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瑾闻声长叹。大好时机不再,就算现下他们即刻回城阻拦,也早已是纵敌千里、于事无补了。
许是心有灵犀,自知已成定局,戏志才忽略刘备之事,左右探寻几眼,不由开口问道:“赵云尚未至此?”
郭瑾笑一笑,笑容中多少泛出几抹心酸:“他不会来了……”
尽管她不愿相信,可前些时日自己频繁来往于两处府邸时,曾不止一次于赵云门前瞧见刘备含笑离去的背影。当时的她便有预感,赵云终究还是会选择刘备。
毕竟追随公孙瓒时,他与刘备便已是推心置腹之交,是自己横插一杠,硬将他带到许昌城来,他就算离开,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她终究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无。
但曹老板将刘备放走就是偶然了吗?显然不是。他也曾有意无意地聚集众位谋士多次磋商,有人建议杀之而后快,有人建议留而不用,曹老板表面不知该杀该纵,心底却早已对刘备做了最后的论断。
刘备是个人物,却也是个杀不得的人物,与其留下这颗烫手山芋,不如让其自生自灭来得痛快。他只能祈祷这次纵敌,不会给自己带来翻天覆地的灾难。
而郭瑾能做的,便只剩两条。
一者便是雇凶刺杀,希望刘备能像孙策一样死得痛快突兀些。可想要透过关羽张飞的铜墙铁壁而直取刘备首级,恐怕就如倔强青铜残血截杀最强王者一般,不自量力。
所以她便只剩下了静观其变。
她本以为赵云会因为自己的努力而留下来,至少也会有那么一丝丝的纠结不忍,她明明还没来得及告诉赵云,自己参加这场赛事,只是想为他赢下那柄青釭剑,仅此而已。
只可惜,万事皆有定数。
一个人的跳脚努力,又怎能影响历史的洪流?
第84章 大战伊始
197年秋, 刘备叛逃出京,随后起兵反曹,杀徐州刺史车胄, 占领下邳,屯据沛县。
与此同时,袁绍挑选精兵十万、战马万匹, 企图南下进攻许都。刘备月余之间增军数万,意图与袁绍联手,合力攻曹。
消息传至许都, 顷刻间便似惊雷炸响。
朝野上下无不人心惶惶,曹操速召众位谋士厅内问策, 郭瑾连同兄长、戏志才等人阔步进门时, 堂内早已人头攒动, 集聚不少同僚。
郭瑾先是同曹操见礼,曹老板忧心忡忡, 大约兴致不佳,遂只同她招手免礼, 算作回应。郭瑾心中微叹,又同荀彧叔侄、程昱等相熟僚友互道问好,这才敛衽跽坐于圆席之间, 眉目恭顺地将视线投向席首的位置。
见众人到齐,曹操拢须而叹:“想必诸位先生早已得知袁本初意欲南征之事?”
话罢,荀彧率先回声应道:“主公可是烦扰于是否应当出兵迎敌?”
郭瑾笑一笑, 荀彧总是最懂曹老板的那个人,或许正是因此,后期的曹操才会那般失望,失望于这个明明最为知心的人, 却站在反对自己成就霸业的队首,为那不过残烛的刘氏天下做着飞蛾之功。
见心思被荀彧洞察,曹操只大笑两声:“知孤者,非文若不能及也!”
荀彧浅笑颔首,面上仍旧一派从容之态,仿佛那袁本初就算兴兵百万来犯,也不过是徒劳一场,无甚可惧。曹操亦不再绕弯,直接开口向众人问策,不知到底是战是和?
不过须臾,端坐于郭瑾右前方的绛衣文士已拱手出声,其呼吸紊乱、语速急促,似乎被袁绍这蓦然出兵吓慌了心神,“主公明鉴,那袁本初大败公孙瓒,如今雄踞幽、冀、青、并四州,尽收河北之地,可谓势头正盛、锐不可当。为今之计,当以协议求和为主,万不可鲁莽起兵,再树强敌!”
此言一出,左右皆出声应和,唯恐与这等强敌交手,最终落得惨败收场。
郭瑾沉吟片刻,其实这位小哥哥的意见她很理解。毕竟旁人同自己不同,他们又无法预判未来的走向,他们只知道袁绍毫无后顾之忧,地广人众,拥兵数十万,天下莫敢与之争锋。
而曹操呢?
他身处四战之地,南有刘表、张绣,东有孙策,北方袁绍虎视眈眈,徐州又被刘备新得,虽说袁术病笃,吕布也早已平定,但袁曹之间实力悬殊,曹操为时人唱衰的事实却并未改变。
所以他们惧怕袁绍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曹老板今日却并非为了听这些“大实话”,他心中怕是早有定论,他需要有人印证他的论点,并借由对方之口,将他的论点阐明理顺、昭之于众。
郭瑾瞧向荀彧,果然对方好看的眉毛顺利绞在一处,手指攒了攒,却仍旧礼貌地覆于双膝之上,不负众望道:“彧不才,恐难认同求和之说。”
郭嘉亦难得收起闲散之状,随声附和道:“昔日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然汉祖唯智胜项羽,故羽虽强,终为所擒。明公之于袁绍,远非智胜一处,纵绍虽强,无可惧也。”
哦莫,难道马上就到了兄长的“十胜十败”彩虹屁专场了吗?!
郭瑾循声去瞧,两只星星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郭嘉。
被比作高祖刘邦,曹操显然也被拍得欢快:“哦?不知孤有何处胜之?”
也不知兄长同荀彧哪来这该死的默契,两人相视而笑,荀彧便已心领神会地开口:“绍貌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此度胜也。”
众人亦跟着屏息凝神,生怕漏下荀彧的话中细节。
荀彧从容有度,继而自武胜、谋胜、德胜等方面再作补充,将袁绍之徒批判的一无是处。
位于曹操右手端的孔融终是忍不住出声驳斥:“荀侍中虽言之有理,然袁绍地广兵强,文有田丰、许攸等奇谋之士,武有颜良、文丑这般勇冠三军之将,文武兼具,恰似龙生双翼,恐难敌也!”
郭瑾未及出声,郭嘉便已嗤声笑道:“袁绍兵者虽众,然法令不严,田丰刚愎而好犯上,许攸贪婪而不检束,又有郭图、逢纪等擅权自用之人,必使其众交斗其间,还相离也。”
似乎被人道出心中所想,荀攸亦跟着温和出声:“奉孝所言极是,至于颜良、文丑等辈,不过匹夫之勇,可一战而擒也。”
果然,郭瑾悲伤地想,自己在吵嘴这方面还是有待加强。
一番争辩过后,曹操俨然信心倍增,彻底拍板之前,仍不忘提及眼下心头之患,“孤只恐大战之际,四周虎狼蜂拥而上,截断我军后路。”
郭瑾终是得机开口:“孙策保守江东,刘表坐观成败、见机事迟,皆无足虑也。张绣虽则二战不下,然近闻其有归降之意,以贾诩之才,定会劝之拒袁降曹。”
席间有人反诘一声:“若那江东孙策趁我军迎战袁绍,奇袭许都,又当如何?”
郭嘉却斜睨对方一眼,眼尾上挑,本是闲逸似水的视线,竟莫名显露几分锋芒之色,“孙策此人轻率而不擅防,虽坐拥百万之众,不过一人之敌也。”
也即是说,他只要敢来,刺客便能将他解决。
郭瑾不由后脊发凉,若说自己是穿越者所以可以预知张绣之事,可她始终都不明白,兄长到底是如何预测准,孙策当真会死于刺客之手的?
以及,如今的孙策到底是不是策马奔腾?
对方语噎,忿然甩袖回座。
静坐良久的戏志才终是开口提醒:“主公需得先平刘备,待局势大定,再趁势北上抗敌,争取占得主动先机。”
深觉时不我待,曹操终是敲定对战之策,复召众位谋士着手部署及筹备诸事。念及当年赠送与曹昂的明光铠,郭瑾亲自登门,以此为解说,特地奏请曹操准许大规模制甲备用。
待将农学司诸事安排妥当,想着马上便要随军进驻官渡,郭瑾溜达回府,本欲同家中好友告别,谁知竟不见司马徽踪影,郭瑾只得亲往诸葛亮房中相询。
熟料天高云阔、日头正盛,诸葛亮竟躲于室内自饮自酌。
听见郭瑾问话,诸葛亮趁着酒意无辜摇头:“德操兄回程在即,只说离别前欲往故友家中拜会。”
郭瑾见状,顺势落座于诸葛对面:“既如此,我便与孔明同饮。”
说着,提起酒壶仰头便灌。
诸葛亮显然有些愣了,“瑾兄可是心情不佳?”
郭瑾摆摆手,酒劲冲头而至,忍不住拉起对方的双手,拧眉反问道:“孔明以为,刘备此人何如?”
似乎瞧出她话中的憋闷之感,诸葛亮斟酌开口:“刘玄德素以仁义著称,身为汉室宗亲之后,虽则屡战屡败,然心如顽石,必有所成。”
郭瑾抬袖再灌,袖袍散落下来,露出莹莹似玉的皓腕柔荑,“仁义善恶皆有伪装,宗亲宦臣又有何异?百姓从不关心天下姓甚名谁,他们只想得以温饱,苟延残喘于乱世偷活,若可吃饱穿暖,便已是天大之喜。”
三国的百姓真的太难了,他们才不想管城头变换的是哪家大王旗,他们只想要天下太平。可就是这点奢望,却还是不能满足,最终沦为军阀残斗的牺牲品,悲哉哀哉。
郭瑾努力想了想,当年阳翟临别之前,自己于院中醉酒,似乎也和孩童时期的二郎说过同一番话。郭瑾不由单手托腮,只静静瞧着眼前清风朗月似的少年,视线迷蒙中竟莫名觉得,眼前这人同自家二郎确实有几分相像。
像又不像……
不想再争论朝堂之事,郭瑾同诸葛亮难得聚头欢饮,两人饮至醉意醺然。诸葛亮明显还留有几分清醒,见她倒头欲睡,忙伸手托起郭瑾的手臂,将她自席上带起。又见她脚步踉跄,几欲跌倒,不禁用力箍紧对方的侧腰,将她护在自己身前。
掌中的腰肢很软,很细。
诸葛亮手心发烫,正要将其送回房间,郭瑾却想起什么般,使劲戳了戳他的心口。由于醉酒,她的力道锐减,几乎可以算是蜻蜓点水。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选择刘备!”
“刘备那厮有什么好?”
“孔明就这般想同我为敌?”
“……”
她的口中嘟嘟囔囔,诸葛亮无声笑笑,见她不依不饶,竟是拍拍郭瑾的头顶,轻柔开口道:“我没有。”
明明头疼欲裂,郭瑾却不忘忿然回复:“撒谎!”
诸葛亮俨然有些束手无策,见郭瑾摇摇晃晃便要推门而出,他不禁有些心急,两步堵到郭瑾跟前,双手握住她瘦削的肩膀,视线对上她满是迷蒙酒雾的双眼,声音里似乎含进了所有的耐心和真诚,“非但刘备,郭长珩在世之际,孔明永不出山。”
“如此,你可还同我生气?”
他的眸中似乎燃了团烈火,汹涌如涛,正以燎原之势呼啸而来。
忍不住抽抽鼻子,郭瑾揉了揉双眼,只觉面前的幻影越来越真切,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指,使劲掐上眼前人水润莹白的脸颊,说出的话满是惊喜,却险些叫他心里惊起万丈风雨。
“二郎,是你吗?”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第85章 伤寒之症
层林尽染, 遍野飞红。
司马徽挂念襄阳亲友,执意告别回程,郭瑾挽留无果, 只得亲自于城郊相送。
前些时日,司马徽于许昌得遇旧友,此人四海云游, 是位腹有乾坤之士,得知司马徽意欲南归襄阳,更是直接拾整包裹, 打算同往荆襄之地游学览物。
诸葛亮本也要作伴回赴南阳,谁知出发前夜却突然扭转心意, 只说自己尚未兴尽, 不欲还家。郭瑾知晓孔明此时并无出仕之意, 但见其已愿留于许昌,总归是个好兆头, 也便不敢再行细究,忙宽笑应下。
现下出城数里, 司马徽勒马停驻,继而下马拜别道:“徽便于此等候友人相聚而行,瑾兄毋须远送。”
郭瑾步出车驾, 亦跟着拱手而拜:“此去荆州,路途遥遥,徽弟定当珍重。”
司马徽笑一笑:“有劳瑾兄挂念, 孔明此人性素内敛,今后还望瑾兄多多关照。”
郭瑾闻声,首先瞥向不远处那位别别扭扭不愿上前的少年,见那人佯作云淡风轻, 眼神却闪烁不定,郭瑾敛衽再揖:“这是自然,徽弟言重了。”
两人话别间,忽见一骑自东侧飞驰而至。来人方巾裾衣、腰挎长剑,眉宇间皆是锋芒锐气,似乎本就天生傲骨,乃至于郭瑾成功蹙起了眉头。
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司马徽已热情拥住对方的肩膀,“元直至矣!”
元直?徐元直?
难道此人便是当年惜败于自己之手的徐庶小可爱吗?
郭瑾重新端详起徐庶的样貌,不得不说,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并没有受到自己的影响,他很好地成长了,棱角鲜明、不拘小节。
徐庶若赴荆州,后期定会同避难新野的刘备相遇吧?
可他的高光时刻不过须臾,待再次相见,他的锋芒便要尽数为人折断了。虽不至于同演义中那般“一言不发”,甚至魏文帝时徐庶也官至右中郎将,但终究还是令人唏嘘。
郭瑾亦凑上前去,先是与徐庶话及旧事,几人言笑晏晏,映着浓浓秋意,又玩笑几句过后,这才互相长揖拜别。
两人两骑、满目秋黄。见徐庶正要趁势拍马而行,郭瑾心头一哽,终是忍不住委婉出声:“先生且慢!”
徐庶与司马徽同时勒绳瞧来,郭瑾疾行两步,及至两人跟前,这才缓下情绪道:“元直何不携老母同游?”
徐庶初听不解,回味时却又憾然一笑:“母亲年迈,儿断不敢有所劳累,多谢郭校尉美意,来日方长,庶就此别过。”
也罢,郭瑾含笑颔首,算作道别。
毕竟对于历史的洪流来说,一个人的努力,总是那么的苍白无声,她注定拯救不了所有人,她甚至拯救不了自己的挚友。
197年冬,曹操东击刘备,迫降关羽,继而率众进据官渡。荀彧留守许昌,郭瑾、荀攸等人尽皆随军北上,暂驻官渡大营。
十二月,岁暮天寒。
战机紧张之际,戏志才却突然染疾,卧病不起。先是高热持续不退,全身疲乏无力,随之而来便是头疼、腹痛以及肌肉关节等各种外在折磨。
病势汹汹,如山洪倾倒,随军医师皆束手无策。郭瑾等人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还是随着后援部队匆匆赶至的华佗为其断脉确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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