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无咎摆了一道,荀茂消停下来,在不提让她回去祭祖之事,这个年秦无咎过的颇为清净。
“搭上贵人疏通关系出仕?这个贵人是你的人吧?”沈渊似笑非笑的看向秦无咎,“这个坑,是否就把你叔父彻底埋进去了?”
秦无咎淡然的看他一眼,“什么叫埋?不过是我的孝心,满足一下叔父的愿望罢了。”
说这话时,他们正在守岁。许霖等人皆有家室,虽都在云中坞和田庄之内,几天前秦无咎还是遣他们各自回家团聚,坞内只留下部分部曲轮流巡逻照看。
看着她沉静的面庞,沈渊心中一阵恍惚,她身上的某些特质,跟自己很相似,可自己是两世为人才这般,她又是因为何故呢?
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知道他最不堪的过往,但他并不在意,他在最难堪的境地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她光华流转的眼神,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在无尽的时光里,只要他抬头,就能看见她熟悉的身影。
“你叔父再也翻不了身,坞壁也建的差不多了,你的医术也越来越神乎其技,新的一年,会越来也好。”视线投向遥远的夜空,漫天星斗璀璨,他想他们都会越来越好。
陈无咎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虽是问句,却饱含着无比的肯定。
沈渊抿紧唇角,半晌才应道:“嗯,戎狄进犯雍州,至今战事胶着,我想去雍州从军。”
他慢慢走至秦无咎面前,蹲下身子仰面看着她,“你建坞壁,兴农事,收流民,护这一方安全,冒着风险把我这个被通缉的恶人也护在羽翼下,我也想护你周全,所以我必须得离开。”
话音刚落下,他又急急的解释,“不会离开很长时间,三年,最多三年,我定回来。”
秦无咎颔首,“我自是信你的。”她抬手在沈渊的头上乎撸了一把,“你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这是好事,我还等着看跃武扬威的沈大将军呢。你且缓上几日,我与你准备点东西。”
沈渊心中越发不舍,却又莫名生出几分释然来。
过了上元节,沈渊匹马单刀,离开了云中坞。他按了按胳膊上的九宫袖箭,回首遥望站在塔台高楼上相送的秦无咎,耳边响起她细细的叮咛:
“这些箭头上涂的是麻药,可把人马皆可麻翻;那一些箭头上则涂的是剧毒,见血封喉的那种。”
“黑色锦囊中皆是杀人之药,红色锦囊中都是救命之药,千万放好别记错了。”
“无论成败,云中坞都是你的后盾与退路。”
沈渊转回身,背对着云中坞挥了挥手,扬鞭纵马,疾驰而去。
对于沈渊的离开,许霖极为遗憾,他看的出来,这小子对女郎不一般,却为何一定要走。女郎也并非无意,却也肯放他离开。
“女郎若开口挽留,沈渊一定会留下。”
秦无咎微微一笑,“天上苍鹰,山中猛虎,自然要鹰击长空,虎啸深山。去他该去的地方,做他该做的事,我们也要做好我们要做的事。”
两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弹指间便已远去。
此时的云中坞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原来的别院为中心,扩大了十几倍修建的坞壁在春日的暖阳中静静矗立。坞壁外是成片的田庄,正在拔节的冬小麦长势喜人,如一块巨大的碧玉向南一直延伸到东川岸边,田庄的外围,是牢固的防御工事,只要着人守卫,一般的兵寇乱匪,皆能挡在外面。
秦无咎坐在飞云阁的窗前,欣赏着窗外的一架盛开如锦绣的蔷薇,优哉游哉的吃着五白糕。
案几上类似的糕点还有很多,八珍糕、玉灵膏、茯苓糕……都是她根据药食两用的配方,让云中坞的糕点铺子做出来的,几经改进,可以批量生产,在东川乃至整个梁州都很受欢迎。
而糕点铺子的主管,就是当年被夫家凌虐的杨氏。杨氏养好伤后终于和离,一直留在医馆打杂。后来秦无咎让她动员如她一般经历不幸的女子来到云中坞,手脚勤快的都慢慢留下来,从糕点铺子到纺织工坊,越做越大,再也不必为了吃上一口饭而忍受摧残打骂。
秦无咎忍不住又拿起一块茯苓糕,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总是让她欲罢不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秦无咎的悠闲时光,许霖面色不虞的敲门进来,“女郎,梁州郑使君遣人来见女郎,说是……来向女郎提亲。”
第37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1
秦无咎差点噎着,猛灌了一盏茶才缓过来,她抬手指了指自己,“提亲?给我?胆子挺还挺大。”
这两年也不是没人想跟她结亲,毕竟这么大家业让人眼馋,但一打听她是要招夫入赘的,也就歇了心思。
也有不在乎入赘,只奔着实惠来的,在知道前任想软饭硬吃的赘婿,被秦无咎送进牢中徒二年之后,更是跑的飞快。
等等,梁州郑使君?不就是沈渊那禽兽父亲吗?心不在焉的秦无咎忽的坐正了身子,把发散的思绪收回来,正色道:“怎么回事?”
许霖神色不太好,“两千兵丁随行,使者已至坞壁外,说是欲为郑使君次子求娶女郎。”
秦无咎了然,怪不得许霖脸色难看,因为沈渊的缘故不待见梁州牧一家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则是,这位二公子郑河,早就娶妻生子了。况且带着兵来的,明目张胆的威胁,不从就要强迫。
秦无咎如今不缺人手,自然消息灵通,对于云中坞所处的梁州,更是她关注的重点,因此对于梁州牧郑修家的热闹,知道的一清二楚。
郑修本就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主儿,自被沈渊重创之后,更是一蹶不振,纵情享乐,州务尽托付与僚属与家臣。长子既死,剩下的六个儿子看到了出头的希望,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争夺继承人的身份。
郑河就是其中蹦跶的最紧的一个。他在兄弟中行二,自认为老大死了就该轮到他了。但他在兄弟们中并不具备优势,于是,就使了点手段,结了一门对他颇有助力的姻亲,果然得了郑修的几分重视。
尝到了甜头,郑河一发而不可收拾,收了一屋子莺莺燕燕在屋里,下属家的,富商家的,甚至嫡母跟前乳母的的孙女,反正只要对他有用,他都用类似的法子搭上关系。
许霖自然也是知道的,“无非是盯上了女郎偌大的家业和医术……”
这两年秦无咎再怎么低调,摩云岭再如何僻静,但这么大坞壁矗立起来,总会被有心人看到眼里。对郑河来说,把无父兄可依的秦无咎攥到手心里,白得一份家业不说,秦无咎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可以替他笼络多少人心。
看到许霖眉间的忧虑,秦无咎摆摆手,“无妨,先把使者让到前厅,一会儿我去看看。”
许霖走了,秦无咎手指轻扣几案,微合双目暗自思索,需卦这是已经走到中间了。需于泥,致寇至;需于血,出自穴。能不能走到九五的“贞吉”,平稳度过九三和九四这两爻尤其在重要。
换了见客的衣裳,在腰间系好药囊,秦无咎才气定神闲的来到前厅,刚到门口,就听一个傲慢的声音传来,“你家主子就是这样待客的?这是什么态度?我家公子何等身份,尔等也敢这般怠慢!”
秦无咎皱眉,这个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抬步往里走,恰好听到福伯气愤的说道:“愿意等就等,不等就走,我家女郎也是你想见就见的?”
福伯敦厚温和,能惹得福伯不顾礼数呛声,此人得恶劣到什么程度?秦无咎进了前厅看到那所谓的使者,心中“啧”了一声,怪不得福伯的态度不佳,眼前这人没拿大棒子赶出去,就算福伯好涵养了。
坐在客位上,鼻孔朝天一脸傲然的人,不是封言又是哪个?
秦无咎挑挑眉,“封公子,这是从大牢里出来了?没想到你还敢往我眼前凑,是牢狱没坐够?”
那一年秦无咎当街退婚,把封言告到了官寺,县尊定了他骗婚之罪,按《晋律》,骗婚,女徒一年,男徒两年,因此封言被判了两年徒刑。算算日子,应该是去岁三四月间出来的,就是不知何故扒上了郑河。
看到秦无咎,封言满眼愤恨,想到今日自己来的目的,又趾高气扬起来,“没想到吧?你害得我锒铛入狱,受尽苦楚,如今封某不但出来了,还能继续掌控你的命运,是不是很害怕?哈哈哈哈哈,怕也得受着!荀无咎,你也有今天!”
秦无咎嗤笑一声,看傻子一样看着封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了?就你?我能把你送进牢狱一次,就能送进去第二次。废话少说,既然打着郑二公子的旗号来的,我就给你个说话的机会,你再胡咧咧,我就让福伯放狗了。”
“你,你……放肆!敢对郑使君不敬”封言气得张口结舌,他没想到面对执掌梁州生杀大权的郑家,荀氏女竟然如此嚣张。
秦无咎点点头,“也是,打狗还得看主人,那我就客气点,请问封公子到此有何贵干?”
封言嘴上讨不到便宜,便也不再纠缠,绷着脸硬声道:“某奉郑二公子之命,来聘荀氏女为妾,现迎亲的队伍已在外面等候,荀女郎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秦无咎差点气笑了,“郑二公子干脆抢亲,还来得更快一些,聘有爵女郎为妾,脑子不清楚?怪不得能与你这种人混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
封言脸上怒容初现,忽的又笑了,“哈哈,如此嘴硬,你还是怕了,有爵怎么了?谁让你在郑家的地盘上?县官不如现管,认命吧。”
笑得一脸猥琐的封言突然往秦无咎这边倾了倾身,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嫁与我起码还是正妻,现在去做个妾,进了二公子的后院,又没有母家可以依傍,不知能活几天呢?”
秦无咎拿起案几上的茶水泼了封言一脸,“注意一下你的言行举止,再行动失仪,我能活几天我不知道,但是我保证你活不过今天。”
封言脸一白,有点后悔自己话太多,他怎么忘了,这个女人狠起来不顾一切,亲叔父都被她整的踪迹不见,自己惹恼了她,她真有可能会下死手,就算是二公子饶不了她,但自己死都死了,还有什么用。反正只要这个女人落到二公子手中,后面有的是机会下手。
于是他特别能屈能伸的抹了一把脸:“玩笑,玩笑,荀女郎莫往心里去,某就是替二公子来下聘,有话好商量,何必伤了和气。”
秦无咎一脸兴味,“这么说,二公子想入赘荀家?”
封言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忽的站了起来,“休要胡说!二公子何等身份,岂是你能肖想入赘的!”
秦无咎冷笑,“我亭侯之女,公士之爵,又岂是他能肖想为妾的!再者,别人不知道,封公子最是清楚,我可是把不肯入赘的未婚夫送进牢狱的人,不入赘他郑二公子下的什么聘!封公子请回吧,这门亲事做不成。”
“只怕二公子怪罪下来你吃罪不起,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这一坞壁的人着想,为一己之私搭上这么多条命,你亏不亏心?”见秦无咎软硬不吃,封言开口威胁。
秦无咎挑眉,“你也知道我这是坞壁,防的就是你们这些贼匪,寻常可进不来,不是我说,你带来的那两千人,都过不来东川北岸。除非你那二公子能调动大军来攻,他要真能,我还高看他一眼。”
“送客!”
封言没想到秦无咎这么硬气,二公子要是能有随便调动梁州大军的权力,也不会盯着从女人手中攫取利益了。本以为给公子出了个好主意,办下这趟差事,自己也就在二公子帐下站稳了脚跟,要是办砸了可就……不行,自己费了多少心血才靠上二公子,可不能毁在这上头。
想到这里,封言硬生生在脸上堆起笑脸,“哎哎,且慢且慢,有事好商量,亲事不成也不能成仇人吧。”看见秦无咎似笑非笑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这话最没说服力,他就是亲事未成反成仇的那个。
封言心中暗恨,但脸上一丝儿也不敢露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也别一口回绝,什么事不能商量对不对?有什么意见,你尽管提!封某保证一字不差的给你带到,公子若是能应了你,皆大欢喜,若不能,也能好说好散。”
好说好散?封言哪有这样的好心,不过是缓兵之计,捞个这边的回复回去,好歹能交差,然后他再给二公子找个借口,直接出兵把这云中坞灭了,到时候二公子得了实惠,这女人还不是任他处置?
秦无咎若有所思的看着封言,最后点头算是同意了,“那你等着,待我写封书信与郑二公子,但凡他讲理,我也不会把事情闹大。”
蠢货!封言在心里骂道,女人就是女人,无论多聪明,都会在男女之事上犯糊涂,男人的本质就是掠夺,男人若是对女人起了心思,不管这个心思是为了什么吧,若是认为这件事还可以商量,那真是蠢的没边了。
封言走后,许霖和福伯都忧心不已,虽然秦无咎说不会有事,但郑家在梁州就是土皇帝,作威作福惯了,哪那么容易打发。许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调动部曲和青壮加强巡逻和守卫,把坞外的人都撤回坞壁内,甚至把还在试验中的新锻造的刀枪箭矢都取出来备用。
同时加派了人手注意梁州的动静,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少时日,梁州的消息就传回来了,直惊的许霖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盏。
第38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2
“再说一遍!”
“梁州郑二公子郑河,恋慕其门客封言,不顾一切强抢入府,宣称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与其琴瑟和鸣,白首不相离。郑二公子公然分桃断袖在梁州已是沸沸扬扬。”
许霖:???
许霖:!!!
这事指定与自家女郎脱不了干系!
想到那日一脸傲然算得上俊秀的使者,被郑二公子当做娇滴滴的女郎这样那样,许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浑身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连面都没照,女郎是如何做到的?强烈的好奇心驱使许霖来找秦无咎求证,哪怕他此时看见秦无咎就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直冲顶门,他也要搞明白!
对许霖秦无咎也没瞒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日我见封公子处处替郑二公子打算,甚至不惜为他到处搜罗美人,可谓一往而情深,就想帮帮封公子,便在那封信里夹带了一只情蛊送给郑二公子。我就见不得有情人终成怨偶,难免要做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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