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妈妈见崔桃吃得如此夸张,倒真有点信了,楼里是有姑娘在生气的时候喜欢猛吃东西,想不到她也如此。
“行了,别吃了。再吃胸也长不大了,肚子反而鼓起来了。”孙妈妈马上拍掉崔桃手里的点心。
“他一点都没有大人好,大人就不嫌弃我,说我的刚刚好。”崔桃对孙妈妈牢骚道。
适当的细节表达,有助于提高孙妈妈对她的信任感。
孙妈妈笑起来,骂崔桃够了,她一抬眼一瞧,眼睛亮了,惊喜地对崔桃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什么曹操?”崔桃跟着孙妈妈的目光,扭头朝门口看去,就见韩琦正站在那里。
崔桃:“……”
怕是听到了吧?
孙妈妈又识趣地让地方,走了。
崔桃:“……”不,你别走!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选择背对韩琦。
“我听说宝臣来了,担心他找你麻烦。”韩琦解释他折返的缘故。
崔桃点了点头。
“既然没事,便告辞了。”
崔桃又点了点头。
等韩琦走了,她才彻底松了口气,拿着只剩一块酥琼叶的盘子去了厨房,问厨娘再要一盘。
“哎哟,这怎能劳烦百小姐亲自来此,知会一声,我们送过去便是。”厨娘接过盘子,给崔桃装满了点心。
崔桃四处瞧了瞧,便见厨房西北角落放碗筷的木架顶端,摆着各式样的盘子、碗和汤盅。据王四娘描述,她就是在那儿拿到了红梅盘。她也是走运,在厨房乱翻瞎找的时候,刚好看到。
下毒自然都是放在食物里,既然装菜的盘子在这,会不会为了方便毒药也在附近?
崔桃接过厨娘递来的点心,一边吃一边称赞她这点心做得好,问她做法是什么。
“若哪一日有客人偏要吃我亲手做的点心,我也能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呀。”
厨娘见崔桃不拿架子,倒也喜欢她,便道:“其实简单得很,便是把隔夜蒸的饼子,切成薄片,涂蜂蜜在火烤就成了,只是这火候要掌握好,还得靠练。”
崔桃看一眼手里叶子形状的酥脆点心,禁不住笑了,合着这就是烤馒头片?可这口感却不像是一般的馒头。
细问之后方知,原来这蒸饼子的面很有讲究,混了山药、芡实等养胃之物,不仅松香酥脆好吃,还能止痰化食。
崔桃趁着与厨娘闲聊的工夫,已经把那西北角的木架子附近情况扫了一遍,一个大约两寸高,放在墙角的黑坛子吸引了崔桃的注意。这坛身漆黑光亮,但坛底却有明显磨损的痕迹。
崔桃问厨娘有没有腌了什么可口的小菜,她有点觉得恶心,晚饭想吃清粥就小咸菜。
厨娘便跟崔桃介绍了她腌制的几样咸菜,问崔桃喜欢哪一种。
“那坛呢?”
“那是人参酒,可金贵了。你若要喝,可得跟孙鸨母要。那是她亲手做的酒,每次她都是取一点自斟,多了她自己不舍喝,更不要说给别人了。不过百小姐跟别人不一样,想来鸨母会舍得给。”
等夜深的时候,崔桃便来到厨房,移开了那坛子酒。
坛子下的青石板果然是活动的,但掀开后,下面却满满的都是土,不过有三寸见方的土是新填的,有些松软,并没有被压得很硬实。崔桃捏这土还有些湿,里面还夹杂着一小片绿色的树叶,还挺新鲜的,说明这个地方刚被填满没有多久。
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毒药很可能已经被转移,不在天香楼了。
突然转移毒药是何意?会不会已经怀疑上她?崔桃随即就否认了这个想法,红姑是杀手,若真发现自己暴露了,第一反应应该就是杀了她,没必要留她活口。
次日她再见孙妈妈时,崔桃沉着一张脸,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孙妈妈忙问候崔桃怎么了。
“妈妈答应我说要教我自立门户,可如今我只见妈妈让我应付客人,却并未见妈妈教我如何管理青楼的事情。妈妈莫不是只把我当成了一个猴儿,耍着玩儿的?”崔桃反问。
“哪能呢,我这也是想着让你多熟悉几天天香楼的环境,认全了这里的姑娘们,然后再来教你。不然这些人你都不认识,你如何去管,又如何能撑起这一整个天香楼呢?”孙妈妈解释道。
“那妈妈可是瞧不起我了,这楼里的姊妹我早都认全了。任凭哪一个你叫来到我跟前,绝不会说错。”
孙妈妈不信,便真叫来了几个人让崔桃认,没有想到崔桃竟都能叫出这些人的名字,甚至还能说出她们的基本情况,以及伺候她们丫鬟的名字。
“真可惜了,你是个女儿身,若不然凭你这聪明劲儿儿,定能高中进士,出人头地。”
孙妈妈便应了崔桃,先拿了账本儿出,来交崔桃看账。
崔桃便熬了一夜,把孙妈妈给她的帐都看齐全了。她一早便吩咐萍儿,去永昌巷给她买一碗鸡丝馄饨来。
晌午的时候,崔桃又吩咐萍儿去八仙楼给她买炙鸡。
萍儿走出去的时候,孙妈妈便来了,问崔桃怎么总是喜欢打发人去外面买东西吃。
“莫不是这楼里的酒菜不符合你的口味?”
“咱们楼里的都是大菜,自然是精致味道好。但是外头的小吃,也有其让人忘不了的滋味。山珍海味吃腻了,便也想换换口味。”
孙妈妈听着崔桃的解释笑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但她出了门,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孙妈妈觉得这里头有问题,她刚刚分明听崔桃叫人去八仙楼买炙鸡,这哪里是什么小吃?炙鸡天香楼也可以做,而且味道根本不亚于八仙楼。因为她前不久刚花了钱,跟在八仙楼买了炙鸡的配方。
孙妈妈她便吩咐妓院里的一名护院跟着萍儿,看她到底去了哪里。
两炷香后,护院匆匆赶回来,慌忙告诉孙妈妈,萍儿进去了开封府。他还看见那天被百日红叫‘大人’的俊朗男子,穿着一身官服从开封府里出来。他特意去打听了这人的身份,那根本不是什么从扬州来的人,而是开封府的推官韩琦。
孙妈妈顿觉得五雷轰顶,立刻叫人往后院通知,告诉大家赶紧撤离。她在走之前,必要先把崔桃这个奸细给弄死了才甘心。
她亲自去厨房,弄了一壶人参酒来,在酒里下了料,笑眯眯地敲开了崔桃的房门。
“今儿心情不好,来陪我喝一盅,如何?”
崔桃笑请孙妈妈入内,又见她只拿了酒,没有菜,却说不能这样干喝,吩咐王四娘去厨房弄两个小菜端过来。
孙妈妈也不多言,先给崔桃斟酒,接着手按着壶盖,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孙妈妈举起酒盅,便对崔桃道:“咱们相逢就是有缘,这段日子相处得不错,我都快要把你亲女儿一般看了,就祝你将来也能跟我一样,开一家更大的天香楼。”
崔桃笑着跟孙妈妈道谢,却只举杯,并没有将酒喝下去。
孙妈妈便先干为敬,喝完了倒扣酒杯示意崔桃。
崔桃笑着把酒杯送到嘴边,然后是手一偏,直接将酒利落地洒向了身后。
“你这是——”孙妈妈突然站起身。
“喝酒第一杯要先敬天嘛。”崔桃不解地问孙妈妈怎么了。
“没事。”
孙妈妈笑着再为崔桃斟酒一杯,这第二杯她还是率先喝下去了,却见崔桃又将酒洒在了地上,却跟刚才洒的方式不同,这一次直接弯腰从前面倒在地上。
“这第二杯要敬地。”
崔桃随即拿起孙妈妈带来的酒壶,给自己斟一杯,又给孙妈妈斟一杯。
“这第三杯,便要敬妈妈了,妈妈可还要先喝?”
孙妈妈立刻变了脸,腾地站起身,抽出腰间的匕首,怒瞪眼,凶神恶煞地对崔桃吼:“贱人,你竟敢耍我!今儿我便让你去见阎王!”
冷光一闪,匕首横扫,直插崔桃的脖颈。崔桃侧倾身子躲过孙妈妈的攻击,便将银针摄入孙妈妈胸前的穴位,人当即倒地,木着身子一动都不动不了了。
这时候,穿着一身朱红官袍的韩琦现身在门口。
崔桃拍拍手,对他笑道:“这下人赃并获,证据就齐全了!”
孙妈妈惊恐地瞅着俩人。
第31章
在崔桃走到韩琦面前的时候, 孙妈妈原本流露着惊恐之色的眼睛,忽然眯成了一条缝, 她呵呵笑起来, 而且笑声越来越大。
崔桃和韩琦同时看向崔妈妈。
“却不知二位贵人唱得哪一出?奴家不过是一个做浅薄营生的青楼鸨母, 向来奉公守法, 安分守己。却不知是哪里做得不够妥当,竟惹得二位贵人来奴家的天香楼里外唱戏, 把奴家耍得团团转?”
孙妈妈如今虽然人躺在地上, 身体不大能动, 但脸上却露出几分得意来, 颇显猖狂。
她没有被当场抓了现行的犯人该有的反应, 反倒更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终于可以炫耀了。
崔桃和韩琦都察觉到这其中可能有怪。
崔桃先检查了酒壶, 果然发现酒壶里有机关。壶里的酒被分隔成两个区域,通过触动机关即可控制是哪边区域的酒从壶口倒出。
崔桃请衙役用活鼠去验证, 这酒壶里的酒是否有毒。
孙妈妈一直盯着崔桃:“百小姐,不知我天香楼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我?你好生想想,你来的这些日子,我待你可曾有过一点刻薄?哪一次不是掏心掏肺真心实意地对你好?我只是一个生意的人, 每天忙里忙外不过是应酬客人, 安顿楼里的这些小姐们,这可犯法了?”
“莫非刚才拿匕首杀人的是我不成?”崔桃倒要看看这孙妈妈会把戏唱到什么份儿上。
“哎呦,冤枉啊!我什么时候想杀你了, 谁看见了?快让她出来作证,说一说我是怎么杀你的!小娘子你这戏唱的可够多了,可不要再冤枉我!那我也要说是你伪装花魁,来我天香楼图谋不轨,想害我呢。
你几次三番戏耍我,我怀疑你,不过是想拿刀吓唬你一下,逼你道出真相罢了,可没有真动手的意思。平日里,我可是连鸡都不敢杀的人!
再说瞧瞧我如今这样子,谁欺负谁还不明摆着么?可是我被小娘子给打倒了,这,银针要是稍稍往左偏那么一寸,我的命可就没了!”
孙妈妈连连向韩琦喊冤,恳请他为自己做主。
“这位官人,您可万万不能因为你跟这位小娘子有了苟且,便任她胡说,冤枉了奴家!”
孙妈妈嗓门越来越大,很得不喊得十里之外的人都能听见。
她嘴上求说做主,实则却想污蔑韩琦和崔桃的名声。只要造成舆论,不管此事是否为真,韩琦都得回避,那他便无法继续负责这桩案子了。
崔桃再一针扎在孙妈妈的哑穴上,随即就缓缓地拔掉孙妈妈胸口的银针。有多缓?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完全拔出来。
孙妈妈疼得面目狰狞,豆大的汗珠儿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孙妈妈别着急,这不能拔太快了,正如你刚刚所言那般,差一寸就会死人的,必要小心些才行。”
眼见着孙妈妈从一只利喙猛啄的斗鸡变成了气息奄奄的弱鸡,崔桃才彻底把针拔了出来。
孙妈妈终于缓了口气,表情不那么狰狞了,但脸上的冷汗仍然在往下流。等她再看向崔桃的时候,眼睛里有了真恐惧。
“我是完璧之身,你那招通奸的说法不好用。劝你收敛点,诬陷朝廷命官可是大罪。既然你喊冤,坚持自己无罪了,那此刻最好别做错事,别弄出新罪名加在自己身上,无罪变有罪了。”
“刚才我及时点了孙妈妈的哑穴,制止孙妈妈乱话说话,正是念及孙妈妈以前待我不错,还孙妈妈的恩情呢。”
崔桃说罢,就笑着拍了拍孙妈妈的肩膀,态度看起来和善极了。崔桃的此番状态与孙妈妈刚才的伪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妈妈疼得龇牙裂目,忙扭身躲闪。
“哎呀,忘了手里还拿着根针呢,记性差了点。”
崔桃作恍然大悟状,又轻声再问孙妈妈,她还能不能讲人话。
孙妈妈仍有三分忌惮,恐惧地盯着崔桃。
“韩推官秉公明断,最是个讲理的好官。你若无辜必不会被诬陷,你若有罪也必不会被饶恕,可懂?”
孙妈妈点了点头。
崔桃便将所有的银针都取下。
孙妈妈哼唧了一声,松了口气。
这时给酒试毒的衙役折返,对韩琦附耳说了一句。
韩琦微眯眼眸,冷冷的眼风扫向孙妈妈。
孙妈妈正观察韩琦那边的情况,见韩琦这反应,她勾着嘴角,忙磕头道:“既然小娘子刚才也说了,奴家若无辜,韩推官必不会诬陷。那奴家便想斗胆问一句韩推官,奴家罪名何在?”
其实从孙妈妈刚才装傻否认害人,崔桃多少就猜到了,这壶里的酒可能没有毒。
这个结果确实有点出乎她的意料,看来孙妈妈已经有所防备,大概料到如今局势不明,又或是察觉到开封府已经在天香楼外围布兵,故而虚晃一枪,想反将他们一军。
一炷香后,衙役们搜遍了整个天香楼,没有在天香楼内找到任何有毒物,在孙妈妈身上更是没有搜到。
在晌午的时候,后院确系有一拨人共计二十八男三女,匆匆离开了天香楼。王钊和李远带着衙役们将这些人悉数截获擒回,但这些人如今都声称是天香楼的护院和粗使,他们之所以离开天香楼,是受了孙妈妈的吩咐,去城外搜寻一名天香楼出逃的妓子。
这些人的证词暂且找不到错处,身份上也毫无破绽,因为他们报出来的名字都能在天香楼的用工名册上找到。
现在在天香楼内找不到和红姑有关系的毒物,也找不到跟天机阁有关的证据和人。
尽管知道这些人有问题,但他们只要死咬着不认,倒也不能强说人家有罪。
孙妈妈等在屋内,脸上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明显。当韩琦和崔桃再进屋时,她忙主动跪下,哭天抢地地喊冤。
“却不知外头哪个瞎说,诬陷我这里有问题,奴家真真从头到脚都清清白白的。”孙妈妈随即又朝崔桃磕头赔罪,“因怀疑小娘子是别家派来的细作,想抢我们天香楼的客源,故我拿匕首吓唬了小娘子。实属是我不对,我给小娘子赔罪!”
28/206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