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长叹一声,“你有数,你每回都这么说。”
他说着,自己撑着身子要躺下去。
容起云搭手扶他,站定在光影里,声音轻了几分,“这回是真的有数。”
老爷子背过身去,“我累了,你也去忙你的吧。”
等忙完老爷子的事,接他回家休养,一切妥当之后,回过头来找曾忱,却意外扑了个空。
容起云按了半晌的门铃,也没人应。问过才知,这屋住户拎着箱子,像是搬家了。
容起云神色微敛,几乎自嘲:真是一如既往地干脆。
三年前这么干脆,三年后也是。但三年前他没找她,三年后却不是了。容起云叫徐知阳订了最近的飞江城的机票,关于曾忱住处行踪,他一查便知。
消息不过一个半小时,就到他手中。
看着那份资料,容起云却在想:原来这么容易的事,他却一直没做。
这几天,他忽然认清了一些事情。
他在乎他对于曾忱的意义,大过于在乎他自己的面子。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他回了一趟南舍的房子。南舍的房子是他送给曾忱的,除去这一桩房产证,还包括里面的家具摆设以及衣服首饰等等,但是她一件没拿。
南舍一点也没变,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容起云回顾一番,却忽然发觉,他忽略了一些事情。
房子里有一间画室,和另一间用来存画的储物室。储物室里放着曾忱给他画过的画,那半年里,曾忱倒是给他画过很多画。
她走了以后,容起云时常会来这里坐坐。
他竟然从未发现,少了一幅画。
那天他发觉这事实,手指都在颤抖,心跳也跟着加速。
这意味着,曾忱也不是那么决绝。
那幅画像连接着两节断藕的一缕丝,而容起云,忽然像一个为发现一缕丝而情难自抑的三岁小儿。
看见老爷子躺在那儿的时候,容起云心里紧张得很。他当然怕,怕老爷子出什么事。
在这种生死未卜的煎熬里,容起云却意识到,原来时间宝贵。
他从前真是蠢透了,他竟然真的没找过曾忱。
若是曾忱也出了什么意外呢?
这念头忽然冒出在他脑海里,他看着那亮起的“手术中”,就像人生的红灯一样。
这更让他坚定了要去找曾忱。
不管他们从前如何,他一定要去找她。把那些没说的话,都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0章 耳鬓厮磨
容起云没想到江岳也在。
江岳看他那一眼, 神情难掩惊讶。这至少说明,曾忱走这事,江岳也不知道。
这么一想, 容起云心情又好几分。他打开车载电台,“好的, 那么让我们接下来收听一首,关淑怡的《三千年前》。”
这歌容起云没听过, 一个沧桑的女声, 用粤语念出一大段念白。容起云听得皱眉, 正要切歌,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来电显示是钟茗。
容起云点了接通,“怎么了?”
钟茗问:“在哪儿呢?出来喝酒吗?”
容二刚下机场高速, 路边的绿植从窗边退过,他答:“在江城。”
“啊?你去那儿干嘛?没听说最近有什么项目啊……哦,瞧我这脑子。曾忱在那儿是吧, 哎, 去吧去吧。”
“嗯。”容起云挂了钟茗电话, 跟着地图导航上的路线, 靠近曾忱。
容起云早让秘书订了房间, 就在曾忱住的小区附近。容起云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江城节奏慢且舒适,并不如北城繁华。容起云一辆晃眼的车停在门口, 难免吸睛。
不少路过的人都回头看他,“你看那车,什么情况啊?”
“谁知道,以前也没见过。”
……
曾忱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听见几个阿姨在说这事儿。曾忱平时冷漠, 和邻里街坊的关系说不上好。
两个人看她一眼,默契停了话。
曾忱礼貌地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等她走远了,两个人才又继续,这一次话题转移到曾忱身上。
“哎,这不是租了刘奶奶房子的那个姑娘吗?”
“是她。”
“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这打扮啊……”
“你说这干嘛,又不是给你儿子相看,咱们快走吧。”
曾忱听见她们前面的话了,但并没放在心上。
回来之后,才发现家里的生活用品还是要重新购置。曾忱今天就是去附近超市采购的。
她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容起云车就停在旁边。曾忱没注意,径直走过去。
可容起云看见了她。
容起云的车停在这里已经快半个小时,俗话说,近乡情怯。这话同理,可平移推理在许多事情上。
当他靠近这里,他心中却越发不安。
想得完美无缺,甚至于连开场白以及各种可能的对话都在脑子里浮现过,但是又被一一推翻。
没想到向来杀伐决断的容二,会有一日,在这里犹豫不决。
容起云自嘲,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正要下车,就看见曾忱的身影从面前闪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曾忱的背影已经远了。
容起云找回心跳,下了车,不远不近跟着她。
她进了一家超市,容起云也跟进去。超市很大,差一点跟丢。
容起云心里紧张了一下,而后瞥见她蓝色的衣角,心又放下来。
轻手轻脚地,隔了一排货架,看着她。
她面前是洗发水区域,手指摸着下巴,似乎在为难挑哪个。
今天的超市人很多,打折的标语在中间位置,用加大的字体,格外引人注意。
这种热闹,正给他打了掩护。
容起云在这种喧闹的掩护之下,放肆地打量她。
这目光太过灼热,曾忱逐渐注意到,她回过头,但什么也没发现。曾忱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被跟踪狂盯上。
这感觉在出了超市之后,尤其明显。曾忱留了个心眼,从旁边路口绕进去,甩开身后的人。
容起云把人跟丢,真懊恼,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停在他面前。
“奇了怪了,容先生这里面越混越落寞,竟落寞到要做跟踪狂。”
她话语嘲讽,容起云难免觉得难堪。他叹口气,承认自己的行为:“抱歉。”
曾忱嘴角挂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抱着一袋东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有什么事?”是一种客套的语气,十万里的疏离。
容起云抬头,同她对视,“我发现了,你带走了一幅画,对吗?”
他询问她的答案。
“哦,好像是吧,走的时候收拾错了,不过我已经扔了,你要找回的话,只怕没可能了。毕竟垃圾处理厂的速度再慢,三年也连灰都不剩了。”
曾忱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他的眼睛,一点躲闪都没有。
这么直的态度,容起云心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维持着平静,分析:“你不会犯这种错误,阿忱。我了解你……”
曾忱不耐烦地打断他:“容先生,你不了解我。我会犯这种错误,也确实犯了这种错误。”
她笑起来,语气有种事不关己的轻松感:“你自以为了解我……不,您觉得您了解所有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您高高在上。容起云,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都算计好了,就等着我来求你。后来也是,你需要我的时候,呼之即来,不需要的时候,招之即去。女人嘛,于你而言,是点缀,是乐子。”
容起云无法反驳,因为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容起云压下胸膛的起伏,抿着唇:“阿忱……”
她收了声,“抱歉,说多了。说回正题,有什么事吗?”
容起云听着她明显客套的语气,心里一抽:“你说得对,即便退一万步讲,三年前……”
曾忱再次打断他的话,“时候不早了,长话短说吧,一次全说清楚好了,说完就不必再来了。”
容起云看着她的眼睛,眉头微皱,“好。长话短说。阿忱,我们由头来过好吗?”
“没可能。”曾忱也皱着眉看他,简直惊诧。
这是容起云说出来的话?
容起云喉结一滚,“为什么?”
曾忱又笑,笑容清淡:“那容先生又有什么足够的理由能说服我?”
容起云凑近一步,逼近她:“也许我爱你。”
曾忱又笑,“那你用你的也许去爱别人吧,我不需要。”
她与他对视,瞥见他眼底翻涌的墨色。
曾忱可以确信,他下一秒就要生气,而后扬长而去。
诚然,容起云有怒意。他一把抓住了曾忱的手,曾忱手中的东西失去一半支撑,半边垮塌下来。
曾忱不挣扎,也不冷眼,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容起云为她这种冷淡感到丧气,他松开手,“我会常来,曾小姐总不能剥夺我追求的权利。”
曾忱没说话,只是转身离开,背脊挺得很直,一如既往。
等回到住处,在小区门口看见容起云的车,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两位阿姨口中的,竟是容起云。
想起他所说的话,曾忱忍不住发笑。
这笑话实在很好笑。
曾忱扶着门,又笑了好一会儿。如果三年前,容起云和她说这话,没准她还真能信。
可惜,可惜。
—
她以为这已经够烦人,没想到还要搭上一个江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1章 耳鬓厮磨
江岳知道曾忱家地址, 他以前来过,轻车熟路拍开了曾忱家的门。这一块是老区,楼层不高, 曾忱租的房子只有一层,带一个小院子, 都不大。院子里有一个小花坛,种了些月季。门板还是木的, 被拍得砰砰响。
江岳到这边已经是黄昏时候, 他还拖一个行李箱。曾忱本来要准备做饭, 听见门响, 犹豫了一下,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容起云。
她犹豫着开了门, 对上江岳停在半空的手。
曾忱皱眉,“你怎么来了?”
江岳吞咽一声,叹口气, 声音沉沉:“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 我可以再次和你道歉, 而且保证, 我不会再越界了。别辞职, 至少别辞职啊。”
曾忱系着围裙, 江岳话音落,瞥见她身上这一身, 有些懵。
江岳眨眼:“你还在做饭?”
曾忱不理他后一句,话题还是围绕他之前的,“你没必要过来。”
江岳立刻接话:“有必要的,姐姐,祖宗, 你原谅我吧。”
曾忱叹口气,在他面前剖析自己的罪行:“真没必要,江岳。我一面跟你说,我对你没意思,要和你做朋友,一面又在不停地接受你的帮助。我就是,在利用你的好感,这种时候,你就应该断得彻底一点。”
江岳叹气,哭笑不得,带了些苦涩笑意:“你别这样,你每次都这样,说得自己罪大恶极一样。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一面说我喜欢你,也没见我真为你怎么样?是不是?那我不还是边上女人一大堆?什么文迪啊,阿may啊,多了去了。我嘴上说说,又不会为你非你不娶,你耽误什么?”
曾忱被他的话气笑,“合着你门儿清。”
江岳立刻又接话:“你不是说利用我吗?这不是挺好的,说明我有价值,咱可以接着这么……”
“不行。”曾忱拒绝得斩钉截铁,而后砰地一声关了门。
江岳一脸不情愿,脸耷拉着。容起云看他吃了闭门羹,心里一乐。
他车停在拐角处,江岳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过来。
江岳朝他走过来,抱着胳膊嘲笑:“哟,巧了吗这不是,这不是容二少吗?怎么在这儿啊?”
容起云好整以暇看着他,挑眉道:“不巧,我特意来找阿忱。”
江岳竖眉:“什么阿忱,别叫这么亲热,人家认识你吗?”
容起云轻飘飘回话:“人家好像也不认识你。”
他目光落在江岳的行李箱上,嘲讽意味十足。
江岳被他的目光刺激到,脸色一沉,破罐子破摔:“哦,容二少还不是一样,跟我在外面喝西北风。”
容起云看着他,江岳不甘示弱看回来。
唯有夜风一阵。
—
夏天的夜,尽管天气闷热,夜风带着些白天残余的暖意,但随着夜越深,还是有点凉。
江岳蹲在门口,腿都蹲麻了。他吸了口气,起身舒缓筋骨,看一眼容起云。容起云在车里坐着,似乎气定神闲。
江岳看了来气,没话找话:“容二少不去酒店歇会儿?毕竟年纪大了,和我们这种年轻人可不一样。”
容起云黑眸中墨色翻涌,微眯着眼看江岳,吐出字句:“年轻固然好,可惜阿忱不喜欢。”
江岳被他的话一噎,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老的她好像也不喜欢。”
无声对峙。
门外刀光剑影,门内一片祥和安静。曾忱自己简单做了两个家常菜,吃过饭,又睡了个午觉。
她睡的时候,天光还是暖黄色,一觉睡醒,已经夜色沉沉。窗帘拉着,屋子里一片昏暗。
曾忱睁开眼,反应了很久,才适应。手机的光亮起来,打断了她的发呆。
她伸手拿到手机,按下接听键。声音有些沙哑:“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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