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担心给大哥添麻烦,大哥最喜欢的是便是护着你,况且现在大哥也有能力护着你了。”
话音刚落,谢依依猛然起身,猝不及防间扑进他怀中,抵着他胸口闷声道:
“依依自然相信大哥能护着我,给大哥添麻烦,依依心里……”
她说着缓了缓,又抬眸对上谢凌川那双与她一般澄澈的眸子,勾起唇角。
“一点儿都不愧疚。北北”
第五十三章
谢依依到底还是知晓了外头的风言风语。
谢府买办的人员, 总有那么两三个嘴巴不严实的,到处说。
谢依依在府中闲逛时,听了别人小声的讨论, 小心翼翼按下了准备喊住那两个下人的红玉。
她半阖了眼眸,拉着红玉便回了自个儿的屋子。
那小院子的确装饰的和她从前所住的无二, 处处可见谢凌川之用心。
她就坐在小院中,望着日头斜下,暮色降临,待红玉过来告诉她, 谢凌川下值,才朝着书房的方向直接寻了过去。
赶巧, 两人刚好在书房门口处撞上,谢凌川揉着脑袋一副头疼模样。
听闻谢依依唤他的清脆声响,才侧过了脑袋。
顿时转成了一脸的苦相。
“那群当官的谈事,圣上非得让我在里头听着,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听他这声抱怨, 谢依依生了几丝无奈。
她倒是知晓她兄长是真盼着清闲日子,可这番话落到旁人耳中,便是毫不掩饰的炫耀了。
“那还不是圣上信任大哥吗?”
柔声说罢, 她抬手替人推开了书房的门。
当初整个羽林军小队, 只有她大哥一人连命都不管,也要护住圣上, 如今一切荣誉都是他应得的。
谢凌川跟着她进了屋,却瞥了脑袋去看小窗外的竹林,耳根子微微红了红。
旁人的夸赞他上任这一年来,早已听腻,偏偏他这小妹对他的夸奖还是格外受用。
他做梦都不曾想过, 自己竟有一日能带着小妹住上这般大的宅子。
而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那位救命恩人。
想起此事,他不由得脑袋都有几分疼。
原先他可是欢欢喜喜地将谢依依交到了那人手中,谁能料到其后那些事。
他知晓谢依依不想回忆先前之事,只能在心里头憋着,坐到书案前,手支着脑袋,继续发起了牢骚:
“若是他们说些京城的事情也就罢了,偏偏说的还是那丰国之事,即便是邻国,可你大哥连京城都不曾出去过,哪里听的明白那些事?”
谢依依听闻他语中的“丰国”二字,脸色微微一顿,又倏然恢复正常,理了理衣襟,在书案旁的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谢凌川侧过脑袋看了她一眼,见她敛下眉眼,一脸的乖顺模样,便也没忍住,继续与她说起那憋了大半日没法与人分享的事。
“听圣上说,丰国如今皇室内部可是乱的一塌糊涂,老皇帝死得突兀,连传位诏书也没留下,如今多的是人不服那太子。”
他猛然一顿,看着谢依依抿着唇的模样,似是有些不爱听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恰巧这会儿谢依依抬起了眸子,轻声问他:“大哥怎不继续说了?其后呢,丰国还是那般乱糟糟的局面吗?”
“那是先前传回来的消息,如今…也不知道具体如何……”
他这会儿有些摸不透她这个小妹的心思,呆愣愣回了句,见谢依依澄澈圆润的眸子一直盯着他,才吐出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大抵也没有多少变化,应当还是乱的,今日那些大臣就是在争论,是趁此良机攻下丰国,还是给那位太子提供援助以便两国永结同好。”
“那果真是……”
谢依依搭下眼皮,顿了顿,才继续道:“挺无趣的。”
她一语毕,不待谢凌川接上,又立刻抬眸望着人,沉声道:“我今日特意赶来寻大哥,其实有些事要与大哥说。”
谢凌川喝着小厮刚斟好的热茶,以眼神示意谢依依继续说下去。
“外头那些流言……”
谢依依放缓声与他说了,他一听却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扬起嗓音将人的话语打断:
“放心!大哥绝对给你想办法压下去。”
谢依依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轻笑了声,他手下火急火燎喊他进宫时,都不曾见过他这么慌乱的神情。
她自是知晓谢凌川这是事事都将她放在了首位,二人的血脉如此,难以改变。
毕竟,她也是如此。
将心比心,若有能力,她亦不希望谢凌川遭受任何流言蜚语。
她起身走到谢凌川身侧,抬手揉了揉他刚褪下厚重铠甲的双手,嗓音轻柔地说道:
“反正现在已经这般了,也不必再压了,左右大哥每日遭受的流言比我多太多。”
压也压不出,这些事都能传进他们谢府了,还有何必要再压。
“不妨,依依再给大哥寻些压力,大哥一并顶着就是。”
她嗓音比外头微微拂过,撩起水面涟漪的春风更暖更柔,仿若那春风抚着人心,一日疲乏都如灰尘般被拂去。
谢凌川惬意地将后背贴在了椅背上,享受片刻,回忆着刚才小妹的话语。
才猛然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些什么,蹭地坐直了身子。
“大哥。”
谢依依放缓了手下了动作,又轻轻唤了他一声。
“我往后也不准备再嫁人了。”
她知晓谢凌川如今将旁人避之门外,是觉得旁人配不上她,但心底,是想着她能安安稳稳再寻个好人家嫁出去的。
是以,她嗓音再软,那番话也说得极为坚定。
果真,谢凌川眉头一皱,那俊朗的脸上显出一丝严肃,要开始说教她了。
她连忙赶在他之前说道:“我先前跟着那人学了些医术,今日听底下人说谢府西边的古大夫重病缠身,那一片都缺个大夫。”
“可你是个女子!”
谢凌川扬起了声,他实在没料到谢依依竟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他这会儿实在想将那下人给抓起来,好好鞭挞一番。
“无事,南边亦有不少女郎中。”
谢依依没被他吓到,依旧细声与他说着理。
可谢凌川显然未听进去。
“大哥如今权势钱财都有了,怎就不能好好照顾你了?”
他说着捏紧了手里的茶盏,恨不能直接将这陶瓷杯子直接捏碎了。
谢依依倒是听明白了,她大哥并非忧心她抛头露面,是怕她嫌他不顶用,才要自个儿出去寻生计。
果真符合她大哥的性子。
她那双水润的杏眸一弯,继续温声解释道:
“依依只是觉得,闷在府中也寻不到什么事儿做,总归名声也坏了,还不如彻彻底底受了,出去接下那医馆也是寻了个善事。”
说罢,还顿了一瞬,柔柔的声里带了一丝威胁,“如今,依依年岁大了,大哥即便不肯也是无用的。我身上的银两也够我盘下一个医馆了。”
这些银两,是因她救了乐安性命,毫不客气从慕明帆那儿收下的。
谢凌川与她自幼待在一块儿,哪还能听不出她刻意展示出来的威胁之意。
他轻叹了声气,无奈道:“不嫁人就不嫁人吧,反正大哥也能养依依一辈子。”
外面那些个流言的确是拦都拦不住,总归那些人也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
他这闭上双眸瘫在太师椅上的模样,显然就是妥协了。
谢依依继续绕到他身后,极为体贴地又给他揉捏起了肩膀。
果真,她想尽法子回来是对的。
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她大哥一人能这般纵容她。
*
叫“济世堂”的医馆没花费多少银子就盘下来了。
谢依依从府里带了两个小厮以及红玉过去打下手。
那位古大夫的徒弟也留了下来。
谢依依前几日就蒙着面坐在医馆大堂前,开了极低的价格替人看病开药。
医馆是附近唯一的医馆,价格也是真的低,还有那位古大夫的徒弟在旁打着下手。
哪怕她是个女子,旁人随口问过之后,便也任她隔着帕子探病了。
半个月过去。
她是谢家姑娘的身份到底未瞒住,但附近邻里皆连几声“活菩萨”“再世观音”将她夸上了天,那流言也进不了寻常百姓的心底,更何况春日多病,周边三四条街都缺不了她。
日子渐渐步上了正轨。
哪怕时常忙碌到暮色黄昏都不得闲,她心中也是舒适的,
到底没什么可令她忧心的了。
她趁着午时悠闲,悄悄伸了个懒腰。
再度睁眼,医馆大门处却多了个人影。
一时双眼迷离,身形熟悉,也没认出来是谁,只垂着眼眸轻敲柜台,带着一丝鼻音柔声道:“看病吗?到柜前来吧。”
那人半晌没动静,待她不耐烦准备抬头再管他一声时,他才动了身子,缓缓走到了柜台处,定住脚步。
迎着午时耀眼灼人的光芒,那人的面容被掩在了阴影下。
但那温润平和、俊美无俦的五官,依旧难掩光彩。
谢依依呼吸一窒,她过得□□逸,是真将先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细嫩的指尖按在柜台上,白得失了血色。
她要起身,去寻那两位习过武的小厮。
慕明韶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将手搭在了她那细软柔嫩的手背上。
不轻不重,恰好让她抽不出手,走不动路。
她真有些慌了,想出声喊人,却被眼前之人抢了先。
“依依,我已一无所有了,你收留我可好?”
那人浓墨般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语调是少见的轻柔,这么听着,再配上他略显落魄的身影,竟真有几分无助。
第五十四章
谢依依看惯了他真实的面容, 如何都不敢信了他这副落魄的模样。
慕明韶就看着那墨发雪肤的小脑袋猛然晃了晃,全然是打心底的抗拒。
如此看来,那原先对着他的乖顺模样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趁着他愣神的一瞬, 谢依依慌忙抽出了纤白细嫩的手,被人捂得太久, 已泛起了浅淡的粉。
她顾不得看,转过脑袋对着大堂的小门处唤了一声“红玉”。
回来时,她已想好了,有谢凌川的身份做依仗, 绝对没必要再对慕明韶有丝毫的惊惧,
可这会儿瞧见了, 身子根本不受她控制,不住打着颤。
等着小门的帘子被掀起,红玉手捏着扇火用的棕榈叶扇子走出,她连忙起身走出柜台到了她身侧。
掩在青翠齐胸纱裙下的曼妙身姿轻轻打着颤,指尖触到红玉的衣角, 她心底才略略松了口气。
“依依。”
慕明韶闭上眸子,缓缓侧过身,抵在柜台, 再睁开, 眸中情绪复杂的令人无法捉摸。
再一回寻不到谢依依身影之时,他便知晓, 先前二人温馨的模样皆是她佯装出来的。
他,实在不必为了这样一个女子耗费太多心神。
白日里还能理智地思索一番,入了夜,对着空空如也的身侧,时时刻刻都是一种折磨。
那沁人的淡雅香气似乎就在鼻间。
他没撑住两日就换了卧房。
如此, 他才发觉,并非触景生情,那撩人的身影根本就是刻在他脑中,闭上双眸即能清醒勾勒出。
倒是令他白日也不能安稳了。
谢依依回谢府的消息未瞒着,他一知晓,便急急赶来了华京城。
那静谧的幽潭,似是被人在潭面生了一团火般,目光灼灼盯着谢依依,语调轻缓,一字一句。
“我如今一无所有,依依竟也不愿收留我吗?”
“依依竟也会这般无情。”
谢依依抿着唇,紧紧牵着红玉的手,一时无言。
红玉掀开帘子瞧见慕明韶那张脸时,气就不打一出来。
她是瞧见过自家小姐那可怜兮兮惹人怜爱的模样的,对那张脸,自有几分恨意。
只是谢依依忽地过来攥住她,暂时堵住了她的话语。
而后,慕明韶的表现是她始料未及的落魄,令她那谴责的话语也不知该如何气势汹汹的开口。
她捏着棕榈叶扇子用力扇了扇风,正要替谢依依回绝了他,耳畔却传来她家小姐细柔的嗓音。
“你怎会一无所有?”
谢依依不信他。
她缓缓松了握着红玉掌心有几分薄茧的手,垂下眼眸,小声却足以令两人都听清。
“让梁武、齐青别歇着了,将他…将他赶出去……”
这两人是谢凌川派来给她充当侍卫的,有几分武功。
她开口时,其实依旧有几分摸不准。
若是慕明韶不愿,那两人是否真能将他赶出去。
她脑中还在思虑着,慕明韶却自嘲般轻笑了声。
“不必了。”
他唇角还含着一丝笑意,出声的言语却半点不带喜意。
“的确并非一无所有,能赶来华京城,身上自然还有几两银子。”
几两银子,对寻常人家来说,兴许是大半年的开销,对于曾经的慕明韶而言,兴许一日的吃食都不够。
他缓缓转过身子,走到医馆门槛处时,却停了一瞬。
微微侧过脸,正午的暖阳悉数打在他面上,白得耀眼。
谢依依看着他薄唇微张,待人影消失在门口,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
——“依依便是盼着我饿死街头,那也是我应得的。”
医馆门前此刻已空无一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仿若一场梦般。
是她忧心的一场噩梦,而这会儿,噩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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