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反而不好意思轻薄怀袖,规规矩矩地握着她的手,红着脸说:“朕也只要怀袖你做朕的尚宫,朕在位一日,尚宫之位便不会许给旁人。”
怀袖被萧叡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也搞得脸颊有点发烧,心下略有些不耐烦。
她心想,这狗皇帝要还要看她到何时?说得好似很深情一样。什么时候放我走?该不会还想在竹林里要她一起玩吧?
怀袖想了想,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萧叡被亲得脸更红了,魂不守舍。
怀袖跟哄狗儿一样地说:“七郎,我真的还有公事要办,太皇太后的千秋宴不容闪失,等千秋宴办完,我俩都得空了,你再悄悄来找我。”
怀袖又踮脚,靠过去,热息拂在他的耳朵,轻声说:“到时我再好好陪你,你想怎样都行,你不是要我与你生个小公主吗?便有空陪你造个小公主了。”
萧叡心都被她给呵酥了,心痒难耐。
却没得法,只能放怀袖离开。
萧叡依依不舍地看着怀袖离开。
萧叡莫名地期待着她会停下来,转身看一眼自己,却没等到。
怀袖没有回头,在这萧瑟的竹林之中,如一抹安静的烟紫,拐了个弯,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再看不见了。
萧叡也拔脚离开,去往另个方向。
走出这片竹林,他还是皇上,怀袖也只是女官。
无人知晓他们曾躲在里头拉着手,偷偷讲情话。
萧叡一想到怀袖说要给他生小公主就万分期待。
如果真有了,他便闭眼昏庸一会吧,以诞下他第一个子嗣之功劳,到时封怀袖一个皇贵妃,绝不为过。
皇贵妃仅在皇后之下,对一个农户女出身的平民女子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那边。
慈宁宫中。
太皇太后正拉了顺王,私下问他:“你觉得怀袖如何?”
顺王不解:“什么如何?挺年轻的尚宫。”
太皇太后却道:“你这孩子……我是问你,你瞧不瞧得上怀袖?可愿让她伺候你?不用她上山,到时在山脚下弄个庄子,你若是有兴趣就下山找她。你都这个年纪了,别和我说什么傻话,必须要个孩子,等有了,我就不催你了。”
顺王啧啧几声,很不孝顺地道:“我就知道您会催我生孩子,果然说了,这便是我不想下山的原因了。真是扫兴。”
太皇太后拍了他一下:“怎么和你娘亲说话的?”
顺王立即吊儿郎当地摆出道士的架势:“我是出家人,已脱离凡尘,不想要孩子。我跟尚宫娘子说话,也只是觉得她有点有趣罢了。觉得她有趣,就要跟她生孩子吗?可怕,可怕。”
更何况,方才他给尚宫娘子号脉,还发现一件事——
极难察觉,也可能是他弄错了,他怎么觉得怀袖那脉象,像是曾经有过身孕,却落了胎儿,乃至身体有损。
怀袖可是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
不过未出嫁倒不是不能怀孕,他道观里有个小道童的娘亲就是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一被生下来,就被送到了他们道观山脚下。
太皇太后心累,可这些年,顺王也没觉得几个女人有趣过。
顺王又说:“娘你就别东想西想了,一切顺其自然便好。再说,怀袖可是皇上的心头好,我看啊,没人能从他手里抢人。”
这时,有人来禀,说是尚宫遣人送了件东西给顺王。
他接过来一看,是先前他借给怀袖看的那本书。
顺王把书一卷,塞进袖子里。
他莫名地想起一个很平常的画面,那时还在山上,怀袖一个人坐在水潭边钓鱼,钓到一条大鱼,她一个人拽不上来,也不要人帮,差点被鱼给拉得掉进水里。
这是个很独的女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孤傲的女人,这世上的女人他自问也见过不少,在这其中,怀袖也算是稀奇之人。她的表面看上去有多温柔包容,内心就有多冰冷封闭,她不想与人扯上关系,身处红尘之中,却不想沾上一粒红尘。有趣。有趣。
定然还有好戏可看。
顺王拜见过母亲,出宫,在顺王府歇了一夜,第二天天未亮就起床进宫。
太皇太后八十岁寿辰办得极为隆重,宫中将连开三天宴席,有歌舞,有唱戏,有杂耍,这几日夜里还要放烟花,天潢贵胄、肱骨大臣才有资格来为太皇太后祝寿。
一切策划得井井有条。
他没有再见到尚宫怀袖,心想,大概怀袖现在正在尚宫局统筹全局吧,这么多人与事,能管理得当可不容易。
寿宴的第二天,顺王觉得已经祝过母亲生辰,他已经完成义务,可以回山上去了。
皇上却不放行。
准确地说,是封了城,说是因为太皇太后寿辰,为安全起见,封城七日,不允进出。
顺王进宫时又听说,尚宫因公务太过繁重,竟然第一日就累病了。
暂且养病,闭门不出。
~~~
夜空中绽放着绚烂的烟火。
啪嚓。啪嚓。
萧叡以醉酒为名义,勉强应付了宴席,一离开,他便不用再强颜欢笑。他径直去到怀袖的院中,走到门口,他平静而冰冷地道:“滚,都给朕滚。”
众侍从不敢再跟上前。
萧叡颓丧地在书案旁的椅子上坐下,没点灯,独自坐在黑暗之中。
屋里了无人气,冷冷清清。
桌上是他从怀袖屋子里找出的两张图纸,或许是怀袖逃跑时太匆忙忘带的,绘制着京城每一条街巷,和京城附近的地理地图。
他查了一日,只查到昨天有个拿着“瑶蕊”牌子的宫女得尚宫之命要出宫办事,可笑的是,这假宫牌还是秋狝时,她说想扮作个小侍女一道去,才特意做的。
这个宫女“瑶蕊”出了宫后,就像是一滴雨落进了水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他的耳边仿佛还回想着怀袖与他说的甜言蜜语,他们最后一次见时,怀袖还说什么,要给他生小公主。
一转头,就逃没影了。
多狠的女人啊。
他找过来时,桌上端正用玉兔镇纸压着一封信,是怀袖决烈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如有来生,无与君逢。
第33章
千秋宴的第一日。
据人所说, 怀袖身着尚宫女官服进了尚宫局中,之后在女官们用来更衣午睡的内室发现了她换下来的檀紫色官服,应当是在此易服变装, 该扮成小宫女。
之后她就直接混在一支出宫采办的宫女中离宫, 出宫的名单是她自己批的,添个名字而已, 近来人多事多, 领队的宫女与怀袖关系疏远, 也没注意多了这个不认识的名叫瑶蕊的小宫女,只以为是新来的。
竟然就这样把她给放出去了。
可是,出宫是一回事,找不到是另一回事。
怀袖消失得太离奇了, 只查到她出了宫门,之后便无影无踪。
萧叡实在是不明白,怀袖怎么逃?又能逃去哪?她看着风光, 实则孤身一人, 无依无靠。就算离开皇宫,她能去哪?能投奔谁?能藏在哪?
知道他俩私情的人世上都没几个, 谁敢冒着大不韪收留她?敢跟皇帝作对?
萧叡将尚宫小院服侍怀袖的两个小丫头拎过来审问,咬牙切齿地问:“你们姑姑呢!你们怎么就没发现你们姑姑没了?”
姑姑又没了一次,这次她俩是真不知道怀袖去了哪。
雪翡磕头,吓哭了:“奴、奴婢也不知道。”
雪翠想了想,像是恍然大悟似的,道:“陛下,姑姑今天早上与我们交代过两句话。”
雪翡也记起来了:“是、是,姑姑有说过!”
萧叡没好气地问:“说,你们姑姑跟你们说了什么?”
雪翠说:“姑姑说, 如果晚上陛下过来,陛下问我们什么,就答什么,让我们不用隐瞒,乖乖回答,陛下宅心仁厚,是位明君,不会为难我们。”
说完,她端端正正地给皇上五体投地的俯首磕头。
萧叡怔了怔,像是咽下一把碎石子儿,语塞难当。
好,很好,怀袖这是拿他的仁君名声在要挟他吗?以为这样就管用吗?
萧叡气笑了,屋里的所有奴才都伏地发抖。
萧叡命人将两个小丫头分开审问。
她们两人倒是听怀袖的话,问什么答什么,毫无藏私,两个这么小的小丫头城府极浅,一看便知,根本不用上刑。
确实被问出来一些萧叡不知道的事,说怀袖有时会独自离开,她们也不知道怀袖是去哪。
用雪翡的话来说就是:“奴婢还以为姑姑是去找您了……”
日期跟时辰她们都记得清清楚楚,萧叡一对,反正不是去找他了,
那是去找谁了?
两个小丫头被审问了一日一夜,不许睡觉,萧叡本来将信将疑,不相信她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必她们吐出点线索来。
他最初时,气在头上,真恨不得要杀几个人泄恨。
结果她们俩还真的知无不言,不但连这几日关于怀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部说了,就算问他们以前的事,也全部跟倒豆子一样尽数抖落出来,越说越多,一直也没问完。
“我问姑姑,为什么皇上不给您名分,姑姑说: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在腹中藏着一条毒蛇,专用来咬女人,将毒液注入,有的女人中了毒,便再不会走路了。”
“姑姑还曾跟我们说过,世间女子多身不由己,纵使终身不嫁,自己养活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先前、先前陛下去避暑山庄以后,写了信回来给姑姑,我还问过姑姑,是不是皇上召见?姑姑说……姑姑说……只有奴才离不开主子,哪有主子离不开奴才?”
雪翠说完,深深埋下头,心猛烈跳个不停,心跳声响到像是要炸开。
萧叡坐直身子,缓缓向后靠去,抵在椅背,阖目,想要平心静气,他的手捏着椅子把手,生生地捏碎了。
如今他反倒冷静下来,就算把人杀了能有什么用?
而且他再了解怀袖不过,先前他俩私通,怀袖就一直瞒着贴身的小宫女,像她这样做事谨慎的女人,不可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告诉两个带不走的小宫女。
他打量着两个懵懂无知、瑟瑟发抖的小孩子,忽然想起怀袖还曾和他说过:“若我们当年有个孩子,应当与她们差不多大吧?”
不知怎的,回忆起怀袖像她们这般大的时候,他去他们约好的树下见面,他查教给怀袖的功课。
怀袖郁郁寡欢、魂不守舍的,问什么都答不出来,叫他心里直冒火,还骂她:“你这样,哪能考得上女官?怎么这样笨!”
以往他也骂,没见怀袖怎样过,这次才骂完,就见怀袖眼睛一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把他吓得呆住,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问她:“你、你哭什么?我是严师出高徒,你真是胆大了,你自个儿偷懒,还敢跟我哭?”
怀袖哭个不停,他只好扯自己的袖子给她擦眼泪,把袖子都给擦湿了,那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她哭,便心软得不成,还给她道歉:“那我、我不骂你了,你别哭了,记不住回去慢慢记,还有哪不会的?……我以后再不骂你笨了,我求求你别哭了。”
怀袖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哭着说:“不是记不住,我打听到我姐姐的事了。”
萧叡直为她心酸,柔声问:“怎样?就是你以前说过,你为了她才自卖进宫的亲姐姐吗?”
怀袖点点头,泪汪汪地说:“嗯……五年前,说是陛下酒后幸了她,隔日就被人发现她跳了井。”
怀袖一说起就落泪:“就算不是出宫,就算是去做苦役都好啊。我姐姐绝不会投井,她还与我说,等她攒够钱出宫要来接我,她不会抛下我的。”
他父皇就是那样的人,在这宫中幸过的女子不计其数,他的娘亲是这样,怀袖的姐姐也是。
他的娘亲还算好些,死后还得了个美人的名分,待他登基之后还追封了谥号。
皇后善妒,容不下他娘,也容不下怀袖的姐姐,转头与父皇说一句,那个小宫女自己不小心,失足摔进井里淹死了,他父皇也本就是一时见色起意,没有半分真情,难道还能为了一个无名无分、微不足道的小宫女斥责皇后不成?
他们就像是两只都失去父母的幼兽一样,依偎在一起取暖,舔舐伤口。
怀袖当着他的面,她大逆不道地说:“我知道我是庶民,我是命如草芥,但只是因为这样,我就必须要乖乖认命吗?就要连死也不能有一句怨言吗?就因为他们尊贵,我卑贱,我就得老实为她去死吗?”
萧叡心尖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你疯了吗?这你也敢说?”
怀袖倔强地望着他,盈泪湿润的眸中似是燃起一团火,要把他一道点燃,玉石俱焚,万劫不复。
萧叡的心也跟着烧起来,他一直朦朦胧胧、凭着本能在宫中讨生活,只想要活下去,思量该投靠哪个尊贵的哥哥才好,觉得自己最好不过将来混个亲王之位。
却被怀袖勾着,也升起叛逆的想法。
他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难道他就注定了要屈居人下,他就不配坐上皇位吗?
九五之尊的宝座是他的,怀袖也是他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怀袖逃不出他的掌心。
萧叡足足封城七日,将手头能调到的人手全部用来搜查京城,将京城上上下下都翻遍了,连城隍庙的乞丐窝他都找过了,就算是只虱子也该被他翻出来了,但还是没找到怀袖。
怀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可能啊,他封城封得非常迅速,第一时间发现怀袖不在,就命人封城,即使是之前,因为太皇太后寿辰,城门就把守得极为严实,进出都要仔细盘查、核对身份。
他将那日怀袖离宫后到封城前所有登记在册进出京城的人全部盘了一遍,也没查出任何疑点。
可想到怀袖屋里搜出的那副出城后的官道地图,他又觉得怀袖不是不可能已经逃出城了。
那怀袖会去哪了?
萧叡想来想去,觉得怀袖只可能去故乡,她大概会长途跋涉地回她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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