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敬的眼眸中显出一抹凄凉。
“你知道么?幼宁,”庄敬道,“从前我有驸马,他有庄和,但我从来都不在乎。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只想亲近自己想亲近的人。这次见到你,我才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很多事好像不一样了。”
的确是不一样了。
“我讨厌庄和,从前总是跟庄和争执,他故作不知,任由我们打闹。但是现在,庄和跟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经不一样了,对吗?”
徐幼宁抿唇不语。
“你怕伤着我,所以只说了一个举案齐眉。刚才咱们闲聊的时候,其实我一直在想这四个字,想他们的举案齐眉是什么样的。”庄敬说着说着,眼眸中便有了眼泪,“其实我在南唐的时候,也偷偷去宜妃那边探过口风,宜妃一直跟庄和通着书信,说燕渟对庄和很好,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嫔妃,庄和怀胎的时候,他也处处叮嘱事事小心。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一叶障目,直到今日……”
徐幼宁觉得自己还是该说点什么,“其实哥哥对你是……”
“是什么?”
“他是不是根本没有打算见我?”
徐幼宁顿时诧异,事实上,燕渟的确对徐幼宁说过这样的话,正是因着这句话,徐幼宁从京城跑到清水镇,亲自迎接庄敬。
她记着当初庄敬对她的好,如今庄敬来了北梁,她不想叫庄敬太过难堪。
她想带庄敬好好游山玩水,寄情山水或许能叫她的心情好一些。
“他当初答应过我要接我来北梁,现在我到了北梁,所以他对我的承诺也到此为止了。”
“姐姐,我哥哥……他待嫂子的确是很好的,可是他的那种好,更像是夫君对娘子的好,而不是燕渟对庄和的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或不是,并没有什么分别,他早就已经做了选择。”
“姐姐说的是?”
“我谈婚论嫁那会儿,外人都觉得是母妃和李深在阻挠,可我自己明白,燕渟自己也是不想娶我的。”
徐幼宁沉默。
“如果他当时肯说想娶我,我拼了命都会让母妃答应。”庄敬喃喃道,“他那会儿待我好,给我盖花园,其实都是为了你。”
“我见到他的时候,花园不是已经盖好了吗?”徐幼宁小声安慰,却心虚得很。
庄敬看着徐幼宁:“我是李深的姐姐,我能很轻易地接近你,帮他传递信息,所以他会在那个时候重新跟我亲近。”
徐幼宁看着庄敬越说越失落的模样,于心不忍:“庄敬姐姐,虽然我没有去问过,但我感觉得到,在哥哥心里你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庄敬问。
徐幼宁沉默。
她的安慰着实有些苍白无力。
无奈之下,只能又拿起酒壶来,默默给庄敬和自己倒上酒。
“庄敬姐姐,我们再碰一杯吧。”
“为何碰杯?”
“为……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沦落,你可不沦落,李深是为你动了心的!”
“动什么呀!”徐幼宁自己拿着杯子碰了一下庄敬的杯子,“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姐姐,我们都要往前看,我相信,未来会有一个又英俊又贴心的美男子在等着你。”
庄敬终于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不相信,你能找到比李深更美的美男子。”
“姐姐也太护着自己的弟弟了。”徐幼宁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眸光一下落到旁边并排站立的徐风和秦羽身上,“喏,你那两个侍卫,高高大大的,看着不比他差呀。”
第97章
两个女人的目光一起落到徐风和秦羽身上。
借着酒意, 两个人皆是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叫被盯的两个人颇有些不自在。
“你这么说,他们俩好像是还不错。”庄敬睁着迷蒙的眼睛点头道。
“是吧是吧, ”徐幼宁说着,继续给庄敬倒酒, “所以姐姐,天底下的好男人多得是, 你不用吊死在一棵树上, 没有我哥哥, 还有好多好多人等着你选呢, 要是你真不喜欢傅大人,也可以再找别的呀。好久以前我在东宫遇到一个什么林大人, 我觉得他真是气度过人,令人难忘啊!”
“林大人?啊,我知道了, ”庄敬恍然道, “是不是林勉?”
“我不知道, 我就是听到李深喊了一句林爱卿, 我可不敢问他。”
“应当是林勉, 他是江南第一才子, 也是江南第一美男子,名气可大了。”
“姐姐没见过么?”
庄敬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说过京城里有好几家都在争夺林勉为婿, 你只在东宫见过他一面便印象如此深刻,看来当真是名不虚传呢!”
“等姐姐回了南唐,一定要去见一见,一定不会失望的。”
庄敬闻言,捂着嘴笑了起来, “要是李深知道你对林勉难以忘怀,不知作何感想呢!”
徐幼宁借着酒劲儿,倒是一点回避这个问题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撇了撇嘴,“他身边整日美人环绕,我在东宫呆了那么久,才见了一个林勉,他有什么可感想的?”
说完,徐幼宁把眸光落到庄敬公主身上,叹了口气:“从前在东宫的时候,我其实想过,自己是不是在瞎折腾。我好像什么都有了,有可爱的小黄,有小黄的爹爹,他疼小黄,对我也并不无情,我有吃有喝有住,我为什么要离开他们?从东宫离开的时候,我甚至觉得难过的要命,有好几次想跟哥哥说,我反悔了,我想回去,想守着李深守着小黄,守着东宫里的一处小院子继续过我的小日子。”
“现在呢?”
徐幼宁得意地笑了笑,“现在,当然是庆幸自己没有开这个口了。姐姐,过了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再也不想回到从前的日子了。”
“你现在的确变了好多,说的话都是奇奇怪怪的,不像你的做派。”
“对啊,要怪都怪哥哥,就是他整天告诉我,说不着急选驸马,若是遇到中意的,可以先收作男宠。”
庄敬正在喝酒,听到这话,顿时一口酒没咽下去,喷出来不少。
得亏庄敬的动静大,要不然徐幼宁便会看到旁边的秦羽捏碎了一只酒杯。
见庄敬呛着酒了,徐幼宁赶忙给她递帕子。
“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了,”待缓过来之后,庄敬看着徐幼宁面若春风的模样,忍不住问:“那你现在收了多少男宠了?”
徐幼宁不好意思道:“哥哥只是说说而已,我一个男宠都没有呢!”
庄敬的心里仍是为李深可惜,“幼宁,从前在李深身边的日子一点快活的时候都没有吗?”
“当然不是,”想起从前,徐幼宁无奈地笑了笑,“李深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我知道,他在努力地对我好,对小黄好。”
“那你为何?”
“我哥说,人得为自己活着,得自己开心才成。”徐幼宁道,“我从前还不是特别明白,但我现在想明白了,我要是留下,我是为小黄而活,为李深而活,可我在这里,是为我自己而活。”
“这些都是你哥哥说的话?”
“是啊,我哥总是爱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他不止劝我呢,如今月芽才是对他言听计从呢!”
“说起来,月芽呢?怎么没见她在你身边?”
“她如今是六扇门的捕快,忙碌得很,哪有时间陪着我到处玩。”
庄敬惊奇道:“月芽做了捕快?”
“对啊,”徐幼宁看着庄敬惊奇的模样,满脸都是自豪,“月芽一直就很崇敬傅大人,想跟他一样破案解谜,到了北梁之后哥哥便答应她让她去六扇门学做捕快,她在六扇门学了两年多,每天早上还早起习武,去年年底的时候终于通过了六扇门的考核,做了一名捕快。”
“这月芽可真是厉害了。”
“那可不,那会儿月芽学做捕快,我也在念书学琴,可我毅力不如月芽,整天便想着吃喝玩乐,比不过月芽。”
庄敬颔首:“听你这么说,我对月芽也佩服得紧。跟她比起来,我真是没用。”
说着,庄敬的眼眸微垂。
“姐姐,怎么了?”
庄敬重新抬起头,望着徐幼宁苦笑:“幼宁,咱们俩今晚喝醉了吗?”
徐幼宁看着桌上三个倒得空空如也的酒壶,点了点头,“应该是喝醉了吧。姐姐在想什么?”
“那你说,今晚我们说的话,是不是都是醉话。”
醉话?
徐幼宁心下为她难过。
今晚说的这些的确都是趁着酒意才能说出来的话,虽是醉话,却不是假话。
只是见庄敬如此神伤,徐幼宁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过残忍。
她心心念念为了燕渟来到这里,好歹得先让她睡一个安稳觉。
于是,徐幼宁道:“是啊,都是醉话,咱们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什么事都没了,咱们安安心心地游山玩水去。”
“也好,说了这么久的话,着实是累了。”
说着两人便起了身,一齐下了酒楼。
徐幼宁就住在清水镇里,因此,并不跟庄敬一道回去。
“姐姐,我用不着马车,你坐马车回吧。”
庄敬亦是摇了摇头:“不了,我也想走走。”
“那好,”徐幼宁说着,转身对着秦羽和徐风道,“公主今晚喝了不少,你们俩个仔细着伺候,知道吗?”
“是。”秦羽和徐风抱拳应道。
“姐姐,明儿你不用早起,好好养足精神,我过来找你用午膳。”
庄敬没有言语,只含笑看着徐幼宁,点了点头。
徐幼宁这才领着她的护卫们转身离开。
今晚喝了许多酒,她多少有些头重脚轻。
庄敬在酒楼上颇有几分醉意,出了酒楼,叫夜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
她伫立在街上,看着徐幼宁远去的背影,久久挪不开目光。‘
“殿下,夜风太凉,早些回去吧。”秋芳上前道。
庄敬公主依旧没有动,“秋芳,如今幼宁同我站在一处,是不是比我更像一个公主?”
秋芳是伺候庄敬公主的老人了,从九岁起就一直跟随庄敬,自然见过庄敬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眼见得庄敬在成婚之后为情自殇,如今更是舍弃了在南唐的一切跑到北梁。
方才席间徐幼宁和庄敬的对话,秋芳自然也听到了。
此刻身在北梁,比从前在公主府的时候要松快些。
秋芳道:“奴婢不敢妄言,依奴婢愚见,幼宁小主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公主殿下应当往前看,举足不前只会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当真是大胆。”说是这样说,庄敬口中并无怒气。
她望向身后两个沉默的侍卫,指着秦羽问:“你说呢?”
秦羽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被庄敬拉回思绪,默了一下,方才道:“如果属下跟殿下易地而处,属下会立即折返回南唐。”
庄敬冷笑,又转向剩下那一个:“徐风,你说。”
徐风沉默的时间比秦羽更长,就在庄敬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幼宁小主说的是要随心所欲的生活,殿下既然想去追寻,那就应该追寻到底。”
“她是这个意思吗?她今晚明明是借着酒意暗示我知难而退。”庄敬的眸光中含着泪光,看向徐风的时候,神情既委屈又期盼,像是一个做错了事躲在外头不敢回家的小孩。
徐风看着庄敬,眸光渐渐变得柔软。
“殿下跟幼宁小主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对幼宁小主而言,知难而退便是遵从内心,对殿下而言,追寻到底才是想你做的事。”
庄敬听着他的话,终于笑了出来。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性子,我相信幼宁不会骗我,可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总要见他一面,他要我留下也好,想把我赶走也罢,总要听他亲口告诉我,我才能死心。”
“不管殿下作何决定,属下都会追随公主。”
“嗯,”庄敬满意地点头,“走吧,我们回去了,今晚都早些休息。”
刚走两步,庄敬的脚便晃了一下,人朝旁边歪去。
秋芳赶紧扶住她,“殿下,你这酒劲儿上来了么?”
庄敬扶额,“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一下腿就软了。”
秋芳无奈地扫了两个侍卫一眼,寻思着殿下对徐风脸色好些,便道:“徐风,还是你把殿下背回去吧。”
“是。”庄敬醉成这副模样,徐风自然不能推脱,背着她往回去了。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走回宅院。
秦羽独自回屋,徐风背着庄敬公主进去安置,待他回屋时,秦羽已经躺下了。
“今晚在酒楼上,我还以为你会沉不住气。”傅成奚苦笑着走到脸盆旁,拿手搓了把脸。
李深淡淡道:“你不也砸了个碗么?还有功夫担心我?”
傅成奚苦笑一下,洗漱完毕,打了哈欠,也躺回了自己榻上。
已经过了子时,两个人都已经累了,可两个人都没有睡意。
“殿下,你有什么计划么?”
“没有。”
“来之前,你已经想好对付燕渟的法子了么?”
李深沉默。
傅成奚又道:“今晚听幼宁说了那么多心里话,这回想把她带回去,恐怕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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