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人说话,又道:“对啦!衣服也是我换的。”
“……”秦青心中提醒自己,不慌不慌,上辈子早就是夫妻了,还计较些什么,可一行提醒着,一行耳中还继续有魔音灌耳,实在有些扛不住去。
蒋岑:“你衣服好些层,我么,时间久了,手生,这一时着急,便就撕裂了两件,没有办法,就给你换了我的衣裳。我出行就只带了这一身夜行衣,你将就着些。”
“……”
“你别这个表情呀,你若是心疼那两件衣裳,我赔你。不然这样,我下去给找回来,替你再缝一缝……”
秦青恨声:“闭嘴!”
蒋岑从善如流,便就继续瞧着她。秦青已经觉得脸上烧得慌了,不想这人还不嫌事大地作欣赏状,顿时更来了气:“转过去!”
“哦。”蒋岑偏过去头,嘴角却是勾起得厉害。
秦青本是揪着衣角,后来觉着,此时矫情也没个用,再说也实在不是时候。若是当真较起真来,怕不是这人还敢死皮赖脸地扒了他自己的衣裳来给她瞧回来。
“蒋岑。”
“嗯。”男人仍是别着脑袋,也不瞧她。
“转过来。”
“我又不是水车,不转。”蒋岑傲娇道,“就不。”
秦青语塞,实在想锤他一顿,便就直起身来将他脑袋给摆正了,不允许他乱动:“有事与你说。”
好吧,蒋岑这才坐好了些,将她上了药包扎的手指拉下来:“此时不是归京的好时候,我知道。”
秦青点了点头:“但是还是要回去,对吗?”
“嗯。”
“东宫这般兜转让我出来寻你,怕的就是你不回去,你这一回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我不回去,又怎么叫那黄雀出来呢?”
原本到口的话,到底悉数咽了下去。秦青顿了顿,才复道:“蒋岑,因为我被仰桓利用,又受了伤,你才一定要此时回去的罢?”
蒋岑抿唇,秦青继续道:“此前巢城的异动你早就知晓,彼时一直以为是官匪勾,结,就是揭竿而起的百姓也是以为,这是荣皇后的过失。他们想要报仇,为的是废黜荣氏。然则荣氏野心,却终究肤浅。”
“这山中乃是仰桓训练的私军,实则那些山匪早已不在了。仰桓借由山匪的名头欺压百姓,将他们驱赶出去,不惜滥杀无辜,叫他们不敢近山,为的是囤黑火固军。仰桓不怕百姓反,怕的就是他们不反。他们反了,他的私军才能堂而皇之地走出来,到时候就是陛下心有忌惮,也不得不正式授旗。”
说到这里,秦青叹息:“如今黑火已毁,这山中军表面全数投诚,就是如此,才最为恐怖。若是你不回,尚且可以清理,回了,这些人注定会反扑,到时候,反贼是你,他们,仍旧是救驾有功。”
听到此处,蒋岑终究开了口:“为什么一定是你?”
“什么?”秦青不解。
“为什么一定认为是为了你我才去送死呢?”蒋岑替她理了衣襟,轻声道,“此生所有的决定,你我同心耳。”
秦青瞧了他良久,只觉得先前自责都失了分寸。两世为人,乃是她与蒋岑的牵绊,这此间的所有事,终究是一环套着一环,何必纠结。
蒋岑倾身将她抱住,心有余悸。他推算错了其中数步,以至于敢将她留在了京中,单身赴会,此番倒是不知道该不该谢了那仰桓,将她送来身边。
几近城门,蒋岑带着秦青一并坐于马上,宁侯打侧面行出,口中啧啧有声。秦青想起那临去前还被迷晕在自己榻上的女子,又瞧见陈宴身影,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没有这些事,怕是此时,宁轻言已经与他成婚了。
思索间,秦青下意识一回头,抽手抓住蒋岑的胳膊,后者一愣,抬起的手有些尴尬起来。
“不是说好了你我同心,方才你又在做什么?”
蒋岑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秦青将他手甩开,冷脸道:“蒋岑,不要叫我恨你。”
“这辈子但凡你上的战场,必须有我。”
他人听不懂,蒋岑却是明白,攥着缰绳的手收了又收,却是被边上一声笑打断。
宁侯哎呀了一声:“如今的小年轻,啧——陈二公子如何看?”
陈宴不答,只目光锐利,看向城楼处:“那是北疆军。”
“听闻今日你与那金胡人,起了些争执。”仰桓踏步进殿,瞧向边上擦着剑的男子,“可有此事呀,小何将军?”
何守清乃是何守兴同父异母的弟弟,二人一个书卷气,一个却是武气,弟弟瞧着倒是比兄长要魁梧许多,更似武将。
闻言何守清站了起来:“不知殿下此前许诺,可能兑现。”
“如今北疆军只认你一位少帅,难道本宫诚意还不够么?”仰桓见他面上不郁,复道,“如今也算是到了时候,这面子做得么,也差不多了。”
“殿下的意思是,杀了那几个金胡头子?”
“小何将军这剑,难道不是为了他们而擦?”仰桓扬眉,瞬间声音便就落了霜雪。
只是何守清并未在意到,轻哼了一声:“家父与金胡好歹斗了多年,如今便是病重,我当也不能叫北疆军蒙尘。殿下要我与你唱一出戏,我应了。只望殿下信守承诺。”
“叛军伏诛,本宫自会应诺。”
乾心殿的殿门紧闭,外头守着的皆是金胡兵,原本日日是有首领提着弯刀巡着,今日却是不见了踪影。
仰靖安虽是端坐在位,却已然没有什么行动的能力,荣皇后立在一边,想要上前,却到底没有动作。
秦知章掏出一粒药来递与他:“陛下,莫要动气。”
“朕如何不动气?!”
秦知章无言,片刻才道:“太子殿下留了草民在陛下身侧,便是还惦记着陛下身体。”
“他?混账的东西!”仰靖安竟是骂了出来,“他哪里是惦记朕,他惦记的,是朕的位置!他怕朕死了,他这位子坐得名不正言不顺!”
古来帝王,哪有轻言死字的,便是秦知章也继续默了一刻。
药在手中,仰靖安不接,秦知章复道:“可是陛下,东宫太子,便就是陛下当真……他若是继位,百姓无人敢说的,还是名正言顺。”
这一语出,仰靖安更是咳得厉害。
咳着咳着,竟是笑将出来,仰靖安点着他:“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秦知章,敢跟朕这般说话!”
秦知章倒是当真并不怕他,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没有了生死的概念了,直到有一个年轻人骂醒了他。如今他不怕,是因为仰靖安话里严厉,却未起一丝杀心。
“你说得对,朕还不能这般放弃了。”仰靖安伸过手来,秦知章赶紧置了药丸上去,他丢进口中咽了,复道,“既然他想叫朕瞧着,那朕就要看看,他还想做什么。”
秦知章看着面前的皇帝,这么些年,他的身子一直都算不得好。古来盛世帝王,皆会微服私访,扩充边界,可仰靖安是娘胎里带来的体弱,模样上瞧不出来,其实外强中干。
这些年,桩桩件件的政事,他也算是亲力亲为,说是殚精竭虑,倒也无错,只不过,盛世养奸臣,荣华起硕鼠,他到底还是没能看顾。
也是这般身子骨,如今的大兴皇子不过几位。
东宫又是这般狼子野心。
怎能不气急攻心。
秦知章立在他身侧,一时间也不知该叹什么。不知可是错觉,他总觉得,仰靖安现下,在与他等同一个人。
说话间,殿门突然大开,外头的阳光刺眼,照得人睁不开眼来。仰靖安掀了眼皮起来,正瞧见一袭明黄衣袍。
仰桓领了人进来,那是五个瞧着异常沉重的箱子,黑黢黢的。
仰靖安觑了一眼:“你来做什么?”
仰桓躬身,谦卑道:“父皇。”
得来的是一声冷哼。仰桓自然不在意,着人将箱笼一一打开了,几乎是掀开的下一刻,整个殿中便就弥漫着血,腥之气。
荣氏歹眼一瞧,险些呕了出来。
那盒中盛着的,竟是足足五个人头!
仰靖安立时站了起来,被秦知章一把扶住,却是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父皇,金胡首领已经伏诛,叫父皇受惊了。”仰桓一抬手,盒子重又关上,他上前一步,对上仰靖安的目光,“父皇怕是误会了儿臣,这几日儿臣与何将军想尽办法,这才捉拿下这几人,救父皇出去。”
“你……”这金胡人如何进的京,他又如何能好好的,如今倒好,这便就杀了,死无对质,仰靖安心口钝痛,伸手点他,“你好大的胆子!”
“父皇。”仰桓又唤了一声,“儿臣说了,父皇误会儿臣了。”
“误会?”
“父皇以为,是儿臣将这些金胡人引入京中的么?儿臣好歹乃是大兴太子,做得这般事情,难道儿臣不怕天谴么?”
这话,倒是叫他说去,仰靖安又是一滞,片刻才道:“好,那你与朕说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父皇。”仰桓挑眉,正对上边上扶着龙座而立的人。
荣氏恨声:“太子!莫要含血喷人!”
仰桓哪里会搭理,继续道:“父皇可知道,荣皇后这些年常有在废殿见一人,此人膝上本有一胎记,后不幸中了毒箭,刮骨蜕皮,且从此再不能行。”
“你……”荣氏盯住他。
“别急。”仰桓一拍手,便有宫人将一个小宫女拽了出来,“怪也是怪皇后你实在大意,既然是知道这许多的贴身侍女,又怎么能随意处置了也不确认下是否断气呢?”
那宫女瑟瑟发抖,身上伤痕累累,趴在那里不敢抬头。是仰靖安喝了一声,才终于抬起脸来。
“这是你宫里的人。”仰靖安看了一眼荣氏,为什么记得,是因为他曾说过,这小丫头长开了些,倒是个可人,此后便就再也没曾在她宫中见过了。
荣氏退了一步:“此女现在在太子手中,自然是依着太子的话说。臣妾可不是能这般被诬陷的人,臣妾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
“真是好说辞。”仰桓抬眼,“但是皇后着急什么?本宫要说的,可不是偷人的事情。”
“仰桓!”荣氏已然气急。
“父皇。”仰桓转而对着仰靖安道,“荣皇后私会的这个人,确然不是为了偷情,乃是为了述说母子情深的。”
直至于此,仰靖安才终究凝了神瞧他。
“父皇,自梁南算下卦辞起,父皇便就已经做了准备的罢?”仰桓声音朗朗,听在殿中各人耳中,却是刺耳,“荣氏祸国,父皇即便再有情谊,也不会叫她生下一儿半女。可父皇没有算到,皇后她入宫之时就已有身孕。”
“父皇知道的,此子生来便就带有胎记,只是早夭,此后皇后日日饮药,当不会再有身孕。”
“可惜啊,有一个人,对皇后十足忠诚,却是将这早夭之子带回抚养,尽心尽力。”
仰桓启唇:“父皇知道在这皇宫之中,最大的母爱是什么吗?”
仰靖安不言。
仰桓自问自答了一句:“是狠啊。只要做母亲的狠,便就不会有别人伤害得了她的孩子。”
“父皇知道那孩子是谁了吗?”
荣氏一步一步踏下台阶:“仰桓!你以为,陛下会信你吗?”
“信不信,该有父皇来断。”仰桓轻笑着,“父皇不若再猜一猜,是什么样的情况,能叫一个臣子这般心甘情愿地替皇后养着本该死了的孩子呢?”
“闭嘴!”
这一声闭嘴,竟是荣氏与仰靖安同时喝下。
仰桓便就当真住了嘴。
仰靖安甩开秦知章的手,缓缓坐下去:“太子,你现下与朕说这些,又是何意?”
“皇后祸国,早便就已经想要将这大兴改了名姓。因而前时扶三皇子行政,实则是因着三皇子的身世,妄图以金胡为援,篡权夺位,改姓了陈氏江山!”
仰桓并没有与荣氏辩解的机会,接着道:“儿臣趁着剿匪陈宴离京,请来北疆军,潜伏在京外,此时京中兵力不足,果然,突然涌现出一批金胡之人,这些人有些曾扮作市井商人,有些曾扮作流浪之人,若说是没有早做准备,儿臣实在不信。”
“漏洞百出!”荣皇后冷哼,“太子,你是狗急了跳墙吧?这等谎言,你都编得出!”
“皇后不承认,没有关系,想来陈大人一定是记得皇后的恩情的。”
陈学勤被押进来的时候,堵了嘴巴,捆了绳索,只是进殿的第一眼却是瞧向了那堂上女子。
便就是这一眼,荣氏自知无望,广袖下的拳心紧握,当即转身跪下:“陛下!请听臣妾解释!”
“不必了。”仰靖安仍是坐着,却没看她,“来人,将皇后带下冷宫。”
顿了顿,又道:“这宫女,还有他,也带下去。”这个他,指的是陈学勤。
原是无人动作,仰桓侧目,才有宫人急急上前将荣氏几人缚住,带了出去。荣氏最后喊了一声陛下,凄厉异常,最终化作疯魔的笑声。
只是仰靖安的回应实在平淡,叫仰桓到底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才发现仰靖安的目光竟是落在他身上,盯得深沉。
“父皇?”
“你如何觉得,陈宴会反?”
“因为,陈宴的腿,早就已经好了。”仰桓应道,“是什么样的心志,能叫一个健朗的人,甘于坐在那轮椅中十几年。若说是没有打算,陛下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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