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许家,见周氏与姐妹俩一起来了,王氏很是惊喜,连忙把她拉进屋:“你这个大忙人,终于抽空来陪我说说话了。”
见两人相谈甚欢,秋葵和水芹识趣走开。
书房内悄无声息,水芹蹑手蹑脚的开门进去,许晏清见了她示意:“先把之前学的写给我看看,再教你新字。”
“好嘞!”水芹乖巧坐下,边写边说,“我已经买好笔墨纸砚啦,在家也可以练字,你给我布置点功课吧,我想在你考科举前学完这几本蒙书。”
许晏清却不是很赞同:“欲速则不达,就算你天资聪慧,也需要三五载才能学透,你放心吧,就算我真的考取秀才功名,县学每月也能回来几天,到时候还可以教你。”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水芹不好意思,补救说,“而我也用不着学透,只要认识字,能读懂大部分书籍就行了。”
说到这,她垂下眼帘道:“其实,我学字是有目的的。”
谁知许晏清只是笑笑:“谁读书没有目的,像我想考科举、做官,有的书香子弟为了明事理,辨是非。这很正常。”
好坦然的回答,水芹眼睛亮了起来,按捺不住心中想倾诉的欲、望,凑近他轻声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个,你不准告诉别人啊……”
“嗯嗯。”许晏清见她如此神秘,也起了好奇之心,洗耳恭听。
“我以后想学医,当个女大夫!”她语气很是坚定。
“女大夫!”许晏清很是惊讶,下一刻替水芹担忧起来,“这可不简单,据我所知,大部分医学世家都是传男不传女,这世上都不知有没有女大夫,你该怎么学?”
他身边也有父亲是大夫的同门,正巧有听说过这么一个规矩。
闻言,水芹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来:“是啊,所以我才想学字,看看能不能自学成才,如果还是不行,那我就女扮男装,去求师!如果我会字,应该比一般药童出众那么一点点,会更容易被收为徒弟吧。”
听到这番话,许晏清突然有些恍惚,看着水芹坚定的目光,忽而笑了,“正巧我有学医的同门,明日我便去帮你问一问。”
原本他还觉得科举之路漫漫,恐怕是世上最艰辛的一条路,但现在,看着水芹连路口都摸不到,顿时觉得自己这点艰辛不算什么。
水芹听了很是惊喜,感激不已:“晏清哥,你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好了,你是最最最最最好的哥哥!”
“咳咳……”许晏清无奈,有些遭受不住。“好了好了,我们继续学吧,你写好了吗?”
“好了好了,你看怎么样?”露出沙盘,水芹自觉满意不已,期待地求表扬。
谁知许晏清看了半刻,竟递上一支毛笔:“不错,都写对了,但你毕竟写在沙盘上,与正式落笔是有区别的,既然你已经买了笔墨纸砚,那也该练毛笔字了,拿笔在纸上写一遍我看看。”
“啊……”水芹僵硬了,她这狗爬字,能见人吗。
但见许晏清态度很是坚决,她只能僵硬地接过毛笔,硬着头皮在纸上画下一个又一个“鬼画符”。
“嗯……”一见水芹的毛笔字,许晏清沉默了,许久才委婉道,“没事,你年纪还小,还有机会,再练练便好。今日就教你怎么落笔写字。”
这边学习上了正轨,那边谈心也上了正轨。
秋葵带着俩小孩在院子里闹,周氏见周围没人,便说了昨日发生的那些事,与王氏埋怨:“明明我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却一个都不领情,进绣坊多好啊。”
原来她还是有些耿耿在怀,并没有真的释怀。
王氏一开始还与她同仇敌忾,直到听到绣坊这个词,心里一咯噔,等周氏说完后,小心翼翼看着她道:“周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这事确实是你想的不妥当,那绣坊,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周氏一愣,迷惑问:“为什么,我看着挺好的啊,不仅不用花钱,反而还能挣钱呢!”
“害,”王氏一摆手,“你那是不知道啊,绣坊真的不是一个好地方,虽然它能挣钱,但那钱也不是好挣的,等我讲完你就知道了。”
“晏清有个同门的娘就是绣娘,她们绣娘和我们做针线活可不一样,做的是大户人家的衣服,上面的图案那叫一个复杂,我单是看便觉得眼睛都要瞎了,她们却每天都要做上好一些。
“那绣娘做了十五年,钱是挣了不少,可是眼睛却瞎的差不多了,都快看不见了,更惨的是,那家人全依仗她的刺绣钱过活,如今她眼睛都瞎了,家里人却嫌弃她没用,都没个人愿意服侍她!”
光是听着就觉得这家人实在可恶,周氏气道:“那家人怎么能如此?”
王氏叹口气:“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大部分绣娘都是如此,人家娶绣娘都是想要个能赚钱的媳妇而已!”
周氏一时被这信息震得说不出话。
王氏继续道:“还有我小时候要好的伙伴,她也是十多岁进了绣坊,在十年间每日都低头绣衣,每天晚上脖子都酸痛不已,辛苦得很。如今虽不绣了,可那脖子却定了性,只要一动就痛,连大夫都没办法,只能这么痛着。”
“最最要紧的是,哪能学个十年后就不愁吃穿了,要是真那么好,岂不是人人都去当绣娘。这绣娘不只要每日勤练,还需有天分,才能出众。就我知道的这几位绣娘,哪一个成了大家,没有!”
“你难不成就真舍得秋葵为学这针线活,为那几两银子,落得眼瞎脖子痛啊。你得想想,为什么让秋葵学针线活,是为了日后能赚钱对不对,但她要是在这十年就落下什么病,就算赚个几百两有何用,不都用来看病了。”
此番话如同当头一棒,唬的周氏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啦,”王氏拉着她的手道:“我骗你作什么,你要是不信,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单我们许家村,这十几年便有三五个去了绣坊,我就没听说有哪个成了大家,都被送回来了,那眼睛早毁了。”
最后一句话让周氏身子一抖,顿时后悔如流水般涌来,让她仓皇失措:“我不知道,王妹妹,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
王氏连忙安慰她:“我知道我知道,别害怕,现在不是没事吗,下次你可要好好打听打听,别头一热就把孩子送进火坑了。”
是啊,现在没事,周氏这么安慰自己,渐渐镇定下来,只是这悔恨之情却牢牢在心底盘旋:“还好,还好……”
第四十六章 ,迷茫
“哥哥!”许平乐在院子里玩的无聊了, 一头扎进书房,见了水芹,立马倒戈, 甜甜喊道:“水芹姐姐~”
“哎~小可爱。”水芹捏捏她的脸颊肉,奋笔疾书的勤奋顿时泄了个干净,只想当条咸鱼。
“平乐!”秋葵在门口探头:“快出来, 别打扰哥哥和姐姐读书,要不然我要打你屁屁了。”
谁知平乐并不听,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水芹被逗笑了, 眼珠子一转道:“姐姐,要不你把二虎也带进来吧, 我们玩斗贪官!”
说着, 她一摸兜, 小心翼翼地将一叠纸片拿了出来。
最近她一天不玩手就痒,于是来许家之前, 没忍住,顺手就把它带过了来。
看着水芹将纸片摆在桌上, 露出一个个奇怪的花纹,许晏清好奇:“斗贪官?”
水芹将两个小的安排在一旁玩石头剪刀布,然后又拿了个凳子过来, 让姐姐坐下:“这是一个牌类游戏,特别好玩,也很简单, 我先跟你讲讲规则吧。”
一刻钟后,规则讲完了,三人正式开始玩。
由于许晏清是第一次玩,秋葵又相当拒绝当贪官, 水芹便挺胸而出,当了贪官。
“飞船(飞机)!要吗要吗!”她最近是贪官专业户,在这种低级场中如鱼得水,擅长开场就给大招。
“不要。”秋葵思考许久,谨慎摇头。
“飞船……”许晏清低喃着,看了看手中的牌,拿出了四张三:“这个可以吗?”
有点厉害!水芹微微收敛笑意,点头:“可以。我不要,你继续出吧。”
许晏清沉吟片刻,出了个四,水芹连忙跟上一个八,秋葵磨蹭了许久,终于出了一个十一。
又轮到许晏清了,水芹看着手里的牌,琢磨着,她有一个贰,一个小官,怎么着都能截住他一轮吧,这样她就只有一张单牌了,等会直接炸弹带单牌出光,完美!
谁成想,许晏清直接出了个大官。
水芹瞪大眼:“你你你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她从来都把大牌放在最后出。
许晏清礼貌问道:“要吗?”
“要!”水芹一咬牙,抽出四个七,“我炸你!”
但初生牛犊不怕虎,许晏清毫不客气回炸她,然后一阵天崩地裂,水芹惨败。
“不可能……”水芹一脸蒙圈,不可置信,“你不是才第一次玩吗?”
许晏清点头:“是啊,这斗贪官确实十分有趣,再玩几局?”
水芹不信邪,点头答应。
于是接下去变成许晏清当贪官赢得飞起,而秋葵和水芹被堵得心口疼了。
“不玩了不玩了!”水芹输得看到这堆牌就胸闷气短,勒令许晏清收拾完,然后一把塞给姐姐。
饭香渐渐飘了进来,秋葵眼睛一亮:“我先去厨房看看,你们继续学吧。”说着便带两个小孩出去了。
看着她们出了门,许晏清问道:“秋葵姐怎么不跟着一起学?”
水芹想了想解释:“一开始姐姐自己不太想学,娘也不同意,还有就是姐姐过了年便要开始学针线活,没时间,到时候可能就我一个人来你家。”
想到这儿,水芹叹气:“虽说我家离你家也不远,可是一个人过来,一路上也没有人,想想就可怕。到时候估计得拜托爹娘接送我,要不然我才不敢呢。”
也不知道爹娘会不会嫌弃她事太多,毕竟读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两年都要如此。
见她人都蔫了,许晏清摸摸她的头:“你要是害怕,那我来接你好了,反正也就几里路,正好强身健体。”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水芹惊喜不已,眼睛冒着星星。
“当然是真的。”许晏清被她逗笑,捏了捏她的脸,“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啊!”水芹吃痛,原本的感激瞬间烟消云散,眼中冒起怒火,“我又不是平乐,干嘛捏我脸!我终于知道为啥平乐不喜欢你了,你的手劲也太大了吧!”
许晏清举起手无辜脸,连忙切换夫子模式:“你看你一张大字还没写完,太慢了,赶紧写。”
水芹只能气呼呼的坐下继续练字。
两刻钟后,水芹估摸着时间差不离了,放下笔,抬头正巧见许晏清在抄书。
看他抄得入迷,水芹便不出声打扰,只是无聊的扫了两眼,这一扫,却懵了:“你抄这个干什么?”
【一而十,十而白……父子亲,夫妇顺。】,这不是《三字经》嘛!
科举难不成还考《三字经》?
许晏清正奋笔疾书的手猛然一顿,搁下笔,朝她笑笑:“看来是我太过入迷了,该吃饭了吗?”
竟然转移话题!
水芹顿觉得事情有些严肃,各种猜测在脑中划过,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你难不成是在抄书赚钱?”
“嘘!”许晏清难得紧张起来,“小点声,不能让别人听见。”
“真的啊?”水芹惊讶了,她一直觉得许家家境不错,毕竟有水田旱田共计百亩,怎么说都不该落魄到要让他抄书赚外快啊!
难不成……是他有了什么不良嗜好?看着不像啊,那么根红苗正的人。
许晏清无奈:“连抄书你都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这下轮到水芹岔开话题了,直起身子盯着他:“快说,为什么要抄书,离你上场只有两年了,这时候不应该好好学习吗!”
许晏清敛眉,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水芹,读书并没有那么容易,一要有天赋,二要有毅力,三更要有家财。你知道我一年在私塾花费了多少银钱吗?”
水芹知道他的学费是三贯,特意往多了算,“十贯?”
他沉默着摇头:“从我上了私塾开始算起,这一年的费用在二十贯左右。”
“二十贯!”她惊呼出声。
许晏清眉目沉重,苦笑道:“这还不止,等到考试那一年,还得要额外的十两作保费,这么算下来,这三年就要花上七十两……我家虽然田地多,但一年进项不过就二十两罢了,全花在供我读书上,一念及此,我便愧疚难当。”
“如果两年后,我能得了秀才功名,免去家里百亩田税赋,那便是大功一件。万一落第,我不知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叔叔婶婶,与在地下的爹娘与爷爷。”
“如果真的……我都不知道还该不该读下去,毕竟大虎也要读书……万一我不是读书的料,只是白白浪费钱该怎么办,那还不如挽起裤脚当个农夫,至少问心无愧,不拖累家人。”
见他越说越丧气,水芹担心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你还没考呢,怎么就开始说这些丧气话,我听说人家科举考到老都不一定能中,却还在坚持,而你一次都没考,就已经泄气了吗?”
她斟酌了语气道:“在我看来,不是说考不上就是愧对家人,而是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了从前的所有的努力,让家人的心血全部泡汤,这才是真正的愧对家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让许晏清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片刻后才喃喃:“你说得对,且不说现在还未考,就算落榜又如何。寒窗苦读多年,难不成就凭第一次定生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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