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邃的嗓音清漠响起:“他走的时候,可痛苦?”
此时此刻,成煜只觉得眼前那人说的每句话,都勾魂摄魄般瘆人。
成煜一个寒噤,被他深寒的注视骇得言不出一字。
观之,池衍眸底隐浮危险的光。
持剑的力道渐重,声音低沉如刃:“很遗憾,你的眼睛告诉了我答案。”
那锋利无比的刃口亘于颈脉,压来破皮的丝丝剧痛。
成煜彻底白了脸色,落魄地仰躺在地不敢乱动分毫。
他慌不迭哑声哭丧道:“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年少无知,受了那尉迟亓的撺掇,景云,你放过我,我磕头谢罪,我去父皇牌位前磕头谢罪,你别杀我,别杀我……公z号:半#夏%甜*酥”
眼梢自那卑微失措的脸上掠过。
池衍眸光逐渐转厉,疏冷道出二字:“晚了。”
他眸底尽是阴鹜,无声无息,暗流激涌。
想到什么,池衍冷眼剜视:“以前笙笙被你关在这儿,没少受欺负吧?”
成煜被那凌厉的目光看得心下痉挛。
还没反应过来问是谁,只听他字句生寒:“正好,今夜一并讨回来。”
金灯之下,剑芒折射一道烁目冷光。
银铃伴随剑影乍响,快且利。
顷刻间,鲜血溅满晶砖。
但池衍并没有杀了他。
长剑赫然插.进心口,明黄龙袍浸染刺目的红。
成煜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瞠大的双目间尽是难以置信。
池衍那巧妙的一剑避开了他的命脉。
偏就是,要留他半条命。
在人间和地狱之间挣扎,生死皆求不得,才最是让人绝望。
*
楚国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赤云骑造反,拥立新君,即便是谋权篡位之举,但迫于池衍凌人的盛气和强大的实力,群臣不分忠奸,一时皆屏息不敢妄言。
何况有豫亲王出面,且那尉迟族氏也都一声不吭。
池衍大权在握,登基为帝,轻而易举。
此消息传至东陵,是在十日后。
少年帅领易琼率兵归国,亲自将捷报带回。
那时连绵的雨期方才过去,天空总算放了晴。
阳光盈满昭纯宫,锦虞正坐在寝殿的窗台前,轻轻梳理着乌墨雪白柔软的毛发。
不能让她亲自动手,过去几次宫奴们想来替她,但旁人一接近,乌墨便竖起尾巴生气抗拒,偏就是在她腿上才会乖乖躺着。
锦虞忍不住笑出声,倒是觉得可爱极了。
她喜爱那人的猫儿,更是悉心照料。
且她最近时常会有别样的感觉。
那人领兵在外许久未归,而她在寝宫照顾他的猫儿,这样的日子,恍惚曾几何时有过。
微风中有一丝凉意,光线又透来一点温暖。
打理好乌墨的毛,锦虞放下小梳子。
抬眸往窗台边的黑金圆盒里探了一眼。
她伸出小手,虚指盒中荔枝,自言自语般数着数。
皇兄不让她多吃,说是心火旺盛就得喝苦药,锦虞只好答应每日都分好量。
可这是阿衍哥哥送的,她又舍不得浪费。
故而锦虞经常数好偷藏起来,临睡前坐在窗边再吃一回。
她取出空的锦盒,将多出的荔枝装起来。
方悄悄藏好,便有宫奴前来禀报,说是易琼将军班师回朝了。
闻得此事,锦虞瞬间惊喜交加,又有些不敢置信。
易琼回来了,那是不是就代表着,那人胜了?
未有半刻犹豫,锦虞立马起身,连狐氅都顾不得披,便半走半跑着出了寝殿,去往东宫。
知道她皇兄此刻一定是在书房,于是锦虞直奔进去。
宫奴们从来也都不拦她。
伴随着殿门一声“吱呀”。
锦虞娇脆地扬声唤道:“皇兄——”
当时,锦宸坐在案前,手里捏着一封信柬。
而一身军甲归来复命的易琼,和元佑并肩站在他对面。
两人正说着什么,言语声被锦虞骤然打断。
见她提着玉白色幅边散花裙快步走来,满目雀跃。
锦宸便猜到了她来的用意。
信柬搁到案边,锦宸侧目瞧了眼方在案侧坐下的那人。
大抵是跑得急,她小脸浮现清粉,轻轻吁喘着,半晌没缓过声儿来。
锦宸隐带笑意调侃道:“用膳怎么没见你来这么快?”
这回便任他调笑。
锦虞攀住他的小臂摇晃,娇声催道:“快说快说!”
见她心急不已,锦宸挑一挑眉,故作不懂:“说什么?”
锦虞张了张嘴,姑娘家不好意思说太直。
失了会儿声,最后她带着埋怨软软嗔了句:“你怎么这样!”
而后,锦虞便低哼着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这么一偏首,她才发现站在对面的元佑。
没想到他在,锦虞杏眸一亮,惊讶又欣悦。
元佑都回来了,那阿衍哥哥会不会也……
对上她的视线,元佑“嘿嘿”一笑,同她问好:“公主。”
锦虞瞬间满怀期待,清亮的眸子眨了一眨。
试探问道:“就你一人来么?”
都能听出她意有所指。
谁知元佑支吾了起来,欲言又止。
最后只低咳了声,话语含糊:“嗯……应该是吧。”
闻言,锦虞那双如星似月的眸瞬间灰暗了下来。
好似亟待开屏的小孔雀,眨眼间便萎了。
自家妹妹每个喜怒哀乐的表情,都逃不过锦宸的眼。
他嘴角一弯,方想嘲笑她几句,胸腔经脉间一阵剧痛突然直袭上来。
锦宸脸色一刹失血,他紧紧抿住唇。
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易琼眼中惊意闪过。
立即张口欲询情况,却见太子殿下暗暗抬手示意,他只好噤了声。
锦虞微不可闻地叹了一息,而后才回过眸。
那时,锦宸已迅速敛好了神情,旁若无事地迎上她的注视。
这笑颜相对的气氛,想来不会是败了。
于是锦虞便也不追问了。
那人没来,她虽有那么一点儿失落,但确定他安然无恙了,锦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目光在案上随意瞟了瞟,锦虞一眼便发现了那帖子。
红底描金,软玉封边,一看便知极为精致贵重。
小姑娘的好奇心一下便上来了,“那是什么?”
锦宸屏了屏息,忍下痛楚。
不动声色笑了一笑:“新君登基,百国来朝,这是请柬。”
在这节骨眼上,能召得天下诸侯和边界众小国前来共贺登基大典,自然非大楚不可。
锦虞转瞬又浮出笑容:“是……阿衍哥哥?”
见他含笑不语,是默认了。
锦虞立马乖软下来:“皇兄,你能带我去吗?”
若在平常,锦宸定是要逗她两句才会罢休,但眼下他似是有点撑不住。
他默默深吸了口气,泛白的唇勾了笑弧:“你先回去,皇兄现在忙着,等晚一些再和你说。”
他伪装得极好,锦虞完全没发现异样。
她俏然一笑,乖乖回了昭纯宫。
锦虞前脚刚走,锦宸面容一瞬惨白,似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猝然剧烈咳嗽几声,掌心竟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黑紫血迹。
易琼和元佑刹那惊慌,连忙上前查看。
然而锦宸伸手拂开了他们,沙哑着嗓音低语了句:“没事。”
易琼看了眼案上的瓷瓶,眉峰紧皱:“为何吃了这药,殿下的毒不见好,反而严重了?”
分明这是从楚国带回来的解药,池将军给的不会有假。
元佑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想起什么,说道:“别急别急,何老说了,这瓷瓶里的药就是带毒的。”
听了这话,易琼眸光一凛,险些拔刀。
见状,元佑忙不迭解释:“不不不,这药啊,得连续不断服半月,到时殿下才能抵得住那什么蛇的毒性,说是以毒攻毒,方可彻底化解来着。”
说着,他抓了抓头发,“嗐,我也不懂,总之何老是这么交代的,这西域的妖蛊就是他娘的邪门……”
易琼眉宇间一抹愁色:“那殿下……”
知道他想问什么,元佑又道:“绝无性命之忧,只是要委屈殿下,这半月毒发时忍一忍。”
锦宸单手支案,扶着额。
双眸微阖,淡淡虚力道:“无妨。”
顿了一瞬,他俊眉深拢起了蹙痕。
接下来半月他怕是都得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那丫头瞧见必定是要担忧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猜到他所想。
元佑斟酌之下,道:“殿下,属下来时,将军吩咐了给殿下带句话。”
锦宸缓缓抬眸望去。
只听元佑字句清晰:“将军说,九公主那边,他会安排,还请殿下放宽心。”
*
亥时,夜色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来。
昭纯宫,寝殿。
宫奴们服侍她就寝后,知她不喜打扰,便都相继退下了。
待她们都走了,锦虞又起了身,乌墨也跟着从床上跳下来。
她披上狐氅,坐到窗边。
一打开窗台,月影便朦朦胧胧地倾洒了进来。
锦虞将乌墨抱上窗台,而后轻手轻脚地从匣屉里取出白日藏好的锦盒。
一边眺望悄静的夜景,一边剥荔枝吃。
唇齿间咀嚼着鲜甜可口,锦虞不禁想,自己好歹是个公主,吃个荔枝竟然还要偷偷摸摸。
可也没办法,她昭纯宫的婢女,什么事儿都要去跟她皇兄交代,要是被皇兄知道,又要唠叨给她喝苦药了。
这时,安静趴在窗台扬尾巴的乌墨,忽然一下蹲坐起。
它脑袋一扭,异瞳凝向窗外,一动不动。
见它像是发现了什么,锦虞吐出果核,“怎么啦乌墨?”
然而下一瞬,乌墨便倏地从窗台跃了出去。
锦虞怔了一怔,忙擦擦手,追出去。
因着锦虞不喜,故而每夜她睡着后,宫奴们都会退至昭纯宫门处。
花园里清静无人,为了不扰她清梦,宫灯也都尽数熄灭了。
眼下漆黑一片,只有隐隐约约的月光映照下一片氤氲恍惚。
锦虞出了殿,轻步追着乌墨到了花园。
她四下张望,可光影幽滟,什么都看不清。
“乌墨……”
锦虞压着嗓子低声唤它,低头弯腰仔细寻找。
然而半晌,也完全瞧不见它的踪影。
锦虞有点儿急了,怕它跑丢,慌乱中想要去喊宫奴掌灯来寻。
她方要转身,谁知突然有个坚实高挺的身躯从背后拥上来。
锦虞骤然惊得不清,下意识就要呼喊,便被那人轻轻捂住了唇。
她险些吓哭了。
耳边随即便有缱绻炙暖的呼吸缠绕上来。
那人低醇轻言了句:“嘘,别喊。”
辨出这好听且熟悉的声音,锦虞蓦然愣住。
身后那人的怀抱,她突然觉得瞬间暖意了起来。
男人薄唇的温热就在耳垂,锦虞怦然的心跳像是随时要跳出心口。
只听他略含笑意的嗓音,在夜色里温隽诱人。
“不是说好,要和哥哥偷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来晚了,么么么~
缠缠绵绵的日子正式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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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情浓
男人的声音蕴极温存, 恍若他从未离开过。
锦虞猝不及防怔住。
白日尚还在失望他没来,今夜他便突然出现,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有那么一瞬, 她甚至怀疑自己在梦里。
见她静下来了,那人轻捂她唇的手缓缓放开。
微凉的指尖好似无意掠过她侧脸, 沿着玉颈滑下,双手交叠在她腹部。
他隔着狐氅, 从背后拥了她在怀。
花园里, 明月下。
微风送来他身上淡淡好闻的男子气息, 一切都随之渐渐幽谧深远。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说长不长。
但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日子再短, 都特别难熬。
两人都未说话。
那人下巴搁在她肩上,臂膀温柔又强势地搂紧。
惊喜来得意想不到,锦虞似乎依然难以置信。
良久, 她才轻缓开口:“……阿衍哥哥?”
小姑娘那小心试探的语气, 像是生怕打破了这一刻的美梦。
池衍轻笑一声:“嗯?”
那漾入耳中的尾音, 低幽, 慵缱。
春风化水般, 锦虞终于慢慢从恍惚中清晰过来。
他真的回来了。
唇边不由笑意渐漫, 锦虞不动声色往后靠了靠,主动更贴近他一些。
之前每每想到他们之间隔着山海的距离, 她就觉得相见遥不可及,而今重逢了,一时间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锦虞偎在他臂弯里,安安静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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