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保科见了,揪揪她的小卷毛,“是谁说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的?”
小姑娘被揪得撅起嘴,不满地扒拉他的手,“别拽,拽乱了。”
“那你告诉小舅舅,那话是谁说的?”
“不知道不知道,反正、反正不是桃桃说的,不是!”
卢桂英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忙放下装骨头的碗,过来抱起小外孙女,“行了别逗她了,她该睡了。”
陈保科这才笑嘻嘻收了手,问刚从外面回来的陆辉:“屋里有尿桶,还出去尿尿?”
“没。”陆辉摇头说,“我门牙掉了,出去埋了。”
“难怪你今天吃东西那么慢。”
陈保科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找了张纸把骨头全包了起来,“妈,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啥?”
陈保科嘿嘿一笑,“老许婆不是能举报咱吗?我明天也举报她去。”
小陆桃吃得太撑了,明明很困,却一直哼哼呀呀,说肚肚不舒服。
陈芳秀搂着她,耐心地给她揉了好久,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陈家人都精神抖擞,见面就一脸了然的笑,互相问好。
陈波还把陆辉拉到一边说悄悄话,“昨晚那兔子哪来的?桃桃又去村口抓了?”
“什么兔子?”陆辉装傻,“哪里有兔子?我怎么没看着?”
“行了,又没人听见。”陈波一把搂住他脖子,“快跟哥说说,到底咋回事儿?”
陆辉这才咧嘴一乐,露出缺了一边的门牙,“桃桃抓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她咋抓的。”
等陆桃迈着小短腿从屋里出来,找姥姥要香皂给自己洗脸的时候,就发现大表哥看她的眼神有些诡异,“桃桃,你是不是兔子成的精?”
“兔子精?”小姑娘一脸茫然,“那是什么呀?”
“兔子精,就是、就是……”
打击牛鬼蛇神好多年,陈波也只听奶奶讲过些带有灵异色彩的老故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说:“反正你肯定是兔子精,不然怎么总能抓到兔子。”
小陆桃一听不乐意了,“桃桃才不是兔子,兔兔吃草,桃桃要吃肉!”
陈波一想也是,桃桃要是兔子精,怎么可能吃同类。
可不是兔子精,为啥别人抓不着的野兔子,一个接一个往她面前蹦?
一直到出门去上学,陈波依旧想不通这个问题。
不过让他想不通的多了去了。
比如说——
光天化日,一群孩童为何对着棵树苗喊爸爸?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惊!青山大队孩童集体精神失常,原来是因为它!
村口的热闹景象,陆桃一概不知。
她和狗剩把哼哼抱到了院子里,给小狗晒太阳,逗小狗走路。
陆桃偷偷拿出了自己私藏的一块骨头,“来,哼哼,叫一声。叫对了,桃桃就给你骨头吃。”
哼哼闻到骨头的味道,立马凑过来,拿小鼻子嗅啊嗅,还想张嘴咬。
小姑娘把骨头拿高,“不可以。哼哼要叫对了,才能吃骨头。”
小奶狗扑了个空,委屈地呜咽一声,拿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陆桃。
狗剩看得于心不忍,“要不,你就给它吧?它吃饱了,说不定就能学会了。”
“真的吗?”陆桃眨眨大眼睛,也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哼哼趁她不注意,跳起来咬住骨头,叼着就跑。
小姑娘被它弄得一愣,一下子生气了,“哼哼!妈妈说大人没给,不能抢着吃,你快吐出来!”
哼哼不理,叼着骨头满院子跑,试图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进餐。
陆桃跟在它身后跑,可两条小短腿竟然跑不过哼哼的四条,让哼哼溜出了院子。
黄色的小土狗大概从出生起,就没飙过这么高的车速,使出吃奶的劲儿一路狂奔。
等陆桃和体弱的狗剩追出来的时候,它已经快跑到老许太太家门口了。
“站住!哼哼你给我站住!”小姑娘大喊。
没想到下一秒,小土狗还真停了下来,对着许家墙边的地面使劲嗅。
一见它停了,小陆桃立马噔噔噔追过去,“哼哼你不听话,我、我不和你玩了!”
哼哼听了,放下骨头,前爪扒拉了下地面,冲她低低叫了声汪。
“你这是认错了?愿意听话了?”
陆桃伸出小手想要抱它,哼哼却躲开了,汪汪叫着开始刨地面。
小姑娘看得很疑惑,“你不是想挖个坑,把骨头藏起来吧?”
话音未落,哼哼一爪子下去,竟然从土里刨出一块更大的骨头。
小陆桃当时就惊了,“骨头!这里有骨头!”
慢半拍的狗剩听见,也凑过来看,“还真有,这里怎么会有骨头?”
小姑娘那声惊呼没压制音量,出来倒水的张大娘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骨头?啥骨头?”
“不知道。”陆桃指着哼哼刨出来的坑,“哼哼发现的。”
这时候,小奶狗已经吭哧吭哧又扒出来几块骨头,包括头骨。
张大娘一看,就说:“这是兔子骨头。”说完又纳闷儿,“这儿咋会有兔子骨头?难道……”
她狐疑地往老许太太家看去,恰巧老许太太拎着个撮子出来倒垃圾,见陆桃和狗剩围在自家墙根,立马过来赶人,“走走走,滚回家玩去!别搁我家捣乱!”
走到近前,她才看清地上的骨头,“这哪儿来的?”
“还能哪儿来的?在你家墙边挖出来的。”张大娘似笑非笑。
“在我家墙边挖出来的?”老许太太过来拿脚扒拉了一下,“我家哪来的这东西……”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走过来一行人。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刘书记那张熟悉的老脸,“王麻花同志,有人举报你们家偷吃野兔子,挖社会主义墙角,我们是来调查的。”
第22章 许愿
一开始听到刘书记那话, 老许太太还不信, “你说啥?举报谁?”
“举报王麻花同志。”刘书记表情有些无奈,“咱们大队还有第二个王麻花吗?”
这回老许太太听清楚了,因为听清楚了,她也怒了,“谁?谁举报的我?”
刘书记没说话, 只递给她一张纸, “不知道谁贴大队办墙上的,你瞅瞅吧。”
在刘书记看来, 乡亲们都穷,不就吃个野味吗?又没把山吃秃, 也至于举报来举报去。
可是没办法,人家的大字报就贴在他办公室门口。早上去分配今天的劳动任务时,大半个大队的人都看见了, 他想装没这回事儿都不行, 只能走这一趟。
说是大字报, 其实刘书记递给老许太太的, 就是一张泛黄的旧报纸。
报纸上用烧黑的柴火棍,写了一堆歪七扭八的字。可惜老许太太没念过书, 除了她自己的大名一个都认不出来。
“谁能帮我念念,这上面写的啥?”她抖着旧报纸问。
许老三媳妇儿就要生了, 正在家里待产, 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
见婆婆问, 她挺着个大肚子把报纸接了过来, 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啊!啊啊啊!没天理啊!王麻花这个不要脸的,吃咱们大队野兔子啦!”
张大娘正站在一边看热闹,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许太太脸一黑,立马瞪自家儿媳妇,“你骂谁不要脸呢?”
许老三媳妇儿一顿,委屈道:“不是妈让我念的吗?这上面就这么写的呀。”
老许太太一噎,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念,念完了事。”
这一回,许老三媳妇不敢感情那么饱满了,语气平平道:“她吃的不是兔子,逗号,是挖的社会主义的墙角,感叹号。打倒王麻花,感叹号,打倒窃国贼,感叹号、感叹号、感叹号,没了。”
可算等儿媳妇念完,老许太太一把扯过那报纸,“刘书记这到底谁造的谣?俺们家啥时候吃兔子了?”
“我看也不一定是造谣。”其中一个红袖章指了许家墙边的骨头,说,“这不就是证据?”
老许太太立马叫屈,“天地良心,那骨头可不是俺们家埋的。我又不傻,吃完了不把骨头扔了,还特地埋自家墙外,这不是等着被人发现吗?”
那红袖章却说:“我不觉得把骨头埋了很傻,扔在外面,可比埋土里容易被发现。像你这样,要不是刚好被挖出来了,我们就算来也找不着证据。”
红袖章同志正面肯定了老许太太的智商,可老许太太听着,一点高兴不起来,“刘书记,我们家真没吃兔子,不信你问我家老三媳妇。”
“你们都一家的,她肯定向着你说话,有啥好问的。”
刘书记还没说话,陈保科扛着锄头从围观人群后面探出了头,“人家敢举报,肯定是看见他们家抓兔子了,这还用说嘛?”
一见陈保科,老许太太就想起了昨天的事,“是不是你们家搞的鬼?”
要说她最近得罪了谁,导致被告了阴状,最有可能的就是老陈婆一家。
老许太太阴沉着脸,走到狗剩和陆桃面前,问:“谁叫你们来这儿挖骨头的?是不是老陈婆?”
老太太表情太难看,胆小的狗剩见了,立马没出息地躲到了陆桃身后。
小陆桃本来也想躲的,可表哥太怂,一下子把她推到了战争前线。
望着看起来好高好大好不可战胜的老许太太,她茫然一瞬,“不、不是我们挖的,是哼哼。”
哼哼?
周围人一愣。
小姑娘已经转身去看自家的小奶狗,“就是哼哼呀,是哼哼刨的。”
然而一低头,她才发现狗子正趁她不注意,费力地拿小乳牙啃起了骨头。
小姑娘惊呼:“哼哼不能吃,妈妈说有泥脏,不能吃!”
这么小的娃娃,话都刚能说利索,能干什么?
众人的目光转回老许太太身上,都有些不赞同,之前那个红袖章更是皱起眉,“你别为难孩子。”
“就是,欺负我们家没人啊。”陈保科走进来,把锄头往地上一拄,高大的身躯挡在了两个小不点面前,“有啥就冲着我来,别欺负俩孩子。”
老许太太不想浪费时间跟他掰扯,只能转头跟刘书记他们说:“我看写大字报的,和埋骨头的,肯定是同一个人。还不知道是谁家偷吃了兔子,故意赖我们家头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瞟向陈保科,暗示陷害他们的就是陈家人。
陈保科哪能由着她编排,当即便道:“我们家兔子都放了,哪来的兔子?倒是许大娘下山之后又摸黑上山去了,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是去干啥。”
他这么一说,围观群众中也有人想了起来,“对哦。好像他们家老二当时也在山上。”
队里人都知道,许家老二最擅长下套子。他没少从山上套个野鸡兔子啥的,有一回还套到了头野猪,全家吃了好长时间的肉,成天出来显摆。
照陈保科这么说,倒还真可能是老许家自己抓兔子吃,被人看到了,才写了大字报举报。
有那思想活络的更是想到,老陈家才放了个野兔子,老许家就抓了一只,这该不会是同一只吧?
那老许婆心眼可够多的,不仅多,还坏,忒坏。
这下老许太太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尤其她身上还有套子勒出来的伤,被人看到,更说不清。
最后,刘书记给她来了个陈家同款思想教育。因为兔子已经被吃了,没法及时弥补错误,他们家还被分配了个脏活儿,给队里挑一个星期的大粪。
刘书记他们走的时候,老许太太脸都是青的,狠狠瞪了陈保科一眼。
许老三媳妇看她一言不发,丢下自己进了屋,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大家都这么说,婆婆该不会真背着他们,偷偷抓了兔子回来吃吧?
她怀着孕,不能吃兔肉,可她家男人和他们家大丫头能吃啊。这么大的事儿,婆婆怎么告都不告诉他们一声?
卢桂英去后院收拾个菜园子的功夫,外面这一出就落幕了,只能从别人嘴里听个大概。
见陈保科把孙子外孙女送了回来,她悄声问自家小儿子:“你干的?”
陈保科笑着点头,“妈你知道就行了,可别往外说。”
“知道,你妈又不傻。”卢桂英白他一眼,又问:“那啥大字报,没人看的出来吧?”
“没人看的出来,我用左手写的。”
卢桂英这才在他背上拍了一把,“赶紧下地去,别搁家里偷懒。”
陆桃没管小舅舅和姥姥说什么,她觉得哼哼今天做得很不对,应该受到教育。
于是一回家,她就气势汹汹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指了指自己面前,“哼哼,你过来。”
哼哼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嘴里还叼着满是牙印的一块骨头,冲她摇尾巴。
陆桃看得忍不住弯起眼,想去摸摸狗狗的脑袋。可小手伸到一半,她又想起来自己是要教育哼哼的,赶忙板起小脸,“别撒娇,撒娇也没用哒!”
哼哼摇了一阵儿,见她果真无动于衷,不舍地放下骨头,把骨头往她脚边推了推。
小姑娘看得一愣。
这时候,二五零突然出声,【你看看人家狗子,你再看看你。它才几个月,都知道把骨头让给你吃了,爸爸辛辛苦苦带你,你是怎么对爸爸的?】
可惜陆桃一点没体会到他的痛心疾首,反而眼睛一亮,“爸爸,爸爸你可算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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