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让周瑶没想到的是, 《卢生》还未完结，《未亡人》也不过才传出要在闲王徒旻的书肆里刊印售卖的消息, 贾敏就再次让人到她院子里传话, 说是有事找她。
一路上，周瑶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她心里对贾敏今日叫她过去所为何事有些预感,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所以又在心里不停地劝自己不要多想。
两种想法在心里交织成一团儿乱麻, 分不清, 理不出，让周瑶手脚发热。
贾敏见到她的第一反应, 就是挥退了所有人。
周瑶心里愈发紧张起来。
“我这几天让人将你写的《卢生》誊抄回来,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贾敏眼神复杂，“为了佐证我的猜想，我又特意将你写的《未亡人》看了两遍。我很确定，写出这本书的人就算不是那等活得张扬肆意, 像是一团光一样的让人仰望的人, 也绝不会是你这种不安分，为了上位背主的人。”
过了将近两年, 这还是贾敏第一次提起周瑶背主。
这段时间, 贾敏就算被林母劝解不要追究周瑶的背主行为, 就算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到这个背叛了她的女人的房里歇息, 就算只能看着周瑶为自己的丈夫怀孕生子, 就算在无人的时候觉得苍天不公，自己受尽了委屈……
贾敏也从未在其他人面前显露出丝毫脆弱。
她只是对此事避而不谈，其他人知道她避讳，也丝毫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而已。
但如今，当着周瑶“本尊”的面，她却自己将这个伤口撕扯开来。而她这样的行为，只是为了——
“我只想知道，你当初在发现林春给老爷下药之后，没有立刻过来叫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让你不得不做出那种事，还是你确实是主动……”
周瑶沉默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为了自己的好，她应该做的就是否认“主动”，通过谎言让自己显得无辜，让贾敏对自己的观感变好。
这对她以后离开林家的打算，自然是有好处的。
然而她沉默许久之后，却还是摇了摇头：“‘我’是主动的。”
虽然事情不是她做的，作为一个穿越者，她也是真的很无辜。但周瑶毕竟穿进了原主的身体，顶了原主的身份，那么无论好坏，她也都该将原主的一切承担下来。
周瑶认真回想了原主当时见到林海被下药之后的心理活动，语气艰涩地解释，“一来是因为妾身早就对老爷心生爱慕，二来也是因为妾身不愿一辈子做奴才，想要做人上人。所以一时鬼迷心窍，就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
她本以为贾敏会因此勃然大怒，谁料她沉默片刻后，却幽幽叹了口气：“你应该否认的……”
屋里沉寂片刻，她又道，“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周瑶笑容尴尬：“我并不是聪明人。”
她不但不够聪明，还有些胆小，否则她早在穿越之初就想到了破局之法，也不至于在林家蹉跎这两年，到如今还要为了离开林家而费尽心力。
贾敏听了这话，却突然抿唇露出一抹笑来：“你知道，若是你刚才否认了，我会怎么做吗？”
周瑶先是一愣，旋即惊疑不定地看着贾敏：“太太准备怎么做？”
贾敏笑了笑：“杀了你！”
周瑶悚然一惊，她被贾敏轻描淡写的态度吓到了，一双眼睛盯着贾敏，里面满是惊惧。
她到底是和平年代出来的，就算出身孤儿院，见识到了许多黑暗，但她亲眼见过的最黑暗的一件事，也不过是孤儿院院长将社会上的好心人捐赠的财物中饱私囊，以及暗地里虐待孩子。
然而就算是院长，他也不曾杀过人。
更何况是用这么轻松的态度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周瑶还是与贾敏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屋外还有一群贾敏的心腹，就算再害怕，也无处可逃。
她现在简直想要落荒而逃。
“噗呲——”
贾敏失笑：“你不会信了吧？我只是吓唬你而已。”
周瑶挤出一抹笑，她很想表现出对贾敏的信任，然而……
这太为难她了。
好在贾敏也没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她话锋一转，便继续说道：“你若只是因为无聊，所以将写话本儿当做兴趣，当做一个消遣，我也不是个苛刻的人，自然不会因此做什么。但是你在写小说这一道上，似乎很有些天赋，所以轻易就靠着一本书出了名，还因为这本书入了闲王的眼，竟然令闲王愿意打破常规，将《未亡人》这本字数超过百万的小说刊印成书。”
贾敏不如郭嬷嬷见多识广，无法预料到以后，但她很聪明，就算没有料到周瑶靠着“庄周梦红楼”这个身份可以与林家叫板，却也朦朦胧胧地察觉到让周瑶再这么继续发展下去，对她、对林家都不太好。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没什么证据，但贾敏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
所以，才有了这次谈话。
“你愿意放弃写小说吗？”贾敏微微偏头，认真地看着周瑶。
周瑶张了张嘴，艰难地反问：“若是……妾身不愿，太太会如何？”
“那就不愿呗，有闲王在，我也不能强行阻止你写啊。”贾敏嘴上笑着，眼神却有些冷。
周瑶愣了愣，急忙开口：“太太您可能误会了，妾身并不认识闲王殿下。”
就算知道闲王喜欢《未亡人》，也一直在追她新写的《卢生》，但因为对方身份太高，还是男子，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周瑶就算明知道闲王可以为她提供一些帮助，也从未想过与他联系。
贾敏让她停止写作，周瑶还以为她是发现了自己和郭嬷嬷的计划，所以准备提前阻止，谁知道贾敏最在意的，竟然是从未被她放入计划之中的闲王？
这可真是太冤枉了！
周瑶赶紧解释：“闲王愿意给妾身的《未亡人》出书，真的只是因为他喜欢这个故事。除此之外，妾身与闲王没有半分联系。”
贾敏点点头：“我知道。”
这后院尽在她掌握之中，她若是起了疑心想查，难道会查不到周瑶与闲王有没有联系？
虽然之前闲王似乎迷路到周瑶的小院子那儿，但下人也说了，一直到最后，周瑶都没有从屋子里出来，与闲王连照面都没打；而出书一事，她查得更严，也从掌柜那儿听说了闲王似乎想要与周瑶书信往来，却被青柳当场拒绝，之后周瑶也并未因为闲王的身份，而想要与之建立联系。
贾敏相信周瑶没有做越距之事，但她一直找不到心神不安的源头，思来想去，也只有闲王有可能威胁到她和林家。
周瑶慌了，难道贾敏想要拿闲王给她扣屎盆子，从而以私通的罪名将她沉塘？
“太太，妾身与闲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除了《未亡人》，绝对没有其他交集。若是太太不信，妾身大可以丢弃庄周梦红楼这个笔名，以……”
贾敏抬手，打断了周瑶的问话。
周瑶有些无措，看着贾敏的眼神很是慌乱。
贾敏叹气：“你若是不打算放弃写小说，就没必要丢弃这个笔名。而且我也没有误会、也不打算‘误会’你和闲王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更不会因此对你做什么。”
周瑶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无法完全放松。
“但如果你不打算放弃写小说，我就只能给你另一个选择了。”贾敏微垂着眼，掩下眼底的思绪。
“还请太太告诉妾身，另一个选择究竟是什么。”
“另一个选择就是，”贾敏微微张口，“你必须离开林家。”
周瑶顿时挺直了脊背：“太太可是说真的？”
话音刚落，周瑶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过兴奋，与自己的身份和人设相差太大。
她赶紧挽救：“我只是太过惊讶了，呵呵……”
贾敏双眼微眯，再看向周瑶时，眼里满是打量与审视：“你很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自己一开始对梦红楼的印象，独立坚强，张扬肆意。
周瑶虽然怎么看都与张扬肆意搭不上边儿，但独立坚强……
贾敏按捺住心里的想法，
“没有，妾身对林家一片忠心，林家就是妾身的家。如今将要离开自己的家，妾身怎么可能觉得高兴？太太肯定感觉错了。”
贾敏似笑非笑地看着周瑶，看得她声音减弱，慢慢就消了声：“你这么快就决定离开林家，哪里像是喜欢林家，将林家当成你自己的家的做法？”
周瑶：“……”失策了！
她正不知道该如何挽救，就听贾敏又道：“不过你喜不喜欢林家，我也不在意。”
周瑶双眸一亮：“太太，那……”
“你可想过你若是离开林家，你的两个女儿该怎么办？”贾敏看着周瑶，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平与责怪，没有让周瑶看到。
周瑶见贾敏似乎也很想要她离开林家，于是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妾身想着，若是太太不嫌弃，便将苍瑾丹瑜两姐妹放到太太身边教养。若是太太不愿，有老太太照料着，郭嬷嬷与红棕翠榈三人也颇为忠心，两姐妹也能活得很好。当然，若是太太愿意容许妾身偶尔到林家看看两个孩子，就再好不过了。”
贾敏微愣，神情颇为不解：“你想要回林家看孩子？不怕被人说闲话？”
第51章
虽然喜欢苍瑾丹瑜两姐妹，但对贾敏来说, 这两个孩子到底不是她亲生的, 她也对这两个孩子没什么独占的心思。
也许林海与老太太会介意，但为了孩子, 贾敏想, 他们应该也会同意周瑶这个要求。
投鼠忌器。林家子嗣太少，以至于每一个都是宝贝。
周瑶有两个女儿, 这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所以贾敏并不觉得周瑶这个想法本身会是多么大的问题，最多, 她也就觉得稀奇, 甚至有些觉得不可理解而已——
作为红楼世界土生土长的女性，她实在很难理解周瑶想要抛下女儿离开你家的想法。
不过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 而且她也从未看懂过周瑶。
周瑶听了贾敏的问话, 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与可以经常与孩子见面相比，妾身并不觉得被人说闲话是很难忍受的事。”
若害怕被人说闲话，无论是她前世，还穿到原主身上之后, 所经历的那些闲言碎语与白眼, 就算不至于将她逼去寻短见，也可以让她心情抑郁了。
然而如今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 每天该吃吃该睡睡, 半点没受那些闲话的影响。
但这样的话说给贾敏听, 她也不一定相信, 不一定理解, 所以周瑶说了另一个的理由。
为母则刚。
虽然贾敏没有做过母亲，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却让她更容易理解这样的理由。
事实也正是如此。
贾敏听了周瑶的话后，微微迟疑片刻后，就笑着点了点头：“我之前还以为你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丢弃女儿，如今看来，你倒也没那么可恶。”
周瑶：“……”
她怎么就可恶呢？
如果她如今的身份不是林海的妾室，而是林海的妻子，她将要做下的决定就是和离。唤到现代，也不过是一对夫妻因为各种原因过不下去了，所以离婚而已。
离婚会让人觉得妻子可恶吗？
至于丢弃孩子一事更是无稽之谈，她倒是想要将两个女儿带走，林家倒是愿意啊？
甚至就算是如今看起来态度大方的贾敏，也不一定愿意吧？
周瑶看了眼贾敏，笑容有些微妙：“太太，妾身若真想带走苍瑾和丹瑜，您愿意？”
贾敏愣了愣，突然意识到周瑶的为难。
首先，周瑶的两个女儿是林家求神拜佛了许多年才盼来的孩子，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周瑶将人从林家带走的。
这两个孩子虽然是周瑶最大的保护伞，但也同样是她最大的束缚。
其次，就算是周瑶立场相对，甚至打心眼儿里并不想这两个孩子出现在林家的贾敏，也是不可能同意周瑶带走两个孩子的。
贾敏嫁入林家近十年，不曾为林家诞下一个孩子，甚至不仅仅是她自己，连林海后院的妾室，也一直不曾为林家开枝散叶。
虽然一些知道林家内情的人可能明白问题出在林海身上——
林家支庶不盛，如今甚至只剩下林海一根独苗，虽然有几门本家亲戚，却不过是林海堂族。实在有些可怜。
但世人多偏见，不知林家内情便会将林家无子怪罪到贾敏身上。他们不仅仅怀疑贾敏自己不能生，甚至还会说她占着鸡窝不下蛋，不但自己不能生，还不许其他妾室生。
不是没人说贾敏心思恶毒，只不过碍于贾家权势，不敢到她面前嚼舌根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瑶若是自己离开倒还好，可若是她离开的同时还带走了两个孩子……
贾敏无法想象自己到时候会面临怎样的口诛笔伐。
她脸上带着两份歉意：“是我口无遮拦了。”
周瑶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见她脸上歉意不似作伪，竟生出了几分受宠若惊。
等她回神，立刻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这才穿越多久啊，竟然就生出了几分奴性来了！
当然，也不一定是奴性作祟，也可能是因为贾敏本人足够优秀，周瑶又总觉得自己是破坏了她与林海感情的第三者，所以自觉在贾敏面前低了一等。
但正因为这样，周瑶觉得自己更应该抓住机会，赶紧离开林家。
“太太也非故意，不必放在心上。”周瑶低头说道。
贾敏觉得不太好意思，于是干脆岔开了话题：“你若是想要离开，我可以帮你到老太太与老爷面前说说情；但你可真要想好了，等离开之后，你确定真想要回林家探望两个姑娘？你答案不同，我为你说情的方式也会不同。”
她是不准备自己养两个孩子的，所以若是周瑶离开林家后还准备回来探望两个孩子，想必老太太与老爷都更容易被说服。
29/48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