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东西!”萧阿刺嫌丢人地吼一嗓子萧沙钩,骂他快滚,别再给大辽丢人。
萧沙钩不服,很想追责到源头,奈何他一个小人物,不能忤逆郡王的命令,只好满肚子委屈灰溜溜地走了。
萧阿刺打够了萧沙钩后,当然也知道他是被人耍了,对韩琦和崔桃的态度很不满,警告他们不要得寸进尺。
“这不过是语言上的误会,他理解学错了而已,谁也没让他学,也更加没有料到他会像今天这样说出来。西平郡王若不信,可以再找他仔细问清楚。”
萧阿刺抽搐了一下嘴角,他可没那个闲心去找萧沙钩对质这种事情。这事儿确实不想有意安排,应该就是萧沙钩那个蠢货自己在犯蠢。但这并不妨碍萧阿刺目光杀气腾腾地看向崔桃,崔桃拿秘密威胁他的事,仍然让他很愤怒火大。
萧阿刺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走,崔桃喊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萧阿刺立刻对崔桃吼道。
崔桃好脾气地笑了笑,请萧阿刺配合一下调查 ,“为何使团的人对耶律豆儿等人的失踪不太关心?”
“我们契丹人可不像你们宋人,不喜欢还要硬装关系好。不过是些碌碌无能之辈,死了也就死了,我何必要为那些我不在乎的人的死伤心难过?但他们是契丹使臣,代表国主出使大宋,却你们大宋的地盘上出事了。你们大宋就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萧阿刺的解释得非常坦率,倒叫人不必再多问他什么了。但萧阿刺临走前,特意目光凝重地看向崔桃,警告她最好不要仅凭一件事就再三得寸进尺。
“最多给你们三天时间查明真相,且必须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若不能,咱们就两笔账一起清算,别以为我会因这点事儿就被你拿住了!”萧阿刺说罢就凶横地甩着衣袖走了。
崔桃根本不吃萧阿刺这套威胁。他分明就是‘因这点事儿被她拿住了’,否则他也不会依她之言进宫照办。起来凶横,实则没那么可怕。
韩琦见王钊回来了,便问他再外调查的情况如何,有何线索。
王钊:“这伙人从御街走过,路过州桥之后,就突然打探不到踪迹了。”
贼人虽然是假冒开封府的人马过来迎接辽国使团,但一定是有些阵仗的,况且他们穿的都是开封府衙役的衣裳,也算惹眼。这么多人车走在路上,且还是今日刚发生的事,免不了会有一些摊贩或路人对他们留有印象。
“我刚刚看过了官邸守卫的证供,说都相貌普通,不怎么能让人特别记住的长相。大多时候都是为首的俩人露脸,后头的人都低着头,更加不惹人特意去注意他们的长相了。”
这些人有备而来,行径狂妄,却胆大心细。
崔桃将自己刚刚绘制的两名领头男子的画像,给了韩琦和王钊看。
这两名男子都是方圆脸,单眼皮,长得确实不一样,但也确实普通。可以说普通地没有任何特别的特点,很容易湮没在大众之中而不被察觉。
“就这点线索,怎么可能在三天内破案?”
王钊丧气地叹口气,感慨自己做军巡使的日子应该是到头了。被革职为庶民只怕都算是幸运的结果了,指不定还要被追责,跑去坐大牢。因为这些贼人乔装衙役时所使用的腰牌,属于他辖下的军巡铺,他作为负责长官难辞其咎。
王钊话毕,看向崔桃和韩琦时,就马上道歉自己不该发这样的牢骚。
韩琦拍了拍王钊的肩膀,权算是给他安慰,表示理解他的难处。
王钊因此更愧疚,比起韩推官所承受的,他这点还真不算什么。再去看崔娘子,才刚还被辽国的西平郡王发狠话给威胁了,此刻却还是淡然如故,情绪一点都没受影响,依旧专心地在查看地图、分析案情。唯独只有他一个人牢骚,实属不应该。
“使团出行有阵仗,走在路上挺显眼的,却在过了州桥之后没了踪影 。要么他们藏匿之处在此区域,不过可能性不大,这样太容易被官府追查到。要么就是这些人在这区域分散了,重新乔装打扮,再逃跑至别处。”崔桃道,“使团这么多人都被控制住,然后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那他们暂时停留的地方肯定不算小。普通民宅装不下使团的那些车马,就算装得下也比较拥挤扎眼。”
崔桃觉得,要寻找这区域适合他们暂且停留却又不那么显眼的地方。
王钊马上让自己进入状态,立刻带人朝这方向调查。
韩琦接手了最新得来的证供,默然翻阅着。
韩综在这时候赶了过来,随从烛照跟着他,手里提着一食盒。韩综就让烛照将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梅子姜、香糖果子和滴酥鲍螺摆在了桌上。
“这都到了用饭的时候了,我想你们大概都吃不得饭,便让烛照准备了这些甜点。吃了解暑凉快,嘴里又甜,说不定也能让脑子放松一下,就想到了什么重要线索。”
“有道理!”崔桃还真觉得自己该放松一下,取来一碗水晶皂儿,也给韩琦拿了一碗,轻轻地放在他跟前 。
韩琦正专注览阅手上的证供,有所察觉之后,抬眸看一眼崔桃,便轻轻地崔桃笑了下,随即就埋首继续专注。
韩综见到这一幕,立刻转移目光看向别处。等崔桃捧着水晶皂儿吃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才收回来。
这水晶皂儿就是糖浸皂荚子仁,皂荚豆又大又圆,半透明状,莹洁晶光,真有几分似水晶一般,在糖水里浸得蜜甜,口感粘糯又有点脆,有祛痰通窍之效。
崔桃吃了一小碗甜甜糯糯的水晶皂儿之后,觉得自己果然有点通窍了,人比之前有精神。
崔桃没吃够,原本余下的那些水晶皂儿都分出去了,李远、李才他们都在吃着。崔桃的目光就落在了韩琦跟前没动的那碗水晶皂儿,见韩琦还在专注看证供,丝毫没有要吃的意思,她就悄悄地把手伸了过去——
“末利香。”
“啊?什么末利香?”崔桃愣了下,随后在跟韩琦对视的过程中,她突然打一激灵,从韩琦手里接过证供。
官邸内有一名负责照料马匹的刘马夫,在得令正使出门的消息后,就套了马车,将马车驾至官邸正门外。辽国的使团有自己车夫,接手马车之后,刘马夫就跳下车,自己徒步绕到后门进府。他在马车往回走的时候,与那些来接辽国使团的衙役们擦肩而过,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末利香。
马夫常年在马厩照料马匹,纵然马厩再干净,难免还是会有些味道的。因他常年都要闻着不怎么美好的臭味儿,所以一闻到香味儿会特别敏感并且记住。
“小人当时闻到香味的时候,还不禁在心里感慨:本以为开封府的衙役也会是满身汗味的粗汉,没想到这么讲究,身上还挺香。”
马夫老实交代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他当时还特意去瞅了一眼香味儿的来源,是一名身量瘦小的衙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可辨其皮肤白皙细腻。他当时还不禁又在心里感慨,原来衙役中还有长相这么干净的小白脸。
崔桃马上提起之前开封府马厩失火,有人趁机潜入她的房间,放下了一封内容为‘有趣吧’的挑衅信。
“那晚我回去一开门,就闻到了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末利香。”
也是正因为闻到这个味道,崔桃立刻警觉就到屋里有外人来过,然后发现了桌上那封信。
“果然红衣和这桩案子有关联。”韩琦微微眯起眼睛,随即沉下眼眸,食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其实上次在房间内,我闻到那股末利香,就莫名觉得有点熟悉,让我不禁想起一人。”崔桃说话间,已经顺手把韩琦跟前的那碗水晶皂儿捧到自己跟前了。
“谁?”
第102章
一炷香后, 王钊率人马包围瓦舍的杂趣楼,严禁任何人外出。
接着, 杂趣楼老板于掌柜被押到王钊面前。
于掌柜惊惶疑惑地喊冤,询问缘故。王钊骑默然看着他,没说话。片刻后,等衙役们搜遍杂趣楼,告诉他们并没有寻到于掌柜的妻子潘氏后,王钊出声质问于掌柜人去了哪里。
“她今早出门去了,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于掌柜解释完, 遭到王钊的目光质疑, 连忙磕磕巴巴地继续补充解释。
“最近她常出门, 问她她也不说, 再问多了我们就会吵。王巡使也晓得,我这主要都是夜里摆弄杂耍, 应酬接客, 早上的时候大家都忙活一夜了,十分困倦。我今早见她非要出去又不说缘故,实在没精神去管她,再跟她吵了。”
王钊记得在幻蝶案的时候, 崔娘子跟他讲过, 于掌柜当场捉奸潘氏,却将事情忍下来不追究。如今其妻子行踪神神秘秘, 这于掌柜竟还是管不住。
“你们夫妻间倒有意思。”王钊嗤笑一声。
于掌柜尴尬地低头,因觉得有几分觉得丢人了, 便不好再多讲什么。
王钊随即带着跟他同来的刘马夫,去了于掌柜和潘氏所住的房间。屋内的香炉虽然没有点燃,但仍有浓郁的末利香味残留。刘马夫一闻到这味儿就马上点头, 表示他之前闻到的末利香就是这种。
王钊又让人拿来干末利花,令刘马夫确认到底属于哪一种。
“屋里的那种,小人闻到的不是这种纯粹的末利香,但小人形容不出来所有的味道,当时就只能说是末利香。”刘马夫语气肯定道。
王钊便命人仔细搜查房间,又问于掌柜潘氏可清楚杂趣楼的账目。
于掌柜摇头,“她不管这些。”
“那正好。”
王钊令衙役对外宣称于掌柜隐瞒拖欠商税,当众押走了于掌柜。再留几名身手好的衙役在杂趣楼暗中蹲等,若潘氏返回,就立即将人缉拿。
在潘氏和于掌柜的房间内,除了发现一包银针之外,再没有发现其它特别的东西。
崔桃看过王钊送来的黄皮子包裹装着的银针,就想起钱娘子来。
“红衣在劫持那些孩子的时候,破了那些孩子的喉音。钱娘子也对自己孩子使过这招,用的就是银针。”
红衣劫持孩子时,其所带的‘属下’都是花钱雇来的江湖人。这些江湖人不会用银针破喉音。崔桃原本以为是红衣自己会这技能,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另有人在做这事儿,比如潘氏。
崔桃令人将钱娘子使用的银针取来。因为银针并非是张素素案的行凶相关罪证,且还是钱娘子自己主动交代而出,所以银针此刻还在钱娘子家中,没有取回。
如今取来,两厢一对比,倒是巧了,都用了类似的黄皮子装着银针,两包银针不论从粗细、大小和数量都一致。可以看得出,这两包银针应该出自于同一处,而钱娘子的银针包确系出自天机阁。
所以不难总结得出,潘氏也和钱娘子一样出自天机阁。
崔桃用笔在城隍庙处画了个圈,然后又在距离城隍庙极远的东南方向,使团官邸所在,画了个圈。开封府则大概就在这两处地方的中间位置,其间隔的几条街上都有军巡铺。
事发时,红衣张扬现身,引人注意后便逃至城隍庙,劫持十名孩童与开封府对峙,整个过程吸引了开封府的大量人马聚集在了城隍庙这边。而恰好在这个时候,假冒开封府衙役的贼人们就上门使团官邸,以假腰牌骗走了耶律豆儿等人,大摇大摆地走过了两条街。
那些人毕竟是假衙役,一旦碰见了军巡铺的真衙役,很有可能被戳穿。红衣这一招成功地把绝大多数军巡铺的人都调至城隍庙这边,两厢距离比较远,就算及时得到消息折返过去也需要时间,
“这一招声东击西,用得极妙。”
“原来她杀张素素劫持王判官,搞出那么大案子,就为了吸引开封府的注意。大家对她都非常愤怒,以至于现身之时,我们都忍不住会全力对她追捕。”李远恨得咬牙切齿,感慨她仅仅就为了吸引人注意,就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太狠辣残忍。
“这些江湖亡命徒一向视人命为草芥。”王钊冷笑一声感慨,眼里也充满了憎恨嫌恶。
红衣这样做的确闹得够大,能吸引开封府的注意,但如果仅因为这事,去杀张素素劫王判官……崔桃总觉得不可能这么单纯。
“对峙的时候,我看她得意得很,怕是打定主意自己能逃走,结果却没料到还是没能斗过崔娘子。因自负而败,沦落到用令签自杀……”李远又一次恨得咬牙,“却还是便宜她了,那么轻易就死了。”
“人都已经死了,就不必再去多想她如何。如今要紧的是使团的案子,被劫持之后,他们是被留在了城内,还是已经出了城?如今是死还是活?”崔桃顿了顿,“还有,贼人最终目的是什么?”
“在汴京,皇城脚下,敢如此胆大包天地对外使下手,极大的可能是为了挑拨两国的关系。”韩琦分析道,“但在使团中西平郡王更有地位,抓他的话,更容易刺激到辽主,也会更令大宋这边恐慌。但他们却没有对西平郡王动手,只是抓了相对来说不太引契丹人看重的耶律豆儿等人。”
崔桃:“此事他要是在第二日做,按照他的理由来解释,倒也不由人多想。耶律豆儿等人刚出事,他就反应如此之快,立刻玩失踪,显然是嫌热闹不够大。由此倒隐约可看得出来,他非常想引起大宋恐慌,也非常想挑起两国交战。”
“都想大宋恐慌,都想挑起战事……那西平郡王岂不是跟那些贼人的目的一致?”王钊顿悟,睁大眼道,“难道说西平郡王跟天机阁的人有勾结?”
“不排除此种可能,且可能性很大。”韩琦应承道。
“一个江湖流氓组织,居然玩这么大,敢跟外族勾结。”李远惊讶到张大嘴,不得不用手遮掩。
崔桃提醒他们:“目前还没证据,这话对外你们可不能乱说。”开封府如今处在敏感时期,就更加不能在这种时候做错事说错话。
王钊和李远等都应承下来。
“于掌柜和潘氏的夫妻关系太诡异了。于掌柜会不会也是天机阁的人?”王钊再问。
“详审。”
王钊应承,决定亲自去审问于掌柜,李远也跟着去了。
李才带着那两张领头劫匪的画像,在州桥附近四处询问,最终找到了那处可以令他们安置车马、乔装易容的地方。在相国寺桥旁有一处大宅院正在修葺改建,工事正在进行,前后门都开着,以便于运送木料和石料。当时那些人就大摇大摆地从后门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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