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分兵迎敌,孙宪领一支人马挡在蓟州与青州边界,坚守城池不出,不跟青州兵正面交锋,沈渊的军令就是保存实力,把青州兵挡在蓟州以外一个月,就大功告成。
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沈渊亲率大军迎战梁州兵。郑修本来就没多大本事,比刘前都不如,他之所以敢发兵,一是被青州说动,觉着双方联手即便不能灭了沈渊,起码也能撕下一块肉来;二来他仗着是沈渊的亲父,认为沈渊再仇视他,好几年过去也该淡了,必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弑父的举动来。
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为何不试上一试?
直到沈渊把他杀得大败,以摧枯拉朽之势直追到梁州城,郑修才悔之不及,这就是个狼崽子,他怎么就忘了当年那孽畜一刀砍下他手掌的痛楚?
郑修垂死挣扎,先是表示自己会立沈渊为继承人,见沈渊不为所动,又在城头大骂:“欲弑父行禽兽之行,孽畜当受尽天下人唾骂!”
沈渊嗤笑一声,毫不在意,“我自姓沈,与你郑修老贼何干,况且我已签下婚书,入赘荀氏,弑父?你配么?”
入赘的婚书其实就是身契,一旦签下就与原生父母再无干系,就这个层面来说,沈渊与郑修已经没了父子名分。
在郑修的绝望之中,沈渊攻下梁州城,活捉郑修,在沈夫人灵前斩其头颅,替原身报了深仇大恨。
沈渊清点俘虏的时候,发现独独少了郑二公子郑河,一问才找到,郑修嫌郑河痴迷封言丢人,悄悄把二人沉了塘,对外谎称其病逝。
“啧,”秦无咎听沈渊说了之后还有点遗憾,“本来是让封言多受几年罪的,让郑修这么一掺和,倒是便宜了他。不够郑修真不是东西,就因为觉着丢人就杀了亲子,我说什么来着,禽兽都比他强。要不是你代替了原身,估计原身也得死在他手中。”
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时时提醒他的不堪之处,以郑修的自私狠辣,自然是只有这个孩子死掉他心里才能舒服。
攻占了梁州之后不久,晋帝的赦命也下来了,赦封沈渊为宁阳侯、蓟州牧,统领蓟、梁二州。
彼时,刚刚回到云中坞的秦无咎替沈渊高兴,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地自然值得骄傲。但甘草却似有了心事,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第43章 需卦 被赘婿套路的妻主17
秦无咎怎么会看不出来,甘草在她面前几次欲言又止,在甘草又一次眼含忧虑看着她的时候,秦无咎干脆就问她:“想什么呢?有话直说,有什么好脏着掖着的?”
甘草抿了抿唇,“女郎,沈公子……”
“嗯?沈渊?他怎么了?”
甘草一横心,把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沈公子心悦女郎之事,他自从回来就张扬的很,现在几乎人尽皆知,听闻他还放言要入赘咱们家,婢子觉着沈公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他哪儿不靠谱了?说说看。”秦无咎合上手中的医书,有点好奇甘草对沈渊的看法。
甘草哼了一声,“您看啊,沈公子现在是县侯、州牧,身份尊贵,当然,女郎对他有救命之恩,出身也配得上他,可入赘就太不靠谱了,但凡家中过得去,能吃上口饱饭的,都不肯做赘婿,沈公子这般煊赫,怎会真心实意的入赘?他却这样宣扬出去,岂不是把女郎撂倒了半空里?”
“况且都过来这么多天了,别说入赘,上门提亲都没有,他这不是害人吗?外面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女郎呢,偏偏您跟没事人似的,一点都不担心。”
秦无咎失笑,原来这丫头是在为她不平,“沈渊也在咱们这住过大半年,你该对他有所了解,他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现在他刚刚拿下蓟、梁二州,多少事等着他处置呢。”
“以前的小沈公子确实言出必行,可是,人心易变,都过去快三年了,沈公子的身份地位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怕是他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能秉持赤子之心吧。”甘草还是不能放心。
秦无咎微微一笑,“甘草,维系我和他之间关系的,从来只有情谊,而不是其他身外之物,若是情谊不再,这段关系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即便真如你说的那般,难道我还能成为怨妇不成?我又不是非得靠男人才能活着。你看,咱们云中坞越来越兴旺强盛,这才是你家女郎的立身之本。”
甘草若有所思,“婢子好像明白了,您跟沈公子是一样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因此才不会患得患失,这就是您以前说过的‘自信’?”
秦无咎点点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与沈渊情况特殊,前生今世的纠葛,当然这个就不能跟甘草说了,只道:“婚事不急,是我让他往后放一放的。再说了,入赘的话,要提亲也合该是咱们去提。”
刚有点明白的甘草瞠目结舌,“真,真入赘?他不怕别人小瞧了他?”
也不怪甘草惊愕,实在是赘婿地位尴尬,沈渊如今也是一方诸侯,真要是入赘他在人前怎么能抬得起头来。
秦无咎没当回事,“谁敢小瞧了他去?规矩都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在绝对实力面前,来历出身都不是事。”百里奚还举于市呢,五张黑羊皮买回来的一代名相,谁能小瞧?
“就是个名头而已,云中坞以及周围依附的百姓奉我为主,是因为我是说一不二的荀氏家主,世道对女子苛刻,我若嫁为人妇,身份改变,这一切都会被默认成为夫主的,云中坞难免心思浮动,如今的大好局面可能就会出现意外,沈渊说入赘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另一点秦无咎没跟甘草说,郑氏是大族,沈渊能杀了郑修,但不能杀尽郑氏,他身居高位,难免郑氏会贴上来。
沈渊不想跟他们再扯上关系,单纯改姓并不能完全与郑氏撕撸开。而入赘就不一样了,礼法上与郑氏再无瓜葛。
沈渊若是知道甘草对他充满怀疑,一定会觉得十分冤枉,他比谁都渴望能早日与秦无咎成亲,上辈子的隐忍爱意,如今一旦释放,犹如脱缰野马一样难以自控。
他夜以继日处理公务,政务、钱粮、军事……诸多事务一股脑的压过来,直叫他忙了两个多月才告一段落。
不等喘一口气,沈渊就赶到了云中坞,愣是住下不走了,用最快的速度一口气走完六礼,两辈子的心愿终于达成。
沈渊头戴爵弁,身着玄端礼服,缁衪纁裳,配以纁色韠和革带,腰束外玄而内黄色的大带,脚蹬赤色舄,配授、刀、充耳,与身穿纯衣纁袡,赤履佩玉的秦无咎并肩而立,行告天、告庙之礼,同牢而食,合卺而饮。
桃花眼中满含笑意,映得沈渊那张脸越发容光摄人,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秦无咎,她微微垂头,白玉般的面颊上一抹薄红,长长的青丝为他挽起,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沈渊心中顿时一片火热,不由得紧紧握住秦无咎的双手。
人声渐悄,红烛高烧,罗帷帐里,人影成双。从此后,他与她尊卑一体,生死以共。
一睁眼,秦无咎觉得自己晃晃悠悠,抬眼打量一下,这是在轿子里?不对,这空间可比轿子宽阔多了,也华丽多了,镶金裹玉,雕龙刻凤。
龙凤?秦无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一身吉服亦是绣着龙凤图案,衣裳下缘绣的是海水江崖,再加上凤冠霞帔,原身地位不低,最起码是宗室女。
她再打量几眼坐的车驾,应该是翟车,是妃嫔还是公主?
正在此时,车驾停了,外面高声唱礼,“公主出降。”
秦无咎被搀下翟车,旁边伸过一只男子的手来,想要扶一扶她,秦无咎皱了皱眉,鼻子一动,闻道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她脸上就变了,一拂袖,挡开那人的手,便往后退去。
第44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1
秦无咎苦研医学一世,亲自辨别、炮制药材无数,练就了极为灵敏的嗅觉,能根据汤药的气味辨识药方,对于某些病症造成的特殊气味,更是了如指掌。
这一丝腥气,混杂在那男子身上的熏香,以及周围宫人们的脂粉香气之中,若不是她对开局就嫁人的模式保持着足够的警惕,许是就忽略了过去。
她唯恐避之不及不动作,让周围的人都怔了一下,身穿吉服的男子眸光一闪,面上现出几分惶惑来,忙不迭的躬身施礼,“公主殿下,是臣哪里做的不好?若是臣的错,事后臣自会领罚,现在吉时已到,还请公主多加海涵,随臣入府行礼。”
秦无咎淡淡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倒是一副好皮相,眉清目秀,温润如玉,正应了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皮相不错,可这内里……秦无咎唾弃不已。
她也不叫起,男子弓着身子,在她打量货物般的目光下,神色有些不虞,不过眨眼间就平复如常,可秦无咎却没有错过,他垂下的眼眸中掩下那一丝阴霾。
“公主,”耳边传来一个高亢尖细的声音,“驸马亲迎礼数周全,可为国朝驸马表率,公主欢喜无措也是正常,不过吉时不等人,公主随驸马入府,成就良缘。”
秦无咎转头,就见翟车旁站着一个人,四十岁上下,面白无须,身上穿着内监的公服,正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
这不是普通的宦官,从衣着和对自己这个公主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皇帝或者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哦,也有可能是太后身边的。
见秦无咎看他,大太监往前走了几步,靠近秦无咎压低声音说道:“公主,这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天下臣民都看着呢,您代表的可是皇爷的脸面,驸马再如何是臣,自今日始却是公主之夫,妇敬夫也是应该应分的,公主莫忘了皇后娘娘的教诲。”
秦无咎点点头,不在意摆手,“起吧。”
驸马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站起身,这回不敢上前拉秦无咎了,做出恭请的姿态来,“请公主入府成礼。”
秦无咎抬手做了个“停”的动作,没接收记忆她也不知道如何称呼那太监,便含混道:“我且问你,这驸马是谁给我选的?”
大太监皱眉,实在想不通秦无咎这是闹哪一出,只得搬出两座大山来压一压,“自是皇爷和皇后做主。”
“哦?难道我不是父皇母后亲生的?”秦无咎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如投石入水,激起浪花涟漪。
大太监脸色一变,“公主慎言!公主天潢贵胄,皇爷亲生骨肉,如何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即便是皇后娘娘,虽是继母,也待公主犹如亲生,公主此言岂不是寒了皇后娘娘的心!”
继母?不是嫡母。秦无咎心中有数了,自己应是元后嫡出,爹是亲爹,娘却不是亲娘,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而这阉人虽口口声声提皇帝,可话里话外都是皇后娘娘的好,应该就是皇后的人。
秦无咎冷笑一声,“正是如此!父皇母后待我何等慈爱,亲生亲养,怎会为儿寻来如此不堪之人为驸马?想来定是有人从中得了什么好处,如此欺君罔上!”
大太监、驸马、跟随的礼部官员,以及左右人等,齐齐色变,欺君是说着玩着?是要用多少人命来填的!想到当今严刑峻法,动辄株连一大片的做法,胆小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大太监脸色难看,正要说什么,那边驸马已经跪下了,“公主殿下,若公主殿下看不上微臣,自可退了这门婚事,但不能往臣身上泼脏水,微臣虽不才,却也有几分文人风骨。”
秦无咎轻笑,“不用我泼,你身上就够脏了,不但身上脏,心也脏。还文人风骨,呵,别糟蹋这几个字了……”
“公主!”大太监急忙打断秦无咎的话,“公主出降心情不好,也不能拿驸马出气,您这话太重了,就是看临淄郡王的脸面,也不能如此无所顾忌,您没瞧见驸马的脸都白了么。”
“那是他有病!”秦无咎提高了声音,“没人欺君,我不信父皇会给我选个病入膏肓的驸马!”
这句话别说左近跟前的人,就是路幛外挤挤挨挨来看天子嫁女的士庶人等也听见了,嗡嗡声顿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这话里透露出的不寻常。
大太监和驸马飞快的对视一眼,白胖的脸上堆起笑容,“公主说哪里话来,这可是皇爷和娘娘精挑细选出来的驸马,这第一条就是身体康健,傅驸马虽然文弱了些,但读书人不都这样?怎么就是有病呢?再说了,傅驸马是临淄郡王的表兄,最是知根知底,公主莫要使气,若是驸马得罪了公主,过后公主好好罚他便是。”
秦无咎心中一哂,瞧这话说的,从她发难起,这太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使性子不懂事,拿无辜的驸马出气,她这个公主是多么骄纵无礼!又攀扯什么读书人,读书人文弱在公主眼里就是病入膏肓,给她背锅倒是动作麻利。
要是沈渊在,有人这么抹黑他,早就被他扔到北疆当城旦做苦力去了。
想到沈渊,秦无咎就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问问小易沈渊的情况,立时心里不耐烦起来,“他刚刚不是让我退了这门婚事么?那就退了吧,父皇那里我去说。走吧,回宫。”
说罢转身就要上翟车,礼部官员都愣住了,还能这么操作?都到了驸马府门前了,说退婚就退婚?礼部官员可以愣神,大太监可没有,他上前就把秦无咎挡住了。
“公主!莫要任性,臣民们都在看着,您这般行事让皇爷的脸面往哪里放!”
秦无咎脸色冷了下来,“我若嫁了,父皇的脸面才要被人揭下来往地下踩!让开!”
大太监一步不让,“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请公主入府?”
便有宫人磨磨蹭蹭的上前来拥簇,“请公主入府。”
秦无咎目光犀利,“姓傅的没多少时日好活了,我若是嫁给他,也活不长,如此,你这老奴还让我入府?”
大太监充耳不闻,只道:“老奴也是为了公主好,得罪了。”暗地里一挥手,那些宫人便要拥着秦无咎往府门去。
秦无咎眼神一厉,“好个奴才!好个走狗!奴欺主,臣凌君,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她撞开一个宫人,自翟车旁执依仗的羽林军腰间抽出宝剑,回手一剑穿心。
第45章 乾卦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公主2
大太监双眼大睁,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胸口插着的剑,似是如何都不能相信自己会命丧于此。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儿,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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