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云从一个暗卫手中接过了一个碧绿晶莹的玉牌,递给了墨瑆。
“主子,这玉牌,在为首的黑衣人身上搜到的。”
众人闻声望了过去,眸光迅速齐刷刷看向了颜妤。
颜妤也看向了那一块玉牌,上头刻了个“颜”字。
玉牌上挂着的浅蓝色冰丝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曳。
篆刻了颜字的玉牌,天下仅此一块,这是前年她生辰之时,正逢大瑨玉矿山开采奠基大典,她父皇欣喜难抑,特地命人给她特制了这一枚玉牌。
她从小见惯无数珠玉,这个玉牌于她而言,不过是司空见惯的玉器之一,没多大上心。
但朝野皆知,嘉胤帝特制了这么一块玉牌给她。
而这玉牌,在刺客身上。
至于玉牌,为何在刺客身上,恐怕颐宁公主会知晓吧。
瞬间,候府众人看颜妤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敌意,却又不敢发作。
这个女人,竟然还是候府将来的主母?!怎配?
“水牢里的人竟是这般重要,值得有人特地为她,演了这么一大场戏。”
说着,墨瑆将玉牌递给了颜妤。
他也怀疑她么?
颜妤抬头,看着他的眸光,清亮如皎月。
“如果我说,这玉牌,我两年前已经送人了,你信么?”
第7章 逢场看戏
对于颜妤的话,墨瑆没有应答,转身吩咐侍卫另备轿撵护送颜妤回宫。
颜妤也没再解释,此刻的她,身心已极度疲惫,袍袖下的小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靖安侯府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
颜禛闻声而来,见到了满身血污的颜妤,双眼冒火,冷斥:“靖安侯府不该是你任性贪玩的地方!”
这个比她只晚一刻钟出生的亲弟弟,不知何时开始,便对她异常疏离,几乎没有和颜悦色过。
每每见到,都会斥责她。
她上辈子做过的错事太多,如今,人们怎么责骂她,她都极少反驳,仿佛这样便能赎罪一般。
只是今日她真的很委屈,很难过。
她定定看着颜禛,眼眶里浸润着泪光,没有血色的唇瓣开阖几下,才带着哭腔道:“颜禛,我为你杀人了。”
“可惜还不够。”
“我太没用了。”
颜禛没见过这样的她,平日毫不留情面的责骂之话,瞬间骂不出口了,只紧紧蹙着的俊眉,“颜妤,你又玩什么把戏?”
重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颜禛,生龙活虎的颜禛,中气十足地骂着她的颜禛。
因着愧疚,她没有脸面对他,所以,一直避着他,只是今日,她仿若有了一丢丢可以见他的资格了。
现下甫一见了他,再也忍不住情绪了。
拉着颜禛的袖子,嚎啕大哭。
正在忙的墨瑆,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转身继续忙去了。
颜禛冷漠地抽回了被她拽得紧紧的袖袍,“这是在做什么?孤还没死呢!要哭,回去抱着你那视若亲人的裘贵妃和三公主哭。”
颜妤闻言,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将眼泪收了收。
片刻之后,她缓缓站直了身,一把抹掉粉颊上的泪珠,转身朝轿撵走去。
流萤早已醒来,已无大碍,正守在了轿撵旁,等着伺候颜妤。
颜妤登上了撵车,回眸深深看了一眼颜禛,又抬眸望了望远处正在忙的墨瑆,眸瞳里不明的光在浮动。
她本就生的清丽绝色,这一回眸,几缕青丝在清风拂动下,缠绕在了她的皎容上,陡生了几分凄绝风华。
颜禛也盯着这个姐姐的所有动静,半晌不出声。
轿撵徐徐而动,往皇宫方向而去。
坐在轿撵中的她,望着车外繁华的街景,粉甲狠狠掐进了掌心。
颜禛,在有生之年,我会守护你,守护这万里江山的保护神墨瑆。
*
颜妤回到了重华宫,梳洗好,准备安歇时,天色已破晓。
闹了一夜,她疲惫至极,半身软绵绵地倚靠在屋檐下的贵妃玉榻上,两个侍女正在给她推拿按捏筋骨。本想好好睡一觉的,但她在等一场好戏。
四周夜明珠光彩熠熠,亮如白昼。
身上的薄纱,从如凝脂般的娇肤上滑落,露出了半截香肩,泛着莹润的光泽。
娇颜慵懒,姝色动人。
活色生香的美人休憩图,让一旁的侍女见了呼吸都顿了顿,嫡长公主几乎继承了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元皇后的所有神韵与绝代容光。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放亮了,但天气不太好。
她掀了掀开眼皮,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裹着阵阵湿意的风,凌厉地穿梭着。
乌云密布,狂风肆虐,流萤立在一旁,都有些心惊胆战的。“公主,移驾回殿内吧,狂风大雨要来了。”
“重华宫没人伺候了么?让你去歇着,怎么又出来了?”
颜妤看了一眼圆墩墩的流萤,虽然太医说她没事了,但颜妤还是想她去歇息。
“奴婢皮糙肉厚,好着呢!”流萤抬了抬那白嫩嫩的短胳膊短腿儿。
说话间,骤然电闪雷鸣了起来,暴雨便犹如撕缰的烈马咆哮而至。
流萤吓得顿时噤了声。
颜妤嫣红的唇,微微扬了扬。
一名小太监穿着蓑衣,冒着倾盆大雨跑了过来。
“启禀公主!三公主在宫门外跪着,说要向您负荆请罪。”
颜妤冷笑了一下,今日若不下雨,她还不会来请这个罪了吧。
“走吧,去看看,省得白瞎了三公主演的这一场戏。”
流萤一怔,这么大雨去看戏?
想归想,她依旧会一丝不苟地执行颜妤的任何命令,迅速命人准备了鸾撵和遮雨的物件。
见颜妤往外走,流萤急忙上前,将柔软又不渗水的玉针蓑给她披上。
颜妤沿着游廊,往重华宫的正门走去,走游廊并不会淋到雨,流萤生怕她着凉,举着一把青绢凉伞上前,替她挡住飞溅的雨沫。
即便雨天,当值的宫女、太监来来回回走动,人也不少。更何况,今日正好是诰命夫人们进宫觐见的日子,晚些时候会有更多人看着,颜嫣这场戏,挑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日子表演。
“姐姐,妹妹有罪,给您请罪了。”
宫门前,三公主颜嫣跪在雨里,一见颜妤就哭着请罪,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妹妹这是怎么了?到底犯了什么罪,这么大阵仗?”颜妤抄着手,站在宫门前,似笑非笑地问。
“妹妹出宫的时候,丢了身上的一些物什,回来清点,发现,姐姐送给妹妹的簪子,也弄丢了。”说着,颜嫣抹了抹脸上雨水,就像抹泪一般。
那雨水从她脸色滑落,眼睫耷拉着,楚楚可怜。
“呵呵,妹妹想清楚,到底丢的是簪子,还是玉牌?”
颜妤冷笑,没人知晓她曾将这个玉牌送给了颜嫣,她倒是懂得拿簪子作筏子,避谈玉牌,又暗示玉牌也丢了。
还当她是上一世的颜妤,傻傻被人玩弄于股掌?
她恨透了裘贵妃与颜嫣这对母女,但她重生后,发现留给她避免上一世悲剧发生的时间不多,拉拢墨瑆更艰巨和更迫切一些,所以,她没空料理这对母女,没想到,她们这就忍不住又蹦跶了。
“什么玉牌?”颜嫣怔了怔,眼眸里水光,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姐姐……是妹妹错了,没有保护好姐姐赠予的东西,请姐姐责罚。”
颜妤就知道她会装傻充愣,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颜嫣摇头,“姐姐,您就原谅妹妹吧。”
颜妤轻笑,又来了。
她说什么了吗?她说罚她了吗?没有!可颜嫣却弄得好像是她为了这么一个小事故意罚了她跪一般。
早不跪晚不跪,偏偏选择雨天跪在重华宫门口,倒显得是她颜妤娇纵跋扈,为了一簪子就随意打罚妹妹。
颜嫣贤名就是这样踩着她得来的,每次在旁人眼里,都是她颜嫣受了委屈,是她大度,不计较这位娇蛮任性皇姐的所作所为。
颜嫣:“姐姐,您不原谅妹妹,妹妹就不起来了。”
颜妤看了看淅沥沥的雨,再看看跟落汤鸡一般的颜嫣,轻笑,"那就跪着吧。"
春雨多少带着几分寒意,这滋味,不好受。
颜嫣微微蹙了蹙眉,颜妤的反应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忽而一想,这样更好。她低垂着头,唇角暗暗笑了笑,正中下怀。
谁知,颜妤下一个动作却是往撵车而去,颜嫣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颜妤若走了,她的戏还怎么演?
“姐姐……”
颜妤没管她,给了流萤一个眼神,流萤意会,将她扶到了鸾撵车上。
鸾撵四周的车窗上,镶嵌着透明而光滑的明瓦,能遮雨,透光也好。
车前用薄如蝉翼的丝绢做成车帘,抹了油的丝绢布,便于出入又能避免雨星飘了进来,设计很周到。
这都是看着憨憨,实则心思细腻的流萤准备的。
“起驾去御书房。”
车撵沉重的轱辘,转动了起来,她完全不管身后的颜嫣怎么喊。
车往前走着,颜妤虚虚靠在了靠垫上,身子有一些晕眩。自从秀莺给她下毒后,她便时常这般难受。
太医没能诊断出病因来,她也没那个心思去管自己,便一直拖着。这些毒,迟早会有人出来替她解的,她倒不是很担心。
到了御书房,双喜正守在了外头,一见她,就急忙撑了伞过来,“公主,这大雨天的,您怎么出来了。”
“喜公公,本公主想父皇了。”
“哎呀,公主,圣上正在召见京畿处的几位大人,怕是一时半会还不得空见公主呢。”
那墨瑆也在?他伤好了?
昨夜靖安侯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事关京畿安防大事,父皇必定会召见他,也不知他伤势如何了。
不过,她今日有要事,暂时顾不得他,晚些时候再去探望他。
“有劳喜公公告知父皇,娇娇想他了。还有,三公主一直守在重华殿前跪着不肯起,说是丢了本公主赠的簪子。”
“簪子没寻着,玉牌倒是寻回来了,也没多大的事,她非要跪着,喊也不肯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主欺辱了她,没得伤了姐妹情谊。本公主劝不动她,就只好来请父皇去说动说动了。”
双喜是宫里的老人,哪能不清楚这些里头的把戏?急忙接过了她手中的玉牌,领命进去禀报了。
这一趟御书房,她来不来都没多大关系,带一句话而已,派谁来都可以,可她就是不想让那两母女好好唱戏,她不在,她们这戏就唱不下去。
从御书房离开,颜妤没有直接回重华宫,去了太医院待着,让太医给她各种把脉,消耗时间,好让颜嫣淋多一会雨。
一直到估摸皇帝差不多议事完毕,她才慢悠悠回了重华宫。
回到后,她就坐在重华宫前的檐下,喝着热乎乎的姜茶,冷眼看着颜嫣淋雨。
颜嫣没想到颜妤会这般毫不顾忌名声,任她淋雨而不为所动,从前颜妤虽娇纵,却待她极好,若见她长跪雨中,一定会心软,会冒雨来拉她。
这是一场好雨呢。
她跪了这么久,该看戏的人,也已经看了,她已经可以博个好名声的同时,压踩了颜妤。
如今,只要颜妤进入雨中,她就又能为她母亲裘贵妃制造争宠机会,一举两得。
可,今日的颜妤,愣是没有入局。
颜嫣也是娇贵的公主,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冰凉的雨水浸透了她全身,冷得牙齿直打颤,跪地上的膝盖,也刺疼发麻。
裘贵妃听闻女儿跪在了重华殿前多时,带着一众诰命夫人,也赶了过来了。
见状,急忙吼了一旁的侍女,“这是怎么了?你们赶紧去扶三公主!”
“谁敢扶!”
颜妤随手一把将手里的姜茶杯摔在地,碎片四溅。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颐宁公主也太跋扈了!
就在此时,听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喊着:“皇上驾到——”
銮撵很快抵达重华殿前,双喜急忙上前扶嘉胤帝。
嘉胤帝阴沉着脸,那一身无形威压,比头顶轰隆作响的天雷更让人胆怯。
裘贵妃一喜,救兵来了。
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妩媚的腔调,喊了一声:“皇上,您来了就好了,您看……”
就在众人猜测皇帝会否责罚颐宁公主之时,孰料,嘉胤帝上来就朝三公主的心口,一脚就踹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走一两章剧情,后续继续撩撩撩……
第8章 识破伎俩
众人全懵了,完全没想到皇帝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一脚,踹的还是受委屈的三公主。
双喜举着伞,急忙上前给嘉胤帝遮雨。
嘉胤帝太阳穴的青筋在浮动,谁都看出他在忍着怒气,他指着颜嫣,冷冷地问:“你皇姐何曾怪责过你?你偏惺惺作态跪在她宫门前,是做给谁看,嗯?!”
说着,一双龙目带着迫人威压,向一旁的裘贵妃与一众诰命夫人扫了扫。
这话中意,极其重,等于当众扒了颜嫣的脸皮了!
“儿臣……”颜嫣忙俯身磕了磕头,低垂着的小脸,恨得咬牙切齿。她也是公主,也是嘉胤帝的血脉,可与颜妤相比,却有着云泥之别,凭什么?!
那些诰命夫人也纷纷跪在了地上,后悔不迭,不该跟着裘贵妃来这里,哪怕裘贵妃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但只要跟颐宁公主沾边,皇帝那颗心都偏到没边的!
更何况,这场戏,看起来,像是三公主自导自演的。
生怕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会被牵扯到宫斗之中,这帮诰命夫人浑身抖如糠筛,恨不得立马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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