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应该只是我的错觉吧。”宗像夫人眼底难免泄露出几分落寞。
从空调送风口接连不断送出的暖气吹得她脑袋发晕,大脑就在是被放置在一团棉花上,始终找不到着力点。
手肘支在桌边,看似托腮,实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颊依旧在发烫,热度惊人。
星宫诗织的心不在焉都被人看在眼里,亦或是在宗像夫人说出自己猜想的一刹那,气氛被凝滞了一瞬。
尽管其他人都没有察觉,但这是的确存在着的,也是不可磨灭的。
*
晚餐后,宗像夫人又顺势提出留宿的邀请。
“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夜晚风也大,不如在这里留宿一晚吧?”
“还是不了……”星宫诗织还在挣扎着拒绝,倒是伏见好似放弃了拒绝。
但那仅仅是星宫诗织看来的,实质上,他只是在不断地思索,她的归宿。
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将美好温馨的氛围打破,星宫诗织面颊上的热度也飞快消散,最后回归于常温,她注视着宗像礼司,后者神情平静,在挂断电话后还能冷静地向母亲表示歉意。
“抱歉,总部来了通知,说是又发生了异能力者案件。”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下次再来吧。”
宗像夫人送众人到门口,星宫诗织弯腰将鞋子套上,习惯性地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宗像夫人见了,又补上了句,“星宫小姐下次也一起来吧。”
她的笑容那么温柔,说的话也都是发自肺腑的。
只是,星宫诗织知道,下一次绝不会再到来了。
纵然内心已经做下这样的决定,她还是能够点头答应。
因着刚才在餐桌上宗像大司小酌了几杯,开车的任务也就落在了宗像礼司身上。
上车后,这趟的旅程没了多语的宗像大司,安静得惊人。
刚才得知的异能者案件也很有可能与从侦探社手下逃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关,但这样未免也太过浅显易懂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手先入为主的影响,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幕后主谋。
正在开车的宗像礼司没回头,对伏见说,“案件有关的具体文件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上了。”
似乎是在黄金之王销声匿迹后东京一带的犯罪率也出现了爆炸性的增长,失去压制的东京隐约间开始成为滋生罪恶的温床。
伏见猿比古也不在意自己坐在漆黑的后座,点开手机屏幕,扎眼的电子光散开,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面容上,浏览一遍后,他的双唇张合,声音清冷,“手法和上次屯所监狱被袭击的案件很相像,当然也不排除模仿的可能。”
屯所监狱被袭击……
她的思绪飘到了某处,又被强硬地收拢,装出一副对此不感兴趣的模样。过了几分钟,伏见带着些许惊讶地说:“总部来消息了,说是异能者罪犯已经被捕获。”
对此,宗像礼司没有多少的惊讶,他的语调仅是微微往上滑了半个度,“哦?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那解决这起案件的人呢?”宗像礼司又问。
“据队员所说,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留下了被制服了的罪犯,其余的,现在还没有头绪。”
车辆开出乡间小道,驶入宽阔的公路,月色愈发浓重,压得人呼吸不自觉的沉重起来。
她有所感应的,心跳也加速。
这段路开得平缓,甚至没有大事来临前的任何迹象,星宫诗织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直觉出了差错。
看向前方的宗像礼司突然轻笑了一声,星宫诗织正疑虑着他又是因为什么而发笑时,刹车被利落地踩下,好在后座的星宫诗织和伏见都系了安全带,但这紧急刹车带出的惯性还是让人上半身不住地前倾。
“怎么——”星宫诗织的话还没有说完,宗像礼司倒是先一步回答了,“看来已经有人不耐烦了。”
车子在停下后,刚刚穿过隧道时开启的远光灯还没来得及关,于是透过车前玻璃星宫诗织的视野都被强烈的白光占据,她用手掌遮去部分的光芒。
恍惚间,似有人迎光向星宫诗织走来。
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飞快跳动,她尝试性地眨眨眼,企图平复这来之诡异的情感。
那人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夜风卷起他的衣角,一两缕发丝也被吹开。
这光太过于刺目,以至于直到对方停至她所在的车窗外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咚——咚——”车外的人屈起食指,第三个指节轻轻地敲击车窗,敲击的声音奇异地与她不规律的心跳声有一瞬间的重合。
星宫诗织的手搭在车窗的边缘,眼睛因为不可置信而睁圆,手肘不小心地按下车窗升降的按键,车窗缓缓地下降,来人的面容也逐渐映入眼帘。
“回家了,诗织。”他微微俯身,身上披着的浅褐色披风衣角被寒风吹起一个角度,森绿色的剔透瞳孔里倒映出的,只有星宫诗织一人。
回…家……?
真可恶啊,看起来不懂人情世故的乱步,又总会这么不经意地说出触及内心的话语。
“……回家?”她又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浅褐色的瞳孔氤氲出一片水雾,她低头,不住地眨眼,“嗯,回家。”
乱步扫了眼主驾驶座,语气算不上多少的恭敬,“把门打开吧。”
啪嗒一声,车门被打开,星宫诗织推开车门,下车的动作无比轻快,目睹她离去的伏见,眸光也一寸一寸黯淡下去。
她的归宿吗?
她早已做了决定不是么?
“有些出乎意料,你似乎也没有多意外。”宗像礼司目视着星宫诗织的背影。
“你不也是?”伏见反问。
早就该知道了的,他所说的方法,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的确如此,因为比起沉湎于回忆,更重要的还是大义。”宗像礼司的回答还是那么官方化。
只不过,他的内心真如他所说的,没有哪怕一丝丝的波动吗?
不管怎样,答案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
与星宫诗织并肩离去的江户川乱步在星宫诗织的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过头,向宗像礼司投以饱含敌意的目光。
看吧,果然会很麻烦,自以为脆弱到一触即碎的珍宝,早已被人圈入保护的范围内。
“侦探社还好吗?”和乱步肩并肩走着的时候,星宫诗织也没忘询问她不在的这天都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没事吧?”
瞧见星宫诗织因为担忧而皱起的眉头,乱步也不急着回答,而是解开披风的扣子,递给星宫诗织,“喏,还是先披上吧。”
“这样的话乱步会感冒的吧?”
“没问题的啦,就听乱步大人的。”乱步不以为意。
自知他的倔性子,星宫诗织也乖乖地披上披风,后来就听见乱步说,“本来是抓到了的,但是又被跑掉了。”
和太宰治说的差不多,星宫诗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下次一定可以的。”
“不过即便是逃走了……也是有些好处的。”他突然意味不明地说。
两人是走在道路旁的人行横道上,后来听乱步说,那起异能者案件就是侦探社解决的。
“本来先去了他们的总部,但是没有找到你,后来听其他人说你跟着他们的室长回老家了!”一说起这个,乱步一改之前晦涩不明的态度,顿时又变回了那个孩子气的侦探,越想越气的他甚至双手叉腰,露出一副咄咄逼人的神情,“真的太过分了!”
“额……啊……”被乱步气势汹汹的言语吓到的星宫诗织心虚地后退半步,“但其实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哼?”江户川乱步双手环胸,挑眉看向星宫诗织,示意她继续解释。
霎时感觉到压力倍增的星宫诗织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但事实证明,想要和生气的小侦探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这时候还是得要来点实质性的,于是她延续老套路,说:“那乱步想要吃什么点心和甜点吗?”
他抿唇,“这不公平。”
“嗯?”她没怎么懂。
“我说,这不公平。作为道歉,诗织也要平等地和我一起回家一趟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星宫诗织:好家伙,回老家还能同等替换??
正宫一出场,就,其他人都黯然失色(笑)
这章甜不甜!甜的话就留言啦qaaaaaq
第76章 七十六口黑泥
看乱步的表情, 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但知道他家庭状况的星宫诗织被他的话语噎住了。与此同时的,脱口而出这句话后, 江户川乱步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先前叉着腰的手顺着腰际无力地滑下, 有些无措地眨眨眼, 说话的声音很低,“还是算了吧。”
“那就这周六吧?我看看……”星宫诗织看了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 语调轻快,似乎没有察觉江户川乱步的不同,“啊——”
江户川乱步被她的低呼声吸引地抬眸,看向笑着的星宫诗织,只见她放回手机, 很是放松地朝他歪了歪头,“那天是下周天气最棒的一天。”
什么啊……
少女的声音没有一丝丝的遮掩, 她只是那么平淡地叙述着一个事实。他自然知道对方对自己曾经的过往有所了解,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更是他自己过去的重要参与者。
等了片刻,乱步抬手压低帽檐, 让人很怀疑这样能不能看清眼前的路, 他率先迈开步子,发觉星宫诗织没有跟上来,他便回头,被帽檐投下的阴影笼罩的双眸, 莹润出一片水光, “快点跟上来啦!”
“啊,来了!”
她清楚地看见了, 他被泪水浸润的双眸。
等星宫诗织赶上来后,乱步才又向前走去,两人都是那么心照不宣地保守这一秘密。
今天夜幕中皆是一片黑暗,肉眼难以捕捉哪怕一颗细碎的星辰。而就在这么一片无声压抑的黑暗笼罩下,星宫诗织瞥了身侧的乱步一眼。
“干嘛突然偷看啊?”他似乎已经恢复到平日里的状态,“想要看的话,就直接看吧。”
偷看被抓包的星宫诗织被他这番话弄得有些无所适从,没什么信服力地辩解道:“没有偷看了,只是看到乱步的帽子好像有点歪了而已。”
“那就更过分了,居然只看帽子都不看乱步大人吗?”
星宫诗织开始怀疑今天的乱步是否醋意过浓了些,而且这都能杠的吗……?
“嗯,那自然是乱步的魅力更大啦。”这时候只需要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面讲就可以了,星宫诗织深谙其中的道理。
“那是当然的。”他的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两人走到车站的时候差不多是八点多了,期间星宫诗织也问了不少问题,就比如什么侦探社其他人都去哪里了之类的。
“都已经回去了啊。”坐在站台上的座椅上的乱步手里握着瓶刚刚从自动售货机里买的罐装热可可。
“欸?就把你丢在东京了吗?”
太稀奇了,不,应该说是,简直就是不可能啊。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等他手掌被罐装饮料暖的差不多了以后,他的食指勾起拉环,“啪”的一声,饮料被打开,热可可香甜的热气弥散在空气中。
星宫诗织手里也捂着瓶和乱步一样的热可可,但她只当做是用来暖手的,现在的心思全都在侦探社居然会让路痴的乱步只身一人留在东京这一事实上。
“我也不是完全不认识路的。”他说。
两人的背后是巨大的广告牌,散出的没有温度的电子光描绘出他漂亮利落的侧脸下颔线,说完,他微微仰头喝了口热可可,脖颈的线条也随之愈发清晰起来。
即便江户川乱步这么说了,星宫诗织心里也没有多放心,她把饮料转了个圈,“话可不要说得太满了哦。”
乱步挑眉,嘴角上扬,扯出个充满自信的笑容,“那这就是诗织的失误了。”
少女闻声侧头,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在静谧的氛围下,这一画面美好得几乎都要定格成电影里的某一帧,口腔里甜腻的可可味道还没有散去,但他的胃已经变得暖呼呼的了。
几秒后,星宫诗织听到江户川乱步轻笑了一声,那是轻微到,几乎是气音的笑意。
星宫诗织或许很快就会知道,又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总是会迷路的江户川乱步,在某条路上永远都不会迷路。
他摇动手里的饮料,已经快要凉透了。
答案只有他知道——
是通往星宫诗织的道路。
所以即便是记忆被系统强制性洗去,即便再次见面时是以陌生人的身份,但在见到的第一眼,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没有回答,只得到一声轻笑的星宫诗织也不着急,放松下来的她头靠着广告牌。
总还是会有机会的,她心里这么念叨着,望向天空的目光被通片通片的化不开的漆黑填满。
她和乱步两人都不发一语,然而气氛反倒是那么的自然。
“车来了。”眼见着列车停在两人面前,星宫诗织先一步起身,向乱步伸出手。
“果然还是在逞强吧?”上车后找到座位坐下,乱步就听见星宫诗织这么说。
“喏,先用来暖暖手。”
她把还温着的饮料塞到他的手里,“感冒了会很难受的。”
乱步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直嘟囔着“麻烦”,在列车启动不久后,脑袋又不知不觉地倒向星宫诗织。
啊,这一画面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就像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和乱步的第一次坐列车,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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