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季琰还是没忍住。
“叶嘉文,问一个问题行不行?”
“……你说。”
“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吧?”
陈季琰当场愣住:“嗯?”
他抱着杯子不看她,只说:“该我问你啊。你到底什么意思?到底喜不喜欢我?到底要不要我?”
叶嘉文的问题连珠炮一样发射出来,把陈季琰打了个措手不及,头晕眼花。谈判的走向太诡异,超出了身经百战的陈大小姐的预料,她试探着抬了一下眉毛:“……什么意思?”
叶嘉文心中烦躁极了。
四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陈季琰少了娇气、多了凌厉,不变的是强取豪夺、想到什么就一定要拿到手的坏毛病;他少了毛头小伙子没头没脑的莽撞,也不再被她的阴晴不定折磨,可在酒店重逢的第一眼,叶嘉文就知道自己又要完蛋了。
他原本想着离她越远越好,可她偏不让。总是气定神闲,随手就能把他撩拨得一整晚睡不着,就等着他自己往坑里跳。过去不愉快的回忆总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口,他每天都在左右手互搏,一边对她生气,一边又忍不住被她吸引,然后因为被她吸引而对自己生气。
这些话怎么跟陈季琰说呢?叶嘉文自己都觉得别扭。
叶嘉文垂着头,恼火之余有点丧气,“我不知道啊。”
陈季琰心里笑了一下。双手捧住他的脸,她强迫他低头和自己对视。“你也想听真话吧?”
南国只有两个季节,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她一个人在窗边数着雨滴,一边数,一边恨恨地想着他。
“这些年我很想你。”陈季琰说话的速度很慢,好像有意要让他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我从小长大的环境,你也知道的,过的不是什么正常日子。除了妈妈,我好像没有真心爱过谁,所以不知道怎么付出,也不知道怎么对待别人的情意。”
叶嘉文要辩解什么,陈季琰伸出一根手指放到他嘴唇上,“我吧,老以为自己什么都行,比如说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就拼命去拉你。可也没想过到底为什么想要你,更没想过你愿不愿意来。”
她身上的佛手柑香味清新而泠冽。
“你骂我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进去了。现在把话说明白也好,我就是喜欢你。这么多年了,这世上这么多人,我谁都看不上,就喜欢你。”
叶嘉文听愣了。良久,眼睛红红的。
陈季琰笑出来:“干嘛,感动啊?”
“被你气死了。”
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哭包。陈季琰又要发笑了,冲他摆出个怜惜的表情:“怎么办啊,又把你弄哭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什么?”
“你喜不喜欢我啊?”她笑眯眯地问。
叶嘉文别过脸去小声嘟囔:“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你也不告诉我。”
叶嘉文瞪了她一眼,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脸亲了下来。
他不会接吻,心急火燎地压上来,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陈季琰一开始着实被他这个举动吓到了,倒吸一口冷气,双手举在半空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接着就发现,这人身体像根柱子,嘴巴也不会动,放开也不是,继续也不是,想必是愣头青一时冲动,冲动过后就骑虎难下了。
她心里笑得要死,主动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哎。”
“嗯?”他已经完全忘了刚刚才对她动过气,眼睛湿漉漉的。
“你没背着我谈过恋爱吧?”
“说什么呢?”
“你不会接吻啊。”
“你会?”他低下头,身形差距带来的侵略性在空中弥漫开来,但这次陈季琰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她缩成一团笑嘻嘻地说:“还得要姐姐教你啊。”
叶嘉文没好气,“你这个大姐当上瘾了?”
他对姐姐这个称呼不是一般般敏感,陈季琰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凑上去小声商量:“哎,今天跟你睡行不行?”
厨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就着昏暗的光,陈季琰可以看到叶嘉文的脸迅速涨红。“你自己有床,干嘛睡我的?”
“不然你睡我的也行啊。”
叶嘉文稀里糊涂就被她拐走了。
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时常并肩躺在床上度过南国黑黢黢的雨夜,关了灯抢被子,有无数的玩笑话和小把戏,只与彼此共享。如今又和她睡进了一个被窝,叶嘉文却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翻了个身,膝盖不慎碰到陈季琰的大腿,他立刻又缩了回来。
陈季琰说:“我早说了上你那儿睡,床比我的大啊。”
叶嘉文品出点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的床大?”
“我睡过啊。”
他一下坐起来:“什么时候?”
“你去住酒店的那几天。”他还真以为她睡在光秃秃的床垫上啊?太好骗了。陈季琰只把脑袋露在被窝外面,得意洋洋地笑,“这种苦头嘛,能不吃就不吃。”说罢踢了叶嘉文一脚:“躺下来行不行,冷空气都灌进来了,我冷。”
叶嘉文又挨骗了,忿忿地躺平。越想越觉得不公平,突然翻身面向陈季琰,还想再质问她一番,不料她本来就面向他侧睡,这么一烙大饼,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挨到了一起。
黑暗里他看不清陈季琰的脸,却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小文,外面是今年的初雪哎。”
他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全无防备的样子非常可爱,陈季琰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鼻子。
叶嘉文浑身一抖,“干,干嘛?”
“亲亲你。”她小声说,“你别怕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没怕。我怕什么?”
“那你躲什么?”
叶嘉文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急促,“我没躲。”
“那你也不抱抱我,也不亲亲我,我是不是你女朋友?”陈季琰撅着嘴把无理取闹进行到底,“哦,你都没说咱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呢,我自作多情了。”
叶嘉文看她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差点又急了眼:“说什么呢,你不是我女朋友是什么?”
他等待这个瞬间不是一天两天。在无聊燥热的青春期,他无数次幻想着向她告白的场景,但从未想到会是这样——他们睡在一个被窝里,陈季琰先亮了底牌,然后胡言乱语逼着他也把话说到了底,两个人都没有退路。
陈季琰慢慢地把被子拉了上来,遮住口鼻。叶嘉文怕她闷到,又把被子拉下去,看到她笑得放肆又狡猾,仿佛什么阴谋诡计终于得逞。忽然一股热血上头,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叶嘉文已经翻身把她压在了下面。
陈季琰惊愕地看着他:“干什么?”
“行不行?”他小声嘟囔着,征求她的意见。
“什么行不行?”她故意假装没听懂。
“做不做啊?”
叶嘉文的脸快烧起来了,陈季琰再不是人也不忍心逗他了。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又把人气跑了怎么办?她没力气再追第二次了。
陈季琰搂住了他的脖子,娇声娇气地说:“好啊。”
叶嘉文果然没有谈过恋爱吧。
陈季琰暗暗地想。
亲吻和爱抚都毫无章法,全靠情/欲自然驱动,却让两个人都非常受用。玩到最后她都快喘不过气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他痛得叫出声来,却还知道问她:“你不舒服?”
陈季琰颤抖着说:“你明天不上班了?”
“上,上啊。”他没反应过来,眼睛湿漉漉的。陈季琰终于发现了,这就是他动情的标志。身体真是奇妙啊,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描摹他的眉眼。这人从小就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像在赌气。嘴巴也好看,明明线条精致,不知怎么又有点憨。现在她知道了,亲起来也软软的,比想象中更可爱。
叶嘉文觉得痒,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吻在她掌心。
“你,你开不开心啊?”他话都说不囫囵了。
陈季琰咬住下嘴唇,一声不吭。
叶嘉文俯下身亲亲她的耳朵。
之后发生的事就像半睡半醒间的梦。陈季琰一直都在担心自己的心脏要爆炸了,叶嘉文像收获了新玩具的男高中生,上手比她预计得更快,到后面甚至贴着她的耳朵问她:这样舒服吗?这样呢?
陈季琰眼前炸开一朵烟花。像三年前的元旦,那时候他们也放了烟花,她一个人站在信大的广场上,身后是欢声笑语、新年祝福,和早说过不想再见她的叶嘉文。如今这人抱着她,慌里慌张、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掉眼泪,抱得那么紧,好像怕她一觉醒来就会消失。
怎么会呢,陈季琰迷迷糊糊地想,彼此之间的亏欠太多,算也算不清楚,还也还不干净,不会再放手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小文。”
“嗯。”
“我们别吵架了,以后都好好讲话,怎么样?”
“好。”
叶嘉文在她耳边郑重许诺,仿佛许多年前,少年还躺在病床上,不顾撕裂的伤口狠狠圈住她,稚嫩而无比认真地说: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很难不支持
第24章
叶嘉文最近怪怪的。
上班的表情如丧考妣,下班溜得比谁都快;坐在工位上画图,画个三五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时不时还露出莫名其妙的微笑,看起来一夜之间智商高台跳水了三十个点。孟书妍最近感冒,一边抱着餐巾纸擦鼻涕一边暗中观察,最后得出一个危险的结论:这小子不会谈恋爱了吧?
跟谁谈恋爱?想到这儿她吓了一跳,心里大概确认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百分之二十不敢开口问。
同样是追男人,陈季琰手到擒来,她倒好,兜上一大圈,丢脸丢到了东南亚。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喜欢吴明川。
孟书妍叹了口气趴到桌上。叶嘉文又在看手机了,笑容遮都遮不住,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叶哥,到底有什么好事啊?”
叶嘉文忙着回陈季琰的信息,根本不理她:“下班前跟我去一趟工地吧。”
西港度假村已经动工有段时间了,陈季琰蹲在工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一个大老板天天蹲工地,包工头的压力也不小,见到叶嘉文过来就叫苦不迭:“叶工,你们要不劝劝,工地有什么好看的呀,满天灰不说,还危险,出点事谁负责啊?”
叶嘉文看着不远处坐在塑料椅子上看图纸的陈季琰,摸了摸鼻子。
她的兴头向来都起得莫名其妙,本来只是想着摸个底,亲自探一探工程项目的流程和油水,结果探起劲了。昨天晚上洗完澡,陈季琰颠颠地滚进被窝,浑身上下香喷喷的,简直像个大兔子,叶嘉文手都放到裤子上了,只听她问:“哎,你们那个施工规范,到底怎么规定的啊?”
他愣了:“……你要来中国当包工头?”
“我这不是闲着吗?”
她给自己放了个大长假,永兴的事统统都丢给了吴明川,全心全意地窝在叶嘉文这儿,美其名曰度蜜月。
叶嘉文掀开被子下床。陈季琰坐起来:“你上哪儿?”
“我回我自己房间睡,把宝贵的学习时间留给您。”
陈季琰立刻知错,知错就改,跳起来扑到他背上:“那你带着我走吧。”
“您求知若渴,上了我那儿我又不学习,去干嘛啊?”
她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下:“去伺候大少爷你啊。”
叶嘉文在心里仰天长啸:靠。
结果俩人哪儿也没去,一晚上就交代在陈季琰房间里了。
“叶哥?”孟书妍试探地戳了戳他的胳膊,他如梦初醒。不远处陈季琰也看到他们了,背着手笑眯眯地走过来,包工头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
“什么情况啊,怎么来这儿了?”
“接到投诉了呗,你这个大老板一天到晚在这儿升堂,人家干活都不痛快。”
陈季琰眼睛一转:“那我在家也没事干啊。”
“把你的衣服洗一洗,被子叠一叠。”叶嘉文严肃认真地给她指出路。
他们这趟来还是有正事的,施工方有些小问题要他们做最后核查,但也就是大半个小时的功夫。陈季琰坐在边上看,心里暗想:叶嘉文认真工作的时候真帅啊,难怪周慧这么多年了还阴魂不散。这么帅的小伙子被她弄到手了,怎么说都是件很让人得意的事情。
于是得意洋洋地喝了一口茶,她决定就听叶嘉文的吧,离工地远一点,在家多待两天。
眼角余光看到孟书妍站在边上,目光呆滞,人还在现场,灵魂显然已经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突然手机响起来,她想也不想就接了:“喂?”
“孟书妍,什么时候请我出去玩啊?”
孟书妍一开始甚至没想起来这是谁,愣了两秒钟灵光一现,邵成禹这个名字从记忆深处的废品站里蹦了出来。
这就是表姐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个医学博士。前两天公司聚餐,她死要面子地求人家晚上来接,为此许下承诺,改天请他吃饭看电影。这事在她脑子里根本没占什么空间,如果不是邵成禹自己打电话过来催债,她早就忘了。
“啊……”孟书妍抠着衣服边上的一个线头,“周六吧,周六晚上,可以吗?”
邵成禹翻了翻自己的日程表,“周六白天我在医院,你五点来找我,行吧?”
孟书妍嗯嗯嗯地答应下来了。把手机揣进兜里,隔着一张长条会议桌,她正好对上陈季琰饶有趣味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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