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珂转头低声和小策子闲聊起来:“听闻治开宫是前朝厉王住所,厉王生性残暴,宫人稍有不顺动辄打骂,十几年的时间打死了有七八个下人,都埋在后院的梨花树下,所以后院的那棵梨树开的花红的像血似的。也委屈三殿下了,在治开宫住了那么些年。”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陈正青耳中,陈正青当即转过头来呵斥道:“本王还在这里呢你就敢乱嚼舌根,活腻歪了是吧?”
治开宫中确实有一颗开红花的梨树,陈正青一直以为那是祥瑞之兆红火之意,有人说树下埋了尸骨,陈正青自然不信。
“奴婢是听宫中老人所言,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去树下挖,那些尸骨或许还在呢。”
陈正青当她是在胡诌,但是心底难免生出怀疑,又骂了两句便甩袖离开了武中殿,临走前还不忘威胁池珂一定会好好治她这造谣的罪。
把这烦人精气走,小策子松了口气,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池珂说自己是亲眼所见的,小策子满脸的不相信,以为她在胡扯。
“我说真话,你们反倒不信了。”池珂故作叹息,将话头转向了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鹤迁:“殿下怎么了,对武中殿不满意?”
鹤迁的薄唇抿成一条缝,眼神偏向别处,有些别扭的回答:“没有。”
从昨晚开始鹤迁就是这样心不在焉的,池珂也能猜到几分原因,语重心长道:“殿下,这几天您也看到了,我是真心想帮你,不然也不会尽心的去做这些。就算你现在还不能完全的信任我,但有事千万不要瞒着我,你出了事,我也会担心。”
池珂知道陈鹤迁不是天君,他在宫中生活了十余年,知道些皇宫华丽外表下的明争暗斗,但她虽然没体会过鹤迁这种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感觉,但也知道信任一时半会是建不起来的。
这是池珂的肺腑之言,鹤迁的脸色也有所松动,提出让池珂来做自己的贴身宫女。现在他已经对池珂的身份深信不疑,就算不是神仙,这人也不是普通人,让她来当自己的宫女实在是委屈了人家,但是整个武中殿内唯二和鹤迁相熟的两人就是池珂和宋策,其他人他更信不过。
池珂欣然同意。
搬到武中殿之后御膳房那些人终于记起了还有四皇子这么号人物,一日三餐送的勤快起来,搞得池珂没有了用武之地,鹤迁和小策子倒是挺开心的,饮食变好后两人圆润许多,气色也有改善。鹤迁的脸颊变得白嫩不少,多了几分可爱,也渐渐有了棱角,个子也长高了些
除此之外,皇后、礼美人和太子也差人送来不少东西,鹤迁最喜的是太子送来的两本兵书,对方还邀他去参加几日后选妃。
池珂忌惮这位将来会给鹤迁造成不少麻烦的太子,但拿人手短鹤迁对这位太子又很亲切,池珂只能陪着他一起去参加太子选妃。
不过也是有那么件令人畅快的事情,就是陈正青真的从梨树底下挖出几具尸骸来,吓得好几日没有睡好觉,天天心惊胆战嚷着要搬寝宫,故也没有功夫来骚扰鹤迁。
陈展鸿是皇后的长子,今年一十七岁,长相算得上是清秀,儒雅书生的性格,但在皇后面前总显得有些怯懦,不知在忌惮些什么。
为太子选妃的是各宫嫔妃,她们齐齐坐在亭中,或明艳或温婉,各有千秋,皇后坐在主位,身旁是当下最受宠的礼美人。
罗稚杉在一众适龄女儿中央,样貌算得上是拔尖的,论起气质来也是自信明媚,有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鹤迁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些形形色色的美人,池珂忍不住打趣地问他:“你觉得这些人当中,哪个长得最好看?”
只见鹤迁皱了皱眉,十分客观且正气的回答:“各有千秋。”
“若是非得选一个呢?”
鹤迁直接无视了她,池珂玩心上来了,笑着追问道:“若是再加上一个我,谁最好看?”
“……”
鹤迁抿起了嘴唇,腰板绷得笔直,耳尖也有些发红,池珂怕玩笑开过了毁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一点信任,笑了两声没打算再问下去,却没想到未来天君居然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郑重地回答:“论相貌,她们不如你。”
池珂乐开了花,直言鹤迁哄女孩的功夫真是天生的。
“我说的是实话,你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神仙。”
“那是因为你只见过我一个神仙,你要是见过其他人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和那些妃嫔秀女比起来,你依然是最好看的。”
池珂再次被鹤迁的逗笑了,平日冷漠的人耿直起来也是很可爱,池珂笑得花枝乱颤,回赞道:“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孩。”
鹤迁依旧绷着脸,但是眼底柔和许多。
皇后和一众妃嫔皆相中了罗稚杉,陈展鸿却迟迟不肯表态,一直在向庭外那条小路张望。
“鸿儿,你在等谁?难道这些姑娘中没有你看得上?”皇后一眼看穿了陈展鸿的心思,陈展鸿迟疑片刻,豁出去一般对皇后行了大礼,“母后,儿臣确实已有心悦之人。”
皇后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问道,“是谁?”
“儿臣……”
“各家的适龄未婚配女子都在这里了,鸿儿莫不是喜欢上了别家已经婚配的女儿?”
陈展鸿紧张地直打哆嗦,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他却不敢说出口。
皇后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鸿儿心悦之人就在这里,也不必觉得羞怯,现在把太子妃选出来,正好与你的好友张其珉一道完婚,也好了了你父王的一桩心事。”
“张其珉?他娶的是谁家的女儿,为何儿臣没有听他提起过……”
“是你外公亲自选的,他副官赵嵩家的二女儿,赵欢。”
池珂只见那一瞬间太子殿下像是被雷劈中般一下子瘫坐在地,心痛与震惊爬满了整个脸庞,双手也无力地垂在两侧,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
“啧啧啧,又是这种求而不得的戏码。”
池珂看到鹤迁的手紧抓着桌沿,跟着陈展鸿一同蹙起了眉。
皇后对太子的悲痛视若无睹,悠然地从亭中走了出来,体态优雅自若,“如果鸿儿与你所喜之人并非良配,那便在这几位姑娘中择一位为妃可好?命里无时莫强求,鸿儿也要学着放手。”
陈展鸿跪坐在地上低头沉默良久,好半天才满眼腥红的抬起头来,语调颤抖,“皆由母后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 池珂:是谁告诉我天君殿下为人冷淡不解风情?
鹤迁:认真且客观.jpg
☆、第六章
皇后最终还是选了罗稚杉,太子全程如同一个傀儡,垂着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原是陪着鹤迁去看太子选妃的,却不想看到这么一场强娶强嫁的戏码,回宫时鹤迁沉默了一路。
世间太多荒唐事,池珂安慰鹤迁要学会看开。
“皇兄贵为太子却处处受制于皇后,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选择,生在帝王家,难道就必须得这般身不由己?”
“也不全是,就算不是帝王家,也多得是这种事情。”
池珂是实话实说,但这话似乎也安慰不到鹤迁,他眉头紧皱着,整颗心深陷泥沼中。
“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太子他不能娶赵欢,是因为两人无缘;若是你皇兄真的拿自己的太子之位为威胁娶了赵欢,说不定反而会拆散了别人的姻缘,你怎么知道赵欢和张其珉不是真心相爱呢?”
鹤迁在意的不是赵欢和张其珉是不是真心相爱,只是皇后这种将自己所想硬加给陈展鸿的做法让他感到压抑,由此联想到未来的自己,是不是也会像这样被逼着娶一个自己不爱甚至是厌恶的人,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趁着鹤迁发愣的时候,池珂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你想什么呢,你现在才十三岁,就想着娶亲了?”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鹤迁单手扶额,一下子红了脸。
“你大可不必为这件事忧虑,且不说你现在才十三岁,还有三四年才到娶妻年纪,这期间会发生什么我们无从得知。再者,有我在,就算你喜欢的是天上的仙女,我都能给你绑回来。”
鹤迁嗤笑一声,因她这句玩笑心情放松不少,难得地同她打趣,“你们神仙都是你这般巧舌如簧吗?”
“也不全是,他们大都端着,一个比一个假正经,尤其是我们天君,看着衣冠楚楚高雅斯文,其实是伪君子一个,心机深沉不说,还特别记仇,睚眦必报。”
仗着天君现在没有记忆,池珂一个劲编排,鹤迁也跟着附和道,“那你们这位天君当真是德不配位。”
“哈哈哈,你说得对极了。”池珂捧腹狂笑。
两人走近了武中殿,还没进门,守在门口的小策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着急地话都说得磕磕绊绊,“三、三皇子他他、他来殿中闹事了!”
武中殿的下人都被陈正青罚跪在大殿中,陈正青吊儿郎当大爷似的坐在正中央,手中捏着盘点心,边吃边等着鹤迁和池珂走过来。
“皇兄今日大驾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陈正青把盘子往旁边一甩,不善的目光越过鹤迁,奔着池珂而来,“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宫女的!”
池珂也能猜到陈正青是特地来报复的,却没想到他这般小肚鸡肠,她也不慌,气定神闲地往前走了两步,弯腰行了个礼,“不知三殿下找奴婢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本王今天来就是为了好好教训你这个乱嚼舌根的贱人!”
陈正青表情狰狞的坐在木椅上,他因为这事好几个夜晚都没睡好,还多次在梦中吓尿了裤子,想来实在丢人,定要把面子从池珂这里找回来。
“皇兄,她是我宫中的宫女,如果对你有所冒犯,我来教训就是……”
“你闭嘴!我是你皇兄,连一个小宫女都教训不得了?!”
这陈正青真是半分都没学到他母后的优雅委婉,池珂应道,“我可没有乱嚼舌根,难道殿下没从院后挖出尸骨来?就算我不告诉殿下,那些尸骨仍然存在,殿下不知还要与他们共处多少个日夜呢。”
“你敢顶撞我!现在的宫女好大的胆子,连奴婢都不自称了,这就是四弟你教出来的人吗!”
陈正青急了,从木椅上跳了起来大步走到池珂眼前,池珂不慌不忙地继续说:“殿下先别生气,这事是宫中多数人都知道的事,奴婢是见不惯他们瞒着殿下,殿下可能不知道,就是殿下现在所住的玉新宫,也不见得有多么干净。”
陈正青嚣张的表情一瞬间凝在了脸上:“你什么意思!”
“奴婢不敢说,怕惊扰了三殿下。”
“你——!”
池珂往后方退了退,低着肩膀像是在害怕;陈正青被她这句话给吓到了,低头询问他身边的太监,在那小太监茫然地摇摇头后,陈正青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蠢货,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又将目光转向池珂,压制住怒气,“你告诉我玉新宫有什么,之前那些事本王便与你一笔勾销。”
池珂还是那一副怯弱样:“奴婢真的不敢说。”
“……”
陈正青的怒气肉眼可见的加重了,他一脚踹飞刚刚坐过的木椅,凶狠的目光狠狠剜了她一眼,“你给我等着!去通知膳房,从今天开始武中殿的餐饮减半,持续一月,若有人敢去告诉父皇,本王撕烂你们的嘴!”
发完这一通脾气,陈正青带着自己的下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武中殿,看样子这新换的玉新宫又免不了一次鸡飞狗跳。
鹤迁遣散在这里跪了半天的下人,阴着脸走向自己的书房:“既然饮食减半,以后尽量节俭些,我只食两餐即可。”
池珂跟了上去,“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吃那么少,米面蔬菜不足我可以去宫外买,我们……”
鹤迁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来险些与池珂撞了个满怀,他依旧阴着脸,少年好看的眉宇间满是怒气,“你为什么非得与他争论这些,他这种人你越是与他抗争他便玩得越尽兴,今天没能找回面子,往后肯定还会再找你的麻烦!”
“殿下这是在担心我?”
“……我没有。我是担心你给武中殿,给我惹上麻烦!”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蕴着的都是怒气,池珂也不由得正经起来,“殿下尽管放心,我都说过我会护你周全,就算我自己有事,你和武中殿的其他人也不会有事。”
“你……”池珂难得正经的没有嬉皮笑脸,鹤迁有再多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你是神仙,你不光只护着我,也要好好护着自己。”
池珂觉得现在殿下已经拿她当自己人了,笑道,“殿下你放心就是了,我可不能出事,不然殿下会担心的。”
“……”
鹤迁扬长而去,‘砰’的一声,用力将书房门关的震天响。
知道天君这边没什么事了,池珂便又走到殿外将武中殿几位宫女太监召集起来,“这一个月饮食减半,殿下还在长身子,少吃是万万不可的。院后还有几块荒地,你们明日借工具去开垦,我想办法买种子,咱们自己种菜。”
“可这蔬菜长成是要有时间的啊!”
“这就不用你们来管了,我有办法。”
见几个宫人半信半疑的样子,池珂又补充道,“这件事情由我而起,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亲自下厨,为你们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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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山,池珂府中。
辋川兴高采烈地打包好一袋的蔬菜和蔬菜种子,同他的那些伙伴告别,“我要去陈国皇宫找池姐姐了。”
“去见池姐姐为何要带这些,难道池姐姐连菜都吃不上了吗?”问话的是小蜘蛛精的女儿,她的腰间还挂着池珂原先换给她妈妈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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