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嬉笑起来,围着祝九风解开了裤带,朝他身上撒尿。
祝九风抱着头,一动也不动。
他们笑着提上裤子,“别看着祝大人在大人的位置上做得是光鲜亮丽,但他对这种事情还蛮熟练的,倒是知道要护着头呢。”
说罢便哄笑一团。
但是他们笑着笑着,很快便发现这里头竟有一道轻柔无比的笑声。
待他们慢慢察觉停下来后,这道低沉的笑声就更加明显,竟只剩下了祝九风一个人在笑。
“祝九风,你笑什么?”
祝九风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只有狗才会往人身上撒尿,还沾沾自喜。”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便被人一脚踩中了脑袋。
对方狠狠拽住他的头发,冷笑道:“是吗,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外边是万里晴空,碧空如洗。
秋梨却蓦地感到心口微寒。
“秋梨,你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宝婳轻声关怀。
秋梨缓了缓,身上那股莫名的感觉才散去,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宝婳,你果真不同我回将军府去了?”
宝婳想到还在生气的梅襄,连忙摇了摇头。
她要是这时候离开他身边,只怕他是真的很难再哄好了。
“秋梨,圣上他要你去他身边伺候,我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宝婳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秋梨看向她,她才又迟疑说道:“我只是觉得,许多事情不该那样巧合,你是祝大将军的妹妹,也是祝九风的妹妹,圣上他留你在他身边,会不会……”
宝婳不是很懂朝堂上的事情。
可秋梨作为当初平息叛乱两大功臣的妹妹,天子他为何心血来潮,会想要让秋梨去伺候他?
而且,宝婳离那太监最近,可那太监却先将托盘递给了秋梨。
可也许……太监是看身份挑人,也许不是……
秋梨见她为自己忧心,不免笑说:“宝婳,就连你也要开始去揣摩这些事情了吗?”
宝婳见她话中揶揄自己,心口那团疑云又立马散了,对秋梨轻声道:“秋梨,我只愿我们往后都好好的。”
她也只是经历得事情有些多了,很难不去开始联想。
她也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而已。
马车到了分岔路口上,秋梨便下了马车,上了祝家的马车上,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等到宝婳到府里时,终于鼓起勇气去看梅襄,他却并不在屋里。
“二爷他在浴房里。”
他这些日子伤口不能沾水,所以用巾帕清理身子反而清理得更是勤快起来。
宝婳微微诧异。
二爷他还真是……比她都还要爱干净啊。
她推门走近浴房里,绕过一道水墨屏风,便瞧见梅襄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他身上披散着一件雪白里衣,露出精壮白皙的胸口,叫人看得微微眼热。
她转开目光,瞧见他脸上还覆了块白帕,长发散在一块细布上,似乎在等头发干透。
宝婳走到躺椅旁半跪在他身旁,便瞧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分明已经睡着了过去。
他才沐浴过,身上正是氤氲着水汽,鬓角湿润,尤其是那张薄唇,似被热气蒸得微微发红,竟也如花瓣般,颇是诱人。
他是真的很好看,不生气,不发火,尤其是安静睡着了的时候,他的睡容便足以叫宝婳挪不开眼。
可惜他平日里太凶,像一朵霸道的食人花,只会咂巴着嘴露出獠牙来饮血吃肉,看得宝婳甚是心惊肉跳。
宝婳看得久了,愈发脸热,她鼓足了勇气才凑到他唇边偷了个香,发觉他的唇竟也是软绵的。
只是她往日里都被他压着迫着,他这样安静地给她亲一次也没有过,叫她偷了一口竟十分稀罕,心口也似揣了个小鼓一般,哒哒作响。
她忍着急促的心跳,正要退开,下一刻梅襄却摘开了脸上的白帕,那双冷清的眸子便冷不丁地对上了宝婳做贼一般的视线。
宝婳僵了僵。
她……她还以为他睡着了呢。
他还生着她的气,还没同她和好呢,这会儿她偷偷亲了他一口,竟显得她十分尴尬。
“我刚瞧见二爷嘴边有根头发,才帮二爷拿开的。”宝婳甚是心虚地解释道。
第56章
梅襄哪里就是那种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接近得了的?
她倒是以为她自己想偷就能偷得着的……偷完以后还寻了个这么蹩脚的借口。
“二爷还生气么?”
宝婳见他面无表情的, 也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只好又小心翼翼地问他。
“婳婳不是要将二爷让给旁人么?”
梅襄漆眸凝向她,语气却是透着凉意的嘲讽。
宝婳一听他这话, 便知晓他心中对此耿耿于怀,只庆幸自己当时头脑清醒,没说出什么糊涂话来, 叫他给捉去把柄。
“二爷,我已经都与桑若说清楚了……”
她又语气颇是讨好地对他道:“这么好的二爷,我是绝对不会把二爷让给旁人的。”
梅襄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的神情, 随即道:“你恢复记忆了,可是想起了什么?前两日怎么都不来见我了……”
说来说去, 他记恨她的, 竟远不止一件事情。
而且她确实一直没有与他提过她和祝九风的事情。
宝婳想到自己没去看他的原因又羞得转过头去, 口中嗫嚅着,“我……我倒也没想起什么, 就是在想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宝婳眼睛心虚地转来转去,想来能叫二爷忘了她的不好的法子, 也只能先倒打一耙了……
“婳婳在想,婳婳现在没名没分地跟着二爷,日后岂不是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一样可怜得很……”
宝婳轻轻地颦起眉, 好似一下就哀愁了起来。
“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梅襄倒不是觉得她不应该想,而是她这个人粗心大意, 哪里会知道为自己打算多少。
这话一看就是有人提前同她说过什么。
“二爷难道没有想过?”宝婳问他,对这个问题好似也突然产生了兴趣。
她自己怎么看待自己是一回事儿,可二爷怎么看待她,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自然是想过, 可是你无父无母,二爷想要给你一个名分的时候才发现,你竟然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
小门小户也就罢了,大户人家,尤其还是出生在国公府的梅襄,想要娶个人回来,焉能随意摆个酒水就打发?
况且他并不是要领一只阿猫阿狗回来,而是要一个活生生的人。
偏偏宝婳的情况不同于常人,她还不是什么普通的小门小户。
她是没门没户。
宝婳微愣。
她倒是没有留意梅襄话里的意思是叫她做妻还是叫她做妾,她只是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世。
梅襄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到底不忍叫她生出愁肠,只缓缓对她说道:“二爷为你物色了一户人家,主人家虽只是个寻常的小官,却也有头有脸,二爷想让你认他们为父母,这样你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宝婳下意识摇头,“二爷,宝婳有自己的家人,只是一时没有找到……”
梅襄却皱眉,语气似不满,“那些人必然是抛弃了你,找他们做什么?”
“况且,你找到了家人便要回家去了,难道你想和二爷分开?”
宝婳又是迟疑。
她似乎没有梅襄想得那样好说通,他便坐起身来。
宝婳生怕他牵引到伤口,忙又扶着他点。
他只放软了声音对宝婳道:“婳婳,你只能留在二爷身边,乖乖地听二爷给你安排好么?到时候二爷都给你安排好了,便每日都不再同你分开。”
宝婳听了这话,杏眸中微露茫然,“可即便不是真正的家人,认下以后,不也一样要分开,得要我先回家去吗?”
梅襄勾起唇角,将她细嫩的手指纳入掌心磋磨,“那也只是挂名罢了。”
他这样说,竟让宝婳更是迷惑。
二爷的安排,有时候确实是令人很难看透。
他的语气又似诱哄一般,轻柔道:“你信二爷,二爷做的这一切,也只是希望你我可以永远在一起罢了。”
宝婳思绪温吞无比,她凝着眉心,似乎左摇右摆的,梅襄却忽然按住她的后颈,将自己的唇送上。
在宝婳反应过来之前,那张凉沁而绵软的唇便在她唇上似轻羽般滑过。
他这般温柔,触不及防地轻柔微撩的触碰……让宝婳如触电一般,连指尖都忍不住泛起一阵酥软。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他又轻笑一声退开几分。
他的语气含着戏谑,轻轻说道:“二爷嘴边的头发,日后也都只能让婳婳这么捡走,旁人想都不要想。”
宝婳一下就明白过来,他竟是知道的……那她方才扯的谎话,可真是太拙劣也太蹩脚了。
宝婳热着脸,理智好像都被他方才那诱人的一触给撩拨去了。
她掩着心跳,看着他温柔浅笑的俊容,声若蚊吟地“嗯”了一声。
二爷……二爷他也只是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而已,她答应他就是了。
桑若离开了宣国公府。
她和府里的那些丫鬟们不一样。
她的卖身契,很早以前便被梅襄拿了回来。
她在宣国公府做事,也只是为了月钱罢了。
她将她攒了数年的银子,装了一部分在荷包里,递给了一个面容猥琐的狱卒。
狱卒掂量着分量,笑着让她进去,最多不超过一刻。
桑若便步入阴森暗黑的地牢里,一直走到了最里面一间。
那间牢里地上趴着一个男人,他的身上很是污浊,甚至地上泼洒了好几碗馊了的食物,那些味道混合在一起,竟十分刺鼻,令人作呕。
“祝大人。”
桑若轻轻地唤了对方一声,而后将自己带在怀里放在干净纸袋中的包子从缝隙里递进去。
“我是宣国公府的人,我曾经为梅二公子办过事情。”
祝九风终于动了动手指,“你是怎么进来的?”
桑若说:“我花了钱,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祝九风笑,“你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
“是,我知道你和宝婳的关系,我今日过来,是想要和大人合作。”
“合作?”
“我现在是个阶下囚啊……而且,我就算不是,为什么要答应你。”
桑若怔怔道:“我找了很多和梅二公子有仇的人,大人也只是我其中之一罢了,只要……有一个成功了,我就不算失败。”
她说罢又看向对方,“祝大人,也许我们都是一样苦命的人,我曾经对二公子有恩,对宝婳有恩,可我却并没有得到我应有的回报,世人多是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之人,所以,我要靠我自己。”
祝九风听完她这一席话,忽然低沉地笑了笑,他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只漆黑的眼睛露了出来,笑弯的眼睛下,更惹眼的是那颗黑色的泪痣。
桑若也笑了笑,然后起身离开。
栖宁宫中,玉善一直跪在外面求见太后。
直到太后午休了两个时辰后,才悠然转醒,收拾妥当,让玉善进去。
朱太后是隔着道帘接见的玉善。
玉善的生母乃是一个贵人,后来贵人早逝,玉善却又自幼去与师学艺,习得剑术。
朱太后对她的态度向来客气,也从未有过苛刻。
“祝九风当初是立下了大功,他有今日也非旁人所愿。”
玉善道:“母后,圣上他向来说风就是雨,祝九风除了立下大功,在朝中亦是帮我们皇室打压了不少余孽,他此番带走了一批死囚犯,虽有过错,但……”
玉善想到了宝婳泪眼朦胧的模样,只掐了掐掌心,语气平静道:“但他也是为了能够早日替圣上寻回藏宝图。”
玉善又为祝九风诸多陈情,太后这才松口。
“唉,好罢,哀家也不希望看见他这幅模样,哀家可以做主赦免他这一回。”
玉善心下微缓,待拿到了朱太后的懿旨,便立马带人出了宫去。
朱太后在帘后揉了揉背,嬷嬷自然极有眼色地上前去替她按揉。
“哀家与圣上风风雨雨多少载,但愿他能明白哀家这个做母亲的苦心。”
“圣上不过正值年少,他迟早都会明白的。”
朱太后语气甚为感慨,“是啊,所以祝九风还有用,这次……就当是给他的一个教训吧。”
玉善用了最快的速度到了关押祝九风的地方。
只是那会儿天色还是暗了下来。
那些狱卒看到了太后赦免的圣懿旨之后,彼此的眼中微露惶恐,竟好似不可置信。
如今朝堂之中,看似少帝主持朝政,但实际上,却仍是太后高于少帝。
是以,她的命令甚至会比少帝的命令更有分量。
玉善走到了祝九风牢门外,祝九风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过来,并不惊讶。
“公主不要进来,让人先拿套干净的衣裳给微臣换上。”
他的声音轻缓无比,好似他只是在这里睡了一晚上而已。
玉善虽没有看清他的眉眼,却已经看到了他周身的惨状,默然转开头去,让人送衣服进去。
等祝九风换了干净衣服,被他的下属扶出监牢。
到了外面,即便是黄昏的微光,亦是能叫他觉得微微刺目。
“祝九风,你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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