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医馆里有个厨娘, 会给大家做饭,要不然水芹连饭都不想吃,恨不得直接在床上躺尸。
不过忙也有好处, 不过短短几天,水芹便学到了不少知识。
莫大夫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夫, 他精通各种疑难杂症, 往往别的大夫束手无策的病, 在他手里却能快速找出原因,解决问题。
这天, 又是一起考生大病的出诊,莫大夫在考生同门的指引下步履飞快, 水芹背着药包,得小跑着才跟得上。
推开门,考生年纪不大, 正在床上捂着肚子哀嚎,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整个人看起来痛苦又无力,看着让人揪心。
已经是第四场了,明天就是第五场,遇上这种情况实在倒霉。
“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哪里痛,昨天与今天都吃了些什么。”莫大夫丝毫不慌,面色淡然地开始望闻问切,让那几个围在房间里的同门心安了不少。
不过半刻,莫大夫便笃定道:“是肠痈,小勤,把针拿出来。”
水芹内心惊叹了一声,竟然如此迅速就将病因确诊了,果然,莫大夫的医术不是浪得虚名。
她一边感慨着,一边手上动作不停,将大医包打开,找出放针的布袋子摆在床边,看着莫大夫施了几针,那病人的痛呼声就渐渐小了许多。
一旁的同门紧张问道:“大夫,肠痈该怎么治,能治吗?他明天还要上考场呢,能撑住吗?”
莫大夫摇头:“自然是不能,肠痈病因多是饮食不节或忧思恼怒,肠胃受损,肠道运化不佳,湿热邪毒内雍导致,此病痛感强烈,并且需要长期治疗服药,肠痈可不是小病,往年因肠痈去世的人不在少数。”
几位同门倒抽一口气,病患默默流着泪,又是疼,又是遗憾,更有害怕。
“小勤,拿笔墨纸砚来。”
莫大夫接过沾满墨水的笔,写下一张药方,嘱咐道:“用水煎服,每日一剂便可,三日后我再来复诊。切记,不能吃辛辣油腻之物,要以清淡为主。”
“多谢大夫,大夫慢走。”
下了楼梯,一看门外,发现天空已经暗沉下来,莫大夫接过水芹背上的医包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明早记得准时来医馆。”
水芹点头,目送他走远,招手叫小二,打算留在客栈解决晚饭。
“水芹,你怎么会在这里?”菜还没点完,身旁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水芹都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
“晏清哥,太巧了吧,你饭吃了吗,要不一起吃饭吧。”
果然,一抬头,一身青袍的许晏清映入眼帘,只是他并非独身一人,身后还跟着个稍大一些的男孩,见了水芹,好奇道:“晏清,这是你弟弟吗?”
“咳咳,”许晏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把他忽悠走了,自己坐了下来,“我吃过饭了,赶紧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背着叔叔婶婶他们自己跑出来的吧。”
“怎么可能!”水芹杏眼圆睁,用夸张的面部表情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一个人哪进的来县里头,肯定是我爹带我来的啊。晏清哥,我们都三个月没见了,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我顺利进入医馆,开始学习医术啦!”
许晏清一怔,替她喜道:“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医馆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一见亲近的人,水芹的语调不由变软,不自觉地撒起娇来:“累,累死了,一天都不能坐,感觉腿都要断了。”
闻言许晏清露出心疼的神色,读书人虽然刻苦,但是□□却要舒服许多,他也只会在农忙时帮家里干活,遇到一整天脚不沾地的情况,那可比读书累多了,所以相比读书人,他更敬佩庄稼人。
他伸手给水芹揉了揉小腿,皱眉:“如果累了不要逞强,一定要和大夫说,要是累坏了自己身子可就得不偿失。”
“放心吧,我才不是那种会逞强的人呢。”
许晏清笑着摇头,可不苟同,换了个话题:“怎么一个人来吃饭,是住在附近吗?”
水芹摇头又点头:“刚刚这客栈有考生得了肠痈,我跟着莫大夫来看病,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莫大夫就让我直接回去,不用再回医馆。我住的地方确实是在附近,不过离这个客栈还是有段距离的。”
许晏清这才想到一个问题:“你一个人住?”
“对啊。”前世水芹都是一个人住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的点头,颇为优哉游哉。
然而还没来得及分享自己遇到的趣事,就听许晏清皱眉喝了一声:“胡闹,蒋叔也是,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你一女孩子,多危险!”
水芹连忙替自己爹解释:“他们都有事呢,再说我是以男儿身示人,没事的吧,周围邻居都很亲切的。”
许晏清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才十岁,万一有歹人想劫你,你该怎么脱身,蒋叔怎么如此糊涂!”
见许晏清面色冷峻,水芹不敢说话了,自己也开始反思是不是真的有些太过心大,正巧小二将菜端上了桌,她默默吃着菜,难得低眉顺眼起来。
等吃的差不多了,抬头一瞄许晏清,发现他还是那副神色,水芹鼓起勇气道:“晏清哥,你明天不是还有一场考试嘛,要不你先上去温书吧,等你明天考完我再来找你。”
许晏清沉默了三秒,水芹只觉得这三秒无比长,眼巴巴地看着他,期待他点个头,谁知他却道:“我跟你回去一趟。”
“什、什么?”水芹看了眼黑漆漆的天,苦着脸,“晏清哥,现在都那么晚了,你还是赶紧上去吧,千万别为了我分神啊,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许晏清只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的罪过才大呢,赶紧走吧。”
水芹只得遵命,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今天的月光很亮,许晏清逛了一圈,还算凑合地点点头,看了看宅子里的几间房,突然道:“这几天我就住你这里吧,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好护着你。”
第六十七章 ,庆贺【二合一】
“晏清哥!”水芹哀嚎, “你认真的吗,今天都那么晚了,会打扰你明日考试的!”
然而做下这一决定的许晏清只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不容她反驳,眼看着就要转身去客栈拿行李。
水芹一个激灵,拉住他就是一顿劝, 好说歹说终于是劝住了他,让他将住进来的计划推后一天。
含泪挥手送走了他,水芹无语凝噎。
她的咸鱼日子啊, 总感觉要一去不复返。
县试第五场,流程与前四场一模一样, 许晏清深吸一口气, 再次踏进了号房。
最后一场的难度果然陡然间拔高不少, 虽然许晏清依旧游刃有余,但号房里已经有因为做不出题烦躁或落泪的少年了。
几个时辰后, 一百多位学子鱼贯而出,许晏清出来时, 孟治聪几人已经在外等着了。
“感觉怎么样?”孟治聪颇有些急躁地问。
答完了题,许晏清还是有些把握的,便微微点头道:“还可以, 你呢?”
“唉,别说了,我这个石头脑袋, 竟然没把《中庸》背熟,结果‘施诸己而不愿’前面那句我竟忘了,更别说那几篇策,我都乱答的, 完了完了。”他嘴上虽说着完了完了,面上神色却并不是如此,除了有些遗憾,就只剩下松快了。
许晏清皱眉,但碍于师兄们在场,并不好说他,只能道一句:“看来得让你抄上十遍二十遍才能长记性。”
孟治聪只比许晏清大了几个月,在读书上一直没开窍,再加上他天性活泼开朗,并不在意成绩,故而成绩一直一般。
按理来说,这种学生胡夫子会再压两年,但奈何这孟治聪见许晏清要上场,便吵着也要去,说是一起做个伴。
他俩关系一直都很好,夫子问过他家中意见,也就同意了。
孟治聪插科打诨了会,问道:“今日我们要不出去转转,明日一早回镇上,等发了榜再来县里。”
许晏清摇摇头:“你先回去吧,我在县里还有事。”
孟治聪奇道:“你会有什么事?”
瞥了他一眼,许晏清悠悠道:“我表弟一人在县里,我不放心,陪他住两天,等他家大人来了再回去。”
孟治聪哼道:“好吧,那我回家等你的好消息。”
“晏清哥,你在干嘛!”一回到家,水芹就发现从来没用过的厨房冒出黑烟,要不是听见许晏清的咳嗽声,还以为是强盗进来烧家了。
“哐当——”伴随着什么东西被踢翻的声音,许晏清灰头土脸地从厨房中走出来,见了她尴尬一笑,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想着等你回来就能吃上饭,免得出去吃。”
水芹无奈晃了晃手中的饭盒:“不用啦,医馆有饭菜,我帮你也拿了一份,一起吃吧。”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许晏清迅速将厨房打扫干净,有条不紊地将她带回来的饭菜一一摆放好:“可以吃了。”
菜一共就只有两个,并不多,水芹一开始没有让菜的意识,呼呼吃得可香,直到芹菜炒肉丝只剩最后两筷子时,她才恍然意识到面前还有个大活人,这个大活人竟然一筷子肉菜都没夹。
水芹不好意思地将菜推到他面前:“晏清哥,你怎么不吃啊,我差点就吃光了。”
许晏清笑笑:“你吃吧,我就喜欢吃白菜。”
白菜是真的白,一点油水都没有,做饭的婆婆为了省钱,连盐都没放,全搁在肉菜里了,哪会好吃?
水芹才不信他,将菜夹进他的碗,不容置喙道:“说给你的就给你吃,不许说不要,要不然我也不吃了!”
许晏清一愣,无奈笑道:“行行行,我吃还不行吗。”
两人齐心协力将带回来的饭菜解决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浪费。
吃饱喝足,水芹悠闲地躺坐在凳子上,看着许晏清忙来忙去,除了有些心虚外,只觉得十分舒适。有晏清哥陪着还真不错,一个人的时候觉得一个人挺好,但当另一人参与进来时,两个人似乎也很好。
于是两个人的“同居”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快速的,很快便到了许晏清的放榜日,那日水芹特地请了假,一大早就陪许晏清人挤人去了。
但来得再早,放榜的牌匾处也依旧摩肩擦踵,两人身高还都矮小,完全看不到牌匾,只能焦急在外等待,等着大家都看完了再挤进去。
许晏清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遇到这种人生大事还是止不住地紧张,手心狂冒汗。
水芹被他牵着,感觉他的手就像是水帘洞,一刻不停地往外冒水,为了拯救快被泡发的手,她安慰道:“晏清哥,不用紧张,你肯定行的,你每次在私塾的考核都是甲等,你不行就没人行啦。”
原本脸色僵硬的许晏清瞬间就被逗笑了,水芹这番话就像是儿戏,当然安慰不到人,但许晏清却想清楚了:“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县试,落榜才正常,我问过夫子,我们县还没有十二三岁的秀才呢,县试一年一次,总会有机会的。”
水芹惊讶,从前的许晏清还会一门心思想着早日考上秀才,现在却通透了不少。考试也是需要心态的,就水芹前世的经验而言,心态越是好,考的便越好,压力越大,成绩倒总不如意。
“放榜啦放榜啦!”正当两人破罐子破摔,躲在人群外苟着的时候,放榜人带着榜如约来到。
“哐——”
只听放榜人贴完红榜,放声喊道:“县案首:许晏清……”
“许晏清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是河涌镇来的考生,今年不过十二岁!”
“真是见了鬼了,第二名周凌深又是谁,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
“第三名终于是个熟人了,是嘉运私塾那个关门弟子,王夫子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而水芹和许晏清则都惊呆了,在人群外一时无法动弹。
水芹看着许晏清的眼神已经不能用佩服来形容了,艰难道:“那县案首是你?”
许晏清听着人们的讨论,不确定道:“或许吧?”
“肯定是你啊,我们县哪来的第二个十二岁的许晏清啊!”水芹反应过后尖叫一声,欢呼激动道:“晏清哥,你是县案首,你可是县案首,你也太厉害了吧!县案首是不是直接能成为秀才?!”
许晏清被抓的不好意思,轻咳了两声:“这是前朝的规矩,我朝还是要参加府试与院试……”
“那你也很厉害,超级厉害,巨巨巨巨巨厉害!”水芹简直不敢相信,这可是县案首哎,竟然被晏清哥得了,那个第二名不就是她救的贵族子弟嘛,晏清哥竟然一举压过从京城来的大少爷,这、这也太牛逼了吧!
水芹的欢呼声太大,引得人们将视线投过来,许晏清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名次,也不打算多留,连忙将水芹拉走了,边走边给自己做思想建设,防止骄傲自满:“我们县不过两百考生,县案首并不能说明什么,府试考生三五百人,只取前八十人,院试考生近千人,最后获得秀才功名的只有百人,科举就是你觉得近在眼前,实际远在天边。”
水芹换算了一下,大概就是一共一万考生,最终能获得秀才功名的,一共就一百人,录取率为百分之一。
这录取率堪比高考top20高校的录取率,而这还只是考取秀才功名而已,秀才考举人的比率也是如此,读书人的一步步走得真是无比艰难啊。
这让水芹更深地认识到了科举考的艰难,立马闭上了嘴,不再给他压力。
“小勤大夫!”远远地,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呼喊声。
水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对方喊了三声,且一声比一声大,还伴随着咳嗽的时候,才“啊呀”一声回了头。
“周少爷,幸会幸会。”
周凌深下了马车,躲开书童的搀扶,冲她笑道:“小勤大夫,别那么客气,叫我名字凌深便可,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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