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季琰迅速重整旗鼓,在心里暗骂自己猪头的同时,竟还颇有些得意:她看中的男人果然不错。
未等她开口夸奖他两句,车子已经停下了,有人过来打开车门,依然是嘴上恭敬,请她下车。陈季琰好汉不吃眼前亏,乖乖地自己爬下来,叶嘉文身上腿上都是伤,还得靠她扶一把。
面前是一栋小别墅,周围绿荫环绕,一片寂静无声,但陈季琰知道周边都是吴森布的人,天罗地网,她出不去的。
都到这步田地了,陈季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做好了谈判的准备:“吴叔叔在哪儿?”
“您在这儿等等,他稍后就来。”
次日清晨,甘帕薇在金边的陈公馆里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吴明川手下的一个经理,前两天才被陈季琰臭骂过,在电话里着急忙慌地说:“大小姐出事了。”
甘帕薇死死攥住手里的茶杯,“怎么回事?她人在哪?情况怎么样?”
“您看看新闻,暹粒文化村发生械斗,有人带了枪来现场,六死十一伤,大小姐也中枪了,正在医院治疗。”颂唐十万火急,“她吩咐我把季宁少爷带过去,以防万一,等会儿就有人去接他。”
甘帕薇还通着电话,迅速打开网页查了查,新闻照片里的现场一片狼藉,满目皆是鲜血和建筑废料,六具裹着白布的尸体整整齐齐躺在地上。正文里写:永兴掌门人受伤,已送往当地医院进行治疗。
甘帕薇沉着应对:“我要和大小姐通话。”
颂唐顿了顿,说:“大小姐正在治疗。”
“什么重伤连电话也讲不了?没有她亲自发话,季宁少爷不能走。”
甘帕薇一字一句说得分明,颂唐没办法,发狠说:“行,你等着。”
他转身恭恭敬敬地把手机递到陈季琰面前,说:“大小姐,甘帕薇不相信我的话,请您亲自和她说吧。”
三米开外,枪口就比着叶嘉文的太阳穴,子弹已经上膛,随时准备着崩开他的脑壳。陈季琰放慢语速,不动声色地对着电话说:“甘帕薇,是我,你让陈季宁收拾收拾东西过来吧。”
“大小姐……”
“让他把德语书也带上,别耽误功课了。”
电话迅速被挂断。颂唐指着陈季琰的鼻子:“耍什么花招?”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东西都敢对她颐指气使。陈季琰咽下了这口气,扯着一边嘴角嘲讽道:“你没上过学吧?不知道大学生也得学习?”
数百公里外,甘帕薇放下话筒,手足冰凉。
什么德语书?她们打的算盘是把陈季宁送到日本去,跟德语八竿子打不到一起。陈季琰从来不糊涂,这句话唯一传达出的信息就是:大小姐出事了。
她在心里迅速盘算着可以求助的对象,翻出了几个电话,号码还没拨完,就有人按响了门铃。女佣带着吴森走进来,他面色凝重,问:“季宁少爷呢?”
甘帕薇把手背在背后,说:“季宁少爷去外面看电影了。”
吴森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甘帕薇,这是大小姐的命令,耽误了事情谁负责?”
他身后的人绕过甘帕薇径自上楼去,陈季宁一头雾水地被带下来,见到吴森,眼睛一亮:“吴叔叔!”
甘帕薇惊奇地看到吴森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慈爱的微笑,而陈季宁更是如幼鸟归巢,几乎连滚带爬地扑进了吴叔叔的怀抱。眼前这幕父慈子孝的场景让甘帕薇毛骨悚然,她退后了一步,背后却有个人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写剧情好爽
第32章
陈季琰和叶嘉文被分头关在两个房间,吴森像完全把他们忘了似的,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每日有人定时给他们供应吃喝,还有医生进进出出给叶嘉文治疗,陈季琰甚至在房间里发现了平板电脑,只是不能连网。
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天,佣人来送早餐,陈季琰按捺不住地问:“吴森什么时候来?”
佣人低着头不说话,她跳起来冲到房门口,又在两个彪形大汉的注视下把脚收了回来,客客气气地再问了一遍:“吴先生什么时候来?”
保镖也不理她。
她死了心,不吵也不闹,把粥和鸡蛋吃得干干净净,边吃边在心里想:老东西,斗不过你还熬不死你?
也不知道叶嘉文怎么样了。一想到这个陈季琰就心烦意乱,干脆抛到脑后,转而在心里盘算事态的发展方向:甘帕薇不可能听不懂她的暗示,照理说早就该去搬救兵了。自从在郑修齐那儿吃了大亏,她就苦心经营多年,但凡她被绑架的消息送出去,总能有人出来捞她一把。
可到现在都没动静。不但甘帕薇如此,连吴森都一声不吭的,陈季琰摸不着头脑,心里却升起不祥的预感。在窗边走来走去,她不住地思考:如果甘帕薇指望不上了,叶嘉文和她要怎么办?
这个念头只浮现了一瞬就被按了回去:甘帕薇不会背叛她的。
她性格中有孤勇,连信任也是如此。这份一意孤行的信任曾被她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将她奉若神明的甘帕薇,另一半给了吴明川。可笑的是现在前者杳无音讯,后者则在更早的地方就与她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甘帕薇对你可是忠心耿耿啊。”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吴森在她面前坐下,微笑着展示手里的照片。陈季琰凑过去看,甘帕薇被双手反绑着躺在水泥地上,神志不清,不知是被敲晕了还是怎么着,背景似乎是个仓库,她分辨不出来。
甘帕薇还是太年轻了。如果她聪明一点,就放任他们把陈季宁带走,她还有机会去通风报信,而陈季琰也尚有翻身的可能。如今一窝子人都交代在这儿了,陈季琰顿时觉得头顶的天又低了一寸。
“太嫩了,应该多叫她见见世面的。”陈季琰双手抱胸坐回去,“不过吴叔叔你辛辛苦苦叫我来,是为了教我怎么御下?”
“是有一笔生意要同你谈。”
绑架就绑架,还玩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吴森年轻时就是一个赌徒,她早该想到的。从中国来的年轻人找到他,说要和他合作做进出口生意,他只和对方吃了顿晚饭,第二天就把钱打到了对方户头。这个家境殷实的木材商人同陈志兴一路披荆斩棘,直至爬到永兴二把手的位置,财富和权力都已远远超越他的原生阶层。
这样的赌徒,怎么甘心一直屈居人下?陈志兴也就算了,他的女儿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有什么资格爬到他头上撒野?就连他的儿子也被这个丫头驯得服服帖帖,前途和未来看得到头,撑死不过在她手下做个小秘书。
吴森本来可以再等等,可陈季琰比他更沉不住气。公司账簿和财务被以税法为名带走调查的那天晚上,他突然明白了:陈季琰或许在手段上不如她父亲圆滑老辣,心肠却比他狠多了。
她做事就像个疯子。谁能跟疯子打商量?只能你死我活。
永兴的当家人至少也得姓陈,如果不是陈季琰,就只有陈季宁。这个孩子从小就父母双亡,被她孤零零地赶到美国去,这些年里只有他吴叔叔又当爹又当妈,把他放在心上,有事没事就跑去看他。季宁对吴叔叔的信任,兴许比他早早死了的爸爸都多呢。
吴森原本还发愁如何找个由头把股权转移到陈季宁身名下,是失魂落魄的吴明川给了他灵感。
手下人从中国带回一打照片,上面的陈季琰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套头衫,和一个年轻男人手牵手并肩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她把手放进了他口袋里。男的低头跟她说着什么话,她哈哈大笑。
吴森认出来了,那就是陈季琰捡回来养大的男孩,他的名字是叶嘉文。
也许陈大小姐不会相信,但陈季宁突然从美国回来确实是个意外。他在登机口嚅嗫着给吴叔叔打电话,说自己被学校开除了,无处可去;他的吴叔叔却因为计划被打乱而无比恼怒,又毫无办法,只得先好声好气地叫他回来。
陈季宁在楼上呼呼大睡时,真正的父子二人却在楼下对阵。吴明川的语气强硬,向他发出最后通牒,警告说这样下去他只会和陈季琰两败俱伤,吴森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心里明白了:他的儿子早就被陈季琰驯养成了温顺听话、任劳任怨的水牛,指望他站在自己这边搏一搏,下辈子都没可能。
活到六七十岁,到头来还是要单打独斗,也是讽刺。
眼下陈季琰坐在椅子里,两颊凹陷,眼睛却在发亮,像只被激起斗志的兽:“所以呢,是什么生意?”
“你手里的股权。”吴森给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消消火,“陈家的东西永远都姓陈,但季宁比你更适合。”
“稚子抱金行于市,我不发话,谁能信服?”
“现在外界都知道陈大小姐身受重伤在医院静养,不过下个月的股东大会无论如何都要出席吧。到那时候出面宣布自己健康不济,不能再掌管永兴了,不是正好?”
吴森早就算计得明明白白,但陈季琰毫不示弱:“凭什么?我爸白纸黑字留给我的东西,你说给就给?”
他的语气温柔慈爱:“季琰,不会让你白给的。钱财有价,人命无价,用你手里的股权换叶嘉文的命,你说划不划算?”
她怒极反笑。
吴森真是精明啊,现在两个人都在他手里,她不谈也得谈。可她为鱼肉,人为刀俎,不交权还有议价的资格,交了权、替他演完戏,一个死掉的陈季琰可比活着的要让人放心多了。
至于叶嘉文,没有了她,叶嘉文也就失去了价值。按吴森一贯的手段,他们要么一起活着回去,要么一起去死。
“叔叔你还真是老了啊,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她的笑容慢慢绽开,恶劣到了极致。那个杀伐决断、手狠心硬的陈季琰似乎又回来了,吴森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我身处险境,除了股权也没别的筹码,交出股权,我的生命安全谁来保证啊?你把刀架在叶嘉文脖子上,我就不会算这笔账了?”
吴森没有说话,陈季琰抓住了这一刹那的犹疑,趁热打铁:“你动不了我,把我捏在手里,好茶好饭伺候着,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可只要等到下个月,股东大会上没有我,这事就没得商量啦。”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那个男孩。”他若有所思。
“我是挺喜欢他的。”她故意作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可我的命也很重要啊,叔叔。这种谈法我不能接受的。”
“那你觉得要怎么谈?”
“把我们俩都放走。”
“把你放走,你会报复我的吧?”
“不把我放走,我就没办法啦?”陈季琰好像面对十以内的加减法,对他的提问感到不可思议,“你不会以为这些年我就光顾着在合同上签字了吧?”
吴森叹了口气,“两边都是死胡同,季琰,你也在逼我啊。”
谈判的主动权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手上,陈季琰往后靠,体态松弛下来:“我不逼你。咱们之间确实一直闹得不开心,我也要给叔叔你赔罪。你留着陈季宁、甘帕薇和叶嘉文,等我回去,用百分之十的股权换人,怎么样?”
“他要是知道你为了保命,把他留下来孤零零地当人质,会很伤心吧?”
“人质?这话也太难听了。我们做生意,谈的都是条款。”
“原来叶嘉文也不过是个条款,是这个意思吗,季琰?”
吴森嘴角的肌肉慢慢运动着,嘴角拉扯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陈季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可是做错了什么呢?一切都是她精打细算、权衡利弊之后的最优解,她遵循着谈判的一贯原则,见招拆招、步步紧逼,她做错了什么?
背后的推拉门哗地打开。这么狭小的房间,竟然还能装下隔层,隔层里跪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叶嘉文,保镖用枪指着他的头,确保他在旁听谈判的过程中保持绝对安静。陈季琰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张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挣扎着抬眼看她,目光交织的瞬间,她的心被狠狠扯着往下一拉,咽喉处有异物感,噎得她喘不上气。
明明才亲耳听着她在谈判桌上将自己当筹码出卖以求自保,叶嘉文看她的目光却依然平和而纯稚。像小时候她不乐意在雨天走路,就骗他:“我的脚扭啦,背我上楼!”他二话不说蹲下来,当真上上下下背了她一个礼拜。
叶嘉文就是这样无条件地信任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都没变过。无关利益诱惑,无关权势逼迫,假使她叫他现在就去死,他也会立刻照办。
回过头时,陈季琰已经整理好了表情。吴森好像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笑容里有几分失望:“季琰,放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你再好好想想吧。给你十天时间,如果十天内做不了决定,我不能保证叶嘉文活着走出这里。”
“吴叔叔,虽说你也没几岁好活了,可杀了叶嘉文,你别想活到下个月。”
陈季琰话里戾气冲天,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手刃他。这话一说,吴森反而松了口气:叶嘉文这个人抓对了。这就是陈大小姐的软肋,她狠话放得越多,他就越笃定。
吴森挥挥手示意保镖把二人分别带回房间,陈季琰挣扎着还想跟他说什么,他微笑着堵住了她的嘴:“叶嘉文和我谁先人头落地啊?季琰,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柬埔寨很有意思,没那么乱,我瞎写的大家别信
第33章
距离新年尚有一周,吴明川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假期。
最后一次见到孟书妍,是在那家热气氤氲的粤菜馆里。她不是傻瓜,立刻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眼中漫起水雾,却咬着牙就是不肯掉泪,最后说:“你扔了吧,我不要了。”
坐在清迈的咖啡店里消磨时光,吴明川忍不住地回想她离开时的背影。阑尾炎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的脸瘦了一圈,埋在围巾里就巴掌那么大。他跟在后面,看她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游走,站在奢侈品店的橱窗外仔细观摩里面展示的包包,看了一会儿又拐进隔壁的蛋糕店,买了一份抹茶千层,小口小口地吃,直到店员过来催她:“小姐,我们要关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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