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初刑才刚开始没多久,方才还都一脸桀骜的混子们就受不了了,个个哀嚎不已,抢着把李原给供了出来。
康宛妙在外间听了招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火都要烧到头顶了:“李五?居然是那个王八蛋?早知道是他,我刚才就先把丫给绑起来揍一顿了,哪还轮得到他害人?”
也不等康子晋细问,康宛妙马上横眉竖眼地,把刚才碰到李原的事给说了出来。
栖桐处理了那几个混子后,出来刚好听到康宛妙在说这段,便不解地问道:“可那李五公子,为什么要掳岳小姐?”
康宛妙嘶骂起来:“还能是为什么?那渣滓是个见色起意的,刚刚在戏楼里,几乎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就和那花娘卿卿我我,着实辣眼,哦对了——”
她看向凌姜:“就是你们救的那个花娘。”
可这么说着说着,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蹊跷:“怎么这么巧,她出了戏楼子,就能到了你们跟前去?”
而凌姜听到李原的名字,起初也愣了下,待听康宛妙叭叭叭地说一通,思绪也被调动了,蓦地,就想起早前那李夫人为李原求亲之事来。
康宛妙听了凌姜的话,巴不得现在就打爆李原的狗头,她一拍掌:“这还得了?肯定是求娶不成,就生了恶心。快快快兄长,咱们赶紧去李府救人!”
“咋咋乎乎的作甚?”
康子晋的脸沉得可怖,斥完康宛妙,他问道:“你二人,可都还记得那花娘长什么模样?可知她是哪家楼里的?”
当然记得。
别说脸长什么样,就连胸是什么形状,康宛妙都瞅过一眼的。
至于是哪家楼里的,这她就不知道了,毕竟当时全幅身心都在岳清嘉身上,谁有心思管她一瘸一拐地去了哪儿。
幸好,凌姜留了个心眼,说记得看她招了辆马车,往南央门方向去了。
听完康宛妙与凌姜的话,康子晋心里已大致有了谱。
他站起身来,嘴角拉得极平,脸上也透着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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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阁内门庭若市,凤妈妈正言笑宴宴地,在各间遛达着招待客人。
她刚在一雅间灌了两杯,才出门,就见楼里的仆役正慌慌张张地,从廊头向自己奔来。
等人到了跟前,凤妈妈叉起腰来泼骂道:“死贼球,跑这么快做什么?你娘老子要挂了不成?着急忙慌的,撞到客人怎么办?”
仆役也来不及认错,便对她低声报了个消息。
凤妈妈听了,直疑惑不已。
她跟着人下楼,到了后院口,对着那华盖马车福了个身,如往常一样打笑着招呼:“可是康侯爷来了?这大冷的天儿还飘着雪呢,怪冷的,您怎么不进去坐?您的间儿一直给您留着呢,没敢开给旁人使的。”
车帘掀开,披着熏貂大氅的男人眸色如墨,脸上像挂了霜似的,素来总是噙着几分佻薄笑意的嘴角,这会儿平直如线。
他沉着嘴角,声音中带着砭人肌骨的冷意:“凤妈妈,本侯且问你,那李五早时,可曾来过?”
凤妈妈被这声色给吓得心口乱跳,她脸上的笑意倏地敛起,残留的酒意瞬间被驱了个干净。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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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阁内。
荣施忍着痛, 给自己高高肿起的右脚揉过药酒后,便早早地躺在了榻上,只是心内惴惴不安, 迟迟无法入睡。
隔壁房传来女子压抑的呼痛声、男子毫不客气的言语辱骂声,以及皮肉相接的靡靡声响, 荣施知道,定然是那等有怪癖的客人,在对楼里的姑娘进行施虐。
荣施木然地听着,心内涌起庆幸来。
还好, 受虐之人不是她。
还好,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那岳府小姐再不幸, 左不过,是被迫嫁了个品行不佳的夫婿罢了,那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不还是保有的么?再惨,能惨得过被卖到青楼的她?
而且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世间待她不公, 令她身陷泥谭,她而今不过是自救罢了,有什么错?
这样想着, 荣施慢慢放下不安, 阖上眼皮,慢慢进入梦乡。
梦中, 她虽为人外室,却住进了比以前还要气派的高堂华屋,身旁有仆婢伺候,绫罗香串、珍味佳肴,伸手可得。
睡梦正酣之际, 房门被人无声挑开。
还没等荣施反应过来,她就被麻布堵了嘴,连同衾盖一起给裹了起来,扛下了楼。
楼内掳人,要么是鸨母默许的,要么,发这命令的,是鸨母不敢得罪的人。
荣施在惊恐万状中,被扛到了入云阁后院,一间空置已久的杂室里。
她被人打竖放下,那衾盖一抽,暖意骤离,凛冬的寒风嗖嗖灌进单薄的寝衣里,她立时开始缩腿抱臂,游丝一样抖抖嗦嗦,上下牙齿也咯噔噔地乱打。
灯烛燃起,杂室明亮起来,门口陆续走进一行人。
抖如筛康的荣施抬头去看,瞬间如遇雷轰电掣般,吓得脸色都黄了。
几乎是同时,康宛妙和凌姜都指着荣施,怒声道:“就是她。”
康宛妙说得更准确一些:“兄长,刚才和李五一起在戏楼子里的,就是这个人。”
荣施嘴里的布条被扯出,她抱着自己,看到最后进来的男人后,越发坦然失色:“康、康侯爷?”
男人死死地盯着她,眉宇间尽是狠戾的怒意,一双瑞凤眼更是凝如寒冰,如冷面煞神,教人望而生畏。
“李五在何处?”
听到这样的问话,荣施的头皮瞬间扯得紧紧的,心里像在打梆子一样,咚、咚、咚地胡乱敲着,她颤声道:“侯爷在说什么?奴听不懂。”
荣施脑子里转的飞快。
眼下这阵仗,明显是认了,就没有好下场的,她哪里敢,又哪里肯说实话?
见荣施咬死不认,康子晋盯她两瞬,再看了眼祝金。
祝金领意,上前扣着荣施的下颚,重新把布条塞了进去,再擒起她的右掌,‘嘎嗒’几声,便接连掰折了她三根手指。
荣施双目暴突,冷汗与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她呜呜地痛叫着,因为疼痛,她的呼吸变得极其急促。
康子晋并没有给荣施缓解疼痛的时间,她嘴里的布条被祝金扯掉,这回被钳住的,是她的整条右臂,当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再不说实话,右臂会被毫不留情地卸下来。
“本侯再问你一句,李五,在何处?”
荣施冷汗淋漓,一张煞白的唇颤了又颤,疼痛,使她口中不断分泌出唾液来。
她急急喘着气,想要平息下呼吸,可架着她的祝金却一使力,把她那右臂向后扯了扯,方才经受过的巨痛要再度来袭,荣施心中骇意升腾,再顾不上顺气,连忙出声道:“在麒麟街!他、他在麒麟街那赌坊附近赁了一间小院,平素惯常爱带姑娘去那厮混的,奴猜,他应该是把岳小姐带到那处去了。”
说完这些,荣施急忙求饶道:“是李五逼奴的,奴劝过他,反而被他打了一顿,这才无奈从之的,侯爷饶了奴罢,奴知错了,奴也是想离开这里,才会听他的话…”
康子晋并不听她说这些,转身便出了杂室。
迟走一步的康宛妙听她这样说,怒得不行,指责道:“就算是李五逼你的,可你想离开这里,也不该和他一起害人啊。”
荣施拧过头去,见康子晋大步走进夜色中,还想要开口去唤住他,可康宛妙的指责却不偏不倚戳中了她敏感的自尊,因此,她转回头来,悍然回嘴道:“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懂什么?你们侯爵之家、富贵之流,哪里懂得我的苦楚?我本来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却沦落到这风尘之地以身侍人,我问你,你若有机会离开,你会怎么做?”
康宛妙气得发笑:“惨不是你害人的理由,你要比惨?路上还有冻死骨呢,他们为了吃饱穿暖来谋害你,是不是也是应该的?你这种人太有问题了,得好好教训你才行。”
祝金也冷哼一声:“二小姐放心,主子方才早已经吩咐过了,属下马上去安排,明日,便将她送去岭南那边的军营。”
荣施的挣扎戛然而止,她身子一软,立时被扑天盖地的绝望感笼得严严实实的,那舌头僵住、声音也窒息,再说不出话来。
岭南乃是瘴疬之乡,素来是大余罪官贬庶流放之地,戍边的兵卒亦多为凶犯所充,那里头的军兵,比起其它地方的自然更要凶恶。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一去,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
雪夜之中,一辆华盖马车辘辘奔赶。
车厢中传出男人不满的催促声:“磨蹭什么?还不快些?”
在外驾车的栖桐嘴上应了,心里却感到委屈,这下着雪,地上湿滑又泥泞,他已经尽量快了。
车厢里头,康宛妙焦灼之余,难得细心一回。
她偷瞄自家兄长,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重了。
一上马车,她这兄长就从木柜里拿出翟扇来把玩,说是把玩,实则拿着那扇子在手上转得飞快,快到都要幻出重影来了。
而且…他这脸上的冷意,怎么比外头飘着的风雪还要噎人?
看着看着,康宛妙思绪飘飞,打了个抖震,忽然想起件极其严重的事来。
岳清嘉被那李五给掳了去,这时间也不短了,看外头岳府那丫鬟的神情就知道,估计够呛。
她再是豪放心粗,也知道姑娘家失了贞洁是多严重的一件事,不止议亲艰难,有些性子烈的,说不定事发后就一头撞死,或者直接投井了。
想着这些,康宛妙心里高高吊起,还一抽一抽的,生怕自己唯一的好友也干傻事。
而最糟糕的莫过于,去救岳清嘉的,还是自己的兄长,她的心上人。
嘶…话本子里头,惨遭坏人残害的姑娘,最后是怎么得到人生圆满的来着?
对了,必定要有个不受流言嗤目、不被世俗观念所拘的开明郎君去拯救她、温暖她、带她走出人生至暗时刻。
咦?这说的,不就是她兄长么?
康宛妙突然福至心灵。
不受流言嗤目——虽然有侯爵之位在身,也是个皇亲贵戚,却依然我行我素,正事不干,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
不被世俗观念所拘——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成婚生子,很有光棍打到底的势头。
康宛妙十几年的人生里,头一回感到天大的为难,一边是兄长,一边是好友。
唔…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救好友一命,胜造十四级浮屠。
撮合一对男女做眷属,胜造无数级浮屠。
康宛妙被自己的大义和机智给感动了,她郑重地下了决心后,身子往前倾了些,试图说服自己兄长:“兄长,其实岳清嘉人真的挺好的,而且、而且名节这事儿,也不是多重要,她要真被、咳、你千万别嫌弃她…”
她摸摸鼻子,再小心翼翼地补充道:“那啥,我觉得这事儿也挺公平的,毕竟你常出入青楼,也不是童——”
发到一半的声音戛然而止。
康宛妙:“???”
她如常张嘴说话——无声。
努力了几遭后,脸都给憋红了,连个‘呸’字都发不出音来。
康宛妙气成了关公脸,她头上要是戴了顶帽子,此刻一定被头发给顶起来了!
神天菩萨,她有说错什么吗?居然点了她的哑穴?!
康宛妙不知道的是,自己要不是亲妹,康子晋不止会点她哑穴,还会直接把她踹下马车。
虽是正襟危坐,康子晋却着实心烦意乱。
那麒麟街距离入云阁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几乎要穿过小半个都京城,要不是下着雪,骑行不便,他早就驾着马去了。
本来,他尚能控制着自己,全幅心神都在赶路上,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处理那李五。
可有些他不敢深想的后果,偏偏康宛妙要多嘴把它给点破。
向来冷静自持的人,这会儿,却怎么都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和感受了。
或许,他也无瑕去理。
马车在驰行,他的心跳也有些不正常,不知名的愤怒与焦炙,不停冲荡着他的心神。
*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才堪堪停稳,康子晋便掀开车帘跃了下去。
果然,荣施所说的那处屋舍里头,有间房燃着灯烛,而大门外头,还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蜷在门口望风。
解决一个守门的小厮,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临到要进去时,康子晋却拜康宛妙所赐,踌躇不定起来。
倘若当真发生了些什么事,在场的人越多,只会越让她难堪。
他回身,解了康宛妙的哑穴,问她与凌姜:“你二人…可有把握制服那李原?”
凌姜知晓康子晋的顾虑,心里一暖,更是对这位侯爷有了改观。
她点点头道:“奴婢会些腿脚功夫的,侯爷放心,应当没有大问题。”
康宛妙终于能说话了,她长呼一口气,也拍胸脯保证道:“没问题,我身上有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兄长你瞧——”
她摸出把紫铜繁纹的匕首来,正想要向自己兄长展示下好东西,可是她那手刚从大氅里头伸出来时,猛地被冷意给激到,而后缩了下,那短匕便脱了手,直直插到雪里,差点削掉栖桐一排脚趾。
“……”
不能再拖了,康子晋当机立断,解下大氅,扔给提着只脚、心有余悸的栖桐:“都在外头等着,没有本侯吩咐,不许擅入。”
说完,他估算了下那外墙的高度,再后退两步,脚尖一提,便掠入了院内。
院子不大,只有一间房亮着烛灯,是以并不难找。
康子晋走到那房外,先是贴耳辨了下里头的声响。
——屋内,并没有人在说话。
康子晋周身骨血沸起,心间的数种猜测激得他再难镇定,一抬脚,便踹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普普通通的内室,里头连扇屏风都没有,康子晋站在门口,看着里头的情形,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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