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照宣笑说。
明明只隔了一扇玻璃,可陈佳肴却看不清照宣脸上的一丝一毫表情变化。她从来没来过警局,更没有以这种身份来过,不过好在这些年她接触了不少案件,勉强还算淡定。
“我不太明白。”她并不打算跟照宣兜圈子。
“所以我在教你明白。”照宣唇角还挂着浅笑,仿佛他现在并不是在警局,而是在一个优雅的咖啡厅,他嗓音也很温和,“你喜欢周延礼吧。”
陈佳肴眼眸一凝,目光落在照宣脸上。
照宣表情依然很淡,他笑说:“有什么可紧张的呢?喜欢一个人,藏是藏不住的。”
陈佳肴不动声色抠了下自己的指甲,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声音有自己意识不到的微颤,“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照宣眸色忽深,蛇一样盯着陈佳肴,“如果你爷爷在世,你猜,他会不会同意你和周延礼在一起。”
陈佳肴只觉心被狠抓了一下,她额角沁出汗液,说:“这些与你无关。”
“你以为你爷爷真的不喜欢凌春吗?”照宣忽然又问。
陈佳肴轻轻喘了口气。
照宣盯着陈佳肴说:“凌春那么聪明,又那么漂亮,她是你爷爷最得意的学生,他怎么会不喜欢?他不喜欢的只是她的身份,因为这种身份差距有辱他的一世清风作为。你说,如果他知道他孙女也这样,他是不是希望他孙女不如跟他儿子儿媳一样,干脆在那场车祸一起死掉算了?”
这些话,照宣说得声音很低,可却像细密的刀,刀尖齐齐扎在了陈佳肴心上。她每听一个字,眼睛便红一分,直至欲滴血,她才猛地站起来,“我……我没有!我不是他的学生!”
“嗯,那你是他的什么?养女?”
陈佳肴咬着牙反驳,“我、不、是!”
“也对,你是法学生,从法律上来说,你确实不是。”照宣说,“可当初也没有法律规定凌春就一定要是你爷爷的徒弟啊。”照宣忽然眯眼,“你爷爷不照样把她拒之门外?跟她讲一些什么见了鬼的大道理!让她从此都看不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让她现在去喜欢一个又一个的乱七八糟的男人!这些全都是你爷爷的错!”
“看,这就是报应,他死了,你却爱上了你的老师。”照宣猛地站起来,他双手戴着手铐,手铐发出响声,铃铃响在陈佳肴耳边,她眼前忽然恍惚了一瞬,而后听到照宣说,“我是在拯救你,陈佳肴,你看看,看看你们事务所接的那些案例,有哪一对跨禁/忌感情是长久的?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说告上法庭就告上法庭?那些是爱吗?不是的,他们只是单纯地在追求刺激,就像你爷爷一样,没人知道的时候什么都好,一旦戳破到大众面前,甩得比谁都干净!”
“不是的……”陈佳肴忽然觉得有些站不稳,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轻轻晃了下脑袋,眼前画面天旋地转,她好像忽然看到了大荧屏上竖着无名指巧笑盼兮的言凌春,又好像看到了在记者发布会上深深鞠躬的爷爷。
画面交错重叠,逐渐形成深渊。
陈佳肴站在深渊边缘,在深渊尽头看到了周延礼。
“周延礼——”
陈佳肴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并不熟悉的环境,吊灯只开了中间一盏,光线微弱,似乎有意在照顾入眠的人。陈佳肴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手边一层柔软,她动了动手指,柔软活了,踩着被子走到她枕边,盘踞卧下。
是喝喝。
陈佳肴似乎有了意识,她偏头,看到旁边的白色大衣柜和灰色系列装潢。这时房门闪开细缝,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陈佳肴循着声音看去,看到了小心翼翼端着水杯走进来周延礼。
“醒了?”
周延礼声音不高,在这样安静得出奇的卧室里,听得陈佳肴发自心底的舒适。她无声地看着周延礼,眼角忽然落了一滴泪。
也不知怎么的,那么多年都过来了,这一刻却偏偏忽然觉得好委屈。
她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屋内光线很暗,但周延礼还是看到了陈佳肴眼角的湿迹,更何况她用那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他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哪儿不舒服?”他坐过去,目光低垂落在陈佳肴脸上。
头顶的光只有薄薄一层,像一层羽翼,轻飘飘镶嵌在周延礼的眼睫上。他垂眸时眼睫会恰到好处地掩去他眸中的冷感,从而给人一种他天生如此温柔的错觉。
是错觉吗?
陈佳肴盯着周延礼这张被光虚化了冷厉轮廓的脸,想起她回国以后周延礼对她的态度和之前的反差。
好像确实不真实得像是一种错觉。
陈佳肴慢吞吞把手挪到周延礼的手上,这是她回国第一次主动跟周延礼有肌肤相触。两个人的手都很热,贴合的皮肤泛着干燥的舒适感,以及真实感。
短短几秒,她正要松开,却反被周延礼握住。
陈佳肴一顿,掀眸看向周延礼。
她眼眸乌黑,面容却泛着脆弱。
周延礼看着,低低说:“照宣的专业是心理学,他很优秀,爱好是催眠。”
陈佳肴隐约明白了什么,“我……是被他催眠了吗?”
“是的。”周延礼不再像刚刚那样只是握着陈佳肴的手,他开始把玩她的手指,看她的指甲,捏她的指尖,抚摸她手背上清晰的血管根骨,然后评价一句,“太瘦了,午饭吃完了吗?”
陈佳肴被他跳跃的话题打了个岔,偏偏她还真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下说:“饭没吃完。”
“嗯。”周延礼说,“下次记得吃完,很贵的。”
陈佳肴被逗笑,“你很穷吗?”
周延礼向来擅长回答问题,“工资没你高。”
陈佳肴是法学生,最擅长的应该是抓言语漏洞,只可惜对面是周延礼,她无心捕捉他的不对。
“那我可真是太厉害了。”陈佳肴说。
周延礼点点头,“你确实很厉害,青出于蓝胜于蓝,你爷爷会很高兴的。”
提及爷爷,陈佳肴瞬间红了眼。她吸了吸鼻子,扭开脸,仓促地把眼角的眼泪洇湿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他不会的。”
“他会。”周延礼说,“我说了,照宣擅长催眠,擅长抓人的心理弱点,他的言论只是为了打击你,并不是事实。”
“可是爷爷……”
“你爷爷不是因为身份才拒绝她的。”周延礼说。
陈佳肴一怔,有些诧异地看向周延礼。
周延礼指尖轻轻擦过陈佳肴的眼角,抹去她的眼泪说:“拒绝一个人的最根本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喜欢。身份头衔都是其次。”
陈佳肴一怔,恍惚想起言凌春说的那句:“在我这里,你们所有人的区别,只有一个,那就是,是否被我喜欢。”
她其实没做错什么,她坦荡磊落,大大方方喜欢一个人,后来,也大大方方地喜欢另一个人。她从来都没有被身份头衔桎梏。
是照宣扭曲了言凌春,是照宣……催眠了她。
陈佳肴清醒以后,顿时懊恼皱眉。
她怎么说也是一个法学生,怎么能让别人在语言上钻了空子。
就在她懊恼时,周延礼忽然唇角微弯,拿起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陈佳肴一怔,而后听到周延礼说:“所以我很感动,你那么小心翼翼地顾忌我的身份。”
“你……”陈佳肴瞪大眼睛,手指瞬间如过了电,酥酥麻麻传至心尖,连被窝里的脚尖都忍不住蜷缩一下。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周延礼还握着陈佳肴的手,盯着陈佳肴说,“你对我那么好,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唉。
我被周教授说服了。
我也想看他们doi。
第61章 偏袒
“你……我……不是……周、周延礼你……”陈佳肴整个人都懵了, 你你我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延礼失笑,故意逗她,“怎么?多年夙愿得偿, 太激动了?”
“才不是。”陈佳肴小声反驳,她红着脸想要抽回手, 却不想周延礼握得更紧,挑眉道, “你这是要拒绝我?”
陈佳肴张了张嘴,“我……”
周延礼微微俯身, 抬手替陈佳肴撩拨侧脸头发时, 目光轻转, 对上陈佳肴的眼睛。
两个人的距离仅有一寸, 呼吸都纠缠到了一起, 但凡有一个人再前进一步——
“陈佳肴。”周延礼忽然出声, 滚烫的热气喷在陈佳肴脸上,像熊熊烈火,一寸一寸吞噬她的理智和清醒, “这是我第二次表态了,你确定还要再拒绝我吗?”
有那么一瞬间, 陈佳肴是想吻上去的, 可是今天经历了太多, 繁杂的思绪反倒让她挣扎着理智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差点失神在周延礼的蛊惑中,在周延礼作势压下来之时猛地偏头。
男人唇瓣落在她凝脂玉一般的颈上,呼吸抚摸她的血管,一寸寸染红她的肌肤。
从脖颈到脸颊。
甚至要逼红了眼睛。
周延礼毫不意外地起身,眼眸闪过笑, 可在瞥见陈佳肴泛红的眼睛时,忽然笑意隐退,取而代之的是男人与生俱来的侵/占欲和掠/夺欲。
想弄哭她。
周延礼目光一寸一寸游离在陈佳肴颈窝和圆肩处,最后伸手把她头发遮盖在她肩侧,直到眸中深意尽数褪去,他才丝毫没有愠怒意味地说:“怎么,还要做背景调查吗?”
陈佳肴目光躲闪,“你、你先坐好。”
周延礼低笑一声,像听从小朋友安排那样直起身,完了还要说一句:“坐好了,陈老师有话请说。”
男人抽身远离,陈佳肴才觉鼻尖呼吸顺畅,她悄无声息松了口气,瞋了他一眼,“别那么喊我。”
周延礼笑而不语。
他一句话不说,陈佳肴已经开始脸红。
怎么回事,这个人的眼睛是扫描仪吗?
陈佳肴觉得羞耻,像抓浮木一样抓住了被子,抓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周延礼床上,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像上一秒还在庆幸周延礼远离了她,这一秒又全身都跌进了周延礼的怀中。
处处都是他的味道和气息。
简直无处可逃。
陈佳肴仿佛就是一个猎物,而周延礼作为猎人甚至无需设陷阱,她早晚都会自投罗网。
真是……一如既往没出息。
陈佳肴在心里骂自己,然后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问:“你为什么做老师啊?”
意料之中的问题,周延礼看她,“想知道?”
陈佳肴诚实地点头。
有些触碰一旦开了头,便像沾了瘾,周延礼只克制了几秒钟,便重新把陈佳肴的手握在手里把玩,陈佳肴被他玩得脸热心跳,小声抱怨:“你干嘛。”
“今天好乖,没撒谎。”周延礼面不改色道,“奖励你跟喜欢的人牵手。”
“……”歪理!
但是陈佳肴也没再抽回,而是任由周延礼揉捏,她心思还在周延礼为什么做老师的答案上。
她表了态,但不忘记尊重周延礼,想了想还是问:“你要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周延礼说。
其实陈佳肴私下想过很多个答案,不管是哪一种,都看似合情合理,但却总差点什么意味。
会和爷爷有关吗?
或者,和言凌春有关?
“照宣出事,言凌春也知道。”周延礼说,他低着头,注意力仿佛都在陈佳肴的手上,说什么似乎无关紧要,口吻平淡,无波无澜,“她让我替她向你表示歉意。”
陈佳肴逻辑敏捷地问:“为什么让你替她表示?”
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愣。
周延礼先反应过来,唇角翘起一抹浅弧,抬眸看向陈佳肴,似是调侃地说:“我们没什么关系,别误会。”
陈佳肴察觉他解释的意图,面色一僵,掐了下周延礼的手,“我没有!”
周延礼哄小孩一样,“嗯,你没有。”
“本来就没有。”陈佳肴避开周延礼含笑的目光,小声嘟囔。
周延礼盯着陈佳肴,忽然说:“是因为我相信她。”
“什么?”陈佳肴抬头。
周延礼说:“当初你爷爷说她没有分清楚感情的类别,说她太年轻,错把依赖当成别的,我跟他争了两句。”
陈佳肴有点吃惊,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想不到他做老师的理由,因为她把周延礼想得太过于周正,但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传统礼教的人,他其实,很有烟火气。
“其实你爷爷说他偶尔也有分不清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分清分不清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是了,这就是周延礼。
在他的领域世界里,情感界限皆分明。
“所以爷爷觉得你不能感同身受。”陈佳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觉得你没有遇到他这种情况,所以才能判决得那么轻松。”
“他还说,日久难免生情,偶尔分不清楚情有可原。”说到这里,周延礼轻轻捏了下陈佳肴的指尖。
陈佳肴眼睛闪烁几下,“那你现在是输了吗?”
周延礼眼眸含笑看着陈佳肴,“你觉得呢?”
她不知道。
如果真的是因为日久生情,那陈佳肴可能会在万幸之余,生出那么一丝丝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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