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梅没跟杰森说的是,这个学习包的推出还跟她有点关系。哥谭大学强制所有的大一学生接受通识教育——说的简单点,就是什么课都得上一点。埃斯梅对文学和艺术课还算拿手,但是她在翻开高数101的时候,就忍不住联系旺达看看神盾局能不能给她篡改一下选课——为了对得起她那张假高中文凭,她以前是有自学过麻瓜的数学课没错,但是这跟高等数学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别,其间的差距怕是有那么八百个梅林的等身雕像连起来那么长。
结果旺达饱含同情的告诉她这事儿还真没办法帮她,谁让埃斯梅一个英国人不可能参加过AP考试,自然也就抵不了学分呢。
“…而且你要知道,就算给你抵了学分,高数仍然会常伴你左右,”旺达当时说到这里听起来更怜悯她了,“哥谭大学对于高数的学习是全美知名的严格,就算你跳过了现在的课程,你大二还得必修线性代数、数论和常微分方程。如果你没有大一的基础,你大二…”
会死。埃斯梅迅速在心里补全了旺达没说出口的那两个单词。
但我觉得我已经死了。埃斯梅传回了这样的讯息。
于是,三天后,当旺达告诉她斯塔克先生很同情她的遭遇,并让贾维斯做出了“有史以来最能帮助错过了太多人生乐趣的女巫增长智慧”的高等数学学习包时,埃斯梅就下定决心要粉钢铁侠一辈子。
这种崇拜在听到托尼·斯塔克在采访中表示他靠着演算动力系统方程来放松心情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杰森:….怎么办,感觉输了。
说句公道话,杰森·托德当年也是如假包换的好学生,他甚至还为了学习而推掉夜巡过。在度过那段被池子引发的疯狂期后,他也以惊人的速度学习了搏斗、爆破、制毒、各式各样的冷|热|兵器并成功了干掉了他大半的老师——虽然那些人口贩子、恋童癖或是恐怖分子罪有应得。他能在最简陋的环境下制出效力惊人的化学品,能在赤手空拳的条件下逃出世界上看守最严密的监狱,但他现在能给埃斯梅解释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定理吗?
不,他不能。
再一次在家庭战争中取得胜利的埃斯梅一锤定音,“把我的钢铁侠放回他该在的位置去。我要在他的智慧的熏陶下度过每个夜晚。”
第二天,发现钢铁侠的头盔被换成了某个眼熟的头罩模型的埃斯梅和几英里外收到一条不具名的短信要求开发医学学习包的韦恩企业CEO不约而同的给始作俑者发送了一条愤怒的控诉:
杰森·托德/大红你发什么疯!
(十三)
杰森·托德有很多特点,但正如之前说过的那样,耐心从来都不是其中最显著的一项。再次声明,这不是说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不然谁也无法解释他在大半个地球上因追杀无名而留下的踪迹;同样的,他的行事也不乏谨慎——瞧瞧那一大把被他悄无声息收购的寇德公司股份吧,当初那可真是打了韦恩集团一个措手不及,失去一个研发部门的管理权对任何一家企业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只是,比起一场心平气和的谈话,他的确更信奉能动手就不动口的原则。对他来说,完成掏枪上膛开火顺便解除对方的武装这一系列动作可能还比把对手放上谈判桌来的更快些。而在他为数不多的尝试之后,他发现这两者总能殊途同归,所以省去那些无用的唇舌这一选择就更显得更加简洁高效了。
这种风格倒不是他独有的,某座庄园里所有拥有别称的家伙们似乎都更倾向于这种处理手段。撇去所有的前期调查与缜密谋划,到头来,他们解决事件的核心思路总是一致的——先把对面打趴下再说。这个“对面”大多数情况下指的是某两座岛上的常驻居民,而在另一部分情况下则在这个家庭内部中产生。
在说不好谁吃亏多一些的前提下,即使是阿尔弗雷德也不能说这种相处模式是全然错误的,毕竟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能使他们之间诡异的达成一些交流和共识,情况乐观的时候还能对彼此产生一些认同。
而现在,这种在杰森身上流畅运行了多年的模式在埃斯梅身边崩塌了。埃斯梅不是一个难相处的姑娘,正好相反,在很多无关紧要的分歧上埃斯梅乐于迁就他的习惯,这让他们的感情一直处于顺风顺水的状态中。但埃斯梅实在是太不同了。她和星火,和芭芭拉或是蝙蝠女侠都不一样,她的日常里没有打击犯罪,没有永无止境的战斗,如果一定要下个定义的话,那么她是柔软的。
换句话来说,杰森无法通过打一架的方式来使埃斯梅改变她的决定。
杰森发现他早该意识到一个能独自跨越大洋来到异国的女孩偶尔下定的决心能有多坚固,同时也不得不面对一个崭新的课题:
如何通过和平的方式让你的女友处理掉看不顺眼的手办。
弄坏或者彻底销毁它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但他也可以相当肯定的说,它再次出现在埃斯梅的枕头旁边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他能不能继续占据枕头另一边的位置就不好说了。
杰森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共享个人空间带来的问题,尤其是在两人的生活已经交织的现状下。它的主体不由训练、夜巡或是父母争吵、盗窃组成,而是从另一个人为他缠上的绷带、那些经常被带回屋子里的花束、他不知何时已经熟知的调料摆放位置这些零零散散的碎片拼凑而成。它们没有让他的速度减缓,没有让他的头脑混沌,只是让他的胸腔在再度被愤怒填满之前,让他眼前出现的不是那张刊登小丑出狱后暴行的报纸,而是一幢普通公寓里朦朦胧胧洒出的灯光。
那栋公寓跟韦恩庄园比起来不仅在外观上有云泥之别,在安全性上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甚至在他做了不少改造后仍然比不得他自己的安全屋。可是他拥有这栋屋子唯二的钥匙中的其中一把,而他知道这屋子永远不会对他贴上禁入标志。
…倒不是说蝙蝠洞就不让他进了,只是,他仍然不可自制的将它与五年前的样子作比较,并为其中的改变感到不自在。
那些没有他参与的改变。
不过,好在这头一遭降临在他身上的新生活到底没有对他太严厉。
杰森刚进门就发现餐桌上放了个不大不小的盒子,打开后不难看出里头装着老蝙蝠那些眼熟的装备部件。埃斯梅在旁边放了张手写的纸条,通过飞扬的字母尾巴看得出写字的人心情尚可:你喜欢的手办你来拼。P.S. 刷的你的卡。
透过光,杰森发现这张纸条的背面还有字,他翻转过来,看到背后的字体则显得更为沉稳,因此而减少了由内容带来的错位感:
杰森·托德先生:
您的“交流艺术101”教学从今晚十一点开始。请洗漱后准时在卧室等待。
请带上你冷静的头脑和尚能工作的舌头。
注意枪支与头罩禁止进入。
……
今日早些时候。
蝙蝠洞里。
检测到杰森那张唯一暴露在他们监控下的卡被刷了的提姆,好奇的看了眼他的消费记录。
哦豁。
有趣。
☆、第 8 章
(十四)
杰森心情很复杂。
复杂到他拆了那个傻乎乎的手办两次,又装了三次,最后还是出门让今夜的哥谭医院少了几个空床位。
他知道埃斯梅在试着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从谈话开始,也许还有敞开心扉什么的。
然而他上一次最称得上是心平气和的谈话好像是,唔让他想想,好像是羞辱了黑面具的说客的那一回。
好吧这一点也不正常。
他已经习惯在蝙蝠家族的会议中充当刺头的角色了,尤其是在看着他们的傻样的时候,这让他扮演起这个角色的时候堪称得心应手。即使是与法外者那两个队友的对话,也总是能说上两句就拐到任务上去。埃斯梅的确是个例外,他们之间的氛围一直都是平和愉快的。但在刚认识她不久的时候,他挑起的话题也是带着目的性的。
他曾经打探过她父母的近况,而埃斯梅的回复出乎意料的直接:“他们死了。”
像他这样的人已经不会因为这句话的意思而吃惊了,而是因为这句话的表述方式。埃斯梅不是没脾气的,只要她想和人斗嘴,她能不带脏字的怼得人无法反驳。她性格里的这点恶劣不足以将她本身的温柔抹去,更像是某种小心试探着相处底线的行为,所以这就显出这句话的无情之处了——杰森起码能想到不下十种的别的表述,比如“他们离开了”或者只是一个沉默的微笑。直接点明“死”这个词对她来说显得太过尖锐了,仿佛死亡的前因后果都从这个事实之上被剥离了,被她保留下来摊开来给别人看的只有这个结果而已。
如果他不叫杰森·托德的话他也会这么认为的。但很可惜,他恰恰是,所以他知道他不应该再往下问了,哪怕这背后就有可能是他一直想知道的,关于为什么埃斯梅会来到哥谭的原因。
那天他们第一次接吻了。杰森突然想起来这点,这让他在推门时的心情好了一些。
埃斯梅坐在床上,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望了过来,他看见她的嘴角似乎是带了个微小的弧度,但在看到他的样子的时候迅速的变成了一声惊呼。她迅速跳下床,熟练的翻出医疗包,而他就靠在门边上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他身上还带着血迹,锁骨边上没有被头罩覆盖到的皮肤微微外翻,随着他尚未完全平静下来的呼吸起伏。
埃斯梅已经在床上摊开了她要用到的工具,回头看到杰森还没挪地方。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向他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已经拿起了剪刀准备处理他身上那些碍事的衣服布料。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还微微瞪了他一眼。
她身上穿了件新的纯白睡衣,身体随着她的姿势而微微前倾,眼睛里是带着些催促的认真。
人有的时候会莫名的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些场景,有些人,有些动作,明明应该是从未见过的,但在某个特殊的时刻,这一切无端的给你一种熟悉感,就好像你曾经经历过同样的境遇。你无法解释这种感觉产生的原因,但这熟悉感早在你意识到奇异之前就化作一个个光点从毛孔钻进来,激起背后肌肉的一阵收缩,然后再蛮不讲理的搅浑你的脑子,让你确信现在眼前看到的那件睡衣,那个姿势,甚至她呼吸的动作,灯光在她身上的游移弧度都和你印象里的画面分毫不差的吻合。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你无法从记忆中找到支撑的证据,但你就是知道。硬要说的话,这就好像是一种未卜先知,你只有到了这一刻降临时才会恍然大悟,原来——
——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等待它的到来。
医疗箱被合上的轻轻咔哒声让他回过神来,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埃斯梅走进了浴室,回来时拿了一条热毛巾递给他。
一直到他收拾完自己,她都很安静,什么都没有问。她从来都不问。她只会从背后抱过来,以一种小心的,不会压到他伤口的姿势,轻轻的圈住他。但她的手指总是绞得很紧,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在那儿似的,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着满满的白。
不过这次她轻轻的问了,“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她指那个十一点的约定。
是因为你要急着回来,才受的伤吗?
这个傻姑娘啊。
他们之间的吻很少这么安静,安静到就只有嘴唇相贴的浅尝辄止,只有睫毛贴合的轻微震颤,就像第一次的那个吻一样。
也不知道之后是谁先起的头,总之等杰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两个汉堡——埃斯梅做的,感谢于她囤货的好习惯,圆面包和牛肉饼在这个公寓里都不是难找到的食材。然后他们钻进被窝,把被子拉过头顶,像两个青少年逃避父母的查房一样躲在里头,然后讲点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琐碎故事,像两个喝醉了的傻子一样,对方随便说了些什么都会引起一阵发笑。
他准是昏了头了。现在的他就好像是,是什么呢,他也说不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他跟她说了他不靠谱的父母,垃圾桶里的半个三明治,街角流不干净的污水,还有维奇,那个曾经试图拉他进红头罩帮的家伙。然后他笑起来,也不知是在笑这个名字还是在笑什么。
真奇怪,他边笑边想,他以为他已经不记得这些了。
然而埃斯梅却不笑了。她关了灯,轻轻吻了他的额角,“休息吧。”
杰森握住她的手,“我明天会把被罩换了的。”它刚刚沾了点血和灰尘。
“当然,那是你的家庭作业。”
(十五)
按常理来看,昨天晚上他们也算是有所进展,所以按照一般情侣的发展规律来看,怎么说他们的关系都应该更亲密才对。
…所以都说了那是一般情侣了。
杰森觉得有点不自在。就是那种好像什么都没做错,但偏偏就是有哪儿不对劲的不自在。如果把这个问题交给埃斯梅来回答,她一定会气定神闲的喝口红茶说他只是害羞了,给他吃上两块那不勒斯冰淇淋就会药到病除。
但是他没问,所以他的操作就是问埃斯梅想不想学枪。
由此可见杰森·托德这个人真的是很没约会技巧了。要换做一般姑娘,第一反应肯定是“噢这是个有枪的男人”然后不动声色的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上一笔,就算是个知道他工作的姑娘也免不了要对这番教学的目的做一番揣测,所以如果那100个嘲笑过他的达米安在此刻再次登场,他也是绝对没被冤枉的那个人。虽然他在此刻真的没想别的,就是想教给她一项他相当擅长的防身技能罢了。
他最近可能真的挺走运的,因为埃斯梅相当喜欢这个提议。巫师的世界里当然没有这种麻瓜武器,而她来到麻瓜世界后又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禁枪的国家,好不容易来了个合法持枪的国家又被监督着,所以她其实对这种之前仅仅在书上和视频里看过的物件怀着隐隐约约的好奇。她是摸过杰森的枪不假,但她也没拿起来对着自己的公寓来过一发呀。
所以突然有个机会可以自己试一试,她几乎是在周末的一大早就把两个人从床上赶下来了。
杰森难得顶着一头乱毛地带着她跨上机车,在晨雾里穿行了大半个小时。在找了家Subway随意解决掉早饭后,他们七拐八绕的走进一家酒吧。这家酒吧的招牌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悬挂着的玻璃杯上也沾了不少灰。吧台边上的招待从胳膊里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杰森以后从旁边掏出一串钥匙丢给他,然后就埋下头接着补眠。
杰森带着她推开角落里一扇破旧的木门一起下了楼。他把埃斯梅的卫衣兜帽往下压了压,自己走向前台要了两副耳机回来,在往靶场走的路上轻声对她说:“这里不用ID也不用登记,一人一间房,子弹和枪都自带,比利——就是刚刚前台那个,知道哪些是不该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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