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是个明白人,也没多少,拿出几大叠新流通的钞票,奉上金子。凯迪把他们装起来,老掌柜和她都是体面人,她道了一声谢谢。
现在,有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凯迪的脑中,在她困难的时刻,她想起了从小陪在她身边的夏佐。
从特罗斯特离开之前,她曾经收到过一封夏佐写来的信,言辞之间全部都是分享新生活的喜悦,夏佐喜爱的写作事业似乎为他带来了名气和收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听说他的第一部小说反响平平,可之后的第二部小说却犹如惊雷,一鸣惊人。并且受到出版社的赏识,已经结清第一笔稿费,等待出版。
凯迪赶到信中提到的地址,那是一间洋溢着温馨气息的小院子,藤蔓爬出墙角,柔和的光映照四壁。
凯迪隔着门望了一望,四周非常安静,隐约传出一些餐盘碰撞的叮铃响动,透着股清新的生活气息,而又因此散发出寡淡的平实。
凯迪伸手叩了叩门,忽然预感到了什么,一种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涌了上来,却扼杀在了夏佐迅速的开门之后。
熟悉的夏佐留了两撇小胡子,带着一顶塌而圆的褐色帽子,圆眼镜,手指上夹着一根烟。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撑开,水面不足的眼圈上露出一个久违了的笑容。
他依然年轻,有一股子陈年樟脑丸的旧毛衣的香味。凯迪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把这几年的分别送进体内然后咽下,也轻轻地笑了笑:“夏佐。”
“进来吧,来吧。”夏佐说道。他总带着点拘谨和害羞的神情,此刻依然是这样,即使凯迪知道他已经成长,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能自己做主的男孩,他依然有些纯粹到令人心疼的眼神。
凯迪走进院子,走上房屋的台阶,从门里,缓缓走出一位女子,立于门口,用亲切的声音问道:“夏,是谁来了?”
凯迪的预感是准确的,当她敲门的瞬间,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家里有一位女主人,泄为作家缔造这份安宁和煦的,一定是一个女人。
“凯迪,这位是安蓝,我的妻子。”
随即,夏佐介绍道。
凯迪点了点头,说道:“你好,安蓝。”
“啊……”安蓝是典型的南方姑娘长相,身形修长柔和,带着水气的双眼和软糯的音调:“原来您就是凯迪因·利恩小姐,夏佐向我提到您,今天终于见着了。”
安蓝的嗓音很甜,笑起来眼尾一弯,让凯迪想起小时候夏佐捡来的那只小橘猫,还没来得及长大和发胖,就死在他的怀里,是个漂亮的孩子。
“嗯。”原来如此,凯迪在心中想。
她的心忽然柔软起来,全然不知如何再说出口——想请夏佐帮帮她的话,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夏佐把凯迪让进屋中,客厅里有烟草的味道,对着阳台采光最好的位置,放着一张很大的实木书桌。
显然,这个家的一切都在为了支持他的事业而运作。凯迪也知道,夏佐不是那种把写作当做生意经营的商人,写作是他的人生,他的精神,他找到了自己与世界相处的方式。
凯迪忽然对自己一直没有读过他的小说而心生愧疚,夏佐有寄给过她,甚至讲第一部作品的手稿寄给了她,可她只是满意而珍惜地放进书架,像是安放一个摆件。
安蓝给凯迪端上茶水和糕点,凯迪喝了一些茶,与他们交谈寒暄,却始终无法讲到此行的目的。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决定不再打扰夏佐的生活。
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想到了他,也在目睹了他单纯安静的生活后,突然明白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依靠他了,他也再不会把所有的期待集中在她的身上,毫无顾忌地向凯迪小姐撒娇了。
所以凯迪迷迷糊糊喝完茶,便要起身离开。
是夏佐先沉不住气了:“你该,该不会就是来看我的吧?”他扶了扶镜框,开口问道。
“嗯,路过,刚好想起来你在附近,好久没见了。”凯迪表现出正常的样子,可是她太不会撒谎了,尤其是在夏佐面前。
夏佐没再说什么,送她到了门口。直到凯迪戴上帽子,低下头,也没有问出一句话。
夏佐总是能看见她不愿示人的一面,比如她乖乖坐在书桌前,眼睛看着书心里却想着院子里的杏树;比如她把杏仁一粒一粒藏在蜡泪里,以便逃避吃它们;比如她其实很后悔从家里走出,却一直自己的父亲暗自叫着劲;比如她其实一直都没能改变,他也希望她能够一直不变。
咔哒,门被合上了,夏佐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凯迪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仿佛从没来过,犹如一阵转瞬逝去的晚风。
他们曾经那样接近,又从没靠近过对方,凯迪一定有什么难处,夏佐知道,他最清楚不过了。
身处这间房子,那种平静而和煦的氛围又一次拥抱住他,和妻子确定而安宁的幸福,坚持理想不懈创作,他已经有了一切。
夜晚一如往常的光线充盈着他们的家,妻子柔和的身形靠向他的书桌。
“安蓝,我想出去一趟,我有点事情必须要办。”夏佐平静地说:“我要去寻找这部小说的结局。”
妻子微微一笑,闭了闭眼睛:“去吧,你的小说需要一个像样的结局。”
夏佐迈着孩子般的步伐跑出院子,他的书桌上,一个正在创作的故事未完待续……
大小姐与出身低微的军官的爱情故事,俗套的背景,常见的人设,怎么都写不出新意的久别重逢……
他在夏夜里昏暗的王都小巷里找到了故事的女主角,她正无依无靠,伤心地掉着眼泪。
女主角看见夏佐,背过身去,哭得更厉害了,她委屈地抽泣,本该没有人看见。
夏佐轻轻靠近凯迪,拍了拍她的肩膀,凯迪想抹掉眼泪,一串水珠又连连坠落不止。
楚楚可怜的女主角,把所有的事告诉了作家。
今夜,她为爱人哭泣。明天,她发誓要拯救爱人。
☆、尾声篇(只是加了作话)
今日是开庭的日子,凯迪在夏佐的陪伴下来到米特拉斯的法院门口。
手持剑与天平的女神雕像蒙着双眼,其下的石座上雕刻有司法女神的内心独白:
“我来自遥远的古罗马,历经千年,但痴心不改。虽然我蒙上了双眼,但不代表我闭上了眼睛。看不见纷争者的面貌,就不会受诱惑,也不必怕权势。我将用正义之剑维护公正与和平,为实现正义,哪怕天崩地裂。”
天崩地裂,多么好的结果。
此刻的艾尔迪亚人都向往着这样的结果,利用地鸣,让世界天崩地裂。长久的压迫与牢笼让他们太需要一次爆发,耶格尔给了他们希望,像轻易点燃的历经千百烈日炙烤的干草,燎原之势熊熊烈火。
凯迪走上台阶,带着短边缎帽,一副足以遮蔽半张脸旁的太阳镜覆在其下,凝固情绪的红色嘴唇凸显出冷漠的气质。仿佛任何变故与她无关,自有决意的内心。
她突然在人群中定住了脚,身旁的夏佐适时我了我她的手臂,投来一个坚定的目光。她才继续向前,与人们一起走进这场公开审判的会堂。
法官是扎克雷总统遇刺死后上任的新派拥护人,原先的财政部长。对于凯迪这样墙内初代贵族的后代来说,他是陌生的面孔。过去风云显赫的家族在动荡中逐一倾倒,就连王族的雷伊斯,也只剩下希斯特利亚一位孤女,被关在宫中待产,丝毫没有自由可言。
要说延绵不绝,居然只有波克家族一直稳居高位,凯迪也已很久没有见过埃瑞。
他曾经对她两度下过狠手,却一直没有露面把话说开,凯迪抱着宽容的心态等待,他们还有那么多的岁月,她总觉得不必急于一时。
法庭庄严肃穆,各自落座,主台上的法官开始主持流程。
“请确认双方诉讼人进场。”
浑厚的嗓音落下,两道笔直的光闯进会堂左右两侧,检察官和犯人分别入场。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只见三名身着深色长袍的检察官律师夹着资料,昂首挺胸走了进来。另一侧,由监狱士兵压上来的,是韩吉佐耶。
凯迪的心通通跳了起来,不住地盯着门口,三名士兵,韩吉。然后,迟迟不见再有人的身影。
“那个利威尔不在。”“为什么呢?”“哇,我还想看一眼呢,曾经的人类最强士兵。”一些嘈杂声音出现。
凯迪看了一眼夏佐,明明是对两个人的审判。
夏佐向前排递去一个眼神,一位身着西装的年轻人立刻站了起来,回声响了起来:“请问,当事人利威尔阿克曼为何没有出庭?”
随即,法庭炸开了锅。法官不得不使劲敲击桌面,“肃静!肃静!”
“咳。”随后,法官清清嗓子,郑重说道:“法庭宣布,当事人利威尔阿克曼,身为重刑犯人,并且介于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可能会对法庭造成不可控制的影响,因此不允许出庭。”
“什么啊?”会堂一阵哗然。
惊讶和愤怒袭上,凯迪甚至站了起来。连日来,她在夏佐的陪伴下奔波周旋,都没能得到允许见上利威尔一面,直到今日审判,却还是见不到他。凯迪感到不可思议,他是什么危险的人物,又哪里不可控制?
夏佐轻轻把她拽住,示意她先坐下,一面说道:“不要激动,交给罗伯特他们吧。”
罗伯特,就是方才起立质问利威尔为何没到的年轻人。他是这些天凯迪接触的组织头目,一群自发聚集反对耶格尔派的青年力量。他是夏佐曾经工作过的报社同事,从事民间组织已有很长的时间。
他们得到这场公开审判的第一时间,就拟定了为两位昔日英雄的辩护计划。大众或许忘记了他们是谁,可总有些人记得。
在一致对外的社会环境下,当局寄希望于惩处两位耶格尔派的反对者,两位代表人物。检查官如是说:“他们是思想僵化,不肯接受向前的失败者,他们懦弱的举动指向人民,动摇了艾尔迪亚向世界复仇的决心,我们要反抗压迫,在耶格尔的领导下对世界发动反击,这可能会是暴力的,流血的,充满牺牲的,但却是唯一的出路。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支持艾伦耶格尔的领导,而他们,”
他冷峻的目光逼向韩吉,“抱着和平的幻想苟且偷生,对敌人心存幻想,任敌人将利刃指向我们,一百年来,我们受到的压迫还不够吗!”他饱含激情大声质问。
“够了!”人们一呼百应。
“难道我们不应该反抗吗!”
“应该!”人们愤怒吼道。
震耳欲聋的喊声波涛汹涌,凯迪淹没其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洞和寒意,她甚至无法听懂他们的言语,蝼蚁的指责,被保护者的抱怨,无能者的愤怒,无名的狂热。
要他们做英雄,又要他们承担失败的责任。
腾地一声,罗伯特站立起来,力气之大带倒了椅子,他面红耳赤地驳道:“是谁在你们还以为墙内就是世界的时候,不顾一切,一批一批死在了探索未知的道路上,是调查兵团!”
“是谁在你们还做着美梦的时候,抱着一颗赤诚之心,从巨人之口拯救艾尔迪亚的,是调查兵团!”
这时,检查官回道:“如果他们能从一而终的支持艾伦耶格尔就不会有今天的后果,众所周知,史密斯团长曾经是站在耶格尔身后的第一人,可现在呢?畏首畏脚迟迟不采取行动,明明拥有凌驾一切的力量还要忍让的行为就是助纣为虐。今天,我们必须扳正错误的观念,当然,我们法律严明,也同时具有宽容的美德,如若韩吉佐耶和利威尔阿克曼同意与埃尔文史密斯划清界限,从此遵循耶格尔的领导,我们的法官一定会予以宽容的判决。”
随后,高高在上的法官落下严正的词句:“那么,韩吉佐耶,你是否愿意认罪,并且遵从耶格尔的领导呢?”
四周肃穆而寂静,凯迪仿佛置于的不是法庭,而是教堂,一种无名的力量从人们的眼中迸发,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与崇拜,无数期望的目光向围栏中央的韩吉投去。
韩吉坐在那里,眼睛盯着远处中央高悬的司法女神,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让人看了不好生气。
等了良久,法官似乎坐不住了,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韩吉佐耶,怎样?”
韩吉方缓缓回过神来,看向审判者,她不紧不慢地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了:“啊……抱歉,您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见。”
霎时,群众发出一阵热烈的争鸣,直指她蔑视法庭的态度。
法官不得不又一次重击桌面:“肃静,肃静!”
随后,夏佐朋友的民间组织与检察官唇枪舌剑,阐述了韩吉业余的学术研究和贡献,终于获得了些许突破,法庭决定同意韩吉的取保候审。
接下来,并没有休庭,检察方开始了对利威尔的指控。
“首先,我们阐述一下禁止利威尔阿克曼出庭的原因。因为……他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危险分子。”
话音刚落,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
“有证据表明,此人曾经三次要置艾伦耶格尔以死地,并且,差点就成功了。”
人群中开始发出愤慨的诅咒。
“此人的战斗力极高,曾被誉为人类最强士兵,颇受到追捧。可是,”他的话音一转,“只要详细了解一下,就能明白此人曾经一次性斩杀巨人的最高记录是48匹,而通常一匹巨人需要28名普通士兵才能消耗,你们能想象吗?换算成普通人是多少个无辜的生命,也就是说只要把他放出来,我们这个会堂的民众都会受到威胁。”
最后他沉下声音下了结论:“他是个十足的怪物,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噢,我的老天爷!”“简直比巨人还要可怕!”
“怪物!”“怪物!”
人们开始一边倒地陷入一种担惊受怕的情绪中,仿佛只要把利威尔放出来,这个会堂就会成为一片灰烬。
“而他失控的几率呢,据我们所知。”检察官继续放声宣布:“利威尔阿克曼出生在恶名昭著的地下街区,成为士兵之前抢劫,斗殴,可谓无恶不作,虽然说调查兵团拥有举贤任能的优良传统,他也曾经在自己的职位上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可如此危险的人物一旦流入社会,没有工作,无所事事,必定会对社会造成困扰,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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