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血红的口在喷人,鹅们没有!”萧沙钩辩解后,就用契丹语骂崔桃无耻,为了推卸责任居然怪到他们头上 ,骂宋人鸡贼可耻,都贱得很。
“真的没有?”崔桃嗤笑一声。
“当然没有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沙钩眨了下眼睛,高声质问崔桃,“你要为你说的话,以命谢罪!”
萧沙钩建议张昌,应该将崔桃当成罪犯押送回开封府,按照宋朝最严厉的刑罚惩处。
崔桃扯起嘴角笑一声,弹掉指腹上黏着的点心渣,“鹅倒是真可以以命谢罪,烧鹅、烤鹅、脆皮鹅……随你们挑。”
萧沙钩略有点懵地琢磨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崔桃的‘鹅’是真鹅,气得他直跳脚。他差点想对崔桃动手,奈何开封府人多势众,那些衙役都虎视眈眈,用眼神威胁他。
崔桃检查了床铺,倒是整齐干净,没发现什么特别 。崔桃便又去查看衣柜,在衣柜里看见了一件穿过有褶皱的衣袍。并且在一叠新衣中翻出了一套裹夹在其中的女装,已显旧色,随即又在一件衣袍里掏到了一个崭新的红抹胸。
萧沙钩等人动不得手,就动口。这会儿更暴躁了,叽里哇啦喊话,骂张昌、李远等人不作为,居然任由一名女子在此嚣张,羞辱他们这些高贵的契丹人。
李远听译长翻译说‘高贵的契丹人’,不禁嗤笑一声,这世上的傻子是不是都跑去辽国了?
“去你娘的高贵!”李远不禁骂了句,音量不算大。
译长愣了愣,自然是不能把这话翻译过去。
萧沙钩却听见了这句话 ,他虽然可以用汉语进行简单地交流,可骂人的汉话还不在它掌握的范围内,毕竟教他语言的先生是不会特意教他用汉语怎么骂人。
但此刻,萧沙钩觉得李远这句话像在骂他们,就追问译长李远那句话的意思。
译长为难不已,他是大宋人,当然不可能给本国这边的人添麻烦,但这帮辽国使团的人也不好得罪了。
译长便只能赔笑着向萧沙钩等人解释,李远在夸他们的母亲也很高贵。
“那话真是这意思?”
萧沙钩见译长肯定地点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在重复李远刚才那句话。
崔桃依旧不理会他们说话,此时踱步到门口,发现屋子的门朝内推,而在门后的地面上,有少许微量白色的粉末,随即确认了是水粉。
崔桃扭头问李远,“一开始是谁喊话说西平郡王失踪了?”
“他们,还有那几名西平郡王的随从。”李远示意地看一眼萧沙钩等人的所在,继续解释道,“他们敲门进入,立刻喊话了,门口守卫的衙役就马上通知我们来了。”
“当时你带着衙役进屋查看的时候 ,他们都站在门口?”崔桃再问。
李远应承,不解问崔桃有何问题。
崔桃没有回答李远的话,反而问李远官邸外围的守备情况如何。
“整个官邸外围都被开封府的人马包围,也一样是五步一岗,但凡有人出入都要过关检验。自西平郡王失踪之后,府内任何人不许外出。”
崔桃看向萧沙钩等人,问他们是否老实交代。
萧沙钩理直气壮,“交代什么?都不知你在说什么!”
“搜。”崔桃道,“特别是他们这几人的房间,搜到人立刻押过来,甭管是谁,穿什么样衣服。”
李远等还是有点不明白崔桃的意思,但他们见崔桃说话如此铿锵有力,便晓得西平郡王萧阿刺失踪的事,她肯定心里有数了。李远立刻带人,就按照崔桃吩咐去办。
果然崔娘子的有底气的事儿,那一定是有结果的事儿。
李远从萧阿刺的房间里突袭到了一个人,这人穿着使团随员的衣裳,可是按照人数来说,随员都刚刚都已经集齐在西平郡王的房间,不该多出这么一个人来。
此人也戴着灰色毯帽,却深深地低着头,叫人辨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
李远见他不回话,当即用刀鞘掀掉了这厮的毯帽。随之露出的一张面容,让在场的人都不禁觉得惊讶又在意料之中。
之所以在‘意料之中’,是因为刚刚崔娘子表现的态度让他们有这种预感。但是亲眼见了这人真是西平郡王萧阿刺,他们还是十分惊讶不解,为何他人会在这,为何崔娘子又一次料事如神?
萧阿刺被识破身份之后,发出了‘嗤’的一声,撇起嘴,老不乐意的样子。
李远带着萧阿刺来见崔桃的时候,崔桃正捧着一盘新上来的桂花糕,斯文地吃着。瞧见李远带着一剑眉高鼻梁年轻的‘随员’过来,崔桃立刻拍手起身,看起来像是在隆重迎接萧阿刺。
萧沙钩等随员们本来因为萧阿刺被找到 ,有几分理亏,忽见崔桃这态度,他们立刻变得意起来。瞧瞧这些宋狗,终究还是因为犯大错,心虚害怕得很,这就要巴结起他们西平郡王了。
崔桃走到萧阿刺跟前,尽管萧阿刺身材高大 ,威猛见状,高过崔桃一个半头,却一点不影响崔桃歪头看他。
“你多大啦?”崔桃一张口,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别看这句话字儿少,可语调真真太浓郁有味儿了。这分明就是逗小孩子的那种口气 ,而且感觉逗弄的对象还不是八岁的,是三岁的。
萧阿刺高扬着头,本无所畏惧被大宋官员问责。可乍见这负责的人居然是女子,还居然用这种逗小孩的语气跟他说话,当众这般被嘲讽,脸颊不禁窘迫地发热起来。
“躲猫猫,乱上添乱,从来都是小孩子做的事情 。”崔桃面色严肃下来,冷冷瞥一眼萧阿刺。
在萧阿刺没做出更多反应之前,崔桃的目光就转而扫向萧沙钩,嘲讽他之前所过的话。
“真的没有内外配合做戏?”
萧沙钩心虚地躲避崔桃的目光,“鹅不知你在说什么。”
“他这身衣裳还穿着呢,需要我特意解释么?”
门后面有微量水粉残留,西平郡王在打翻水粉之后沾身了一些。他穿着随员的衣服,躲在门后,在萧沙钩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让萧沙钩配合他掩藏,令他变成随员中的一员,在所有人都震惊西平郡王失踪四处勘察寻找的时候,他趁机偷跑出房间,假装自己失踪了。
“谁发怒的时候一边摔东西一边还有心情吃点心?所以对于使团出事,西平郡王应该没有多愤怒伤心吧 ?”崔桃说罢,看向从进门后还一直没有说话的萧阿刺。
萧阿刺抽动嘴角,哈哈笑起来,随即撩起袍子,爽快自在地坐下来,一条腿抬起搭在另一条腿上。
“是有那么点伤心,”萧阿刺比量一下小拇指肚,“但就这么点!他们没能耐保护自己,是他们活该!不过呢,这辽国使团在你们大宋出事的事儿,该追责还是要追责,跟我是否伤心没关心的。”
萧阿刺的汉语很流利,甚至还带着点汴京口音,可见他绝不是个蠢人。
“西平郡王自玩失踪之举,何意?”崔桃反问。
“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怕如果仅仅是耶律豆儿他们出事,你们不重视,再添一个我,你们自然更紧张。再说使团内那么多人都出事了,我难免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如此安排,贼人会以为我也失踪了,我岂不是能躲过一灾?”萧阿刺解释道。
“西平郡王好算计,处处利己,让大宋背锅。”
萧阿刺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憨憨的样子,欣赏地打量一眼崔桃,“可惜没小娘子聪明。”
“西平郡王现在就去宫里道歉,向官家表明使团失踪案不会影响两国邦交,也相信开封府会成功破案,给辽国一个交代。”崔桃道。
萧阿刺诧异:“刚夸你聪明 ,小娘子你怎么就犯蠢了呢?我为什么要帮你说这种话?”
“郡王才刚对我错误的判断,才是犯蠢了呢。”崔桃指了下地上的水粉,看向西平郡王,又用问小孩子一般的语气问萧阿刺多大了。
萧阿刺脸色骤变,目光冷冷地盯着崔桃。
“去不去?”崔桃轻声问。
萧阿刺在与崔桃四目相对的时候 ,脸色越发难看,他立刻起身,命人更衣,这就进宫。
待闲杂人等散了之后,萧沙钩忙不解追问萧阿刺为何要这样做。不如静观其变,一旦耶律豆儿他们出事了,这确实是一个机会 。传达给国主,让国主自己做决定才对。
“闭嘴,我的决定不容置疑。”萧阿刺斥道。
“可是郡王之前明明没有——”萧沙钩忽然反应过来,“难道是因为那盒水粉?自古英雄爱美人,郡王年轻贪色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若仅仅是因贪女色,他岂会受威胁。
萧阿刺红着脸骂:“闭嘴!滚!”
第100章
垂拱殿内, 韩琦刚跟赵祯和宰相吕夷简简述了目前案件的情况 ,刑部林尚书便同三名御史一起请求觐见。
林尚书对赵祯礼毕,便立刻侧身, 问责起韩琦,斥其在案发后没能及时照应到辽国使团,以至令使团内最有身份的西平郡王竟在开封府守卫们的眼皮子底下失踪。军巡铺也有失职之处,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会有人穿着开封府差官的衣裳, 堂而皇之地到使团居住的官邸将人骗走。
韩琦微微颔首 ,对于林尚书的指责并不辩驳 ,此系职责所在,便有正当理由可以解释,立刻反驳却也容易落人话柄。
见平日里看似温和斯文实则孤芳冷傲的韩琦, 遇事儿就能言善辩将人驳斥得哑口无言的韩琦, 这回终于老实不说话了。林尚书越发恣意地对韩琦批判起来, 难得有他占上风的时候,自然是要一口气把以前的积怨能发泄多少就发泄多少,彻底发泄干净却是不可能了, 没有什么能换得回他死去的三儿子。
“怎么,我说你这么多, 你竟除了点头, 连句认错的话都不会说?”林尚书说到口干的时候, 忽然发现韩琦颔首认错的态度竟有几分泰然自若,才因发泄有几分舒坦的他,顿时又不爽快了。
“林尚书所言极是,分内之事,没做好便当认错。”韩琦温声应承道。
林尚书得到应承了, 有几分得意。他无声撇嘴冷笑后,便马上向赵祯建议,应尽快择合适的人选权知开封府。
“臣正有一合适的人举荐。”林尚书说罢就将他举荐的折子呈送上去,随后斜睨一眼韩琦,“至于那些在其位而难尽其职的官员将,臣以为应当及早处置,以免再度酿成大祸。”
“耶律正使等人刚失踪不久,尚不知结果如何,林尚书便料定是大祸了,却不知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韩琦这一句反问,乍听好像没什么,细琢磨这话因多了‘又是’两个字,就耐人询问了。显然有暗讽,质疑不仅在‘现在’,还在‘之前’。
在场的人自然明白,韩琦这所谓的‘又是’,指的就是林尚书之前突然掌握了地臧阁总舵位置的事。
说起来这地臧阁,跟泥鳅似得难抓。开封府查了那么久,才令匪首毙命,却都不知总舵在哪儿。林尚书却突然一下子就得到了准确消息,而且向来爱居功的他,那次居然不邀功了,还把功劳明着让给了开封府。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些年跟开封府有多不对付,特别是在他儿子林三郎出事之后,这林尚书对开封府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和善的感情了。所以,他这一招在当时招来不少大臣们的疑惑,但这消息的来源林尚书自有清楚的解释,纵然情况让你觉得突兀,但你若没证据说人家不对,自然就不能乱说。
如今时间久了,那会儿的事儿大家都忘了。如今经韩琦这么一提醒,倒是都想起来了。
一直立在旁侧半眯着眼睛瞧热闹的吕夷简 ,在这时候抬起眼皮,特意看了一眼林尚书。
三名被林尚书带来的御史,也在这时候瞅向林尚书。上次林尚书利用他们出头的事儿他们还记着呢。所以这次林尚书叫上他们来,宋御史等人都留了心眼,他们可不会瞧见什么毛病上来就挑剔攻击,再多等一等,再多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林尚书发现屋里人竟都因为韩琦那一句话,质疑地看自己,心里顿时冒火。
“韩推官这显然是话里有话,在质疑我什么?上次地臧阁总舵的事儿,不甘心为何你查了没那么久查不到,偏偏到我这里一个消息就成了?”林尚书停顿了下,冷笑两声,“想我在刑部呆了多少年,俸禄岂能白拿?刑部能觅得可探知重要消息的□□湖人,有什么可被质疑的?我知道,还有人纳闷我为何提供这消息不居功,那是因为我要为我的孽畜儿子赎罪!”
“这些年臣跟开封府是有些不对付,那也都是就事论事,全为公,不为私。”林尚书突然向赵祯跪下,行拜礼道,“臣三子有罪,活该在开封府受死,臣对此毫无怨言。但臣却不能因此一直避嫌,不再对开封府监管,任由他们尸位素餐,疏忽职守!”
这话说得倒是慷慨为国,甚至听起来句句肺腑,忠心赤诚。
“林尚书懂何为尸位素餐?何为玩忽职守?”
韩琦冷淡疏离地转眸看向林尚书,丝毫没有因林尚书的严厉指责而有情绪上的波动。
这种反应彰显了底气,倒叫旁观者瞧了之后立刻意识到不能偏信一方,韩琦这边说不定有更好的解释。
“韩推官好差的记性 ,才刚是谁说分内职责,理应认错?”
林尚书立刻对上韩琦的眼睛,眼不眨地盯着他,也尽量让自己泰然稳重些,再怎么样不能在这时候输阵。而且论年纪,他可是比韩琦大了二十多岁,若在气势上输给一个毛头小子,岂不丢尽了脸面。
“偌大汴京城,巡查守卫岂可能处处周全。便有府衙和律法约束,即可完全阻碍犯罪?出了事担责是应当,却并不能凭此就断定居此位者的官员便是尸位素餐、玩忽职守。”
韩琦的话立刻引来了林尚书的连连冷笑。
“这根本是两码事,韩推官不要再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林尚书再度向赵祯拱手,请他好生瞧一瞧,如今这开封府的推官是如何在推卸责任 ,令朝廷和百姓为之寒心。
“五年前,汝州私采银矿案;三年前,滑州白马县纵火累及军营粮草案;数年至今屡禁不止的两浙贩私盐的问题……这些皆属林尚书分内之事,比起下官所遇不过悬一日未决的辽国使团案,不知林尚书多年未决的这些,可算尸位素餐、玩忽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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