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娘眉宇里的愁绪一天比一天重,“这怕不是要闹洪?”
一个多月都没农活干的风知意学会了编竹篾,她手指灵巧地在编着一个小篮子,“洪水吗?”
彭大娘点头,指指村前的方向,“咱们大队前面不是有条大河吗?这水要是满上来,就有可能淹了这村子咯!”
风知意想了想那大河的地形,“可那大河不是有高高厚厚的堤坝拦着?水能满到那么高吗?”
如果她目测没错的话,那堤坝最起码比村子高个十数米。而江里的水位,涨潮时,也是低于村子的,看着安全得很。
“一直下雨的话,还真有可能。”彭大娘解释,“咱们村前那条大河啊,其实就是县城里的护城河蜿蜒过来的,尽头连着最大的淡水湖呢。而淡水湖又连着江海,若是真发起洪水来,这堤坝再高也拦不住。而且那堤坝是有口子的,估计再下几天雨,河水漫上来,大队里就要忙着堵口子了。”
“堤坝口子?”风知意来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她偶尔也会跑到堤坝上捡地耳挖野菜,倒是没看到过什么堤坝口子。
彭大娘指指村子往县城去的方向,“就村子前头,开出来方便车马过的,不然怎么翻得过这么高的堤坝去渡口渡船?”
没想到这个村子还有水路,风知意听得有些好奇,“村前的那条大河,还有渡口吗?那渡口都跟哪些地方交通往来?”
“当然是跟河对面了。”彭大娘有些怀念地说起,“你们知青平时买东西都喜欢跑县城,所以不知道。其实以前我们呀,都喜欢跑河对面的镇子上去。那是个很古老的镇子,以前可热闹繁华了,有集市,每个月都还有赶集呢。”
说着,颇为遗憾地轻叹一声,“只不过最近几年不让做了生意买卖,所以那镇子就渐渐没落了,我们一年到头也难得跑一次了。现在那渡口的船,也是逢年过节的、初一十五的开一次,方便大队里的人,跟河对面的亲戚往来。”
风知意听得心下微动,古镇么?她倒是没怎么见过。想着要不要找机会去对面看看。
正思绪间,屋外雨里就传来模糊的锣鼓声。
风知意和彭大娘两人当即都顿下手里的动作,侧耳倾听——
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大队长说是大河里的水快满上来了,让壮劳力都去各自的生产队长那里领安排,明天准备去堵堤坝口子。
听完通知,彭大娘顿时“哎哟”一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这水就满上来了?这么快吗?走!去看看。”
风知意看彭大娘神色凝重,也赶紧搁下手里的活儿跟上去,“去哪?看什么呀?”
“看大河里的水啊!”彭大娘边说边利落地穿起蓑衣,“看看涨到什么地方了。”
风知意也跟着穿起前两天孟西洲给她新做的轻便蓑衣,跟着彭大娘一块去看河水水位。
来到堤坝前,发现冒着大雨来看水位的人还真不少。
爬上堤坝,看到平时很清澈和煦的水面,变得河水荡荡,浑浊滚黄。而水位已经漫出了河道,眼看就要爬上堤坝脚。
风知意问了下彭大娘堤坝口的具体方位,然后跑去看,看到那堤坝口子足有十数米宽。
而堤坝是上窄下宽的梯形,下面将近有三十米宽,上面也有三四米宽。这样一段十数米的堤坝口子堵起来,完全靠人工劳力的话,怕是个不小的工程。
风知意特意下到堤坝口,估测大概要费多少人工事的时候,手腕上的智脑突然一阵急切的震动。
因为她头发长了扎了起来,露出了耳朵,就不再方便老戴着耳机。再加上,她其实也用不着多少智脑,就干脆不戴了,让智脑有事情就震动提醒她。
所以风知意抬起手腕低头一看,智脑给她发消息提醒:家主,书中这一年确实爆发了重大洪水,梦庄大队整个村子都被淹没了顶,死伤四五百人,好多老人小孩都被大水冲得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风知意看得眉宇微蹙,左右看看,附近虽然偶有身影,但大雨哗哗哗的,声音和视线都模糊,她又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应该不易被发现。
所以风知意干脆拿出耳机戴上,远离人群地低问,“是这大河的水直接满过了堤坝吗?”
智脑也低声回她,“不是。是大水决堤,直接冲垮了村子。我结合书中前前后后的信息分析,这原因极有可能是反派在堤坝上做了手脚。”
风知意:……她家管家咋就跟孟西洲过不去?
虽然她不觉得她接触过的孟西洲会是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但这么严重的事,她摒弃个人主观认识和感情,实事求是地问,“有确切的证据吗?”
智脑默了默,“没有。这书是以女主视角写的,前面压根提都没有提到过反派。重生后的女主知道这段时间会爆发洪水,就带着全家借口给她娘治病,提前去省城避难了。书中这段时间写的,都是女主在省城得遇贵人、扩展人脉的际遇。”
“梦庄大队的事,只在女主难过家乡遭难、为家乡募捐时,提了一两笔,具体详情如何并没有写。只在洪水过后,女主带着募捐款回来帮助家乡重建,获得了极高的声望和地位,为她以后的事业打下了坚固的基础。”
风知意:“……那你怎么就确定这事跟孟西洲有关?”
至于女主的行为,风知意不想置评,也不想多问。
“因为反派要复仇啊!”智脑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洪水过后,可能因为卫生不过关,村子里还爆发了瘟疫,整个梦庄大队的人口直接损失了一半。这不就是反派一直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风知意不置可否,“没有证据不要瞎咧咧。警察办案,都知道就算有动机,没有证据也不会给人定罪。”
智脑噎了噎,“好吧。但这么大的事,家主您最好注意一点反派。”
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整个梦庄大队都被洪水淹没了,它家家主也没了立足安身之地。
“要不,您也跟女主一样,提前离开避难?”智脑只是冰冷的程序系统,可没有什么感情和人性,只为自家家主提供最有利的方案,“可以借口去省城看望老首长。”
风知意:“……不用,大水冲不走我。况且,你不是说是反派在堤坝上动了手脚吗?那我留下来看住他,不就不会爆发洪水吗?”
智脑无言以对:“……行吧。家主您高兴就好。”
风知意抬眼看着这大雨渐渐滂沱,抬脚决定去找孟西洲,看看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异常。
第50章 好甜
大雨交织得天地间模糊一片,风知意跟彭大娘打了声招呼,穿着套鞋,踩着泥泞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村子。
在进村时,路过一处简易搭起来的茅草屋,看到那屋门紧闭,脚下一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女主分家独立出来的住处。
在这个乡下农村,堂屋院门在大白天的,尤其是下雨天人基本在家的时候,其实很少有紧闭不开的情况。
更何况,女主爹瘸腿在家,她弟弟还不到一周岁,那么小的孩子,下雨天也不可能到处出去溜达,家里不可能没人而屋门紧闭。
所以,女主一家这是已经提前离开避难了?
“哟!这是陈知青吧?”隔壁有个妇人在檐下探头,估计是看到风知意在那屋前驻足,以为,“你是来找许梨香的吗?”
风知意干脆顺坡而下,“是啊,她这是去哪了?怎么大白天的,屋门都给锁了?”
“她一家子都不在,可不就得锁门?”妇人语气酸酸地,“说是去省城大医院给她爹看腿呢!”
“看腿?”风知意故意顺着对方的酸意道,“她哪来的钱啊?她有钱怎么不见还我手表?这都欠一年多了。”
“哎哟可不就是!”妇人像是找到了同盟军,羡慕嫉妒恨地数落,“也不知道她走了什么狗屎运,前段时间在山上救了个有钱有势的军人,就经常跟赵家老四在一块的那个。对方谢她一大笔钱,还介绍在省城医院的熟人给她,让她带着她爹去看腿呢!”
经常跟赵家老四在一块的那个?风知意微怔,那不就是苏望亭?倒是有段时间没看到过他了。不过他一个身强力健的军人体质,在山上怎么还需要被女主救?这又是发生了什么样的狗血剧情?
妇人像是早就被憋得慌,叭叭叭地不吐不快,“她呀,可大气了,把全家都带去了。你说他们一大家子在外面吃喝拉撒的,那得花多少钱啊!有那个钱,也不记得还你手表。啧!”
这让妇人嫌弃又鄙夷,还提醒风知意,“你留点心吧,等她回来,你可追她赶快还你手表才是。你别面皮薄,不好意思要。你不提,指不定她就装傻没这回事,不还了!”
风知意顺着她的意思忙点头称是,“之前我体谅她家困难,就没急着要。现在她有钱了也不还我,真是的!”
说完,故意一脸的气呼呼,跟妇人同仇敌忾了一会,从她那里套了不少消息,才跟她告辞继续往村里走。
一离开人,智脑就忍不住出声,“女主怎么还跟傻白苏搭上线了?这书上也没写啊!”
风知意听得“噗嗤”轻笑,“书上还没有我呢,现在的事,哪能以书为标准?还有,傻白苏是什么鬼?你怎么乱给人取绰号了?”
“那苏望亭不傻吗?不白吗?不苏吗?”智脑反问,“他那家世,难道不是汤姆苏本苏?他正好还姓苏呢!”
风知意一想,还真的挺贴切的,顿时有点乐,“你管他是不是傻白苏呢。”
智脑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是担心他那么傻那么白,对上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的女主,还不得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风知意好笑,“那也是他的事,你瞎操心啥?”
“可女主的官配不是赵学兵吗?”智脑执着原书中的内容,“她怕不是想当个海王?”
毕竟书中说女主一开始看中赵学兵,也不是因为爱情,而是看中他的身份背景。如今有个更大的金龟婿、金大腿在眼前,女主会怎么选择?
智脑严重觉得女主怕是转移了目标,这个女主一开始可是一心搞事业的人。
风知意真的是好笑又无语,“她当不当海王,吃不吃别人,关你啥事?你那么担心做什么?”
“如果傻白苏他叛变了,我就鄙视他!”智脑是觉得,属于它家家主的东西,就算它家主不要,也不能被别人抢了去!
它就是这么霸道,这么不讲道理。
风知意失笑地摇摇头,对于女主和苏望亭他们会怎么样,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操心,熊孩子是不是又想犯熊。
来到孟西洲屋前,发现他居然不在家。
这下雨天的,他跑哪去了?
风知意转身折回时,却远远看到他从牛棚里钻出来。微怔,心下不由地柔软,原来他是照顾老人去了吗?
这雨下了这么多天,牛棚容易滴漏,确实需要时不时地修补。
孟西洲一从牛棚出来也看到她了,第一反应是立马左右看看,见没人赶紧把她拉进屋,“你怎么白天过来了?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话虽这么说,可眉梢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来找他。
“有事儿找你。”风知意摘下斗笠、解下蓑衣,抖了抖雨水,回头看他搁下一大堆大包小包,“你怎么从牛棚里提了这么多东西出来?”
“不是从牛棚里提出来的,是我刚从县城卖了菌子回来,送了一点东西给他们。”孟西洲把大包小包里的东西整理出来一大包,递给她,“这个是给你的。你红糖应该喝完了吧?”
风知意嘴角微抽,无奈地接过东西先搁在一旁,“我有事跟你说。”
“嗯,”孟西洲拿了个木桩,在上面放了个软软的垫子给她坐,还泡了一杯红枣枸杞红糖茶递给她,然后乖巧地坐在她面前洗耳恭听,“你说。”
风知意看他头发湿润都要滴水,身上的衣服也冒着潮气,便端着茶起身望着屋外雨帘,“你先换下衣服,擦干头发再说,别感冒了。”
孟西洲看着她背着光的纤细身影,莞尔地笑了一下,“好。”
然后也不避讳她还在屋里,就直接换下一身潮湿的衣服,拿了一条毛巾擦着头发,“好了。”
风知意这才转身,轻饮着热茶,斟酌着开口,“你今天一大早去了县城,那知不知道大队里要堵堤坝口了?”
孟西洲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不太意外地点头,“河里面的水满上来了,这堤坝口是要堵的。今天大队里发通知了?”
风知意轻轻点头,“说是壮劳力都要去。”
看着他越来越健壮结实的身体,渐渐地褪去了少年的单薄青涩,“你也是要去吧?”
孟西洲点头,“修堤坝口是重活,一天有10个工分,当然要去。怎么了?”
“我想跟你搭档一块去。”风知意得找个借口看住这熊孩子不要乱来,“之前我打听清楚了,堵堤坝口要去后山那边打石头运送过去,不是壮劳力的可以帮忙装袋运送,我也想赚点工分。”
孟西洲却听得皱眉,不太赞同,“装袋运送也是个粗重活,那刚打下来的石头,棱角都锋利着呢,一不小心就会划破手。”
说着,目光落在她那比搪瓷还要白嫩的手,直觉这手得好好娇养起来,煮茶插花才是它能干的活,“你又不靠工分吃饭,去受这个劳累做什么?而且这雨也不见停,你身体弱,冒雨去干这些活,回头感冒病倒了,得不偿失。”
风知意怔了怔,倒没考虑到这些情况,毕竟她身娇体弱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可我去年欠了大队里那么多工分,今年又没怎么干活。眼看这雨一直下不停,以后恐怕也没多少活干。那到年底分口粮,恐怕又要欠一大堆工分。这一年积一年的,怕是要还不清了。”
“没事儿,可以拿钱票抵扣的。”孟西洲不以为意,再不济,还有他呢,他总不会让她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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