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缠住彼此,裴苒轻声道∶“当初我救了殿下,救命之恩,殿下要不要以身相许呢?或者……”
裴苒踮起脚,唇畔几乎要碰到萧奕的耳垂,声音轻柔带着无限的缱绻,“或者,我做殿下的生辰礼,好不好?”
呼吸温热,微微侧脸,便能碰到彼此。
裴苒看着萧奕,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萧奕看着他的小姑娘,一向淡漠的目光渐渐染上温度,仿佛下一刻就能吞噬眼前的人。
他揽住裴苒的腰身,食指从裴苒的眉骨间一路往下,一指压在她的红唇上。
离得近,那股香味隐隐可闻。
“我的生辰礼,日后便只能是我的,愿意吗?”
“既已送出,何来后悔?今日,我就是你的生辰礼。”
裴苒踮起脚,离得更近了些。
红唇点上微冷的薄唇,彼此的目光里都带着异样的光。
“殿下,我是你的了。”
唇齿之间的对话细不可闻。
萧奕捕捉到那句话,他的唇畔往下压,眼里的光彻底成了侵略。
风冠落在地下,红色的嫁衣堆叠在地。
屋内的熏香似乎变得浓了些,红烛微晃,映出屏风上的人影。
细微的哭泣不知何时传了出来,渐渐又变得不可闻。
清晨的薄光透出云层,芭蕉叶上圆圆的水珠滑来滑去,最终顺着叶片边缘滑落。
—
裴苒听了一夜的雨声,日光攀爬到竹窗上,她才熟睡过去。
朦朦胧胧间,感觉到有呼吸扑打在自己的脸上。
她伸手打去,未睁眼,就抓住萧奕的双手,握住不肯放。
床幔垂落,不知外面时辰如何。
她睁开眼,有些委屈地看着萧奕,“殿下,我饿了。”
不知时辰,但也猜到必过午时。
萧奕懒懒地看着她,扯了扯自己的手,裴苒还是不肯放。
他笑着凑近,“亲一下就起。”
裴苒一把放开萧奕的手,捂住嘴巴愤愤不平地看着他,“殿下觉得我还会信吗?”
话一说完,她就朝外喊道∶“小楠,进来。”
他不肯起,那她就自己起。
裴苒绕道床尾,打算从床尾绕下去,她刚要跨过去,脚踝就被萧奕牢牢握住。
“没我的吩咐,她们谁敢进来?”
屋外听不得丫鬟的一点声音,谁都知道现在不适合进来打扰。
裴苒无奈地看向萧奕,她捂着自己的小肚子,可怜巴巴地道∶“我真的饿了。”
“嗯,我也饿了。”萧奕坐在床头,手指摩挲着小姑娘的脚踝。
裴苒收不回来,只能继续可怜地看着他。
裴苒不知道,她越可怜,反倒越让某人想欺负她。
萧奕轻笑一声,压下冲动,松开手,“起吧。”
“真的?”裴苒小心翼翼地看着萧奕。
萧奕点头,将两只手都举了起来,示意自己不会乱来。
裴苒果断下床,看到地下一片狼藉,脸上覆上薄红。
萧奕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摇头叹笑。
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来日方长。
下了一夜的雨,泥土混着青草的香味,外面的空气很清新。
没有之前的燥热,微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
裴苒站在墙下,看着垂落下来的花墙,花朵开得正好,粉嫩得让人忍不住采摘。
裴苒思索着摘哪朵比较好,有人伸手越过她,将最大的一朵花摘了下来。
那花红得热烈,萧奕将花插入裴苒的发间。
红花配美人,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杜安见此情景,轻咳一声,“殿下,陛下今日早朝晕倒了。”
裴苒瞬间回神,“陛下晕倒了,太医如何说?”
“说是操劳过度,不易太过劳累。殿下和娘娘要去看一看吗?”
皇帝生病,太子和太子妃怎可不去?
萧奕将红花从裴苒发间摘下,交给一旁的丫鬟,“保管好。”
裴苒不解其意,“殿下留着它做什么?”
萧奕笑着看向小姑娘,意味不明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先去看看我们的陛下。”
萧奕和裴苒到的时候,太医刚刚出来,内监进去通报,能隐隐听见里面温柔的劝慰声。
等到里面,一眼就能看到躺在床上的帝王。
萧仁面色有些苍白,精神看着不济。
沈竹茹守在他旁边,温柔地说着安慰的话。
“陛下,娘娘,太子和太子妃来了。”内监轻声通报。
萧仁闻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两人,不知在想什么。
萧奕和裴苒按照规矩行礼问安。
沈竹茹声音温柔地道∶“陛下,您看,太子还是记着陛下身体的。太医都说了,只要多休息,就会没事的。”
“朝政如此繁忙,朕如何安得下心休息?”萧仁一句话刚说完,就忍不住轻咳。
“陛下,还有太子和肃王呢。你也该放放心,太子和肃王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教出来的孩子你还不信吗?”沈竹茹劝慰着。
她话音刚落,内监进内通报道∶“陛下,肃王求见。”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萧玄踏入殿内,看着躺在床上的帝王,面上顿显焦急,“陛下,您可好?”
“只是近日休息不够,肃王莫要担忧。”
沈竹茹如此说,萧玄还是细细问着情况,又说要送补品。
对比之下,萧奕就显得冷淡许多。
萧玄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萧仁忽然闭上眼睛,“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皇帝如此说,自不可强留。
萧玄不甘心地退出去。
刚刚踏出殿外,内监忽然疾步走出来,拦在萧奕和萧玄前面。
“传陛下口谕,从即日起,政事交由太子和肃王共同处理,万望太子和肃王莫让朕失望。”
这份口谕,谁人都能听出来皇帝的言外之意。
萧玄面露喜色,欣然接受。
萧奕面色平静,像是早已知道。
因为重审旧案的事,皇帝早已对他不满。
长廊上,裴苒看着萧奕,停下脚步,笑着道∶“无论怎样,我都陪在殿下身边。”
萧奕看着小姑娘的笑脸,捧着她的脸,“娘子这么好,回去我就告诉娘子那朵花的用处好不好?”
裴苒听不出言外之意,不觉得一朵花有什么危险,欣然笑道∶“好。”
一个时辰后,太子的院落。
内室之中,花汁从葱根般的指尖滴落,娇艳异常。
床幔之后,是小姑娘恼怒的声音和轻笑的哄话声。
☆、完结章
肃王和太子共理朝政的事传遍京都。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只说是操劳过度,可谁都能看清楚,皇帝这是不行了。
京都这谭浑水不断涌动着, 每个人都胆战心惊地等着。
不知是等着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还是太子改立的消息传来。
花枝缠绕的秋千架下,萧奕抱着裴苒, 手中拿着话本,她说翻一页,便翻一页。
杜安走进来, 低声道∶“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裴苒看了一眼萧奕, 凑过去就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才跳出他的怀抱, “殿下去议事吧。”
萧奕抓住裴苒的手不放,起身在她脸上又亲了一口, 才放开,“乖乖等我, 不许自己看。”
裴苒无奈地看着萧奕,点头应是,“我可不像殿下, 说话不算话。”
说完,小姑娘就跑回屋子,让他欺负不了。
萧奕笑看着她跑远, 才转身往书房走。
书房之内,杜安低头道∶“殿下,肃王要行动了。”
皇帝身体日益衰弱,萧玄迟迟等不来改立太子的圣旨, 他等不及了。
阳光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乌云遮住太阳,一切显得有些压抑。
未及黄昏,大风便刮了起来,树枝被吹得歪斜。
裴苒站在窗口,袖口翻飞,她看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天,蹙起眉头。
萧奕不知何时走过来,环抱住她,“要开始了。”
不过一刻钟,杜安走进来,在外通报道∶“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说要与太子妃叙话。”
裴苒看向外面,能看见等在那里的内监。
萧奕将窗户关上,隔开了她的视线,“解决了。”
风更大了些,有雨点砸落下来。
外面似有惨叫声传来,兵马踏入春漪园,盛开的繁花被大雨打得凋零。
裴苒闭着眼,听着那些声音。
不久前,她收到了萧宁死前的遗书。
皇后借着萧宁的手在糕点中下毒,驸马误食中毒。
沈竹茹以此为威胁让她闭口不言,给了她最后一株噬心草。
可驸马,自缢了。他不愿自己的妻子为自己背下这样的事。
这京都藏着太多的悲剧,这一夜过去,一切都会好吗?
有血腥味传来,又被狂风卷走。
地上的血迹被大雨洗刷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直到夜晚降临,这场大雨终于停了下来。
大殿内,隐隐可闻殿外的血腥味。
萧玄的咒骂声渐渐远去,没有人进大殿,大殿的门关着,像是隔开了另一个世界。
萧仁坐在高座上,沈竹茹站在他身边,她听着殿外的声音,直到再也听不见萧玄的声音。
她半蹲下身子,握住萧仁的手,轻声道:“陛下,我输了。陛下早就知道臣妾会输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不帮臣妾呢?”
沈竹茹笑着,眼中却含泪,“陛下不是也不希望睿王的儿子登上这皇位吗?先王如此疼爱睿王,您忘了吗?您的帝位是睿王让给您的。您纵容臣妾拦下报信的人,纵容臣妾陷害信国公,为何这次不肯帮臣妾。您若帮臣妾,臣妾……”
“你还是会输。”萧仁嘶哑着嗓音道,“茹儿,你不会成功的。”
“别喊我茹儿!”沈竹茹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忽然站了起来,“萧仁,你忘了吗?你为何娶我?因为你娶不到沈竹阑,她做了睿王妃!萧衡夺了你的皇位,夺了你爱的人,你为何还要让他的儿子登上皇位,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
沈竹茹满脸是泪,她不再是端庄的皇后,嘶喊着只要一个理由。
她哭倒在萧仁的脚边,紧握着他的手,“你废了他好不好?你废了萧奕的太子之位,我把解药给你,你不会死的。”
沈竹茹哭得喘不上气,萧仁伸手,他一点点擦干她的眼泪,“茹儿,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说过,我已经不爱沈竹阑了。你说,沈母杀了你母亲,我便任由你把她逼疯……”
“你不是为了我,”沈竹茹猛地打断萧仁的话,“是因为她,她阻拦了你娶沈竹阑,选择睿王。你不是为了我,不是。”
沈竹茹摇着头,似乎不愿接受萧仁的话。
萧仁说过许多次爱她,但她已经不能相信了。
萧仁看着近乎疯癫的沈竹茹,他知道她一直等到现在的原因。
她要看着他废了萧奕的太子之位,哪怕那句话已没有什么用处。
萧仁从高座上起身,他半蹲到沈竹茹的身前,“茹儿,我说过,我爱你,你要相信。”
帝王的眼里落泪,锋利的短刀一下刺进沈竹茹的体内,她瞪大眼睛看着他,“陛下……”
“茹儿,还记得刚成婚时,你怎么喊我的吗?”
“阿仁……”眼泪夺眶而出,沈竹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她摸着萧仁的脸,忽然笑了,“可那些,都是假象啊。”
她以为萧仁爱她。
可萧仁其实爱的是沈竹阑。
最后一滴泪落下,沈竹茹闭上眼睛。
萧仁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茹儿,到了如今,你还是不信我。”
殿门猛地被推开,月光照进来,一地的狼藉。
裴苒和萧奕踏进大殿,一眼便看到坐在地上的帝王。
他抱着沈竹茹,听见脚步声,才抬头往前看。
“太子来了。”
萧仁声音嘶哑,他笑了笑,“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你还是代你父亲执掌了这天下。”
“父亲他从未肖想过皇位。”萧奕冷冷地道。
萧仁低笑一声,“是啊,他只知道跟在我这个哥哥身后,最后明明知道我忌惮他,还要出征。父皇说得没错,我的胸襟远远比不上他。”
萧仁嘲弄地笑着,他抬头看向裴苒,“太子妃,当年信国公府的事是朕做错了,朕应该向你,向信国公道歉。”
裴苒看着颓废的帝王,没有应声。
她不能接受这句道歉,信国公府的那些亡魂也无法接受。
萧仁并不在乎她的沉默,“若是太子妃有空,也帮朕去萧宁坟前上柱香,替朕说声对不起。朕害了她的驸马,也害了她一生。九泉之下,她怕是再也不愿意认我这个哥哥了。”
萧奕冷眸看着萧仁,“陛下到现在还在替她遮掩过错吗?”
“遮掩吗?”萧仁摇了摇头,叹笑∶“如果不是朕的纵容,她也做不到那些事。说到底,还是朕的错。或许,一开始,朕就不该登上这皇位。”
爱人离心,面目全非。
“这是朕的罪己诏,朕做错的事,自该由朕来担着。”
一封罪己诏放在宝座上。
萧仁抱着沈竹茹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座,他低头看着沈竹茹,声音低到不可闻,“你向我下毒,我也心甘情愿地吞下,可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我呢?茹儿,我是真的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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