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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春夜——严雪芥

时间:2020-11-30 10:51:05  作者:严雪芥
  
  久而久之,她也不会去考虑别人。
  
  “所以阿姐你喜欢吃什么?”
  
  乌蔓回过神:“我的话……不要辣的,喜欢芹菜,其他就还好。”
  
  “行,那我知道买什么了。”
  
  乌蔓推着车走在他后面,小声问:“那你喜欢什么?”
  
  “我?”两个人正穿过饮料区的货架,追野扫了一圈,抬手拿起右上层的一瓶橙汁,轻轻扔到了乌蔓的推车中,“我喜欢这个。”
  
  乌蔓低头看向那瓶橙汁,黄色的瓶身上印着女人的半身,穿着一件束腰的紧身黄T,扎着马尾,微微侧过身,嘴角朝镜头扬起非常完美的弧度。
  
  那是二十九岁的乌蔓,她两年前就开始代言的橙汁牌子。
  
  “你能不能正经回答,我是真心在问。”
  
  她抬手把饮料塞回货架,却又被追野拿下来,手指不经意地搭在她的画像上摩挲。
  
  “我是真的喜欢喝。”
  
  乌蔓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握着推车把手的五指紧了紧,故作平静道:“你早说,品牌方送了我很多,我回头让助理邮给你。”
  
  *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菜回了家,彼此说好各做两道菜。她做了一道最家常的番茄炒蛋和一道凉拌,追野做了木耳炒芹菜和糖醋排骨。
  
  他把吃饭的小桌端到了院子里,翻出一只陈旧的收音机支在树下,放进去一盘磁带,老式的萨克斯前奏回荡在四方的小天地中,是Glenn Frey那首经典的《The one you love》。
  
  那个收音机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乌蔓端着菜出来,瞥了一眼:“你听歌的方式挺复古的。”
  
  “因为有些歌只能通过磁带听。”
  
  乌蔓不解:“有吗?现在有什么歌是平台曲库里找不到的?”
  
  “当然……”追野怔忪了须臾,“比如有的人只为你录的歌,那是独一无二的。”
  
  “谁还会用磁带录?奇怪的仪式感?”
  
  追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暗了,没什么精神似的,恹恹地坐下来:“吃饭吧。”
  
  他一筷子夹了口她做的番茄炒蛋,乌蔓瞬间精神集中到他咀嚼的表情上。
  
  追野没有明显的表情波动,点评道:“新手的话不错了,可以再加点糖。”
  
  “你这口气很大厨啊……”
  
  乌蔓夹了一口他做的木耳炒芹菜,虽然是很简单的一道炒菜,但入口明显感觉到炒的火候掌握得很好,芹菜和木耳都很酥脆。
  
  她顿时心服口服地扁扁嘴。
  
  追野自豪道:“我的厨艺有九年呢。”
  
  “……哈,你九岁就开始做饭了?”
  
  他用筷子在空中飞舞出一条小龙:“请叫我中华小当家。”
  
  这听上去明显不合常理,谁家会让一个九岁的孩子开始做饭。但追问下去就不合适了,所以乌蔓夸了两句厉害就默默吃菜。
  
  小黄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汪汪叫着从追野的屋子里飞奔出来。乌蔓条件反射地往桌后一躲。
  
  追野笑着擒住小黄的脖子:“放心,不会咬你。”
  
  乌蔓指着它:“明明又在冲我呲牙。”
  
  “它那是馋的。”
  
  小黄狂叫两声否认,当场打追野脸。又转过狗头对着乌蔓吠了两声。
  
  乌蔓又慢吞吞挪后两步,一脸怀疑人生。
  
  “我这么讨狗嫌吗?”
  
  “可能……”
  
  “可能什么?”
  
  追野摸着小黄的脑袋,它慢慢温顺下来,在追野的掌心里撒欢。
  
  “可能它知道你抢走了它最喜欢的东西。”
  
  收音机里的歌放完了,这短暂的空白,乌蔓听到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律动。
  
  又来了,又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暗示。
  
  如果说这是陈南对邓荔枝的撩拨,加入的却是属于乌蔓和追野的印记。邓荔枝不会代言橙汁,陈南也不会养狗。杂糅在一起,让她浑然分不清,心跳加快,呼吸过速,失手打翻颜料,黑白相融,变成了模糊的灰。
  
  因为这一切隐埋在陈南和邓荔枝之下,秘而不宣,纵然有不合理的地方,也都顺势放任了。
  
  她明知故问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抢了它喜欢的东西。”
  
  追野漂亮的下巴扬了扬,指向她的碗,也明知故问地低笑:“那块排骨。”
  
  *
  乌蔓的别墅内,阿姨正结束今日的清洁,准备锁门离开,转头就迎上了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
  
  郁家泽一边解领带一边问:“她人呢?”
  
  “乌小姐两天前去剧组拍戏就没有回来。”
  
  郁家泽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没说去哪儿?”
  
  阿姨摇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拿着手机划来划去,忽然风牛马不相及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老家那边会捕野雀吗?”
  
  阿姨愣了愣,点头说:“当然了,麻雀老偷吃粮食。不捕不行啊。”
  
  “那你知道要怎么驯养它吗?”
  
  阿姨莫名其妙:“不知道啊,一般捕来就杀掉了。”
  
  “那我教你一招。”郁家泽看着手机上那张酒吧模糊的偷拍图,双手放在交叠的西装裤腿上,轻轻摩挲着小指上的尾戒,“要驯服一只野雀,一般要把它的羽毛全部拔光,只能栖息在你的脚边,哪里都不能去。但那样其实很无趣。换做我的话,会特意留给她一点造反的余地,欣赏着她自以为能飞离我的雀跃,最后又重重跌落下来……”
  
  “那这只小鸟,就很难再离开你了。”                    
咿 华独 家:  加更来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喝碗红豆汤、唯有王城最堪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咩甜挞、天真颜色 10瓶;
爱李萌!!
 
YHDJ第 26 章
 
  与世隔绝的一礼拜结束后, 制片主任派了车过来,把乌蔓和追野接回了摄影棚。他们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准备拍摄剧本的最后一场戏。
  
  汪城还不放心地在开拍前对她进行心理预热, 虽然他只说了短短一句话。
  
  “你和他一起度过的自由时光到此为止了。”
  
  他意味深长地把手机交还给乌蔓, 她甚至没开机看一眼,把手机一揣兜去了化妆间。
  
  最后一场戏开拍。
  
  她换回了最开始初见的一套衣服, 胸口别上了那枚陈南送的蝴蝶胸针。
  
  刚进门的陈南一眼发现了那枚胸针,脸上露出笑容。
  
  “毕业典礼后看你就收起来了,还以为你不喜欢。”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那枚胸针, 像是想从它身上得到力量。
  
  暑期已经来临,阳台上蝉鸣聒噪, 少年的背后全是粘腻的汗,他毫不避讳地当着邓荔枝的面脱掉上衣, 一边问:“徐哥今天还不回家吗?我今晚的飞机就走了,还想和他道个别。”
  
  “我们吵架了,他去朋友家住,暂时不回来。”
  
  “你们吵架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因为是孩子的事情。”
  
  陈南脱衣服的手顿在半空中:“什么孩子?”
  
  “我觉得我该和他要个孩子,他不想要。”
  
  陈南的衣服掀起一半, 露出的背脊在空气中凛冽发颤。背部的筋络抻到了极限,似乎下一秒就要尽数断裂,痛得直不起腰。
  
  “你……想要他的孩子?”
  
  陈南的声音因为不可置信, 听起来轻飘飘的, 被风一吹就散架。
  
  她点了点头:“我都三十五了, 年纪再大点就危险了。”
  
  “这是年纪的问题吗?”他把衣服甩到一边,大声道,“是和谁生的问题!”
  
  “难不成和你吗?”
  
  “不可以吗?!”
  
  “阿南,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连法定结婚年纪都还到不了。”
  
  “我不是……你再等我四年!只是四年!”
  
  邓荔枝没有说话, 弯腰把地上皱巴巴的白T捡起来,摊平放在沙发上。从房间里拉出一个行李箱。
  “东西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你再检查一遍有没有遗漏的。”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
  
  “我的意愿不重要,你总要走的。”
  
  他夺过行李箱,把里头的东西哗啦哗啦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那我不走了。”
  
  “你看,你说你不是孩子,却尽说些孩子气的话。”
  
  陈南看着邓荔枝平静的神色,一句话戳到他的肺管子,像被扎了的气球,鼓胀起来的虚张声势瞬间瘪下去。
  
  他颓然地和行李一起蹲到了地上,抱着膝盖的头。
  
  就像那个雨夜,他无处可去,不知所措地蹲在屋檐底下,抱着膝头时,有个人蹲下身闯入他的世界。
  
  今时今日,这个人还在,却只是冷冷地站在边上,不再为他弯腰。
  
  少年人从爱中习得的第一课,永远都是教人如何残酷的世间法则。
  
  “你明明说你愿意等我的。骗子。骗子。”他恶狠狠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盯着她。
  
  “不要相信大人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尤其是寂寞的大人。”
  
  他还是倔强地说:“我确实不相信你现在说的话。”
  
  她蹲下身,把地上凌乱的行李一件件又塞回箱子,每收拾一件就嘱咐一句。
  
  “这是我给你买的保温杯,你去了大学之后要记得多喝水。”
  “这是护肝片,要少熬夜。”
  “这个加湿器,听说北方很干。”
  
  “你非要这样吗?拿长辈的口吻对待我?”
  
  邓荔枝的喉咙吞咽了一下。
  
  她直起身,岔开话题道:“时间还有点,吃完饭再走吧。”
  
  然后她从厨房端出了一条黑鱼,放到了桌上。
  
  陈南意识到了什么,愕然地转过身,视线投向鱼缸。灰蓝色的水里光秃秃一片。
  
  他送给她的那条黑鱼已经不在了。变成了餐盘上的一条死鱼。
  
  这比邓荔枝说一万句话都来得刺痛,他呆呆地看着那条死鱼,彷佛死掉的是自己。
  
  少年的眼泪轰然地往下掉。
  
  乌蔓看追野崩溃而哭的样子,心里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她想起自己看剧本的时候不解地问汪城,邓荔枝明明选择了离婚,不是想要和陈南在一起吗?为什么偏偏结尾骗了他,要选择分开。
  
  汪城云淡风轻地说,因为不爱徐龙了,所以分开。因为太爱陈南了,所以也要分开。
  
  邓荔枝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只能用最普通的方法去抵抗世俗。
  
  没有什么故事比这个更悲剧,因为这是我们生活中都在上演的事情。
  
  陈南默不作声地扣上行李箱,拿起沙发上的白T粗暴地揉掉脸颊上的眼泪,重新套上。
  
  他看了眼墙上不怎么灵光的老式钟表,视线最后落到她的胸针上。
  
  “阿姐,我走了。”
  
  他的嗓音还带着鼻音,语气却很冷静。
  
  “我恨你。”
  
  他拉起拉杆,轮子滚在地面咕噜噜地转,离开大门,轻轻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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