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扶了主子往后退了一步,让开道来,那陈家小厮便推了人过去,不知为何,却又停了下来。
“秦小姐。”
既是唤住,她总不能不应,便就矮身行礼:“陈二公子。”
“家妹对秦小姐甚是惦记,”陈宴抬头,面上不失礼貌道,“今日来时,家妹还曾问,可能去秦府一叙。”
“陈二公子客气,我与令妹说过,若是想来,随时来便是。”
“好。”这一声好,竟是带了笑意。
秦青往边上瞧了瞧,有好事的赶紧低了头,匆匆往课堂去。到底还是这样了,也没有办法,毕竟上元宫宴,在书院的基本都去了,想着,便就转身往女学走。
不想未行几步,就见一袭蓝衫入眼,蒋岑不知何时过来,一手托了胳膊肘,口中点道:“秦小姐来得正好,医室还没开门呢,在下这胳膊肘来时路上摔了马,疼得很,你快给看看!”
这一咋呼,叫旁人都唏嘘开来,秦青无奈,却也正色应了:“那公子去医室等我半刻。”
“等不了了,爷腿还瘸着呢,这胳膊不能再断了!”
“……”秦青抬头。
蒋岑立时就撇过脸去:“哎,不过等也是可以等那么一等的,你快些哈!”罢了,就招了木通过来往医室去。
秦青偏头,芦苇会意接道:“奴婢明白,奴婢去跟文先生说。”
一路往医室,未进门就瞧见蒋岑站起来:“那姓陈的跟你说啥了?”
“没说什么,胳膊呢?我看看。”
“不用看了,我没事。”蒋岑背了手,“我就觉得那陈二不对劲。”
“你也不对劲。”
“啊?”
“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次次都扯出摔马的谎来。”
蒋岑噎住,半晌,憋出一句:“那下次我说腹泻?不不不,不行,腹泻这个病症它听着就不帅气,怪惨的。”
“……”
第二十六章 入梦
秦青便就真的不想理他了,蒋岑倒是见好就收,打怀里头掏了个纸包来:“给你带了点心!”
见她没收还亲自去关了门,回头塞给她:“反正芦苇肯定去跟文先生说了,你早迟回去有什么不同,不如吃了再回去呗!”
手里头温乎乎的,秦青也没扭捏,寻了凳子坐下打开来,里头是嵌了枣丝的白糕,松软清香。
“发糕?”
“我跟祖母要来的厨子,最会做南方点心了。”蒋岑说着又打怀里掏了个精巧瓷罐来,“这是琼汁,祖母说能养颜,你拿着!”
如此,秦青已然有些惊奇了。
“怎么?你不要啊?”蒋岑晃了晃瓶子,“我试过了,拿温水兑开,就是甜丝丝的,不冲人,喝了还舒服。”
“不是。”秦青伸手去拎了拎他衣襟,“你这衣裳里,究竟缝了多少口袋?”
刚才他胡闹,没留意瞧他,怎奈这家伙衣裳也太能装了,这乍暖还寒的时候还好些,待天气热了换了轻衫,他再这么揣怕是兜不住吧?
蒋岑嘿嘿一笑:“这不是袖子不好掏么。我与那陈二不同,我们习武之人,最是喜欢窄袖劲装,才不会穿成他那般,袖子甩得比舞女还招摇,真当自己是嫡仙呢!”
这话带了十成的偏见,秦青便就当是风吹杨柳,过后就散了,拣了块点心吃起来,蒋岑没得到应和,到底矮了身段也坐下去。
“那个……陈二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秦青也觉得有些奇怪,倘若是前世知晓的秘辛没有错,那此番陈二如何也不该来找上自己。
蒋岑一直盯着她,一眼就发现不对,牙都要咬起来了:“那鳖孙子不会蹬鼻子上脸,又要娶你吧?!”
秦青皱了眉头:“又?”
只不过方才还一副要出去打一架的人,突然就闷了声,秦青放下点心:“蒋岑?”
“哎呀。”
“哎什么呀?说。”
蒋岑这把不看她了:“这事儿吧,首先,我们不能只看表面。”
“莫不是原本陛下要将我赐婚的人,是他?”想通这一点的时候,秦青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亏她昨晚还惭愧叫他足足跪了三日才进得门,怕不是原本父亲气的也不仅仅是蒋岑?
“那也不当这么说,赐婚这个事情,还不是上边一念之间,便就是当时陈二赢了,你爹也得生气。”蒋岑嬉皮笑脸起来,“只不过换成是我,你爹更气一些罢了。”
这是秦青不知道的,难怪这家伙一直找陈二麻烦。至于上一世,那赐婚显然也是他操作过的喽。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蒋岑心里没底,伸手捂了肚子:“啧,怎么突然肚子疼,我不会真的要腹泻了吧?”
呦,这当口顾不上帅了?秦青掀了眼皮子瞧他一眼,继续将剩下的糕点用完,站了起来:“医室大夫该要来了,你若是还想叫他瞧瞧胳膊,就继续坐一会,我先走了。”
“那我也走吧!一起一起!”
秦青没拦着他,只廊桥分开的时候还是提醒了一句:“陈二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随时都能登门拜访,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写出一个拿得出手的拜帖?”
这话犹如惊雷,劈得蒋岑无言以对。
女学里没有陈怡榕在耳边叽叽喳喳,清静了许多。只各家小姐此番看她多少带了些不明的意味,秦青也只得当作不知,看自己的书。
不久,眼前略微一暗,再抬眼,却是宁清言坐在了她面前。秦青这才想起行宫中的事情,不免心下一滞。
“宁姐姐?”
“我见妹妹心思不宁,又不与其他姐妹说话,怕是心里乱得很,不若与我说说?”宁清言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倒叫秦青不好意思了。
“叫姐姐挂心了。”只宁清言的心思,毕竟她知晓得也不算光彩,秦青便就只道,“今年也是姐姐最后一年在书院了吧?”
“是呀,时间过得倒是很快,”宁清言应道,“你看这外头风都缓了许多,再过些日子,便就有花色了。想来你我初见时,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秦青笑了笑:“确实。”
“这一晃就是四年过去,那日宫宴之上,我险些以为陛下有意赐婚呢。”
终究是要往这上头牵扯,秦青摇摇头:“陛下也说了,不过是一时兴起,不必在意。”
宁清言看了看其他人,复又与她压低了声音:“如今令尊大人不在朝为官,妹妹却也是到了年纪,可有什么想法?”
这话里有话,秦青随着她瞧了瞧周围人,便就明白过来。京城里有些名声的公子们,哪个不是出身名门,便就是提亲婚娶,也该是讲求个门当户对。
秦家不似宁国侯府,享先人荫封,父亲辞了官,便就是一介平民百姓,反是她如今坐在这书院,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说起来这往后会上门提亲的人,在宁大小姐眼中,怕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这么回过神来,秦青心中自嘲,原本她还担心着宁清言可会因着那日荣皇后胡乱指点,对她有些敌意,不想今日她倒是当真为她忧心,以为她是黯然神伤,特意来行安慰的。
见她不说话,宁清言也没逼迫,只突然淡道:“其实,若是司监大人不辞官,妹妹与那陈二公子,确然般配的。”
“现在连姐姐都开始笑话起妹妹了?”
“哪里的话,不过是感慨一下。放眼这整个书院,能连年甲等的,便就你与他二人了。”宁清言捏了衣角,看似云淡风轻道,“妹妹不说,其实我亦是瞧得出来。妹妹的眼光,怕是高的,那陈二公子,也是。”
说着宁清言看回她身上:“怕是优秀的人,便也只瞧得上能与自己比肩的人罢,其他人,其实都是入不了眼的。”
“宁姐姐。”秦青放下书去,“宁姐姐这话,倒像是说妹妹自命清高了。”
闻言宁清言嘴角一顿,觑她一眼:“你看姐姐是那般人么?实话罢了。”
“姐姐多虑了,”秦青垂眼下去,刚好瞧见书箱里的瓷罐,淡道,“纵是眼高于顶,也有蹲身的时候,想看的人,终究会看到。”
就好像,有的人,哪怕跨越两世,总能入你梦来。
第二十七章 待客
好在下一刻文先生便就进了门,这番谈话才算是断了。只秦青重新看了一遍这女学里坐着的众人,而后才缓缓执起书卷来。
若非是宁清言,她确然忘了,秦知章向来果决,又如何会在辞官一事上拖了半月。此前她想着,应是在司药监待久了,事务繁杂,需时交接,心中也多少有些不舍,现下想来,却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司药监作为七司之一,父亲在职一日,秦家在这京中,也有一日的位分。可一朝离职,秦家便就跟着落下来。更何况父亲这般人,本就不会去赚取什么名赐,到最后,也便就是众人口中那个慈精严正的前任司监大人罢了。
这日回府的时候,秦管家正领了好些小子往书房去,碰到秦青回来,躬身笑道:“小姐回来了,厨房里新熬了红豆银耳汤。”
“辛苦王婶娘了。”秦青解了披风给芦苇,“前日还说呢,婶娘来了,这日日下了学可就有口福了。”
“嗨!”秦管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也就会点这些,小姐喜欢,那是最好了!”
只分明提起的时候眼睛都带了喜色,秦青好笑,转而看向他身后:“这些都是爹爹收来的学徒么?”
“还得给老爷瞧瞧,都是穷苦人家的,能吃苦。”秦恪又道,“老爷说先教着,后头再说不迟。”
“嗯,那秦管家先去忙吧。”
只一行人过去,秦青却是猛地顿住了脚,那个孩子……芦苇从旁看着:“小姐怎么了?可是识得谁?”
那孩子虽是还小,她却仍是一眼认了出来,毕竟跟在身边久了,日日与她请着安的人。
“没什么,瞧着眼熟。”秦青转身回紫苑,“说不定是前世有缘。”
“噫,那可是稀奇。”芦苇跟着她一并往后院去,“对了,王婶娘此番正式住下了,原是想进紫苑来伺候着,不过这些日子府里来了些小丫头,一时耽误了,小姐你看?”
“婶娘勤劳,定是不想来府里吃白食,往前哪一次来不是抢着做事,”秦青想了想,“不过她能来紫苑当然最好不过了。待小丫头们都安顿好了,你便领她过来吧。”
“是。”
“对了,不是说有红豆银耳汤?你去端过来吧。”
芦苇笑起来:“哪里需得吩咐,王婶娘闲不住的,肯定早就已经送过来了!”
这话不假,刚到门口就已经见得人了,王婶娘一团和气,竟是与秦管家一等一地像,连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不差一般,瞧见她二人便就喜气洋洋迎上来:“小姐。”
“婶娘怎么不进去,这般站在风口里可怎么好,怕是秦管家会心疼。”芦苇接了她手里食盒道。
“呔,你个小丫头,怎么学得开始打趣你婶娘了!”话虽是这么说,她却也没真的骂,只对着秦青道,“小姐,我今日瞧着这府里头,大多是大老爷们的,实在是……小姐可还习惯?”
“哪里有什么不习惯的?自小便是如此。”秦青笑起来,“再说,婶娘你不是来了么?”
王婶娘欲言又止,顿了顿又道:“那小姐先喝汤,若是小姐用得上……”
“婶娘,等忙完这一阵子,婶娘就来我院里吧。”
“哎哎!好好好!那我先出去,小姐赶紧喝汤吧!”
如此,这府里头,倒是热闹了好些日子,最后留下了几个孩子,每日跟着秦知章读书认药,府里药房如今空置下来,倒是很适合他们学习。
秦青这日往书房那边走了走,能看见他们身影。秦管家说得没错,都是能吃苦的,不然也受不得父亲这般教导。
不论别的,单是那成批的药草,切,分,搬,都是很大的工程,本身家底差,也没的书读,这刚刚进来,还要先学着识字写字。
这些孩子有大有小,再大也得比秦青小上好几岁,秦知章却是一视同仁,出了错要骂,记错了字也是要骂。即便如此,个个都认真得很,说一不二。
秦青打眼就瞧见那最高个的孩子,听管家说,他原本就会些字,也聪明,所以留下来了。
“不过就是字不好看。”管家拢着袖子道,“还是得从头再来。”
秦青上前瞧了几眼,深以为然。
“你来了。”秦知章打房里出来,手里还拎着好些纸张,瞧见院中身影,“怎么没去书院?”
“今日休息,父亲忘记了。”秦青转身过去,“这儿可有需得女儿帮忙的?”
秦知章便就伸手点了点外头的孩子:“方才他们习字你可瞧见了?”
“瞧见了。”
“你若是无事,回府的时候可以教教,闲暇也可以替为父盯着些。”
“好。”
正说着话,秦管家进来递了名帖:“老爷,外头陈太师家的二公子请见。”
“他来做什么?”秦知章当真是毫不客气。
秦青伸手过去接了名帖瞧了:“父亲息怒,陈二公子应只是送妹妹过来吧。陈三小姐今年未有入书院,与女儿约定要进府叙旧的。”
“哦?”秦知章看向她手中名帖,这才作罢,“既是一起来了,便就都请进来吧,免得又说秦家没有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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