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常常自顾自地出入国师府,你们也并未阻止过?”南望又问。
“人家是公主,就算知道她对北顾的意思有所误会,可又如何好驳她的面子?不过你也不至于太醋,我凭良心说,北顾从未对她有过什么旁的念头。如今有了你,北顾也肯定不会让她再这么下去了……”
听焰离越说越露骨,南望赶紧让他打住,“行了行了,什么醋不醋有没有我的,我信你就是了。”
“怎么,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跟我还害羞呢?”焰离又取笑道。
“哪有什么害羞,我不过是觉得你比我更醋罢了。”南望也不让着他,轻飘飘一句话给挡了回去。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法子。”
“那你可是承认了?”南望挑眉。
“南望,”焰离认真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的方式和神态,和北顾越来越像了?”
南望的心猛地一跳,“哪里像了?你别胡说。”
“真是像。尤其损我的时候,那副样子,都一样的欠打。”
“……”
两人聊着聊着,已经走进了竹林。这片竹林位置稍偏,且竹子种得较密,一眼过去似乎望不到头,尽显清幽。
南望想到北顾的观澜院也是费了许多心思布置,猜到这竹林也是出自他之手,便不由得道:“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净把心思放在这上头。是不是浪费了些?”
说到这,焰离就更无奈了,“我也说过他,本来你年纪轻轻功成名就,我是不大服气的。我曾让他与你争,可他却心向逍遥,懒得计较功名。他这份心思若要用来干正经事,怕是要等到下一次东源大难之时了。”
“那我倒希望不会有那时了。”南望笑道。
又走了一段路,焰离伸手一指,“那便是听雨阁。”
南望顺着焰离所指的方向看去,隐约看见翠竹掩映着的一栋敞朗楼阁,下边的几根柱子间连着美人靠,一道楼梯旋着通向二楼。二楼宽敞了许多,却只在栏杆后简单摆着几张桌椅。听雨阁是木头所建,颜色看着并不新,想是搭成好几年了。
再仔细看,景瑞公主叶清和正与北顾站在听雨阁外说着什么。叶清和一袭胭脂色衣裙,曼妙身姿在轻纱后头若隐若现,整个人正如春花般明丽。
她看着北顾的眼神中带着盈盈笑意,似一汪清泉,无须细看便能看到底了。
焰离领着南望绕到凌霄花丛旁,便听见叶清和半开玩笑道:“今年凌苍城的槐花就数国师府中的开得最好,你就不打算请我上听雨阁坐坐,喝杯槐花茶?”
北顾却像提不起兴致,“我与人有约。”
“约了何人?左右不过也是我认识的,不妨凑一块说说话。”叶清和这话说得十分自然。
“罢了。你若着实太闲,便自己四处转转。国师府转腻了,到街上去走走也好。”北顾的语气算是冷淡,目光也始终没落在叶清和身上。
“我若偏要跟着呢?”叶清和犟道。
北顾默了默,“近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不等叶清和发问,他又续道:“我这国师府,你是不是太来去自如了些?”
叶清和愣住了,眼中的清泉似在涌动,仿佛快要溢出来,“你是说……”
“我对你本就没那个意思,你又何须向叶萧懿提那些事情,设法强求?”北顾道,“今日确是没空,但往后,公主亦不必再如此纠缠了。”
叶清和低下头,许久,方道:“好。”
南望和焰离隔着花藤看叶清和独自离去,二人心情都有些复杂。叶清和这模样确实有些可怜,但亦是她越界在先,触了北顾的底线,倒也怨不得他无情。
那抹胭脂色身影终于消失在竹林间。北顾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难为你们躲了这么久。”
“这都被你发现了?”焰离笑嘻嘻地拽着南望从花藤后走出来,“要不是怕与景瑞公主撞上,此时我们都已在听雨阁上喝茶了。”
北顾见到南望,嘴角便是一抹掩藏不住的笑,却又语气正经地对焰离道:“谁们?你竟觉得今日的听雨阁还有你踏上的份?”
“好好好,”焰离投降,“我自己四处转转,行了吧。”说罢转身要走,走之前还用手肘顶了一下南望,“看在我两次给你带路的份上,你可得替我好好整治他。”
南望忍俊不禁,“知道了。”
北顾好奇问:“你要如何整治我?”
南望见焰离走远了,便笑道:“你倒还当真了。焰离这心性着实还像个孩子,我不过哄哄罢了。”
南望以为北顾会提一提叶清和,可他似乎就当没有这个事,对着她伸出手,“走。”
南望犹豫片刻,牵了上去。北顾的手干净温热,南望的手心却因紧张而有些汗湿,倒遭了他取笑。
走了一段路,南望才想起来,“你不是说要到听雨阁去吗,怎的没上去,反倒走了这么远?”
“先给你看样东西。”北顾道。
竹林之中落着一座炼丹房,看上去却并不像常用的样子。南望对国师府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莫非你平日闲来无事便在炼丹房中……修炼?”
北顾低笑,“什么修炼,不过是觉得在里面看书较为清静罢了。若真要炼丹,还须选三或九月的良辰吉日回上清峰去,开鼎仪式亦是十分琐碎。虽说国师府不热闹,但城中人来人往,那股气始终浊了些。”
北顾所说的东西南望虽是半懂不懂的,但心里却也存着敬畏,认真听得一字不落。
走到炼丹房旁边的工坊,北顾停下脚步,“到了。”
第30章
南望朝屋里看去,瞧见屋子正中摆着炼铁炉和风箱,地上堆着许多泥塑模子,墙上挂满了刀坯。
这位大将军对这些东西就很熟悉了,“这是铸刀剑的地方?”
“不错。”北顾领着她进去,“昨日刚铸成一把剑,看着倒还不错,想到你或许对这些了解颇深,便想让你来替我鉴上一鉴。”
说罢,北顾取来一个金丝楠木剑匣,递给南望。
南望接过来托着,不由道:“倒是沉得很。”说着打开匣子,就见一把新剑静静地躺在里头。剑鞘的样式不大起眼,却有些眼熟,南望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剑在南望手中出鞘后,发出的蜂鸣声似巨兽的怒吼。剑身通体银白,泛着微光,上边有一道引血槽,其余的地方则刻了虎啸山林的图案。奇特的是,处在剑正中的那只虎,双眼竟泛着红光。
“这虎,想必就是锁入剑中的灵了。神气活现的,倒没有凶物的煞气。剑身泛光似流星之尾,亦是难得。春日万物生长,气候又最适宜铸剑。昨日乃辰日,你若更有心些,挑了辰时来铸成它……”
说到这,南望看了北顾一眼,从他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便笑,“你那句‘还可以’真是谦虚了。依我看,它当得起‘神剑’二字。”
“该说的都被你说完了,你不妨给它起个名字。”北顾道。
南望想了想,“此剑铸于春日竹林间,又出自你之手,跟了你的性子,不如就唤作‘清风’。”
“清风?”北顾似乎有些惊讶。
“是觉着这名字不好?”南望也不大在意,“那便算了,我再想想。”
“‘吐清风之飂戾,纳归云之郁蓊’。挺好。”北顾忽然笑了,笑得令南望莫名其妙。
“这把剑,便送你了。”北顾道。
南望一惊,“送我?这怎好……”
“有何不好?你盯着它看了许久,不早就发现剑身刻着虎啸山林了?怎么自家的图腾都不记得。”北顾伸手弹了一下南望的脑门。
南望痛得吸了口气,却忘了打回去,“我原以为你是为的好看才给它刻了虎,并没有多想。”
“确实好看,可这图也确实是给你刻的。我的剑上是九龙腾云,再要虎做什么。”说罢,北顾将自己腰上的佩剑取下来,递给南望。
南望拿到北顾的剑一看,除了剑上刻的图腾不一样,其余的都与“清风”无异。她不由多问了句:“你这剑,叫什么名字?”
“归云。”北顾轻描淡写。
见南望拿着两把剑愣在原地,北顾也不管她,而是朝听雨阁的方向走去,话语从前边轻飘飘传来:“从来很难铸出两把如此相似的剑,你的清风可得仔细收好了。”
南望跟在北顾后边,提着两把剑,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舞了起来。北顾听见那飒飒剑风,停下来回头看,见南望如此兴起,他便取来他的碧落环佩,寻了石凳坐下,弹起那曲《广陵散》。
碧落环佩是北顾两年前带着上战场的琴,如今再弹起,只听曲子激昂慷慨,尽显兵戈杀伐之声,却全无当时的那股戾气。北顾表情从容,十指如蝶在弦上飞舞,琴身的梅花断使得曲声更加清脆。
南望在琴声中挥着双剑自在游走,衣袂翩跹。虽然长剑如虹,可她的飒爽英姿才是让周围的事物失了光华。她身处竹林之中,魂却仿佛始终留在沙场,领着千军万马,剑指天涯。
一曲弹罢,两把剑发出的龙吟与虎啸也渐渐平息。几滴汗水从南望鬓边滑落,北顾收了琴,走到她跟前,替她拭干净。
南望把归云还给北顾,自己的清风也收好,不好意思道:“见笑了。”
“我从未见过有谁舞剑能同你一样好,何来见笑一说?”
“你夸我夸得甚少。”南望道。
“真的?”北顾诧异,“那我多夸几句?”
“这倒不必。”南望一低头,发现北顾有意藏着左手,便趁他不备将他的左手手腕擒住,不料触感却不大对,还惹得他倒吸一口气。拉过来一看,北顾手腕上竟缠了几圈纱布,血还隐隐渗到了最外面。
北顾也不恼,只无奈笑道:“昨日费了大半天工夫好不容易将这血止住了,你倒好,劲儿忒大,又把口子拉扯开了。”
南望脑子转得飞快,“你用腕血去祭了剑?”
北顾还乐滋滋地夸:“果然聪明。”
“我早该想到……不然它也不至于这么有灵气。”南望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可你又是何苦?”
“若想铸成这样的剑,没点东西喂它怎么行。如今的东源,道行修得深的人根本没几个。既是要送你的,我总不能回清徽观去要无念师父的血,或是把焰离割个口子。”
北顾云淡风轻,低头却看见南望抿着嘴一言不发,眼底积着些泪,却又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北顾这才有些慌了,“不许哭。”
话音未落,南望就一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下次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北顾被南望这一举动惹得心有些乱,愣了好一会,他才抬手将她抱紧,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好。”
不出一刻钟,阴云后便传来滚滚雷声。北顾带着南望上了听雨阁,刚坐定,就听到了雨打竹叶的簌簌声。
木桌上早已摆了一套青瓷茶具,炉中的炭火烧得恰好,想来是北顾掐准了时间命人布好的。
在北顾清洗茶杯的时候,南望打开了手边的瓷罐,将里边装着的新炒成的槐花苞拨到茶荷中,那股甜香顿时四散开来。
花苞在沸水中冲泡开,花瓣展开如同盛放。白色的花与青瓷杯底相衬,更显清雅。茶汤的热气拂过面颊,有些痒,却让人觉着舒服。
自听雨阁向外望去,竹林在风吹雨打中似一片翠绿的海。城中的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雨滴在玄武岩铺就的路面溅起水花。再往远了看,上清峰遥遥隐在雨雾中,只见轮廓。
不时有雨丝从檐外飞进杯中,南望盯着被激起的细涟漪,笑道:“头一次与你这样喝茶时,雨也是这般凉。”
“头一次?”北顾抬眼,“那次可不是‘这样’喝。你给我的见面礼便是泼了我一身的茶,我都还记着。”
南望理直气壮,“不都是因为你鬼鬼祟祟把我吓着了,怨不得我,不如勾销。”
“你说勾销便勾销。”北顾笑着将桌上的点心盒子打开了推到南望面前,“槐花茶或许甜腻些,我吩咐新来的厨子做了几块薄荷荸荠糕和绿茶饼解解腻,你尝尝。”
荸荠糕晶莹透亮,里头还有些荸荠粒儿,看上去清爽可口。南望拿竹签戳了块糕尝了尝,惊喜道:“没想到国师府的厨子竟有这般好的手艺,都快赶上潇湘楼那位第一名厨了。”
“确实是比不上潇湘楼的名厨。”北顾闲闲地喝了一口茶,“毕竟是名厨的弟子,还差了些火候。”
南望差点被荸荠糕噎着,“我想起来了,我前阵子本打算派人请他进将军府做饭,却听说有位雇主比我抢先要了他。后来一问才知道,这雇主是你。”
北顾便问:“那你当时是不是想着要让我好看?”
南望这次是真呛着了,咳了几声,道:“这也是你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北顾忍着笑,把自己杯中晾凉的茶换给南望,让她喝了缓缓,方岔开道:“左右他的手艺与他师父的差不离,去潇湘楼麻烦,你若有空常来我这吃饭便是。”
南望一时嘴快,“我要是来得多了,估摸着我哥哥又要说我干脆搬来住着得了。”说完看着北顾嘴角勾起的笑,南望又慌道:“我这话没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偏偏就往心里去了。”北顾靠着椅子,语气懒散,“早晚的事,你还怕住不进我这国师府不成?”
“何来早晚?虽说现下你我正在一处,可你别忘了,我仍旧是东源的大将军。”不可避免地提到这事,南望的语气低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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