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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须弥普普

时间:2020-12-16 09:22:40  作者:须弥普普
  又忍不住道:“你当要怎的做?衙门那一处有他爹,怕是不好弄,倒不如咱们这一处走江湖规矩,也不弄残他,只叫他再没法子出去祸害旁的清白女子!”
  裴继安道了谢,却是皱眉道:“他眼下受了伤,一时半会也出不得门,况且凭他这等行事,即便没了东西,多半都还要另寻法子来,不是个安分的。”
  语毕,又叮嘱了几句,叫他不要擅自动作,才把杨永打发走了。
  ***
  沈念禾却不知道裴继安的私下行事,她当日见得谢图被打得不太对劲,便有些担心,此时等了许久,虽是见外头一片风平浪静,还是十分紧张,忍不住跑去问裴继安道:“三哥,那谢家怎的没有反应?”
  裴继安便安慰她道:“你莫要理会,这事情我来处理便是。”
  又解释道:“我看当日那谢图的伴当十分醒目,想来不会乱说话,他们那一处也没甚证据,打了也就打了,难道还能上门来讨什么说法?”
 
 
第196章 落成
  谢处耘坐在边上半日,好几回都觉得自己听懂了,纸上那狗爬似的字也记了五六页,乍一翻看,满满当当,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文曲星下凡,只是被耽搁了十来年,不过此时已经重整旗鼓,正待一举惊人天下知。
  然而等他重头再看自己写东西——全是先前沈念禾同裴继安两个特地交代过,说明日量测是最要紧的地方,却感觉不清不楚,不是漏了这样,就是漏了那样。
  他十分紧张,怕被裴继安训,却又不敢说得出来,更怕明日数字量得不对,找骂不说,还要拖累进度,犹犹豫豫了许久,正要开口,却听得外头有人自远而近走得进来,抬头一看,却是郑氏。
  郑氏站在门口,先叫了一声“继安”,又道:“外头郭府来了人,送了许多礼,我想要退,那人却不肯走……”
  裴继安还没说话,谢处耘的面色已经变了。
  他恼道:“婶娘,前头已是说了,但凡郭家来的人,撵出去就是,郭家送来的东西,也一概不给要!”
  正还待要补几句狠话,对面郑氏却是懒得理他,只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在此处插嘴——同你没甚干系,是郭监司遣了亲兵拿来的,除却给你三哥,另也有给我的,你虽也有一两样,却同念禾差不离……”
  ——话中之意,便是:你一个买东西搭送的添头,不要添乱了。
  郭家外院内院分得清楚得很,郭保吉虽然转官日久,却依旧保持着从前在军营的习惯,喜欢用亲兵来做事,而廖容娘平日里遣人过来,不是派的嬷嬷,就是管事。
  听得来送礼的人是亲兵,谢处耘只好把话吞了回去。
  郑氏却没有理会,而是又对侄儿道:“你还是自家来一趟吧,我也不知道怎么才好把人打发走了。”
  裴继安应声而去,剩得谢处耘同沈念禾两个坐在屋子里。
  谢处耘自作多情了一回,多少有点尴尬,手上拿着一叠记得乱七八糟的纸,低头看一眼纸,转头又看沈念禾,见她不看自己,又有些不高兴,便坐着发起闷气来。
  沈念禾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手中的笔,吹了吹纸上墨迹,又重新按序号把纸整理过了,抬头不见外头裴继安回来,复才悄悄递给边上的谢处耘,道:“谢二哥,我记了一下,上头都是我要的数,明日你叫人量测了,照着填就是——要得有点多,你帮着盯着些,不要叫下头人错了数……”
  谢处耘下意识接了过来。
  那纸厚厚的一叠,略翻一翻,足有十五六张,上头记得东西就是方才自己听到的,只是同他记的全不一样,详细极了,把要如何量测、量测哪里、口径、方法,不厌其烦写了下来,只在数字那一处空了出来。
  “届时谢二哥找那信得过的人在边上看着,测出来数字,就拿炭笔往上填就是。”沈念禾凑近了一点,指着那空白处给他看。
  谢处耘全没想到她会如此细心,又对自己这般贴心,见得这一份东西,当真松了一口大气,一时面上也露出笑来,只是忍不住嘲笑道:“好倒是好用,只你这字明明看着有模有样的,怎的凑在一处,就这样东歪西倒?行不成行,列不成列的,也只好同我比了!”
  已是有闲心开始大放厥词起来。
  又道:“且放心吧,交给你谢二哥,保准给你的数字全是对的,若有错处,你拿石头往我脸上便是!”
  沈念禾已是习惯了他这小儿性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是想到前头这谢处耘见得谢图欺负自己,拿了猪就去砸,又上前护着,这行径倒是如同给他上了一层光环似的,此时再来看,也没那么讨人嫌了,便笑道:“我可不敢,谢二哥这张脸比我生得好多了,砸得坏了,婶娘饭都要少吃两口,届时要挨骂的……”
  谢处耘奇道:“为什么我的脸被砸坏了,婶娘却要少吃饭?”
  沈念禾便道:“谢二哥难道不曾听说过有一句话,唤作‘秀色可餐’?婶娘从前就说过,看着谢二哥同裴三哥的脸下饭,菜都更有滋味,眼下少了一道‘下饭菜’,不骂我骂谁?”
  一面说,一面笑,嘴角同眉眼都弯弯的,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平日里时常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是笑那笑容也不进眼睛,此时发自内心一笑,看在谢处耘眼中,简直如同冰雪消融一般。
  他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竟是发了一会的怔。
  谢处耘自小就生得好看,从前小时候还不觉得,可自父亲过世,廖容娘改嫁之后,他却没少因为相貌受人欺负,等到得了裴家庇佑,最为讨厌旁人说他好看,有机会因此同外头人打起来。
  可今次听得沈念禾夸他好看,他竟是半点也不以为忤,发过怔之后,心中竟是生出一点点欢喜之意来。
  ——这姓沈倒是有眼光,也知道我生得好看吗?
  怎的不见她吃饭的时候也同婶娘说的一般,多看我几眼?
  正想着,外头裴继安终于回得来,见得两人挨在一处,又兼谢处耘手中拿着一叠纸,仔细看了,正是沈念禾方才所写的,便不动声色地重新坐回了当中,问道:“在说什么?”
  沈念禾知道这一位裴三哥近来对那谢二哥要求愈严,也不想叫谢处耘被罚背书,便笑道:“我看谢二哥的字有些不成体,便把我的给他看……”
  这话不过随意敷衍,本以为裴继安听过便罢,不会往心里去,却不想他慢慢看了沈念禾一眼,竟是笑了一下,还道:“你那字……”
  沈念禾原还没觉得什么,听得他这一句,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叫她有一种丢脸丢大发了的感觉。
  她的字形、字体都好,小时候是母亲特地找了人来教过的,只是她没甚毅力,对那等需要积年累月的练习,一时半会看不到结果的事情,实在无法坚持,就时常寻了理由偷懒。
  字这个东西不会骗人,学了多久,写出来就是与之匹配的效果,纵然是天才,也需要持之以恒,更何况她并非什么天生之才。
  倒是后头腿伤之后,她不能外出乱跑,才不得不安静下来,那半年间看了一些书,写了不少字。
  不过习惯已经养成多年,字分开看倒是挺漂亮,一旦写成列,就或左或右,或上或下,有些有碍观瞻了。
  尤其与那裴三哥的字相比——如若满分是十分,对方字形、字体可以拿到九分,剩余的一分,只待年岁上去就能补齐,然则他的版面,却能拿到十二分。
  简直同雕版刻印出来一般整齐好看,跟他为人行事是一个模子!
  幸而沈念禾脸皮一向厚,虽是觉得有些丢脸,却理直气壮地道:“三哥的字倒是好,却不见好好教一教我同谢二哥!”
  反怪起裴继安起来。
  裴继安就笑了笑,等到晚上,特地拿了个两本字帖过来,放到了沈念禾桌上,道:“我小时候描红用的,旁的没什么,却有一桩好,大小、高矮、排列都很整齐,你有空就照着写一点,若是没空,也没什么——你那字很好,虽不怎的整齐,却另有一种好看,灵气十足。”
  居然还从石头缝里找出夸的东西来!
  更要紧的是,他明明口气十分认真,沈念禾却总觉得自己在其眼睛里头看到笑了。
  她虽说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却又找不到证据,只好道了谢,先收了下来。
  ***
  且不说沈念禾这一处拿了裴继安的字帖,被吩咐要用来练字,另一处的谢处耘却拿着沈念禾抄的那十来页纸,偷偷寻个角落翻来翻去。
  他看着那字,觉得甚是好笑。
  ——字体倒是有点样子,纸面却与自己半斤八两,同她那个人一般,面上看着挺精明,其实内里有点蠢呼呼的。
  不过倒是顶有趣,叫人越处越觉得有意思。
  这还不说,又十分乖觉,平时看不出来,今次才知道,她心里竟是这样挂着自己,还怕他记不住,暗地里把裴三哥的要求抄得这样仔细,叫他办起事来,不必费一丁点力气。
  谢处耘想着想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心中生出些火热。
  他起了心思,就有点压不住,次日一同出门的时候,趁着沈念禾还没上马,就做一副随口一问的模样,道:“你说世间男子是习武好,还是习文好?”
  沈念禾此时正一心挂着堤坝的事情。
  虽然裴继安没有同她细说,可猜也能猜到,这一回宣县的圩田虽然修得十分顺利,宣州城中却是半点不愿掺和。
  堤坝上二十多个水工,并无一个是州城衙门里安排来的,相反,原本有好几个人被那裴三哥请了过来,没待几日,又给宣州衙门寻了理由抽走。
  除此之外,见得州衙下发的各类告示、文书,也能看出来那杨知州很抵触修圩田。
  这裴三哥如此着急想要各色数据,又要汇总成文,多半是想趁着春时之前联合各县把三县圩田修了,将事情落定。否则彭莽一走,杨其诞也走,谁又知道新任官员是个什么样子。
  倒不如早早落定。
  她脑子里挂着事情,听谢处耘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问道:“谢二哥怎的这样问?”
  谢处耘咳了两声,转头看了看外头掠空飞过的一只叽叽喳喳直叫的鸟儿,也不去看沈念禾,只道:“只问一问,你觉得文好还是武好?”
  沈念禾顺口道:“这有什么好不好的?文武各有好处,无论走哪一路,只要为人肯上进,便是好的。”
  她不过随口一答,可听在谢处耘耳中,却是高兴极了,复又问道:“那你觉得若是走武路,字写得不好看要不要紧的?”
  沈念禾便道:“虽是不要紧,却也不好写得太难看罢?须知武将也要读兵书,更要知算战略,若是字都写得叫人认不清楚,岂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谢处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虽未说话啊,却是暗暗下定决心等这一厢忙过了,定要好好回去练字。
  ***
  两天时间转瞬而逝。
  谢处耘拿了沈念禾给的底稿,果然量一次,填一处,不仅并未出得半点纰漏,还因上头写得十分清楚,只要照着做就顺利得很,是以比起从前,没花多少力气就做好了。
  沈念禾领着七八个人把数据整合起来,又算了一回,按时送去给了裴继安。
  荆山脚下的圩田修了不过二十来天,已经落成,此时正当春日,柳树移栽过来活得很快,连芽都没有耽误发,又有芦苇成片成林,远远望去,当真是万条垂下绿丝绦,碧玉妆成万树高。
  除却芦苇、柳树,另在堤坝边上又栽种有桑麻之属,麻虽未果,桑叶却爆青。
  此时堤坝成形,水引入渠,不过短短大半个月的功夫,眼睁睁见着沧海桑田,日月换天,原本划分好的荒田得水灌溉,自堤坝往下看,从前的菏泽变为圩田,从前的荒地转为沃土。
  沈念禾虽未亲手去做,只是在后头帮着搭了些算数之事,可见得那新得的肥田,又见得堤坝两道的桑麻柳,却也尽是满足感。
  她不过出来透透气,站在此处看了一阵,正待要走,却见堤下一行人由远而近走了过来,当头那三人一前两后,前头的那一个十分眼熟——正是裴继安。
  而后头的两个,一人身着绯袍,一人身着绿袍,绿袍那人落后两步,纵然隔得远远的,沈念禾都能看出来他脸上那殷勤笑意,可那绯袍人却极少说话,只听得那裴三哥讲解,一边听,脚下一边走。
  按着大魏的品官冠服制度,五品六品才能着绯色官袍,而七品至九品则是绿色官袍。
  那绯袍至少是六品官员,他的嘴巴几乎没有动过,显然并不爱发问,脚下走得很快,也没有在某一处停留的意思,不多时就从远处走到了近处。
  若是来参看的,按着路程,便要上这堤坝来了。
  沈念禾担心自己被这一行人看到,正要抄小路退得下去,只还没走两步,却是看到下头那绯袍官人并不上来,而是冷着脸,掉头带上一群人走了。
 
 
第197章 借调
  裴继安站在原地,并无旁的动作,边上彭莽却是急急追上去相送,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绯袍官人也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径直走了。
  沈念禾站在堤坝上看着如此情景,心知不对,便不再多留,回得小衙署,却见里头气压低沉,人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与这几日的兴高采烈截然相反。
  本来堤坝已经落成,圩田也修好了,正是领功之时,可眼下屋子里却全是唉声叹气,不少人还聚在一处大摇其头,纷纷议论不休。
  “是不是其余两县的圩田就没得修了?”
  “你没瞧见那杨知州的脸色吗?明明此处样样都好,他却也不肯给半句褒扬,听闻本来连咱们这一处的都是不想让修的,今次连修堤坝、圩田的钱都是县中公使库自己掏,全靠当初裴官人同沈姑娘卖书得的钱……”
  “这样大的功劳,简直同白捡一般,为甚不做?你看外头那些个新得的田地,光是宣县一地,就能得新田万亩,清池那一处好似河泊更多,如若也建了,正是能增两天千顷,如此好事,为甚不肯做?”
  众人在此处说着话,见得沈念禾进门,却是不约而同闭了嘴,各自回得位子上。
  沈念禾也不好去问,正要回屋子,却看张属坐在对面裴继安的房中,一脸的愁容,便过去问道:“方才那来的官人是谁?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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