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音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毒入五脏,早已无回天之力。
萧仁跪坐在地,他最后摸了摸沈竹茹的脸,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记着他的皇后,他亲手杀了的皇后。
帝王驾崩,钟声传遍京都。
裴苒看着萧仁身上的鲜血,他握着沈竹茹的手,彼此身上沾满鲜血。
到了最后,这位帝王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可那些被沈竹茹害死的人呢?谁又不是可怜人?
裴苒握着萧奕的手,转身和他走出大殿。
风雨已停,等这黑夜褪尽,曙光必现。
裴苒看向萧奕,浅笑着道∶“殿下,我们回家吧。”
萧奕握紧裴苒的手,轻声应道∶“好。”
凡此过往,皆为序章。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
肃王之乱一夜间结束,帝王驾崩,新帝即位。
皇家从春漪园搬回皇城之中,新帝登基的那一天,裴苒天还没亮就被嬷嬷拉起来。
先是梳洗,然后是换广袖凤袍。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天亮。
萧奕早已等在门外,他穿着玄色衮服,头戴冕冠。
见到裴苒出来,眉眼柔和下来,伸手向前。
裴苒握住他的手,笑看着他,“夫君,我们走吧。”
她不再喊殿下,也不会喊陛下。
从此以后,萧奕在她面前,只是她的夫君。
从长乐宫到大殿,裴苒握着萧奕的手,不曾放开。
他们面前,是长长的石阶,百官在后。
裴苒侧头看向萧奕,萧奕也低头看着她。
无言而视,皆知对方之意。
踏上最后一道石阶,百官贺声在后。
裴苒悄悄握住萧奕的手,长袖遮掩,谁也不知道他们握着彼此。
萧奕垂眸,唇畔微勾。
他的小姑娘会一直握着他的手,而他,也永远不会放开。
—
登基仪式结束,裴苒先回到长乐宫。
她卸下长长的凤袍,坐在榻上闭目小憩。
忽而,眼前的光亮变弱。
裴苒睁眼,就见萧奕正低头看着她。
“回来了。”裴苒拉着萧奕坐下,见他张开怀抱,主动坐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就亲了一口,“累吗?”
“嗯,累,再亲一口。”
“啵”的一下,裴苒亲在萧奕的额头上。
“还累吗?”
“嗯。”
又“啵”的一下,亲在左脸脸颊上。
裴苒看了看萧奕的模样,没问,又亲了一下,亲在右脸脸颊上。
“好啦,四下了。”
“不行,还有第五下。”
萧奕抓住想逃的小姑娘,倾身过去。
唇齿相依,两人都睁着眼睛,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又默契地闭上眼。
发髻尽乱,眼瞧着萧奕有些过,抓住他乱动的手,“现在不行,还有一件事。”
萧奕耐心地停下来,“什么事?”
“结发。”
裴苒说着,跳出萧奕的怀抱,拿来一把小小的金剪刀,和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她剪下自己一截头发,又剪下萧奕的一截头发,用红绳将两截头发绑在一起,郑重地放到木盒里。
“好了。”裴苒开心地道。
萧奕看着那木盒,抱住裴苒,挑眉笑道∶“我忽然想起,我们还有一件国家大事没有解决。”
“什么事?”裴苒好奇地看着萧奕。
“皇嗣。”
话音一落,小姑娘就被打横抱起。
内殿竹帘晃动。
榻上只剩下紫檀木盒,木盒里青丝缠绕。
外面的阳光正好,水面泛着波光,一朵并蒂莲已悄悄绽放。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
后面两个小番外,有一个是萧雨烟&柳元青的,我在标题上注明了,不想看副cp的别错买哦。
完结感言最后一章放。
☆、萧雨烟&柳元青
大雪下了好几日, 皇城里积雪扫了又积。松树被白雪压到极致,屋檐下冰棱不断滴下冰水,落在人的手背又冷又冰。
坐在门前的小姑娘近乎呆滞地看着院子,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斗篷。冰水不断滴在她的手背上,她却没有一点反应。
没有一个宫女敢上前劝阻。
“咯吱,咯吱……”
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姑娘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少年正往这边走。
“元青哥哥。”
声音又低又浅,一不留心就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年走上前, 半蹲下来,将汤婆子塞到小姑娘的手中, 半握住她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手。
“阿烟, 回去睡一觉吧。”
小姑娘低下头, 缓慢推开汤婆子,“他们都说是我杀了母妃, 我还伤了三姐姐。元青哥哥,我是罪人是不是?”
语气没有起伏, 仿佛这样的话她已经说过无数次。
明明这样,眼泪还是从眼眶里落下,滴在没有知觉的手背上。
少年心疼地看着她, 裹住她的双手,努力让她温暖一些,“阿烟, 那些不是你做的。芸美人不是你伤的,你是因为生病才会伤了三公主。阿烟,你要记住,你母妃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好好长大。你要坚强, 要告诉所有人,我们阿烟不是罪人。阿烟是最好的姑娘,值得所有人疼爱。”
手一点点暖起来,小姑娘抬头看向少年,她的眼眶里蓄着泪。
“阿烟是最好的?”
“嗯。阿烟是最好,也是最善良的。”
“阿烟是最好的,最善良的。”小姑娘重复着这句话,眼眶里蓄着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落下。
少年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眼泪不断地往下落,不知哭了多久,门外传来别人的声音。
少年往回看,是来催他离开的。
少年回头,轻声道:“阿烟,我要走了。”
小姑娘慌乱地抬头,她抓住少年的袖子不放,“为什么?元青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小姑娘的恳求让人不忍拒绝。
少年一点点把她的手拉下来,“阿烟,我父亲走了,我不能再留在宫中了。阿烟一定要好好的,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要照顾好自己。记住,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元青哥哥,我不想你走。我怕,我总是做噩梦,总是看见母妃倒在我旁边,你留下好不好?不要让我一个人。”
小姑娘哭得喘不上气,外面的人催促越来越急。
少年只能狠心地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小姑娘起身想追,可是她坐在外面太久,腿冷得动不了,“元青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
每走一步,身后小姑娘的声音就更低。
少年走到门口,他忍住回望的冲动,握紧双拳。
他必须走,父亲因为暗中替睿王世子解毒被杖责而死。他答应父亲,一定会为睿王世子解毒。
他必须离开宫中。
“阿烟,记住,要活着。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话音落下,少年决绝地离开。
小姑娘哭倒在地上,最后一句话顺着风声传入她的耳中。
此后多年,她将这句话牢牢记住。
哪怕在得知皇后是杀母仇人时,哪怕她的疯病已经全好,她也依然隐忍着。
因为她知道,她必须忍。
她要活下去,哪怕再难,也要活下去。
—
昭武元年。
又是一年大雪,萧雨烟站在桃花树下,看着落满白雪的树枝。
春日未至,桃花未开。
只有等到雪化尽,她才能等来桃花盛开的景象。
“公主,公主,”宫女在身后急声喊着,疾步走到萧雨烟身旁,“公主,柳大夫进宫了。”
萧雨烟猛地回头看向宫女,“当真。”
“真的,奴婢亲眼瞧见。哎,公主你慢点。”
萧雨烟一路跑到长乐宫。透过窗棂,可以看见柳元青正在为裴苒诊脉。
萧雨烟停下脚步,平复呼吸,上上下下整理一番,对着宫女问道:“如何,我发髻乱没乱,面色可好?”
“面色很好,柳大夫肯定会移不开眼的。”
萧雨烟瞪了一眼宫女,“你也敢取笑我。”
“奴婢不敢,公主真的很好看。”
听见宫女的保证,萧雨烟才放下心来。
她用最端庄的姿态往里走,等到宫女通报后,才小步往里走。
“皇嫂,今日可安好?”
裴苒看着拘谨的萧雨烟,忍住笑,“安好。正好柳大夫来了,你近日不是说身子不适吗?不若和柳大夫说说,我也有些困了,想歇歇。”
萧雨烟悄悄看了一眼柳元青,见他没有反应,藏住心中失落,笑着道:“多谢皇嫂。”
雪化之时,天最冷。
两人走在长廊上,谁也没有最先说话。
直到桃花树下,萧雨烟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桃树,忍不住想起年少的回忆。
她在药瓶上绘上歪歪斜斜的桃花,还央求他此后的药瓶都要用白瓷瓶,再绘上桃花。
“你还记得这棵桃树吗?”
柳元青抬头,看向那棵桃树。萧雨烟背对着他,他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如何。
衣袖里放着一个白瓷瓶,他走上前,递到萧雨烟面前,“我的药瓶。”
白色的小瓷瓶绘着几朵歪斜的桃花。桃花有些磨损了,像是常常有人抚摸。
萧雨烟怔愣地看着瓷瓶,良久没有反应。
柳元青轻叹一声,将瓷瓶放到她的手心,“阿烟,你送我的灯笼我留着,这个瓷瓶我也留着。我一直在等一个最好的小姑娘,不知道她还在不在等我?”
瓷瓶仿佛有了温度,萧雨烟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可现在,她觉得鼻子很酸,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
略带凉意的手指抹去她的眼泪,柳元青上前一步,轻轻抱住萧雨烟。
“阿烟,不用为了我装成什么端庄的女子。我喜欢的阿烟,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眼泪流得越来越凶,柳元青轻轻拍着萧雨烟的背,就像少时一样。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这一次,他不会在她哭完之后离开。
他会等着她哭完,牵着她一起回家。
风吹落白雪,如同梨花一般。
树下传来低低的声音,“我以后说不让你走,你就不能走。”
“嗯,不走。”
再也不走了,这一次,他要一直陪着她。
☆、正文番外
昭武五年, 南越入侵,昭武帝派盛国公迎战。同年,南越国灭, 天下归一。
京郊外,信国公府陵墓前,金冶看着燃尽的纸钱, 擦干净墓碑上的灰尘。
“萱儿,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京城,看遍这山河吗?我带着你的玉镯, 今日便出发,我们一起去看一看, 一起走一走, 不尽兴不回京可好?”
沉默的墓碑无人应答。
金冶摩挲着“裴萱”两个字, 笑着起身。
他的怀中放着玉镯,放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
山下, 众人等在一旁。
“大哥。”金承刚喊了一声,眼眶便泛泪。
尤氏笑着道∶“大哥放心走, 我一定照顾好金承。”
“我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你照顾?”
“那你哭什么?”
金冶看着夫妻两拌嘴,上前一步,抱住金承, 拍了拍他的背,“别哭,会回来的。守好盛国公府, 知道吗?”
“知道。”金承忍着眼泪道。
金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看向一旁的人。
裴苒和萧奕站在一起,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站在旁边。
金冶拍了拍手,蹲下身子, “景墨,楠楠,过来。”
两个娃娃走上前,小女娃抓着金冶的袖子有些依依不舍,“不能不走吗?楠楠想让外祖父陪着。”
小男孩听见妹妹的话,抓过妹妹的手,摇头道∶“以后哥哥陪楠楠玩。外祖父辛苦了这么久,要休息的。”
小女娃还是一副要哭的模样,金冶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楠楠不哭。外祖父以后回来带小玩具给楠楠好不好?外面的东西可比京都的新奇多了,外祖父选好多好多带回来,让楠楠慢慢挑,好不好?”
“真的吗?”
“真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看着女儿和义父认认真真地按印章,裴苒轻笑出声。
金冶起身,裴苒上前几步,努力藏住眼里的不舍。
“义父,此去一路平安。要常常写信回来,不然楠楠真的会哭鼻子的。”
“好,一定记着。”金冶笑着道。
他看向萧奕,还未开口,萧奕便揽住裴苒,肯定地道∶“我会照顾好苒苒,岳父放心。”
最后一个担心落下。
金冶翻身上马,回望一眼众人,驾马离去。
眼看着人和马越来越远,楠楠还是忍不住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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