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问凝没反应,安然只得道:“你不好意思说,那就点头或摇头……你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就当你默认了……那, 你不愿意相亲嫁人,是不是心头有人了?”
这话在安然说出来, 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穿越之前,人们说话都是这么直白的,喜欢谁就大胆去追求,结婚嫁人不是不可言说之事。
安然见问凝仍然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便问:“那个人是谁?”
问凝垂首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断断续续道:“姑娘,你帮我去求大太太……请她叫我哥不要再给我相看人家了……”
安然道:“你既心头有人,不如干脆叫大太太把你直接许给那人,你心头那人是谁?告诉我,我去求大太太,保证让你嫁得称心如意……”
安然话还没说完,问凝的眼珠泪就吧哒吧哒直往下掉,凄然摇头:“我心头没人……就是想一直跟着姑娘……”
她不配把安然装在心里,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咫尺鸿沟,她明明跟安然站得那么近,伸手便可触及,可是她是卑贱的家生女儿,他是官宦世家的公子,他们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令她不敢越雷池半步。
安然好歹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四五年了,对丫头们的出路已经有了几分了解,听问凝不愿意嫁人,又要一直跟着自己,便问:“你要自誓不嫁?”
“不!”不愿意嫁人,要一直跟着安然,又不自誓不嫁,三个条件放在一起,问凝觉得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忍着娇羞,飞快地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扫了一下安然,却见安然非常真诚地点头答允道:“行,我去跟大太太说,就说你的亲事,得太太作主,叫你哥莫要操心你的亲事了。”
在安然想来,问凝才十六岁,还年轻,不愿意哥嫂包办婚姻,就等问凝以后遇着合心合意的,自己再出面求太太作主婚配就是。
在安然来说,他是诚心诚意地替问凝着想,在关心问凝,为问凝排忧解难。
在问凝来看,只觉得她都厚着脸皮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安然却完全没有转过弯来,显然对她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又是伤心难过,又是羞惭难当,没法再在安然面前呆下去,转身飞快地走了。
不过,安然承诺出头向大太太递话,叫她哥不要再操持她的亲事,问凝心头也略略宽慰了一些,至少她可以不再担心,她哥借她的婚事把她卖人了,她暂时还可以用丫环的身份留在安然身边,这跟抚菡嫁人之后继续回来服侍安然,是不一样的。
问凝吃了这么颗暂时的定心丸之后,便收拾好情绪,集中精神,跟梁小峰阿辰一起,投入到安然的新舞编排练习之中。
五月初五端午节是与春节,清明,中秋并称的四大节日,同时,端午节又被称为天中节,重午节,龙舟节,龙节,浴兰节,菖蒲节,躲午节,女儿节,地腊午等等,每一个不同的名字,都有不同的传说和风俗,除了赛龙舟,吃粽子这外,届时,皇帝还会向大臣们赐宴赐衣,可见从朝廷到民间都很重视这个节日。
随后五年一度的五月初八是另一个盛大的节日,这个日子是花榜开考的第一天。
这一天,安然安静地呆在安府,哪都没去,梁小峰没来,安然也不练舞,童心大发地跟凡一木尘两个在练功房里玩弹子。
安然已经接到李子实的知会,他的歌舞被安排在第三天第六场,好巧不巧的是,阿辰的琵琶也被安排在第三天第七场。
第二天,梁小峰来给安然讲课,讲的却是前一天他跟一个宗室子弟跑去看考花榜的盛况。
梁小峰形容起教坊司门庭若市的盛况,绘声绘色,说是各家马车把通往教坊司的几条道路都堵死了。人们要从很远的地方下车走进去。
考花榜现场设在教坊司最大的碧奚厅里,梁小峰又啧啧称赞道:“那厅宛然就是一座小宫殿,想不到教坊司这种地方,竟如此奢华靡糜,太僭越体统了!”
梁小峰也是洛城出了名的风流才子,但洁身自好,并不流连烟花之地,不过若有朋友相邀,他也会跟朋友一起去青楼楚馆寻欢作乐。
梁小峰还从来没去过教坊司,今儿一去,感觉自己像土包子进城一般,从没有哪家青楼楚馆有教坊司这般奢侈大气,单是那亭台楼阁修建得极是精致大气,逾规越制之处繁多,甚至还用上了公卿级别住宅方可使用的装饰图案和构件。
教坊司里处处透出一股豪阔靡糜,穷奢极欲的气息,确实不负官伎之名,一般的青楼楚馆,名气再大,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逾规越制。
那碧奚厅比许多正经王府的厅堂都宽敞大气,非常之僭越。
这么大的一个厅,彼时挤得人挨人,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场面之热闹宏大,让梁小峰这么有见识的人都吃了一惊。
幸好邀请梁小峰同去观看考花榜的那个宗室子弟有权有钱,早早花了高价在碧奚厅二楼包了一个位置偏远的小厢房,不然梁小峰也得跟寻常洛城民众一起挤大堂。
就算是小厢房,空间也极是低矮窘窄,不足十尺见方,只能放下一张小几,供客人们一边喝茶,一边居高临下观赏歌舞百戏的比试。
阿辰在教坊司长大,又参加过一次考花榜,安然早就避开众人,从阿辰嘴里详细询问过考试场地的情况。
碧奚厅是一个两层楼半悬空式密闭厅堂,整个的空间高度跟普通厅堂差不多,一楼是大堂,正中间有一个大舞台,舞台还为百戏杂耍架设了各种各样的专业设备,大堂里本来设有桌椅,不过为了容纳更多人观看,考花榜期间会撤了桌椅,从低到高摆满条凳。
二楼是悬空搭建出来的,因此相当低矮,站在这么低矮的空间里,人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有那身长八尺之人,还得略低下头,注意不要戳穿了屋顶。
二楼只有一圈小厢房,是专门给洛城勋贵公子们准备的,是身份地位的凸显。那些低贱的商人,钱再多,也只能去抢大堂靠前的坐位。
梁小峰便跟安然讲述他的所见所闻。说起都有些什么勋贵们前去观看考花榜,梁小峰道:“哎哟,我想不到,古板正经的宁郡王大公子也跑去看考花榜,还看得眼睛都直了,啧啧,回头我可有话取笑他了!”
说到参加考花榜的众伎的大概情况,梁小峰道:“共有十八位考官,今天有两个乐伎获得了五十四朵花,一个是逸华楼的寇儿姑娘,她表演的是箜篌,一个是教坊司的列五,他表演的是竿戏。”说到这里,梁小峰补充一句:“列五上一届就是竿戏善才。”
十八位考官,一个考官三朵花,满分就五十四朵花,称之为满花。
如果有超过四人获得五十四朵花,就要清点所有获得满花的乐伎或艺人在表演之时获得的打赏和缠头,根据打赏和缠头的多寡,排出前四名获得四绝。
如果只得到五十三朵花,就无缘四绝。花榜四绝,必须满花。
不过花榜除了四绝,还有不少单项善才,花榜善才也是值得争夺的对象。善才的品评规则跟四绝一样,先比得花数,花数相同,就比打赏,得赏多者胜出。
然后,梁小峰又说起了当时打赏的情况,又是后悔,又是庆幸:“哎呀,基本上每个上台表演的乐伎都有一手绝活,不打赏都感觉对不起人家的表演。尤其是大堂前排那些商贾们,出手太豪阔了,好像他们抛上台的打赏,不是银子,是粪土一样!咱们二楼的都没法跟他们比!啧啧,分明不懂欣赏品评,只知道砸银子,气氛都被他们带坏了,铜臭逼人。”
随后,梁小峰又道:“幸好我身上没带多少现银,不然啊,再多的银子都不够砸。”
昨日梁小峰从教坊司出来时,身上清洁溜溜,莫说摸不出一个铜板,连身上稍值钱些的饰物都打赏出去了,打赏到后面,他实在无物可赏,脑子一热,甚至还想找同坐的宗室借钱。
幸亏那个宗室子弟惯常在青楼烟花之地厮混,这种阵仗见得较多,还比较冷静,又知道梁小峰家的情况,坚决不肯借钱。
还好梁小峰的娘子虽然不知情解趣,却是个极温顺的,见丈夫一身清洁溜溜地从教坊司回来,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倒搞得梁小峰十分愧疚,是晚,加意温柔缠绵,表示自己再不去这种场合败家了。
第53章 不利的位置
第53章:不利的位置
作者:天际驱驰
对梁小峰介绍的这些情况, 安然并不觉得吃惊。前一世,他见过比梁小峰所说的场面大得多的场面,越是大场面, 越容易让观众彼此的情绪相互感染, 没人能够冷静。
这时代的娱乐项目相对匮乏, 因此, 大家会对歌舞百戏器乐杂耍等表演,表现得无比热情, 只要能力所及,不吝打赏。
这种追捧打赏行为比安然穿越前的普通粉丝疯狂痴情得多,事后还会津津乐道地回味好多天。
穿越前,安然也在有几万观众的场馆里进行过舞蹈表演,觉得在教坊司那种只得一两千人的场合下表演, 并没有压力,就是豪贵比较多。
安然没有多问, 不想给自己压力。等梁小峰讲完“课”,便拉着梁小峰一起去打弹子玩,借玩耍舒缓压力和紧张情绪。
晚间的时候,方太太打发人, 送来些全新的被褥和日常用品, 还特地吩咐厨房做了几样糕点,叫安然明天带给阿辰,算是束脩之外的谢礼——四月中间的时候,安然把方太太接下的贵妇圈子的聚会邀约一一履行完了之后, 安凌墨便十分有礼貌地把阿辰辞退了。
结果四月下旬到五月上旬这二十来天, 阿辰都不好再来安府,安然只跟梁小峰排练, 缺了琵琶,单是梁小峰的埙乐和问凝的木鱼伴奏下,练起来不得力,倒叫安然闪过一个灵感,着重习练了舞步跟木鱼的配合。
方太太之所以这时候派人送来些东西叫安然转交给阿辰,是因为前几天,安然就跟方太太知会过了,说五月初十这一天,他约了梁小峰和阿辰去洛城街上玩耍,晚上在洛城有名的一品香酒楼吃一席,算是他们这个小小表演团队的散伙饭。
安然虽穿着女装,到底是男孩子,方太太并不禁锢着安然,只是安然出行,要遵照女子出行的规矩。一般安然外出,只要知会她一声,她就会吩咐下人备车备人。
安然要出去跟阿辰吃“散伙饭”,又有梁小峰同行,方太太自然是放心的,完全没有多想。
并且方太太还是个多情重义之人,算着时间,格外收拾了东西,托安然送给阿辰,相谢他给安然作伴三年的情谊。
她看得出来,安然喜欢阿辰,在阿辰的琵琶伴奏下翩然起舞时是开心的。如果不是安凌墨出面干预,她并不想辞退阿辰。
次日一早就起来,用过早饭,把早已收拾好的东西搬上车就出门了,二门上的婆子还跟安然开玩笑:“然姑娘这么一大早就出去作耍子,那街上店铺都还没开门呢,姑娘也恁心急了。”
凡一回道:“你们懂什么?我们姑娘要赶着先去接容先生,然后还要去接梁夫子,等接到两位先生夫子,辰光就不早了。”
等安凌墨梳洗早饭之后,出府前往官衙,见一向乘坐的油壁车换成了一顶软轿,便问是怎么回事。
下人把安然外出玩耍要用马车的事回禀了,安凌墨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坐着方太太给他安排的软轿去官衙了。
跟大公子相比,安然可以算是非常深居简出了,安凌墨也跟方太太一样,觉得男孩子就应该经常在外面行走应酬,并不想把安然拘禁在家里,对安然一大清早外出,没起疑心。
安然接了阿辰和梁小峰后,找了间茶楼,包了个雅间,大家匆匆忙忙地进行了最后一次排练,之后,大家便赶去了教坊司。
安然心肠好,不忍心让马车夫一直守着马车等候着,就说他们大约要申酉左右才会出来,叫马车夫自去寻个地方休息。
等安然他们去的时候,碧奚厅的大堂和二楼早已经挤满了人,上午的考核早已经开始了。
安然一行人都是参加考核之人,被安排从侧门进入后台。安然派凡一去找管事的打听,看考核到第几场了,还有几场轮到他们。
凡一打听了回来,说已经考了三场了,并且教坊司安排上下午各考六场。安然和阿辰一声,就觉得心头一沉。
如果上下午各考六场,那么安然是上午最后一场,阿辰是下午第一场。
而前两天都安排是上午考五场,下午考七场,安然和阿辰都以为他们将会是下午的第一和第二场呢。
这么一变化,使这两个位置都十分不利。
上午最后一场,观众们情绪亢奋了一上午,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也有些疲惫了,带在身上的银子,也打赏得所剩无几了。
下午第一场,虽说大家在午饭时间,补充了银子弹药,但刚吃了午饭,还处于冷静而慵懒的状态中,情绪不够亢奋,考官的评花和观众的打赏都会比较理智克制。
根据赛制,首先一个,必须要拿到“满花”,才有资格进入比拼打赏的环节;其次,就是比拼得到的打赏。因此,台下的观众虽然不是考官,但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四绝的排名。
以评花定人选,以打赏定排名,倒很有点像穿越前的某些赛事,场内评委投票决定人选,场外投票决定名次。
如果想让自己追捧的明星得到好名次,就发动三亲四戚进行网络投票,短信投票,微信投票等等,甚至还有狂热粉丝买一大叠电话卡给明星投票的骚操作。
相比之下,这个时代的场外投票简单粗暴,想捧谁,直接打赏砸银子。难怪梁小峰要感叹铜臭逼人了。
安然和阿辰这两个表演位置,无论是评花,还是打赏,都处于不利的位置。
本来,安然十分有信心把观众的情绪带动起来,因此下午第一场,对安然来说,并不是坏事,随后阿辰把歌曲再弹奏一遍,再煽一波情,二刷之下,阿辰也比较容易拿到好成绩和打赏。
阿辰一听表演位置,眼眸便暗淡了一些,安然开解道:“莫想多了,尽力演奏出自己的水平就是,尽人事而安天命罢。”
阿辰除了对位置不满意之外,还一直很紧张,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抹了之后不久,又渗出来。
这是阿辰第二次考花榜,第一次,他是以教坊司乐伎的身份参加,除了能拿一份出场例金和打赏外,没别的好处,显得十分淡漠超然。
这一次,阿辰是以良籍艺人的身份参加的,得到的打赏除了教坊司按比例抽成之外,全都归他。
拿全缠头都是小事,关键是如果他能考进花榜四绝,他还有机会被皇帝赐给供奉出身,拿到官身,他就更能摆脱教坊司罪伎的身份,也能让李子实相对顾忌一些。
因此,阿辰格外患得患失,也因此而特别紧张。
第54章 垂帘
第54章:垂帘
作者:天际驱驰
安然小声安抚着阿辰, 不过效果不大。不多时,便有管事的来叫他们前去化妆间化妆,下一个上台的就该安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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