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这句话,红叶便掀帘子进来道:“娘娘......”
“什么事?”连偀低头拿帕子又擦了擦眼角。
红叶看了一眼连风,对连偀道:
“太医说,七皇子风寒未愈,又受了内伤,脾胃不调,恐怕要静养一段时日才成,方才七皇子使唤身边的内监来......说他这些时日不好走动,请娘娘准许他在云溪宫住上一段时日......”
连偀的手一顿,眉头忍不住皱了皱,扭头瞧了瞧一旁坐着的连风。
他似是对将赵从撞成这样十分愧疚,听罢红叶的话,扭头看她。
连偀咬了咬牙,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点头道:“自然,告诉七皇子,本宫这里,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叫他好好养病便是。”
红叶有些惊讶,但还是道“是”,退下。
......
不远处的厢房里,赵从倚在床头听了红叶的转述,用手抵在嘴角,轻咳两声,随后恭敬道:
“多谢贵妃。”
很快,隐在拳下的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大意了。
另,大哥哥有些傻(划掉)呆萌。
第6章 赔罪
天色渐晚,连草盖着被子,倚在床头,神色有些呆愣,手中的书本拿了近半个时辰,也未曾翻动一下。
“姑娘。”钱氏坐在床边,道:“大公子不是说了么,他会时常来看您的,您腿还没好利索,贵妃也是为您好,这才——。”
“我知道的,奶娘。”
连草终于起身,合上书本,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本也没报什么希望的。”
姑姑不让她出宫,她心里其实早有预感,但还是有些难过。
连草的指尖不自觉在书面上轻轻划过,响起沙沙的响声。
钱氏叹了口气,小孩子,总是容易想家的,或许,等过段时日就好了。
夜色来临,她使唤人将蜡烛点燃,又吩咐人前去传膳。
还在发呆的连草听见外头有响动,便直起身子,趴在窗口瞧了瞧。
只见正殿那头灯火通明,门口的石板路上乌压压跪了一大片人。
她见着这阵势,便知是皇帝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明黄锦袍的英武中年男人信步进来,见着跪在最前头的连偀,伸手便扶她起来。
不知皇帝低头对连偀说了什么,只见她娇羞一笑,轻拍了一下皇帝的胸膛,扭身就朝里头走去。
皇帝仰头哈哈一笑,抬脚跟上。
......
连草来宫里这么些日子,每隔几日便能见皇帝来云溪宫一趟,每回都是如此一般声势浩大。
她觉得无聊,伸手便合上了窗子,将喧哗挡在了外头,侧躺下,一只手抓过身后的一缕秀发拿在手里把玩,等着吃饭。
晚饭不宜多食,今日的菜便只有熘鲜蘑、锅烧白菜和酿冬瓜三样,再配以翅子汤,这顿饭便算齐了。
连草今日胃口不好,便先捡了翅子汤喝了,余下的分毫未动。
她漱了口,擦擦唇角,刚想叫人把菜都撤下去,便见一个宫人掀帘子进来道:“二姑娘,七殿下在外头,说有事要见您。”
连草一愣,惊奇道:“他?要见我?”
“是。”
这可奇了,难道是为了他被连风所撞一事,来向她这个妹妹讨说法的不成?
她虽不愿见他,但他到底是位皇子,总不能这样一直晾着,便道:“请七殿下进来。”
那宫女应声去了。
钱氏有些担心,忍不住在一旁开口道:“姑娘,宫里的人都不大爱理这位七殿下,想必是有原因的,他今日随大公子来云溪宫,足足有三四个时辰了,贵妃连他的面都不见,咱们......”
她不太想连草掺和进宫里的争斗,如今最好的做法便是随大流,贵妃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如此,方保安稳。
所以,在她看来,连草应当回绝掉七皇子才对。
连草知她是什么意思,刚要开口,便听珠帘一阵响动,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
她冲钱氏摇了摇头,小声道:“我自有主张。”
钱氏只得闭口不言。
那响了极长时间的脚步声终于停下,连草扭过头去,入目便是一片雪白。
眼前的少年手拿一个风筝,正淡淡的看着自己,在烛火映照下,他身上的白色衣衫显得他更加的瘦弱,那张寻常世间男子里难寻的姣好面容,此刻正散发着一股异样柔和的光彩。
连草眨眨眼睛,觉得他这副皮囊当真是好看。
她生性见不得美人被欺负,当日就是因此,见着那几个世家子弟欺辱他,才想都不想便上前帮忙,谁知......
却害得她在枯井之中呆了那么久,险些丢掉一条命去。
如今想起这事儿,她便心生懊悔,如此一个冷血冷肺之人,是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她回忆起当日他的所作所为,面色沉了下去。
“见过七殿下。”连草坐在凳子上弯身行礼,道:“因身上有伤在身,臣女只好失礼了。”
赵信站在那里,将视线移到她的腿上,那重重裙摆下是至今无法站立行走的腿。
他隐在宽大衣袖间的拳头紧了紧,心中一时酸涩难当。
他想要为自己辩驳两句,却发觉完全辩无可辩。
他当时的冷漠确实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前世,少年时期的自己对一切都是憎恨的,他的父皇,兄长,周围的宫人......,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恨透了,他巴不得他们都消失、灭亡。
恨造就了他骨子里的冷漠。
当他在被一群人欺辱时,连草出现了。
那几个三皇子的陪读一听见她的声音,便一溜烟跑路了。
他从小到大遭受的屈辱,在那一刻,变成了笑话。
他摆脱不掉的麻烦,眼前这个小女孩轻轻一张口,便能奏效,而他,却和母亲一样,对此无能为力。
因为,他没有权利。
他看着自己母亲曾经居住过,如今已经长满荒草的宫殿,想要变强,想要拥有权利的的念头在那一刻开始破土而出。
至于他对那个小女孩儿说了什么,他当时根本就没有在意。
在许多年之后,他们的新婚夜里,他才从她口中得知,原来他当初曾那样残忍的将她丢下过。
......
他闭了闭眼睛,对着一直等着他开口的连草道:“无妨,二姑娘腿上有伤,自便便好,是我打扰了。”
他语气诚恳,态度谦逊,倒像是真的对打扰她感到抱歉似的。
连草心中惊讶,他这样的言行举止,无一点冷漠的样子,反而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要不是记得他的脸,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当时在玉芙宫见的少年到底是不是他。
她心中顿生警惕之心,道:“不知七殿下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何事?”
赵信将她的神色一一收在眼底,他抬头,看了连草一眼,随后举起手中的风筝,缓慢开口:“我是来赔罪的。”
连草睁大了眼睛,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他来的目的竟是这个。
宫中皆言七皇子是个性格孤僻难以相处之人,她当日所见,也确实如此。
可眼前这个人从今日跟着连风进了云溪宫,便是一派温和之态,因为生了病的缘故,面庞有些苍白消瘦,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连草心里有些凌乱。
赵从看着她,接着道:“当日是我母妃的忌日,心情不佳,便一时糊涂,做下了错事,回去之后,我心中万分愧悔,想着怎么弥补才好。”
他轻咳了两声,看着手中老鹰式样的风筝道:“听宫人们讲,二姑娘喜欢放风筝,我便跟人学着扎了一只,算作赔礼。”
连草看着他,沉默不语。
钱氏瞧着,觉得赵从一直举着风筝也不是个事儿,便看了看连草,上前从赵从手中接过风筝,拿回去给她瞧。
她转身时,连草瞧见赵从举着的两只手上有几道擦伤,想必是扎风筝时不小心被竹条给割的。
她垂头看了一眼钱氏手上的风筝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风筝扎得并不牢靠,做工也有些粗糙,上头的老鹰却画得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得出是用心了的。
“多谢殿下。”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殿下不必如此,臣女的哥哥今日撞伤了殿下,我也该给殿下赔个不是才对。”
赵从笑笑,摇头道:“无事,我前些日子本来就生了病,只是今日恰巧加重而已,与子穆无关。”
说罢,他又掩起袖子,轻咳起来。
连草方才因心中气恼,便故意没叫人搬凳子给他,如今瞧他这虚弱的模样,便顾不得生气,急忙安排人扶他坐下。
都这个样子了,还要来她这里送风筝,连草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她不愿再跟他多做纠缠,便道:“殿下,如今风筝也送了,咱们算是互不亏欠,入夜了,天气有些凉,您身子不适,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她说了这话,便见赵从眸光一闪,脸色仿佛更加苍白,过了良久,才见他轻抬双眸,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互、不、亏、欠?”
他声音平静,好似湖水一般,不起一丝涟漪。
眼中却仿佛藏有万千思绪,叫人猜不透。
连草不知他是何意思,只好点了点头。
她说罢,便见赵从垂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头抬起,看着她,温言道:“二姑娘高兴就好。”
连草松了口气。
她那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两人各过各的,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要互相打扰。想必他也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梆鼓敲了三声响,戌时了。
赵从侧头听了,随后站起来,宽大的袖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时辰不早,我这便告辞了。”
他看着连草,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送自己。
连草道:“七殿下慢走。”神色看起来很是放松。
看来,她很希望自己快点走。
赵从垂下眼睛,自嘲一笑。
他转身,轻脚走了出去,刚出了门口,便隐约听见里头传来一道声音:“将这风筝丢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他脚步一顿,停在了廊下。
……
李年早在那里等着,见他出来,忙跳上台阶迎上去。
还没走两步,却见自家主子紧抿着双唇,正在瞧天上的月亮。
风吹过他的衣裳,将他的背影吹得越发孤寂。
李年见此,立时停了下来,不敢再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赵从:媳妇儿不要我的风筝,还特别讨厌我,呜呜呜(┯_┯)
作者:活该→_→
第7章 背信
翌日。
晨曦时刻,天色将明,凉意未散,早起的鸟儿开始在树梢鸣叫。
李年迷糊着眼,打个哈欠,起身去小解。
昨日,赵从在外头站了大半宿,他也陪着到了后半夜才睡,如今脑袋还有些发懵。
他摇了摇头,开始打水洗漱。
此时虽还早,但云溪宫的宫人们早已经开始井然有序的忙碌。
李年收拾妥当,在外头瞧了瞧,正殿那头还没有动静,想是皇帝和贵妃还未起身。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转身便去向小厨房要了些水和吃食,给赵从端去。
他推开门,将东西放好,恭敬道:“殿下”
良久,才听到床上的人轻声嗯了一下。
赵从坐在床头,头发松散、身上的寝衣松松垮垮,见着李年,张口便问:“皇后呢?”
李年听得莫名其妙,他挠了挠头,道:“殿下,您说的是孝嘉皇后?”
孝嘉皇后早于七年前便去了,殿下突然问她做什么?
“糊涂!什么孝嘉皇后?朕——”
赵从忽然顿住了,他瞧了瞧四周的摆设,又瞧了瞧李年,一双眼睛渐渐开始清明。
这里不是紫宸殿。
他静默了一会,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盛满水的铜盆前,弯身,将脸埋了进去。
“陛下,我不想做皇后......”
“这孩子为何要来,我不要他。”
“你留不住我的。”
“我要走了。”
......
赵从耳边又响起前世她的这些话。
她的态度是那样的决绝,声音是那样的冷漠。
他仿佛永远也暖不热她的心。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顷刻之间就要淹没了他。
“殿下!”
赵从猛地将头从水里抬起,开始轻声喘气。
他脸上和额前的发丝上沾满了水珠,正随着脸颊往下流,下巴、喉结、锁骨,随后没入衣领。
李年在一旁犹豫道:“殿下,您——”
赵从淡淡道:“怎么?怕我将自己憋死?”
李年赶忙摇头。
赵从低头看了会儿水中自己的脸。
年轻,稚嫩,脸色之中带着一丝苍白,因为从小备受欺负,眼神中尽是阴郁和不满。
他冷笑一下,良久,才开口道:“许久没见父皇了,咱们一会儿便去拜见他老人家。”
李年张了张口,点头称是。
殿下如今的气势太过摄人,跟从前全然不同,就连常年跟在身边的他,也不敢有半分异议。
他伺候着赵从梳洗,随后便要将端来的饭菜一一摆开。
“不必了。”
赵从站起,掀开窗户一角看了看对面,随后转身,抬脚往正殿那头走去。
李年急忙跟上去,越是走近,他心中越是慌乱。
以往殿下偶尔见了陛下,总是惹他生气,随后自己这个伺候的人也要跟着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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