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猜到对方寻自己来所谓何事,可她还还是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种人,颠倒是非黑白不说,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命也不顾。
可是如今她不能与对方撕破脸,但凡被对方知道她明白真相,说不定杀人灭口也有可能。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对方如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也要看到宁府被连根拔起的那一日。
也让那所谓的祖父看看毕生心血如何毁于一旦!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减少,可还没有回到房间她就看到大堂里等着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周大人……您怎会在这?”她面露不解。
周远海连忙上前笑道:“自然是有事,这里人多眼杂,还望姑娘随我去个安静的地方。”
以为是他爹的事有了变故,宁栖告诉菘蓝一声后,便立马随对方上了马车。
只是路程似乎较远,竟离了京城去了城郊,虽然心中颇有疑虑,但一想到对方要害自己也无需亲自出面,宁栖便也没有再多问。
等马车停在一座城郊别院外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别院外挂着两个大灯笼映亮了门前的路,宁栖慢慢随着对方进了大门,却见每十步都站着侍卫,颇为森严。
“姑娘这边请。”周远海笑着带她进了后院。
宁栖面无表情的观察着四周,等来到后院一所亮着明烛的厢房时两人才停下脚步。
“姑娘的事我已给你办到,宁太守能有姑娘这个女儿也是他毕生的福气。”周远海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望了眼房门紧闭的厢房,宁栖对他微微福身,“大人的恩情臣女必时刻铭记于心。”
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周远海也慢慢退了下去。
深呼吸一口,宁栖缓缓上前将手贴上房门,顿了一会,才用力将门推开。
随着清风吹过,烛火微微摇曳了下身姿,软榻上正坐着一名身着墨灰鎏金腾云祥纹常服的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本典籍,忽暗忽明的光线打在立体分明的侧颜上让人看不仔细,宛若没有听到声响,至始至终也未回头看过门口一眼。
合上房门,宁栖一步步靠近软榻,忽停在一米处,双膝弯曲骤然跪倒在地。
男人好似有了些许动静,余光慢慢转向眼前的女子。
“臣女知晓父亲罪有应得不该为其辩驳,但赈灾银一事父亲亦是迫不得已,往日那些欺压百姓之事父亲绝无做过,甚至还曾上过折子,只是被人拦在中途,如今父亲书房定还有留存。”
好似被蛇咬伤命在旦夕之际也未见她红过眼,望着那颗豆大的晶莹缓缓滑落,那张莹白的小脸上只剩下祈求,再无往日的据理力争。
她所有骨气在他父亲面前仿佛一文不值。
萧辞眼帘一垂,声音低沉,“你是指朕冤枉了你父亲?”
眼角落下一颗泪珠,宁栖缓缓低下头,“臣女并无此意,也并无为父亲狡辩之意,只是……父亲亦有一颗远大报复之心,奈何处境艰难,前途处处凶险,他一人又如何力挽狂澜。”
她手心一紧,声音沙哑,“我只……只求皇上能够留父亲一条命,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臣女都愿。”
屋内瞬间寂静无声,萧辞眼帘一抬,深深的望着眼前的人,“你觉得朕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还是你认为朕是色令智昏之人?”
他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女子发顶,黑瞳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波光。
“臣女并无此意。”宁栖目光灼灼,“父亲虽然罪有应得,可他活着亦能有更大的用处,宁尚书这些年做的那些勾当父亲基本都能拿到证据,只要皇上肯饶父亲一命,日后他必戴罪立功为皇上检举那些腐败害人的贼子,也只有父亲才能深入其中让那些人毫无犯备露出破绽。”
她知道现如今除开眼前人,再无法子能救她爹。
四目相对,望着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下颌处甚至挂满了晶莹,男人忽然伸过一只手。
望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宁栖顿了顿,粉唇微抿,僵硬的抬起手放了上去。
☆、进宫
随着手上一紧,宁栖整个人忽然被顺势拉了起来,只能落座在对面。
随着一杯清茶推来,她目光顿了顿,想说什么却也知过犹而不及,求情的话多了反而会让人厌烦。
“这里虽静,但到底是远了些。”
似觉时辰已深,萧辞随手放下手中的书,垂下眼帘起身缓步离去。
宁栖一步步随至屋外,一缕清风袭来,忽然弯腰行礼,“姨娘与舍妹还在客栈,臣女想与她们交代一番。”
夜色下挂着是轮下弦月,银辉皎洁的洒满院落,不同外面的十步一守卫院中却一名侍卫也看不见。
那双眸清似水的杏眼还泛着红润,面上也有未干的泪痕,萧辞神色如常,“你对谁都如此?”
一般口齿伶俐的人都不会以德报怨。
宁栖抬起头对上那双黑眸,“皇上应该明白,这年头恶人比伪君子更易相处。”
好比那个祖父,表面惺惺作态舍己为人,实则自私自利残害亲儿,这种人已经不值得称之为人。
眉峰微动,男人负手径直走在前面,“朕会让人去。”
他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身后还愣在那的女子,一边伸出手。
四周的银辉并不明朗,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形让人看不清那张轮廓,无形的压迫却如冬夜的寒月让人望而却步。
宁栖顿了顿,缓步上前将手放上去,下一刻就被握在一道温热宽厚的掌心。
掌心的小手软若无骨,似一不小心就会滑走,他收紧了些许力道,似也无需光亮,借着微弱的星辉沿着小道缓缓前行。
一直跟在后面的宁栖却忍不住开始左顾右盼,耳廓渐渐泛红,她认为自己的思想一定是被原主同化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别扭。
早知道考研前就该找个男人,实践总比理论知识来的可靠。
夜色如漆,一直守在外面的周远海仿佛看到了什么,又立马别过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出了府邸,只见外面停着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宁栖看了眼四周的护卫,跟着还是踩着台阶上了马车。
“微臣恭送皇上。”周远海连忙躬身道。
萧辞回首看了他眼,“你每日倒是闲的很。”
闻言,只听见车轱轮缓缓离去的声音,周远海一头雾水的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仿佛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帮宁姑娘传话还传错了?
可今日不是皇上召自己进宫的吗?
宵禁的京城一片安静无声,宫门按理说已经落锁,宁栖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了仿佛有道极重的门在缓缓打开。
接着又是马车行驶的声音响起,透过车帘缝隙,露出一角暗红色的大门,而后就是御林军不时巡过的脚步声。
大约行了两刻钟马车才慢慢停了下来,期间不知遇到了多少队御林军,宁栖此刻才意识到皇宫是真的很大,大概因为宫里进不去刺客,所以那些人才会逮着机会在万华寺行刺。
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雅致的殿宇,宁栖还未说什么,手腕骤然又被拉住,被迫给人牵着走了进去。
偌大的前院中跪满了一地宫女,好几个手里都提着灯笼,右侧还有个栽着莲蓬的小池塘,这个季节小荷才露尖尖角,月色下格外美丽。
“这里僻静,想来应该适合你。”萧辞回头看了她眼。
宁栖微微眨眼,“皇上真会说笑,除开冷宫,宫中何来僻静之处?”
相视一眼,男人眉梢压低,“你若想去,也无不可。”
旁人都压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喘,头一次看到有人敢在皇上这样说话。
“皇上挑的自然是好的,臣女是个俗人,就喜欢人多的地方。”她微微一笑。
仿佛第一次看到她笑,不似平日的淡然自若,那双秋水剪瞳中似泛着点点星光,萧辞忽然转过身似要离去。
宁栖唇角微抿,“皇上难道不该派人来教教臣女规矩?若是冲撞了贵人如何是好。”
男人好似听不懂她的试探,声音清冽,“你只需不冲撞朕即可。”
望着那道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外面又悉悉索索响起起驾声,宁栖扫了眼这偌大的殿宇,神情颇为复杂。
一名年纪稍大的宫女忽然上前,“见过宁姑娘,奴婢梓春,乃上林苑掌殿宫女,因上林苑只是粗略的布置了一番,许多家什都未备齐,还望姑娘暂且将就一二,若是缺什么大可吩咐奴婢去办。”
转身进了内殿,里面布置虽不奢华,但却清雅别致,纵然如此里面每一个物件放在普通百姓家中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宝。
宁栖来到墙上挂着的一处画下,目光瞬间被角下的名字给吸引了视线,皇宫中果然处处都是宝贝。
“姑娘一路必定劳累,奴婢这就让人给您准备晚膳。”梓春恭声道。
宁栖忽然想起自己一整日似乎都没有吃东西,不提还好,一提她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我初来乍到,对于宫中之事所知甚少,若是犯了什么忌讳还得你告知才行。”她来到一处坐下。
闻言,梓春立马神情严谨的跪倒在地,“姑娘言重,能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分,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先帝时期她便在宫中伺候,不知见惯了多少美貌佳人,但像眼前这位容色无双的怕只有先帝的贵太妃才能媲美。
难怪皇上独独把人接进了宫。
“宫中家世显赫之人数多,我这般罪臣之女只能是无关紧要。”她轻笑一声。
不进宫就只能被那个祖父当作联姻工具,虽然不喜欢宫斗,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她一定要亲眼看着那所谓的祖父如何一步步自我毁灭。
“姑娘有所不知,因为皇上刚登基不足三年还未出孝期,要到明年才会开始大选,所以宫中只有几个太后娘娘挑的答应才人,只是皇上从未临幸过她们。”
说到这,梓春又偷偷抬眼,“姑娘还是皇上第一个如此亲近的女子。”
虽说宁大人还在天牢,可只要皇上喜欢,这位姑娘封个贵嫔应该非难事,说不定还能得个妃位也不一定。
听到这话宁栖怔了好半响,但是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至少现在不会有人整天想着害她。
其实她本以为对方今天会留下,没想到竟然走了。
这个皇上的心思她的确猜不透。
没多久底下就传了膳食上来,虽然宫的东西比起外面要精致千万倍,可一想到她爹还身在牢狱中忍饥挨饿,宁栖便也有些食之无味。
可是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但是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说太多只会让人厌烦,或许从一开始她就该逼她爹说出实情,那时候补救也许还来得及。
许是这段时间神经崩的太紧,太过殚精竭虑,虽然是在一个陌生环境,宁栖还是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没有人唤醒,次日直到巳时她才起来梳洗,明媚的光线从窗前投射至寝殿内,宁栖想打听一下天牢的情况,可是梓春也所知不多。
白日里的上林苑的确很雅致,内院还有许多待放的花苞,小池塘里游着几条鲤鱼,梓春也很快就送上了鱼食。
“你们平日做事也如此安静?”她一边投放鱼食一边看向后面的人。
梓春低着头恭声道:“王公公嘱咐过奴婢,说您喜好清静,切不可让您心烦。”
闻言,宁栖垂下眼帘没有说话,怎是她喜好清静,无非是觉得她爹这时身陷囹圄,怕惹得她心烦意乱。
许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不多时竟见王德全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陆陆续续跟着一群小太监,大大小小不知搬了什么进来。
“这上林苑收拾没多久,若是缺了什么姑娘定要与奴才说。”王德全笑着走上前。
宁栖瞥了他眼,继续蹲在池边喂鱼食,“有劳公公挂心。”
她就像池塘里新来的鱼,因为新鲜所以还有人惦记着。
“姑娘说的什么话,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说到这,王德全又认真道:“待会午膳会有人来接姑娘,其他的倒也不必准备。”
☆、冲撞
宁栖迟疑了会,忽然转身问道:“敢问公公,不知我姨娘舍妹现下如何?”
接过她手中的鱼食,梓春挥挥手与其他人一同退下去。
王德全笑了笑没有立马接话,也知道她所系之人是天牢中的宁怀元,左右环视一圈才上前两步,“姑娘是个聪明人,这是宁大人做的也甩不掉,不是他做的别人也扣不着。”
更何况皇上的心思也非他一个奴才可以猜透。
四目相对,宁栖忽然淡淡道:“听闻宫中藏书阁包罗万象,不知我是否可以去观摩一二?”
王德全点点头,“除了皇上与太后娘娘,宫中并无太多忌讳,姑娘自然可以四处走动。”
笑着微微颔首,宁栖只说自己会记得午膳时辰,然后目送对方出去。
她并非闲着没事做非要乱闯,只是想看看过往关于这种案子的典籍,按照当朝律法,贪墨官银该当何处。
她如今已经不奢求她们皇上会法外开恩,因为对方就不是这种人。
藏书阁在宫中的东南角,上林苑在西南角,宁栖发现皇帝住的太极宫就在前面一点,难怪上林苑不仅僻静还视野开阔。
皇宫非常大,大约行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藏书阁,饶是她记性不算差,也不能一次性记住来时的路。
里面足足有五层,上至天文下知地理,下到前朝辛秘都有记载,宁栖翻阅了许久才草草发现了两个相同的案例,先帝昏庸无能,这个时期的不知惨死了多少忠臣,她便不再做参考。
只有太宗时期的两个较为相似,其中一个是寒门出身,为官数十载也算是清廉,也不知为何突然贪墨了数十万的赈灾银,最终被革去乌纱帽,流放边关做了奴役。
另一个也差不多,只是并未流放边关,因为曾经有过功勋,所以只是受到鞭刑三十下,而后贬为正八品司务。
其实她爹也算掏了家底安置了一部分灾民,听洪氏说她爹还卖了好几个庄子,应该都是贴了上去,可能她爹以为堵的住,谁知道别的城镇灾民也涌了过来所以才会导致最后那种局面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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