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盯着他垂下的手,问:“你的手,真的没事吗?”
“嗯,真的。”
“我想看看。”
小姑娘说这话的手一直认真地看他的手。
像是要去完成一件事,确定了,她才能放心。
“好。”他说。
谢朝言在她身旁坐下,把右手递了过去。
灼伤的是右手手背,那会苏暮看到过,暗红的一片,这会伤口已经开始泛黑了。
她知道被硫酸灼伤伤口会呈黑色,谢朝言这还算好的,但看到的时候苏暮还是心疼。
那么修长漂亮的手,却添了那么道黑红的伤口,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上多了道痕,以后就算好了也不能再完全恢复原状。
苏暮说:“都是我,以后要拉低你的整体颜值了。”
他说:“手而已,以后能做事就行,问题不大。”
“怎么不大。”苏暮忍不住伸手去碰,又不敢碰到他伤口位置,只能半托着他手掌,把他的手搁到自己手上。
“你是医生,这双手是要济世救人的,就这么伤了是多罪恶的事,我这种普通人看着都心疼。”
“心疼?”
“嗯。”
苏暮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她对着他的伤口,忽然低下头,很轻柔地哈了口气,触碰到伤口上,有点像柔然的羽毛,还有点痒,可是苏暮做得很认真。
像是这样就能抹平他伤口,让他不疼了一般。
这个动作,让谢朝言都是没由来一怔。
这种愣怔和听到她说心疼他一样,很让人意外。
然后他看着苏暮另只手手指轻柔地摩挲他手背侧边没伤到的地方,感叹:“手一定要好好养,千万不要有事。”
谢朝言忽的笑了声。
他一笑苏暮就觉得自己像做错了,问:“笑什么?”
谢朝言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样有点有趣。”
“有趣?”
“嗯。”
他垂眼去看两人相贴着的手。
两人掌心贴着,他几乎都能感觉得到她手心的柔软,温温热热,会让人去想要是去牵着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说:“可能是,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苏暮不解:“什么感觉?”
谢朝言看着她,眼里是细碎缓和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暮竟然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很宠溺,就像那天晚上他揉她头发时那种感觉,像看着什么小孩子,知道对方很单纯,所以愿意去惯着。
也是这时,苏暮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看,是谢予的电话。
这个名字让人有些如梦初醒。
苏暮看了看谢朝言。
谢朝言收回了手,示意她接。
苏暮起身,接起了电话。
她才发现,距离两人约定的见面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电话几乎刚接起,谢予的声音传了过来:“暮暮你现在在哪呢,那会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也不接,你在干嘛。”
“我在……”苏暮下意识看了谢朝言一眼,对方没注意这边,头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她说:“没干嘛,那会陪朋友到医院打针,没注意时间。”
“那现在应该打完了吧,你快过来,活动马上要开始了,不然等会儿咱们赶不上。”
“等等。”
“怎么了?”
苏暮有些犹豫。
谢朝言伤成这样,她总不可能现在跟人说和谢予约好了出去玩,马上就得走,让他一个人处理接下来的。
他还是因为她伤的。
是个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我朋友针没打完呢,我还得陪他才行,他手受伤了,没人在旁边送回去很多事都不方便。”
长椅上的谢朝言睁开眼,掀起眼帘看她。
女孩背对着他,手上还拿着他的外套,一边说话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像是怕他听见她是怎么说的,然而话还是传进了他耳里。
苏暮撒谎了。
他以为谢予打电话过来,她肯定会走的。
其实走也没关系,她本来就不属于这儿,也不属于他,回去是必然。
谢朝言都已经做好了她很快挂电话,然后过来说谢予有事找要过去,谢朝言不会挽留,事实上他也没有挽留的资格。
然而她没有。
谢朝言手搁到旁边的座椅上,指尖触着冰凉的金属感,慢慢轻触,往下。
他视线也跟着轻慢地垂下,没去看她。
耳边是她说话声,隐约还能听见电话里谢予的声音。
“真的走不了,手受伤了我总得把人送回去。”
“为什么一定要你送,那个人自己走不了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情况有点复杂,事情挺多的,你再等我一会儿吧,或者,我们下次再去。”
其实今天发生这些事,苏暮也没什么心情再去玩。
谢予沉默了两秒。
“暮暮,你要知道我在这等你很久了,而且可能还要等更久,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来,结果我满心期盼的时候你说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我一直觉得今天意义还蛮深重的,你却因为别人就这么对待。”
“暮暮,你知不知道我马上要走了,我们约好今天很久了,你就这样因为别的事而改变主意。”
“你说的那个朋友,就这么重要?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更何况——”苏暮说着说着,忽然就失了跟他争的意思。
许是觉得有个人在这,她现在说这些话,会显得很失去自我。
会让人觉得她的那段感情原来这么不牢固。
也让她发现,原来她早就缺失了再去和谢予为这种事而争的想法,因为这些话她很熟悉,一贯是她以前和谢予说的,只不过现在两个人位置调转。
到了谢予身上,他却不愿意耐心一次。
苏暮回头看了眼,谢朝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看着她。
电话里谢予还在问:“那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没开外音,走廊安静,这句仍然清晰地传到两人耳里。
她没说话。
谢予像是猜到了什么,也不深究,压了压语气:“我再等半小时应该还来得及,你直接过来,行吗。”
苏暮沉默了会。
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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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反差
“我这边有事, 可能真的去不了。”苏暮慢慢把手收回口袋。
“那你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忽然不想去了。”
“暮暮,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你和谁在一起, 你又在干什么,你不能来我可以理解, 可是, 可是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这三个字不是你经常对我说的吗。”
这句话让谢予的话兀的止住。
苏暮说:“对不起暮暮,下次不会了, 对不起、抱歉,这些话,你忘了你以前说过多少遍吗, 为什么我只是说一次, 到你身上就可以这样不耐呢。”
谢予那边无声, 无言以对。
“我真的有事, 今天的约定就算了吧,你平常也那么忙,可以先回学校忙事情,等我忙完了我也会回学校的。”
谢予还想说什么, 苏暮已然挂了电话。
走廊上归为一片平静,只有远处来往的行人和路人,还有空气里的消毒水味。
苏暮低下头, 收起手机。
谢朝言也偏过了视线, 手仍搁在座位上, 说:“我一个人就可以的,有事的话就去吧。”
“不去了。”苏暮说着,在位置上坐下。
“为什么?”
“累了。”
-
谢予一人在漫展那儿等了会儿,打完那个电话后, 他独自冷静了会。
找了个石凳坐了很久,之后去了苏暮学校,恰好,在门口遇到她的朋友。
看到谢予,对方很讶异:“来找苏暮的吗?她今天刚陪我去医院,不过有事我就打完针一个人回了。”
谢予有些讶异:“她跟你一起去的吗?”
“是啊。”
“那为什么是你一个人回,她那边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当时在打针,就听人家都在说有人闹事,有医生受伤了,好像苏暮认识吧。”
“医生?”谢予还不知道苏暮什么时候认识医生朋友。
“是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应该一会儿就回吧,等回了你再问问她。”
他点头:“好,谢谢你。”
路边行人来来往往,朋友走后,谢予独自找了个长椅坐下,盯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出神。
下午。
苏暮回去了,没在医院多待,只是打完那个电话以后跟谢朝言简单解释了下就走了。
其实当时打那个电话起,后面的重点就已经不是陪不陪什么朋友,而是谢予的态度,以前不管他怎么说,苏暮都可以理解、支持,两个人有什么约定她也会立即放下手里事过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想。
就是不想。
不想迁就了。
回学校的路上她和在路边坐着的谢予碰上了面,才发现他一直等着。
看到她,谢予眼里有了些光亮,苏暮却很淡然,沉静地走过去。
谢予站起身,走过来,道:“我那会来你们学校,没看到你人,所以才在这儿等着的,其实也不是非常急着催你,我没那个意思,就是、就是……”
可能是知道刚才电话里自己语气有些不好,谢予低了低头,说:“都是我不好,暮暮,我不该凶你,不该那么着急。”
苏暮说:“没事,我没往心里去,你也别太记着了,回去忙吧。”
“最近不忙,我说了这几天要好好陪你的,我——”
谢予下意识去碰她的手,却被苏暮避了开。
手探空的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心里某处好像也随着落空了下。
像是有些感应的,他抬眼看她,才发觉她视线低垂,一直没看自己。
他问:“怎么了。”
苏暮这才有了些反应似的:“什么怎么了?”
谢予说:“你知不知道,最近你真的让我很患得患失,所以我当时才会有些着急,我也不是说催你或者质疑你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可能是她的话太过简短,谢予也察觉到了异样,他说:“你最近每次和我都只有这么点话,暮暮,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我们好好说,行吗,你别这样,我怕。”
苏暮笑了声。
也不知道是笑他这声暮暮,还是他那句怕。
好像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太想说话,每次他说很多她也不想说什么。
大概上一次还是很久之前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的电话吧。
她问了他好多,说她一个女朋友当着有什么意义,她想他立马过去,可是说了好多,谢予最后还是没过来。
“你会怕吗,患得患失是什么感觉,你真的知道吗。”
“很久以前你第一次因为朋友的事把我放到一边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我当时又是什么感受,你知道吗,那时候咱们刚上大学,我就想没关系,你会来接我的,可是最后没有,你觉得找朋友来接我就好,只要我暂时没事就好,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等待的时候会想什么。”
“一转眼咱们三年了,快三周年的时候你说我们一定要在北京过,我们要办一个很大的派对,我从南京飞过来,那天寒潮,特别冷,冷到我骨子里都打颤,可是下飞机我没见着你人,你说朋友做手术,要在旁边陪着,我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打车过来,我那时候一路都在想,我图什么?”
谢予说:“那时候我那个朋友他真的……”
“我现在说的重点不是你朋不朋友,你还不明白吗。”
苏暮笑着问:“你觉得谈恋爱对你来说,是为了什么?空闲的时候有一个人陪,不空闲的时候对方就是累赘,对吗。”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觉得过。”
谢予说:“我收回我刚刚的话,我为刚才说的话向你道歉,好不好。”
“这不是一次两次的道歉能解决的,这是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就像以前你让我等你,等一次两次还好,我不断给你机会,不断去原谅,每次都是我迁就,可是时间久了你觉得我不会累吗。”
“你好像忘了过去那些一样,每次都是那样,一次次重蹈覆辙,同样的事情到你身上,却成了我变了,今天你也知道我过去的滋味了,如果你觉得这种感觉不好那你要知道,这种感觉我过去尝过好多好多次了。”
“你说为了朋友,为了学业,为了我们,其实不过是为了你自己。既然这样,不如各自安好更有利于打拼事业?”
苏暮也不急,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里边装着谢予给她买的戒指,也没买两天,说什么以后两个人要结婚,见家长那天他长辈给他的,她拿到手里没动过。
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她说:“以后我们就过各自的生活吧,不过是三年而已,人生还有很多个三年,也许分开了我们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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