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悉听阿姐的安排。”
接下来的一个月,苏皖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头也一日比一日昏沉。
这天一大早,碧尘像往常一样,给苏皖,抹着发油。
“好香啊,最近给王妃的发油怎么那么香?待会儿给给我弄一点。”
“咣当”一声,碧尘手中的梳子落在了地上。
“不可!”碧尘大声道,“这发油贵重极了,不是我们所能用的。”
苏皖笑了笑,将一个白瓷瓶递给了紫烟。
紫烟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碧尘嘴唇微抿,伺候完苏皖的梳妆,便悄悄离去。
她来到苏蔽的院子,跪下:“我已经听从你的吩咐,将你给的发油每日涂抹到了王妃的发丝上,可以放了我的阿弟吗?”
“当然!我苏蔽向来是言必行,行必果。”
她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将碧尘捆了起来,嘴里塞上抹布,推上马车,送出府去。
这夜,苏皖发了高烧,浑身发烫,起了无数红色的疹子。
九公主正好来找苏皖话家常,看她这样子,着急得要命,连忙派人去请御医。
御医把了把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时风寒,开了药方,派人去抓药。
奈何苏皖身上的疹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在加上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
苏蔽突然道:“这会不会是疫症?”
九公主大怒:“怎么可能?她又没出府过?”
“前几日,她说要去寺庙祈福。寺庙里的饥荒流浪之人那么多,谁又能说她不会染上疫症呢?”
太医摸了摸胡须:“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苏蔽立刻拿出太子给她的令牌,大喊:“王妃得了疫症,紫烟留下照看,其他闲杂人等,全部离去。”
九公主咬牙:“苏蔽!你竟敢拿着我阿兄的令牌草菅人命?待我阿兄回来,我定要把这一切告诉他!”
“你去,随你好了。现在王府我说的算,而且我也是为了大家子好,毕竟谁也不想染上疫症!”
苏蔽让侍卫将九公主拖了出去。
苏皖和紫烟被关在院子里,米饭全是一些馊了的烂菜叶,没有任何汤药。
这夜,天空暴雨雷鸣,苏皖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
紫烟记得直跳脚,她冲着门外喊:“有没有人?王妃快不行了!”
守门的侍卫没有搭理紫烟。
她用尽所有力气撞开门。
侍卫拿着刀守在门外,怒喝道:“苏蔽说了,任何人不可离开院子!”
“苏蔽,苏蔽!她算个什么东西?府上的正妃是我家小姐苏皖!”
“见令牌如见太子,现在苏蔽手上有令牌,我们一切只能听她的。”
紫烟气急,她红着眼,向外冲了去,整个人撞在侍卫的刀上。
“轰隆!”
天空的惊雷震得在场的人心间发憷。
紫烟躺在满是泥水的地上,喉咙冒着鲜血,呢喃着:“小姐,奴婢尽力了,有我陪着你,黄泉路上也有个人伺候着你。”
苏蔽听到紫烟为救苏皖而死,气得将手中的茶杯仍在地上,怒骂:“这个贱婢倒是养了几条忠心的好狗。想死?没那么容易!”
苏蔽撑着伞,来到苏皖的院子,鄙夷地看着地上紫烟的尸体,说了句:“拿去剁了,然后喂了后院的狗!”
她让所有人离去,独自走向苏皖的床边,抱着苏皖:“我的好妹妹,你不是最爱太子殿下吗?可恨的是,太子竟然也对你有些动心!我要你亲眼见到太子娶我,我要你生不如死!”
她送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黑色的药丸,给苏皖服下。
刹那间,苏皖的烧退了,满头的黑发变白,脸上长满皱纹和疹子,连体形也变成了佝偻的老婆婆。
第43章
苏蔽抚摸着苏皖那满是皱纹的脸, 甜甜地笑了。
外面电闪雷鸣,照得屋内恍若白昼。
苏蔽身旁的小丫鬟吓得蜷缩在角落里,不住地颤抖。
苏蔽斜着眼睛看向小丫鬟, 一步步走向她。
小丫鬟跪在地上, 摇摆着双手,哭诉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没,没看见!”
小丫鬟吓得语无伦次, 手足无措。
苏蔽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能保密吗?”
“奴婢一定保密, 奴婢发誓, 今晚的事若说出去半句,不得好死!”
还没等小丫鬟说完, 苏蔽抽出袖中的匕首,向丫鬟的心脏刺去。
血溅了苏蔽一脸,她咬着牙, 面目狰狞道:“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苏蔽走到梳妆台前, 对着铜镜,贴着黄花, 抹上胭脂,看着铜镜中肤若凝脂的美人,苏蔽狂浪地大笑着。
她深吸一口气, 想着太子身边再也无人挡着自己,舒服得整个身子发颤。
望向躺在床上眉头紧锁的老妇, 笑道:“苏皖,等你醒来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那才真是好玩呢!”
苏蔽扶起苏皖, 打翻红烛,刹那间整个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
望着冲天的火光,苏蔽背着苏皖快步离去。
屋外磅礴大雨,屋内烈焰翻滚。
下人们都紧闭纸窗,深怕这大雨溅到屋内,打湿了衣裳和被褥。
等她们发现时,苏皖的院子早已烧成了灰烬,只看到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干尸。
大伙儿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这几日大家彼此之间都站得远远的,身怕染上了王妃的疫症。
如今苏皖死了,她的院子也被烧成了灰烬,所有的担忧似乎顷刻间烟消云散,下人们晚上又三五成群地约着吃酒划拳去了。
苏皖昏睡了几日,醒来时已是深夜,她呜咽着,想叫紫烟,可是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醒了?”
苏蔽的声音悠悠传来,让苏皖浑身打了个激灵。
苏皖撑着身子想起身,可是全身的骨头仿佛散架般,用不上一点力气。
“在找紫烟吗?”苏蔽微笑着走向苏皖,低头问她。
苏皖本能地向后靠了靠。
“她已经死了,为了救你而死的,”苏蔽讥讽着,“你活着有什么用?自己的夫君守不住,忠心的丫鬟也护不住,还不如早些死了好。”
苏皖气急,坐起身,扑向苏蔽。
苏蔽向后退了一步,苏皖扑了个空,跌落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精疲力尽地瞪着苏蔽。
苏蔽巧笑盼兮,从桌上取来铜镜,放在苏皖的面前。
苏皖看到铜镜中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整个人失声尖叫。
奈何她的嗓子早就毁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多么可怜!就算是流浪的狗,遇到了害自己的人,也能狂吠几声,而你,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苏皖双手使命抠着地,鲜血从指甲盖留到地上,咬着牙,就像一只掉入陷进的困兽,用生命最后的时光诅咒着眼前之人。
“怎么,不服气?”苏蔽用力掐着苏皖的下巴,“当初,你成了殿下的正妃,看到我嫁给八皇子,只能屈居侧妃之位。你,一定很得意吧?一个庶女,成了正妃,而我,堂堂嫡女,嫁得还不如你?”
苏皖嘴唇微抿,一口咬向苏蔽。
“啪”苏蔽一巴掌下去,把苏皖打趴在地上。
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牙印,苏蔽不禁挑眉:“再后来,你明明看到殿下已经将马球的彩头赠予我,你非要下场争夺,害得我成为众人的笑料,苏皖,我是怎么待你的?你从偏远的西津来,是我带着你融入了京都世家贵女的圈子,而你,竟是这么回报我的?”
苏皖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已经没有力气再和苏蔽斗下去。
“我来到你的府上,你摆出一个女主人的态势,怎么?如今你成了王妃,就觉得可以压我一头?告诉你,想都别想,殿下先喜欢的人是我!是我!!我只是拿回我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苏蔽看着苏皖昏死过去,又把她拉起,扶到桌前,捏着她的鼻子,给她灌下了糖水。
片刻后,苏蔽沉声道:“写,写一封诀别信!说你厌倦了殿下,觉得活着无望,最后的心愿便是殿下与我百年好合。”
苏皖紧紧抓着笔,指尖泛白,瞪着苏蔽,一动不动。
“我劝你最好快些写,紫烟已经死了,现在碧尘在我的手里,难道你也想让她陪着你一起死?放心,我不会那么早让你死,我要你看着殿下娶我,看着我给殿下生孩子,看着殿下和我幸福地生活。我要你活着,比死还痛苦!”苏蔽红着眼,眼睛微眯,凑到苏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着。
苏皖沉思片刻,眼泪从眼角滑出。
她铺开宣纸,写道:
“殿下,见字如面。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遇见你。我走了,去西津找九皇子了,勿念。阿姐孤苦无依,还望殿下能照拂阿姐的余生,苏皖留。”
苏蔽看着苏皖的信,哈哈大笑起来:“放心,我定会将你养好,让你成为一个粗壮的老妈子,服侍着我出嫁。”
太子在北仑的战场上拼死杀敌,每每夜深人静时,他总想到苏皖。
前世爱极了自己的苏皖和今世冷漠的苏皖在脑海里相互辉映着,他紧捏着拳头,不知如何才能占用苏皖的心。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这场仗打得十分顺利。
不到一个月,就击退了匈奴,他率领着队伍,风雨兼程地赶回京都。
到京都时,已经是傍晚,太子来不及歇息,策马向府中奔去。
他听到了街上叫卖糖葫芦的声音,突然想起苏皖最是爱糖葫芦,便停下马,买了十串糖葫芦。
到了府上,他手握一把糖葫芦,快步朝苏皖的院子奔去。
他想告诉她,离开的这一个多月,自己是多么思念她。
他想告诉她,接下来定会好好待她,也决定将苏蔽给送走。
毕竟,这世上,能陪着自己走到最后的女子,只有一人,那便是苏皖。
可他到了苏蔽的院落,整个人顿时呆住了,手里的糖葫芦全部掉落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人呢?苏皖在哪里?”太子大声喊道。
一个小丫鬟正好经过,看到疯魔般的太子,吓得往后一缩。
太子拎过丫鬟的领子:“王妃呢?”
“王妃被烧死了。”
“不可能!”太子将丫鬟甩向一旁,奔到苏蔽的院子。
太子看到一身白衣的苏蔽,心头浮现起前世她杀自己的场景,指尖便不住地颤抖,他第一次觉得把苏蔽留下是个错误,天大的错误。
“皖儿呢?丫鬟说她被烧死了,真的吗?”太子一脸胡渣,看向苏蔽。
他的眼神平静,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湖面,平静之下是让人人难以忍受的威压。
“殿下,你随着妾身进房来。”
太子犹豫片刻,依旧跟着苏蔽走进了房内。
苏蔽递给太子一封信:“苏皖没死,这不过是她让我配合他的障眼法。其实她已经数日前抛下一切,前往西津,幽会九皇子去了。殿下看了这信便知。”
太子颤抖着拆开信,看一行,他的脸色便冷上一份。
最后,捏成拳头,把信揉成一团,冷哼一声:“亏我先前还担心她的安慰,没想到她竟然跑去和野男人私会!”
他一掌拍下桌子,桌子四分五裂。
“房妈妈,还不上茶?”苏蔽皱眉道。
一个驼着背,满脸皱纹的银发老妪端着茶走了上来,她给太子和苏蔽倒了两杯茉莉花茶。
太子喝着茶,觉得这茶有着说不出的熟悉之感,上辈子每次忙到深夜,苏皖也会泡这茉莉茶。
他不禁抬头看了这老妪一眼,转向苏蔽问道:“新来的老奴?”
苏蔽低头浅笑:“我阿娘怕我在你这府上住不惯,边将从小伺候我的奶娘给送了过来。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见呢。”
太子点了点头。
苏蔽继续道:“苏皖日夜求我让她走。可是她是正妃,我死死规劝她别走,可她哭诉着说她爱极了九皇子,如果不能和九皇子厮守终生,活着便生不如死。没办法,于是商量着让她假装得了疫症,然后在点火烧了屋子,杀了我的婢女,让大家以为是她烧死了,然后乘乱逃走。”
苏蔽每说一句,太子的脸便黑上一分,最后,他捏紧着拳头,咬牙问道,那烧死的婢女葬在何处?
苏蔽说了地点,太子快步离去。
待太子离去后,苏蔽转身问向身旁的老妪:“殿下似乎对你还有些情分呢!这不,还要查验厮守,看是不是我毒害了你?”
苏皖瞪着苏蔽,静默不语。
苏蔽摸着老妪的脸:“可别生气,若是你惹得我不开心,我让下人把碧尘卖到窑子里,可这如花似玉的女孩,便惨了。”
太子归来时,已经日落时分。
血色的残阳下,他的背影更加显得寂寥。
九公主这时也赶来,拉着太子道:“皇兄,这苏蔽实在是个狠心的,你走后,苏皖先是染了风寒,身子高烧不止。然后苏蔽偏偏说她得了疫症,把她关了起来,最后竟然一把火将她烧死,这个狠心的女人,你不把她杀了,苏皖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苏蔽站在一旁,揪着手绢,眼中带泪:“我没有!”
“你骗得了我皇兄,可骗不了我!”
“够了!”太子高声怒喝,“苏皖根本没死!她走了,她去找九皇子了!”
“什么?不可能,”九公主摇着头,“皇兄,你可要查清楚啊!莫要被这女子三两句花言巧语给骗了。”
“苏皖的骨架我还不清楚吗?那坟墓里的根本不是苏皖!好,实在好得很,”太子冷笑,“她苏皖敢走,难道我就不敢娶她阿姐了吗?传令下去,给各个郡县的太守发帖子,我二十日后要娶苏蔽为正妃!要给她最盛大的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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