色顿时一片苍白。
“嫂嫂,你在害怕!”这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季林钟转身,整个人逆着烛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高大的身影缓步向她行来。
被黑影笼罩,一股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温淑琳眼见面前之人越来越近,慌忙后退,直至背抵到门板上无路可走。
“小,小叔……”
离温淑琳还有两步之遥时,季林钟突然停住了,俯视着面前吓的面无血色的女人,嘴角勾勒出一丝嘲讽。
“嫂嫂这般害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温淑琳头偏向一边不去与他对视,双手在胸前互揪着衣袖,以发泄心头的害怕与紧张,“我……我不知道小叔再说什么。”
“不知道?”男人忽然靠近,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将之扳回正面,直至与他对视。
许是被温淑琳眼中的恐惧所取悦到,男人蓦地邪魅一笑,“嫂嫂知晓我今日在山上发现了什么?”
她又不是她的眼睛,怎知他今日发现了什么,被迫与他对视,温淑琳颤抖的摇了摇头。
季林钟掐住她的下巴再逼近一步,温淑琳被迫仰起脸,近在咫尺的呼吸几乎吐露在她脸上,“我大哥身强体壮,正值壮年,却突然去世,嫂嫂不妨解释一番?嗯?”
果然还是逃不过啊,今世这人仍是怀疑季林成的死是她造成的,即使在她已经奉上了账本的情况下。
被迫仰视,温淑琳难受的眼眶含泪,泫然欲泣,声音透露出一丝委屈,“小叔要我解释什么?夫君是在外头出的意外,被送回来时人就已经没了,当时的情况我如何知晓?”
美人垂泪,语调凄美婉转,旁人怕是早就心生怜意,奈何遇到的是个没有心的杀神。
“是么?”季林钟自然是不信的,冰冷的眼光审视着眼前之人,“那烦请嫂嫂告诉我,为何大哥的墓里埋得是口空棺?”
上一世大哥去世时,他在外游学,行踪不定,等收到家书时已是接近年底,所以回来的晚了。突逢噩耗的他难以相信大哥死的这般早,便亲自动手挖了大哥的坟,棺材里头大哥的尸体即使已呈腐败之相,可请来的仵作依旧能验出不是意外,而是他杀。
重活一世,季林钟这次比上次回来的更早些,想着尸体应当还比较完好,理说应该得到比上一世更多的线索,可万万没想到这坟里埋的竟是口空棺。
“你!你说什么?”温淑琳大吃一惊,上一世可从未听过此事,难怪上一世季林钟一直认为是自己害了季林成。
她自是不知季林钟上一世也曾挖过大哥的坟,还请了人验尸。
如此说来,是有人在陷害她?亦或是季林成得罪了什么人,她才无辜受累?那季林成的死恐怕不是意外那般简单了。
可上一世季林钟为何从未与她对峙过此事?
无视她脸上的惊讶,季林钟放软了声调,凑到她耳边,诱哄道:“嫂嫂不要装了,你区区一介弱女子哪里有那个脑子能谋划此事,你若说出同谋,替我找回大哥的尸身,我便不追究你的责任了,如何?”
耳边的声音似撩拨,似诱哄,热气喷洒在温淑琳耳后,可却没有半分暧昧之意,温淑琳只觉得恐怖异常,紧张的全身冒起了鸡皮疙瘩,想逃又不敢乱动。
“不管……你信不信,夫君之事,与我无关,我也是刚才知晓里头是……空棺。”温淑琳顿了顿,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封棺下葬之时,里头当时……明明还是夫君,小叔若不信……族中当时也有族人过来,小叔大可请人来询。”
季林钟听她说完,目光瞬的锐利起来,冷笑连连,“呵呵,看来嫂嫂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我……”没有。
话未说完,原来掐在下巴的手转移到了喉咙处。不过时隔一日,又是同样的位置,温淑琳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就不能换个地方掐?
“我……真的……不知……”
“嫂嫂,你若不想明日温家收到嫂嫂突发疾病去世的消息,还是说真话的好。说!我大哥的尸身究竟在何处?”声音又冷又狠的砸了过来,季林钟额间青筋直冒,耐心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温淑琳艰难的说道,“小叔……就这般……听不得人解释?若夫君……真是我所害,那我……总该有什么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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