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草芥,命似豕彘。
皇权至上的时代没有对错,只要你站的不够高,就随时可能被打入深渊。
段嫣再看向张贵妃的时候,就没有了之前那种欣赏。
在这种社会里,她必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如果她因为一时的冲动选择了张贵妃,而导致未来一生任人宰割,还不如现在就放弃重新投胎的机会。
直到日上三竿,景仁宫才真正活动起来。
张贵妃睡了个回笼觉,心情大好。
面似芙蓉,媚态天成。
此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指挥着她的贴身宫女阿楠为她上妆。
“口脂选那盒海棠色,靖郎喜欢。”她神色惬意,亲密又寻常地喊着皇帝的名字,仿佛寻常人家的小夫妻。
阿楠给她上了口脂,一挥手五六个宫女就出现在身后,她们手上都捧着华丽的匣子,里面装着宝光四溢的珠钗点翠头面。
张贵妃轻飘飘一眼,红唇轻启,“换。”
于是呼啦啦地这几个宫女退下去,又一批顶上来。每个人手里还是捧着匣子,金、玉、珠、瑙各种宝物,完全不重样,足够人挑花眼。
但张贵妃还是不满意,换了又换,直到七八轮之后,她才从中挑出一支满意的簪子。
“给本宫簪上。”
段嫣在一旁观察,觉得这位张贵妃同淑妃比起来,更豪。
一番折腾就到了晌午,张贵妃刚传膳,外边就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宫女太监连片跪下去,只有张贵妃坐在凳子上冲皇帝抱怨:“靖郎你来晚了。”
皇帝年纪没到二十,在段嫣看来就是个高中校草的样子,不过一身威仪难以忽视。
他好脾气地认错,“来晚了,是朕的不对。”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张贵妃才重新笑起来,一下子,段嫣感觉连殿内都亮堂起来了。
皇帝也愣了愣神,表情越来越宠溺。
这两人用膳用到一半,张贵妃提到了自己家侄子的事。
“定康也到成亲的年纪了,我觉得顺亲王家的小女儿就不错,靖郎什么时候给两人赐个婚?”
她语气自然,提起亲王的郡主就跟提大白菜似的,哽得昌平帝一口汤呛住了。
“这......”
“这不行?”张贵妃横一眼,“怎么说你也是定康的姑父,姑父也算半个父亲,给自己的孩子找门好亲事就这么难吗?”
不知道被哪个字眼触动,昌平帝龙心大悦,立马就答应了。
他凑近张贵妃,两人说着悄悄话。
段嫣听了一耳朵,被两人腻得脸皮抽搐。
“蓉儿啊,你何时替朕生个公主?”年轻的皇帝抱着自己的妃子,神色向往。
张贵妃怔了怔,眼里划过一丝忧愁,很快又恢复了,“瞧你说的,还不兴我生个皇子?”
“都好,”皇帝哄她,“只不过公主更像蓉儿,朕稀罕。”
“就你嘴甜。”
打情骂俏的场面,段嫣“啧”了声转过去,不耐烦看。
张贵妃有块特别宝贝的玉,每天都要拿出来摸一摸。对比她的那些奇珍异宝,这块玉佩实在上不得台面,但她就是看重的不得了,没事的时候就用锦帕下心翼翼的擦拭,从来不让别人碰。
段嫣借着阿飘的便利,偷偷看过这块玉佩,玉佩一角泛着黄色的地方被雕琢成秋日菊花,另一边则是傲骨凌霜的寒梅。
是读书人喜欢的纹饰,但怎么看,都和张贵妃不搭。
有时候昌平帝过来见到了这块玉佩,两人就会开始互诉衷肠。
一个说当年如何如何,多亏了有你,另一个就笑着垂下头。
看起来是含羞带怯,可段嫣总感觉有些违和,张贵妃似乎并不想提起那些事。
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段嫣牢牢记住了玉佩的样子,说不定往后会派上大用场。
最后三日,是在皇后的坤宁宫过的。
相比淑妃和张贵妃,这位出身高贵的皇后的日子只能用枯燥来形容。
每天天还没亮就率众妃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陪太后坐上一柱香的功夫后,再带着妃子们回到坤宁宫,开始用早膳。
然后是不停地处理宫务。
作为一国之母,她要以身作则,管理后宫。同时她又是皇帝的妻子,就算这个丈夫一个月见不着几回,她也得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每天亲自煨汤派人送过去,以显示宫中帝后和睦。
皇后姓王,出身于琅玡王氏,数百年的世家,显贵非常。
平时言行举止也十分讲究,背脊从不塌下,面上常带三分笑意七分威严。晚上睡觉的时候段嫣心血来潮在一旁看着,一整晚下来,发现她只轻微动了几下,早上起来连头发丝儿都还是昨晚的样子。
实在不是常人能比的。
宫里出身世家的嫔妃占了三成,都抱团似的把皇后拢在最中心。谁敢挑衅皇后,就好比是挑战了她们世家的地位,维护的不得了。
就连太后也是世家女,对王皇后天然有好感,时不时找人过去说说话。
王皇后处理嫔妃之间的事,向来公正,每回都让人心服口服。她的手段圆滑,说话也总是有理,就连最嚣张跋扈的张贵妃到了她面前,也会收敛三分。
段嫣在这三日里,确实从来没见过昌平帝的影子。
坐上皇后这位置,往往和帝王宠爱,身后背景,个人手段有关。所以之前段嫣在知道王皇后不得宠的时候,心里就把王皇后这个选项排除了。
同样是不受宠,但一个常在的不受宠和皇后的不受宠比起来,总是更多人关注皇后。她登上的这个位置注定会承受比旁人更大的压力和攻讦。
君不见,多少身份贵重德才兼备的原配皇后最后郁郁而终,抑或是冷宫度日。
枪打出头鸟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没有足够的手段,就算她出身再好,面对皇帝的漠视众妃子的陷害,最后也会被从这个位置上扒下来。
不过,这三天,看着王皇后的为人处世,干脆手段,段嫣发现自己当初想错了。
这位王皇后,才是最好的选择。
十天时间过去,系统的面板重新出现在段嫣面前。
面板上有三个人,分别是王皇后,张贵妃和陈淑妃,她们每个人下面都有一个确认键。
“请宿主进行选择。一旦点击确认,系统将无法更改。请宿主谨慎选择。”
“倒计时,十、九、八......”
段嫣看向王皇后的选项,义无反顾点了确认。
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失去了意识。
这一日,正逢十五月圆之日,昌平帝按照惯例踏进了皇后宫殿。
*
月余后。
坤宁宫一片喜庆。
太医刚走,围在王皇后身边的小宫女就压抑不住兴奋开始向她道喜。
“奴婢看娘娘近来喜吃酸,此胎定是皇子!”
王皇后将手小心翼翼放在自己小腹上,感觉陌生极了。
听到小宫女那些胡话,她也懒得理会。
到是大宫女白芍不着痕迹记住了那宫女的脸,准备待会儿将这个不会说话的丫头调出去。
“娘娘可不许操劳了,不然咱们的小公主小皇子就该闹腾了。”同样是大宫女的绿药接过话,缓和了刚才的凝重。
“是啊是啊,依奴婢看,娘娘现在就该去歇息了。”
又是一阵笑闹,往日碍着王皇后的威严不敢随意开玩笑的人都七嘴八舌起来,可见一个未出世的小公主或小皇子带来的魅力。
王皇后嘴角含笑,一只手呈保护的样子挡在小腹前,她问道:“可通知陛下与太后了?”
白芍回:“派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娘娘放心。”
昌平帝登基二载,后宫妃嫔数十人,可孩子却总是没个影儿。
平日里那些妃子你争我抢,就盼着昌平帝召自己侍寝,然后一举怀上龙胎,诞下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第一个总归是不一样的,说不定就此上青云了呢!
当皇后娘娘有孕的消息在后宫传开时,无疑是掀起了一场惊天波浪,这浪花打得一些人咬破了手帕,酸进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有评论和收藏了,激动的泪水流下来==
第3章
乾清宫。
重檐庞殿,金龙玺彩,交相辉映。
太监总管李历跨过门槛,面白无须,脸带喜意。
“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昌平帝手一抖,在奏折上划拉开长长朱红色。他先是愣了会儿,而后难以抑制地从眼角眉梢透出喜色。
“去坤宁宫。”
这一天,皇帝破天荒地宿在坤宁宫。
赏赐一批又一批送进去,就连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季嬷嬷也被派到皇后身边,替她挡开一切妖魔手段。
宫外也不平静。
琅琊王氏,士族之首。唯一的嫡女入宫为后,今日终于传出有孕的喜讯。
其余士族听了消息,纷纷从宝库里掏出压箱底好货,投名状似的送进王氏大宅。生怕晚了就错过机会。
作为王氏嫡女,王皇后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宫外士族的心。
*
春去秋来,宫墙外垂丝海棠早就落了花,宫内丹桂绽开,散发浓香。
年初有孕的王皇后差不多到了临盆的日子,宫里人屏息凝神,都提着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半点差错。
这一日,刚入戌时,所有人都准备歇下。
坤宁宫突然传出动静,灯火通明。
皇后要生了!
瞬时间,无数人的心都飞向那座宫殿。
恶毒的有,事不关己的有,祈福的也有。
不过这可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孩子,在这九个月里,稳婆、医女早早就准备好,王皇后也放开宫务,休养身体,每日进补散步。
在昌平帝焦灼踱步,太后捏着佛珠坐镇,众妃聚在一起表面为皇后祈福的夜深时刻,大雍朝昌平三年,嫡长公主,降生了。
这一年,皇帝大赦天下,开恩科,普天同庆。
*
岁月流逝,如白驹过隙。
悠悠到了昌平八年,后宫里公主四位,皇子三位。正宫皇后仅诞下一位公主,储君未立,众妃子跃跃欲试,手段频出。
王皇后每天都被那些幺蛾子弄得头晕脑胀。
某日,段嫣在王皇后的陪伴下午睡,她一直睡得浅,只有闻到王皇后身上的味道才能放松下来。
刚有了点睡意,外边就有宫人在喊:“娘娘,出事儿了。”
段嫣顿时没了睡意。
王皇后疲倦又歉疚的抱了抱她,“把我们阿嫣吵着了啊,先在这儿等母后,母后一会儿就回来陪阿嫣睡觉好不好啊?”
看着人消失在走廊,段嫣面色平静地披起小外套,自己爬下床,让一众担心她会哭闹的宫人松了口气。
“系统。”
这个宫斗投胎系统平时处于休眠状态,只有段嫣召唤它的时候,它才会出现。
“滴——宫斗投胎系统,为您服务。”
“身份:小宫女。原名:朱小翠。现名:翠珠。技能:针线二级。评语:一个平平无奇小人物罢了!”
系统刚上线,就迫不及待对着段嫣面前的小宫女评头品足,最后还加上一句刻薄的总结。
段嫣无视这段话,直接要求:“给我调王皇后视角。”
眼前出现一块方屏幕,画面渐渐显现。
段嫣爬上美人榻,装作发呆的样子分析王皇后现在的处境。
画面里一个鹅黄宫装的女子跪在王皇后面前,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段嫣听到她边哭边说:“萧家自前朝起,就跟随您王氏。如今臣妾父亲身陷囹吾,也只有您能救他了!求求您了皇后娘娘,只要您说一说,陛下定会回心转意的。”
王皇后神色不动,避开她扑过来的手。
淡淡道:“本宫从来没天真过,也知道世家不可能全然的干净。要说贪污受贿的,还真是不少。但是,惠嫔,你可知你父亲贪下多少?贪的又是什么银子?”
她俯身去看惠嫔,满目威仪。
惠嫔一怔,避而不答,哭得更厉害了,“臣妾......娘娘您一定要救救萧家啊!”
“今后臣妾为奴为婢,伺候在您身边,绝无怨言。”
王皇后叹了口气,段嫣以为她会心软,细细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却见她拒绝了惠嫔。
“人各有命,不该强求。”
惠嫔哭得没力气,伏在地上,闻言恨恨抬起头,哑声道:“皇后娘娘,好狠的心。”
王皇后闭上眼,“白芍,送客。”
惠嫔走之前不甘的眼神给段嫣留下很深的印象,很难说她不会就此恨上皇后。该防的要防,但段嫣不知道怎么提醒她。
等王皇后回到寝宫,段嫣还没想好怎么说的时候,对方就先把这事讲故事一样讲给了段嫣听。
也不管段嫣能不能听懂。
“阿嫣听完了故事,觉得惠嫔这人如何?”
段嫣不愿意演个懵懵懂懂的五岁小孩,她想要更多的参与进王皇后的事情里,毕竟两人现在是母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她冷静地指出自己担心的,“听起来,是个记仇的。”
王皇后笑了笑,也没说对或错。她接过绿药递过来的帕子,净了手。
“那让阿嫣去处理这事,当如何?”
段嫣瞬间明白过来,王皇后已经在培养她处理事情的手段了,便更加认真起来。
“惠嫔娘娘想救她的父亲,但她父亲是个贪官,又救不得。阿嫣不想救贪官,但是可以给惠嫔出主意,让她自己去救她的父亲。等她失败了,自然就知道这件事的难度。”
她说起来头头是道,小脸上满是认真,把王皇后给逗笑了。
她将人拢在怀里,耐心教导:“那阿嫣有没有想过,这惠嫔为何一定要救她的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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