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抱着女孩安抚她:“云今听话,爸爸妈妈会带你去一个新家,那里很大,你的房间很漂亮,花园里还种了很多花。”
小云今耳朵里听不见别的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江易的手指。
男孩抬头,看见那对衣着不凡的夫妻走过来,主动撒开了女孩的手。
“云云乖。”他说,“我会去找你的,你要记得我。”
……
江易对女孩撒了谎,别提一个小孩根本没有能力在偌大的西河找寻一个人。哪怕他能,也不会去找,有一个安定幸福的家庭是多么难的事情他明白,女孩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孤儿院的寂寞过上了优渥的日子,怎么可能还让她跑出来和他捉青蛙?
那天小江易一个人去了香溪边的水草丛里,那是他本来想带她去的地方。正是青蛙抱对的时节,他却一只都没有捉到,赤脚在淤泥里走了又走,最后躺在河滩的砂石上发呆,他晚上回到家时满身沙土,脚底板全是石子刮出来的血痕。
分开前他对女孩只有一个要求。
——你要记得我。
可赵云今因为淋雨发起高烧,最终还是把他忘记了。
*
赵云今最近总收到一些奇怪的礼物。
有她忘记带钱买不起的西柚水,有她喜欢吃但永远赶不到营业时间去买的椰子肉,有她在放学路上多看了一眼的红色枫叶,还有她忙着做题没来得及吃晚饭时桌角出现的一个金枪鱼饭团。
这些东西来历神秘,问遍全班都没人知道是谁送的,每当赵云今从外面回来时,它们就已经在那里了。赵云今为了弄清这些东西的来处,特意选了一天半途杀回教室,结果那天桌面空空如也,直到晚上都没有东西出现,仿佛那人时时刻刻在背后观察着她,知晓她的心思一样。
……
周末一起吃晚饭时,她和林清执提起这件事:“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林清执:“每天都有?”
赵云今点头:“如果只是送东西倒没什么,但那人每天送的东西刚好是我放学回家路上留意过的,昨晚我特意在地下通道玩了会猫贩子卖的小猫,今天中午桌上就出现了这个。”
她拿出一个陶瓷小猫的摆件给他看:“我找学校查过了,走廊有监控,如果从正门进班一定会有记录,但监控却什么都没拍到。我觉得不会是学校里的同学做的,会是袭击女孩的那个人吗?”
“可没听那些女孩说过有人给她们送礼物。”
“我漂亮,变.态对我格外关照也不一定。”赵云今无时无刻不忘自恋。
“这样吧,以防万一,从下周起我接你放学,遇上值班的话就让贺丰宝替我。”
贺丰宝正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对此颇有意见:“不去,学校那种地方不适合我这种奔三老男人,我也不想去那回忆逝去的青春时光,让小刘去接咱妹妹吧,加班费我来付。”
“有没有人接送倒无所谓,哥,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赵云今眨眨眼,“你们一直头疼抓不住那个变态,既然现在有人跟踪我,说不定就是他呢?要不就拿我当诱饵引他出来吧。”
林清执责备:“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一个女孩子当诱饵放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同意,又不是没警察了。”
“我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贺丰宝敲了敲面盘,“之前开会不是也讨论过让女警假扮学生吗?但是局里女同事都是文职,没有符合条件的,加上嫌疑人鸡贼,警察假扮未必上当。你妹就不一样了,货真价实的一中校花,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你就当奉献妹妹为社会做贡献了。”
赵云今巴不得为林清执排忧解难,连忙说:“可以,我可以。”
“你说话注意点。”林清执按下她跃跃欲试的脑袋,“为社会做贡献怎么不让你妹上?”
贺丰宝十分厚脸皮:“只要我有,别说妹妹了,就算是个弟弟我也把他女扮男装送过去。这几个月西河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没有一件是不棘手的,到现在为止屁的案子都没破,你身为队长顶着多大的压力我清楚,不说上级的训斥,再不交出点答卷光是群众的吐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我们做警察,职责是护一方安康,这是肩上的担子,也是头顶的使命。如果现在告诉我有机会可以抓住犯人,那我拼尽一切也会去做,哪怕赌上男人的尊严。”贺丰宝话锋一转,“你当我不想亲自扮女学生引蛇出洞吗?我在会上提出这个想法,局长当场给我否了,还笑我五大三粗扮了也不像。”
“又要保证演得像,又要保证扮演者的安全,事事都要保证,事事都要考虑周全,犯人什么时候能抓到?抛开其他不提,云今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她本来就是学生,在一中也有名气,犯人专盯女高中生下手,不可能没有注意她。况且现在已经有不明人在跟踪她了,这难道不是绝好的机会吗?”
“这事全权交给我安排,我跟你保证,我贺丰宝拼尽全力也会保护她的安全,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她要伤一点,我命给你都行。”
贺丰宝当年读警校时就不按常理行事。
分组演习搭救被绑架的人质时,看到解救无望,不顾人质安全就把“绑匪”击毙,事后被老师训斥还振振有词,反正都救不了,拉个垫背也不亏。上审讯课时,为了从“嫌疑人”嘴里问话,直接把人绑在椅子上拿鸡毛掸子挠痒痒,变着法的“刑讯逼供”。实习期间调查黑出租宰客事件时扮演路人钓鱼执法……
警校几年把纪律触犯个遍,林清执总说他破案太不考虑后果,遇到雨天要遭雷劈。话虽这么说,可贺丰宝的雷霆手段确实管用,当初两人被誉为警校那一届的双子星,论总破案率贺丰宝是要略高于林清执的,但领导觉得他性情急躁,办事总不按章程,所以安排稳重周全的林清执做正队。
赵云今插嘴:“哥,贺丰宝说得对,就让我去吧。”
“别听他糊弄,他的命又不值几个钱。”林清执说,“警察家属不等于警察,她一个小女孩万一出点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赵云今又不开心了:“我不是小女孩!”
贺丰宝嚼着菜,混不吝地说:“法子我提到了,行不行您说了算,不行就算了,要是行,我肝脑涂地也给您办成了。”
“演学生演得像要么是女人,要么是身材纤细的少年,而扮演者必须足够聪明谨慎,还得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警局没有合适的人选,找外援不是不行。”林清执思考了一会,抬起头,“但让云今去做诱饵你想都别想,我这里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
西河市职业技术学院。
江易被校方一个电话叫回学校,他课逃多了对这种电话本不想理,但老师态度强硬要求他必须回来,不然直接开除学籍。他对记过处分无所谓,但开除学籍这道线还是不想触碰的,每年几千块的学费交着就是为了拿一张毕业证,这是九叔对他的要求。
江易被老师引到教务处,那天和他打牌的几个男生坐在沙发上,办公桌上摆了一台电脑,两部手机,还有几条手表。
老师指着那堆东西,面色严厉:“江易,你怎么解释?”
男生们收敛起平日的吊儿郎当,在老师面前一副乖顺模样。
江易一眼看过去就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但他懒得辩解,只说了一句:“不知道。”
“你半年多没回学校,一回学校室友就丢失了将近两万元的财物,还是在你柜子里找到的,你说你不知道?”
“在我柜子里发现的就是我偷的?”江易掏出手机朝桌面一丢,“我的手机出现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又是谁偷的?”
老师一愣:“那是你自己丢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观量着江易嘲讽的表情,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他们自己把东西放进柜子里诬陷你?理由呢?你逃学这么久和室友又没什么接触,他们平白无故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易似笑非笑,盯着那天跟他要钱的男生。
男生眼里的阴狠一抹即过,恶人先告状:“那天江易无聊让我们陪他打牌,我们赢了他钱,散局后他不认账,非要我们把钱还回去,我们没给,所以他心怀恨意偷我们东西,一是为了泄愤,二是为了偷出去卖钱填补输牌的亏空,我猜是因为这个。”
“你赢我钱?”江易脸上那丝嘲讽更浓了。
比起长期不在学校的刺头学生,老师显然更偏袒熟悉的人,加上江易神情太傲,他不喜欢,指着他说:“你还觉得别人冤枉你?我去油灯街打听过了,街坊邻里都说你从小不学好,小时候偷鸡摸狗,长大了偷室友的手机电脑也不是做不出来。东西是在你柜子里发现的,今天你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学校时一定要给你处分的。”
他提起小时候的事,江易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如果一开始就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那再多的解释都难以擦干净上面的颜色。
为首的男生讥笑:“怪不得,原来小时候家教就不好,所以手脚不干净。”
有人附和:“住在油灯街那种鬼地方,家教能好到哪去?”
男生半遮半掩地说:“听说他妈是……”
江易眸子渐渐变冷,阴鸷地盯着他,他垂身侧的手慢慢攥紧,虽然没有言语,但已经流露出了明显的暴怒情绪。
男生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保安领着一个人站在门口,是穿警服的林清执,他出示警官证,笑笑:“市公安局刑侦第一支队林清执,我有事找贵校领导。”
老师问那男生:“你报警了?”
“没有啊……”
教导主任起身倒茶,林清执跟他寒暄了一会,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我的事不着急,一会再说,倒是这里好像挺热闹的。”
他拿起茶杯抿了口,刚才在门口听了一耳朵,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几个男生刚刚还理直气壮,现在见到警察进来气焰先消了一半。
林清执笑着看那几个男生:“听说这里有人偷东西?刚巧我在,帮你们处理处理?”
校领导为着学校面子不想闹大,嘴上连忙说着不用麻烦了,林清执也明白他的心思,当然不会让他难做:“我是警察,办案是我的职责,查出事情真相后你们学校自己处置就好,该开除开除,该处罚处罚,不用闹到局里去。”
校领导这才跟他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林清执听了一会,起身从身边打印机里抽出几张纸,分给男生们一人一张,几个男生脸上都带着困惑。
林清执说:“这事现在归我管了,我说你们写,坐开一点,别抄答案。”
“第一个问题。”他神情清淡,“发现东西不见的日期是哪一天,各自丢了些什么?”
男生们面面相觑,林清执仪态从容喝了口茶,像教导小学生一样说:“写好了举手示意。”
有一个男生几乎没多想就写下了答案,剩下几个眼神缥缈,抓耳挠腮了半天咬着笔头写了一个日期。
林清执好整以暇:“第二个问题,校长说除了这些东西,你们每人还丢了很多钱,数字写下来。”
他瞄了一眼中间那男生的白纸,上面大笔一挥写了5000块。
“最后一个问题,把你们在江易衣柜发现遗失物品的经过写下来。时间、地点、人物,简要的对话,是谁提议去搜江易柜子的,是谁把东西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又是谁提议上报学校的。都读过小学,流水账总会写吧?”
“不会写的话我给你们做个示范,听好了。”林清执面带微笑,明明脸庞英俊,看起来却像极了一只披着绵羊皮的狡猾狐狸。
他嗓音清朗道:“今天是2014年11月15日,天气晴,早晨起床发现手机不见了,心情十分沮丧,这时我的室友小明说他ipad也不见了,室友小华也说他前两天丢了一块手表,于是舍友小白提议在宿舍找找看,这时我注意到那个常年不在宿舍的室友的柜子诡异地关着门,小明说也许是这个室友拿的,让我们打开看看吧,我们三个人欣然表示赞同,异口同声说好呀……”
林清执叨叨说了半天,像枚威力极强的炮弹,朝外吐的每一个字都啰里吧嗦扰人思路。
所有人都把目光复杂看过来,却敢怒不敢言。
林清执没有半点自觉,还疑惑地问了句:“写你们的看我干嘛,我脸上有字啊?”
“闭嘴吧。”还是江易冷漠地开口,“你的小学生日记再念下去,他们就一个字都编不出来了。”
一个混混敢公然叫板警察,所有人的目光又惊诧地挪到江易身上。男生们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视线反复在他和林清执之间游移,期待他现在就被警察收拾一顿,以解他们心头之恨。
可林清执只是淡淡说了句:“哦。”
他理了理领子,坐得小学生一样板正,语气十分委屈:“闭嘴就闭嘴,干嘛凶我啊?”
男生们:“?”
☆、047
趁男生们埋头写答卷的功夫, 林清执转头打量江易。
少年穿着一身简单T恤和与时节不符的七分裤,露在外面的小腿上贴了几个创可贴,旁边还有几道没有遮住的划痕。
林清执朝他吹了个口哨, 声音发到一半反应过来这里是学校,口哨声太过于流氓, 于是临时改了调。
“嘬——”
江易没理他, 可林清执一个朝他嘬, 逗猫一样非要引他注意:“嘬嘬嘬,嘬嘬——”
江易不想再感受屋里众人的注目礼,强忍着没回头, 林清执大大咧咧说:“叫你呢?”
男生们纷纷抬头, 又被林清执一个清冷的目光瞪回去,他看着江易的腿:“树枝刮的?”
江易面不改色:“摔的。”
林清执出的考卷只有三道题,却足足给了他们十分钟, 收卷后男生们脸色都不大好看。林清执的注意力从江易身上收回,瞥了几眼纸上的内容, 眉梢蹙起, 他懒得一个个记名,不顾男生们抗议, 直接给他们编上甲乙丙丁的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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