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还没修缮不能住人,贾瑾还偏偏坚持搬出去,搬出去之后又来荣府求收留,这不是打东府的脸吗?
贾赦不觉得贾瑾是个这么没有分寸的人,除非是有人授意。
想到顾旌臣,贾赦不禁一叹。
这是要让贾瑾彻底跟宁府断了往来?
贾赦挺看好贾瑾这个晚辈,自然不会拒绝,至于东府会怎么想,贾赦全然不在意。
想着贾瑚如今还未成亲,东院就住了贾瑚一个人确实空荡,贾赦便问了贾瑚之后,让贾瑾跟贾瑚一道住在东院,等他家宅子修缮好,再搬出去。
因家里宅子还没修缮好,提亲的事,自然要往后推。
转眼到了八月,初三日是贾母的寿辰,因不是整寿,只在家里摆了一日家宴,为让贾母高兴,贾赦跟贾政商量过后请了京里最好的戏班子来唱戏,这一日倒也欢乐。
贾母寿辰过后没两日,林如海终于回京,在家休整了一日后,隔天就带着贾敏上了荣府。
听闻林如海和妹妹前来,贾赦便在书房里见林如海,而贾敏自然是被接去了后院见贾母。
“如海刚回京,不在家里陪着妹妹安胎,怎得还带着妹妹上咱家来了?”贾赦让下人奉茶,不由笑着问道。
这几个月林如海不在京中,贾赦即便是亲兄长,也不能时时去林府探望,只能叮嘱张氏得空去林家陪贾敏说话,因此贾赦倒也知道贾敏的近况。
“如海回京就听说嫂子经常探望敏敏,这几个月也多亏了嫂子探望,敏敏才没有多思多虑,如海是特意来道谢的。”林如海道。
贾赦摇摇头,“都是小事,何须言谢?”
林如海闻言便也没有坚持道谢,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其实今日前来,如海还有一件要事请教兄长。”
贾赦闻言挑眉,“妹夫有话不妨直言。”
“我这次扶灵回乡途中,遇到了一件怪事,每每想起都心中不安,昨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问问大哥。”林如海皱着眉道。
这话说得叫贾赦好奇起来,“什么怪事?”
“我们林家原籍苏州,此次扶灵回乡途径镇江,突然下了大雨,我们就在镇江停留了数日。”
贾赦挑眉,看来问题就出在停留的那段日子里。
见林如海陷入沉思,他也没有出言打断,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林如海呼出一口气,面色沉郁的揉了揉额角,“因雨下得很大,我几乎都待在投宿的客栈没有外出,雨越下越大,直到第三日才渐渐小了,我让陪同的管事吩咐休整,等雨停了就立刻启程。”
贾赦听到这里,也没觉得哪里有古怪,但见林如海神情越来越古怪,便压下了心头的疑虑。
“在镇江停留的第五日,天气放晴,我便吩咐立刻启程,不料午后又开始下雨,那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只有一个破庙,我们只能进了这个破庙。”
贾赦面色不改,但听到这里,已经开始觉得,他是不是在听什么神怪话本?
这走向实在奇怪。
“那破庙里有个道士,见了我就突然变了脸,嘴里不知嘀咕了些什么,突然喷出一口血,然后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我瞧着外面雨大,担心他出事就让护卫去追,护卫回来之后说,那道士不见了。”
贾赦闻言眉头皱起,“如海可听到那道士嘀咕了什么?”
“并未,”林如海苦笑,“没把人追回来,我便也只能作罢,转头便把这事儿忘了,说来也是奇怪,遇到那道士之后,我们回苏州的途中一路平顺,但我到苏州的当天夜里,就从梦中惊醒。”
看着林如海沉凝的脸色,贾赦默然。
他这妹夫素来不信鬼神之说,跟他那胞弟一个样,如今竟然被噩梦搅得心神不宁,可见是真的乱了心神。
贾赦想了想,宽慰道,“噩梦而已,妹夫许是压力过大,稍稍宽心一些,许就不会做噩梦了。”
林如海闻言再次苦笑,“我起初也觉得是我压力过大,或是舟车劳顿没休息好,安葬父亲前还休息了好几日,之后一直无事。”
起初?贾赦扬眉,看来还有后续。
“安葬好父亲之后,我想着敏敏有孕,便打算早些赶回京城,不料我回京途中,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林如海的神情说不出的苦闷。
从苏州回到京城,即便是乘船,也得大半个月,每晚都做噩梦,可见不是压力大。
贾赦端茶喝了一口,若有所思的道,“如海可介意将噩梦里发生的事说与我听?”
“我也不知梦中发生了什么事。”林如海苦笑道。
贾赦闻言一愣,“不知?这从何说起?”
“每晚我被惊醒,再想梦中发生了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能把他每晚都惊醒,可见这噩梦并不简单。
贾赦皱起眉,“莫非是上天示警?”
“若是上天示警,为何我不记得梦中发生了什么?”林如海明显不同意这个说法。
贾赦能感觉到林如海的心绪不平静,他沉吟道,“或许你梦中发生的事,影响太大,上天有意示警,但却不能泄露天机,是以,你才不记得梦中发生了什么。”
这解释合情合理。
林如海想辩驳,但内心却觉得贾赦说的可能就是真相。
第023章
“若果真是上天示警,如今我什么都不记得,又该如何避开来日灾祸?”
看着林如海愁眉苦脸的样子,贾赦沉吟片刻,道,“能得到上天示警已是天赐之幸,如何能强求更多?如海往后行事要更注意一些,才不负上天的示警。”
林如海沉默片刻,释然一笑,“多谢大哥提点,是如海钻牛角尖了。”
“你能想明白才好。”贾赦笑道。
虽然问题是想明白了,但既然知道未来会遭灾,林如海心中未免还是存了微许隐忧,只是不便在这个时候多提。
又在荣府叨扰了半日,林如海便带着心情愉悦的贾敏回了林府。
再往后林如海便待在林府守孝,再不出门,友人相邀,也都一一推了不去。
时间飞逝,秋尽冬初,临近年节,诸事繁杂,张氏忙得脚不沾地。
冬月初七日,林府来人报喜,姑太太生了个哥儿,母子均安。
贾母听了喜讯,眼眶都红了。
她膝下两子一女,最疼的就是这个聪明灵慧的女儿,千挑万选才定了林如海,谁料林家子息单薄到这个份上,还累得她爱女十年无出,被人戳脊梁骨不说,什么苦都只能自己咽。
贾母对林如海不是没有不满,但世道如此,她女儿没生养,再有不满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贾母乐颠颠的让人从她私库里挑了许多好东西送去林家,完了还想自己去,被张氏和王氏连番的上来劝住才作罢,饶是如此,还又从私库里扒拉了许多滋补的药材送过去,就是要让林家的老太太知道她女儿不是没有依靠的。
洗三当日,因着林府还在孝期,并未大办,但贾母还是去了林府看外甥。
林如海喜得麟儿,又是爱妻所出,琢磨了好久,才定了‘玮’字为名。
玮,表珍奇,贵重。
可见林如海对这个儿子有多看重。
贾敏虽十年无出,但头胎就生了个儿子,便是林老太太,也是满脸笑容,再不提给林如海塞丫头的事,往后怕也不会再提。
但贾敏生了个儿子的喜事并未维持多久,就被东府传来的噩耗给冲毁了。
刚进腊月,东府的贾珍不知为着什么闹到了正院李氏跟前,在正院好一通大吵大闹,完了冲出府去,李氏派了人到处寻,也没把人找回来。
三日后,李氏才亲自去了京郊把玄真观修道的贾敬请了回来,然而贾敬虽然回了府,也只是加派了人手找贾珍。
东府没有来西府求助,贾赦等人也不知那边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便也没贸然插手。
然而谁都没想到,贾珍不见的第七日,顺天府的衙役抬回了贾珍已经泡肿的尸身。
是有人在护城河里发现了贾珍的尸体,去了府衙报案,贾珍虽年纪不大,但好歹是个爵爷,顺天府尹虽不认得,但府衙里总有人见过贾珍的面儿,因此很快就确定了贾珍的身份,把贾珍的尸体抬去了宁国府。
李氏看到贾珍的尸体,就晕死了过去。
贾敬也是脸色铁青,强忍着才没冲着顺天府的衙役发火,但脸色也实在好不起来。
“我儿是怎么死的?”
顺天府的衙役见惯了生死,也理解贾敬的丧子之痛,领头的官差面无表情,“仵作已经验过,贾公子是溺水而亡。”
“不可能!”贾敬脸色难看的道,“七日前,我儿跟人起了冲突,回来大闹了一场就冲了出去一直没回来,我儿的死绝不是溺水而亡那么简单。”
官差闻言皱起眉,“贾公子跟何人起了冲突?”
“忠顺王府门客卓伟康之子,卓承栋。”贾敬脸色难看的道。
他虽然怀疑儿子的死跟卓承栋有关,但他没有权利查问,只能告诉衙役,让他们查。
忠顺王府是不好惹,但他们贾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一听跟忠顺王府扯上了关系,官差眉头皱得更紧,他身后的差役凑过来附耳说了什么,官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道,“此事我会上报府尹大人,请贾老爷静候。”说着,就带着衙役快速离去。
顺天府的衙役走后,贾敬捂着额头,看着尸体都泡肿了的贾珍,悲从中来。
他确实一心修道,但也不过出入门,虽然冷漠,但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他多少还是有些感情,如今人都死了,贾敬怎么都要讨个说法。
很快宁府就挂上了丧幡,日前回了娘家的周氏也很快得了丈夫身死的消息,在周家动了胎气,险些早产,幸亏周家有个常住的大夫,医术极佳,及时稳住了周氏的胎,即使如此一时半会儿也挪动不得,只能暂时在周府住下。
贾赦得到贾珍死讯的时候,尚在兵部衙门处理政务,骤然听闻这个噩耗,笔都没拿稳掉落在地。
“珍哥儿怎么会突然没了?到底怎么回事?东府不是一直在找吗?”贾赦一边问着府里来报信的管事,一边将手头的事都交给下头的官员处理,然后匆匆跟着管事回去。
回去的路上,贾赦才堪堪把事情弄明白。
自从贾珍被压着向周府低了头,他在狐朋狗友跟前自然失了威信,再加上被母亲拘在家中,好几个月没能出门‘会友’,他也渐渐在纨绔圈子里沉寂了下去。
偏不凑巧,卓承栋那个给忠顺王为妾的姑姑有了身孕,卓承栋的身份水涨船高,没几个月的功夫就彻底的把贾珍原先的风头全给抢走。
七八日前,贾珍趁着周氏去了娘家,偷偷跑去百花楼,想给自己找个乐子,没成想往日在他跟前奉承的人,全去奉承他的对头卓承栋去了,卓承栋还拿他被拘在家里几个月没出门的事嘲讽他是个没断奶的奶娃娃。
贾珍被压了几个月的脾气,一戳就爆,当场跟卓承栋闹了起来,但卓承栋如今身边跟的人多,贾珍也不想吃亏,就带着火气冲回了府,在李氏跟前大吵大闹了一通,甩门而去。
连日来都没有贾珍的消息,没想到,有消息的时候,却是贾珍的死讯。
跟贾敬一样,贾赦也觉得跟卓承栋有关。
卓承栋的父亲卓伟康,只不过是一点口角,就使人打断了严蔚庭的手,断了他科举之路,后因严蔚庭要上告,便直接要了他的命。
就连绿岫被卖为奴,贾赦也觉得跟卓伟康有关。
一个心胸狭窄至此的小人,养出来的儿子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贾赦赶到宁府的时候,宁府的灵堂都摆好了,贾政并贾家旁支族人都在宁府。
见到贾赦,贾政迎上前,“大哥,你不是在衙门吗?怎么也过来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我哪儿还有心思理事?当然要过来看看,现在情况如何?”
贾政叹了口气,“顺天府尹刚派来了差役,把先前跟珍哥儿一起出去,目睹珍哥儿和卓家公子冲突的小厮都传了去问话,看样子是要追查到底的。”
“珍哥儿纵有万般不好,那也是咱们贾家族长一脉的继承人,若真是溺水而亡倒罢了,倘或是有人暗下杀手,我绝不善罢甘休!”贾赦面如寒霜的道。
不过是个忠顺王府门客之子,竟也如此猖狂!
贾政闻言,皱起眉,“我之前已经听说了,这事儿像是跟忠顺王府扯上了关系。”
言下之意若要追究,怕是要开罪忠顺王府。
贾赦冷呵道,“你当你大哥我这个荣国公的爵位,是用银子买来的吗?”
看着满脸煞气的贾赦,贾政有些被震慑住。
不管贾赦离京还是回京,贾政看到的都是大哥温和的一面,从未见过这样面貌的贾赦,不由大受震动。
虽然贾赦只说了这么一句,但贾政却明白了贾赦的意思。
贾赦的爵位是凭军功自己挣来的,北边异族的血还没彻底干涸呢,便是皇上亲至都要给贾赦三分颜面,何况是夺嫡失败的一个闲散王爷?
简而言之,贾赦不惧忠顺王府的权势,因为他的权势论起来,忠顺王甚至还不敢惹他。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只是忠顺王毕竟是皇族,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些。”贾政道。
贾赦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二弟,你还不明白现在问题的严重性,珍哥儿是咱们贾家族长唯一的继承人,若他是被人害死,你可想过这背后有什么问题?”
这话听得贾政悚然一惊,双目瞪圆,“大哥的意思是,珍哥儿的死,还有幕后指使?”
“忠顺王确实是皇亲,但那卓伟康不过是个王府门客,卓承栋更只是个门客之子,论起来他的身份给珍哥儿提鞋都不配,他怎么敢挑衅珍哥儿?珍哥儿跟他起了冲突,就莫名其妙消失了七八天,找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到处都是疑点!”
他跟皇上之间的关系,还处于友好阶段,皇上不会莫名其妙的对他贾家下手,就算要下手,也应该是荣府,而不是宁府。
会对宁府出手的,应该另有其人。
但贾赦实在想不到,宁府到底惹了谁,竟给贾珍招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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