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芹三两步跑进店内,对一药童道:“我们是从江州府来的游医,能否见一下你们这里的主事人。”
药童也带着简易面罩, 听到这一句,眼睛蓦地一亮, 很是热情道:“自然可以, 请随我来。”
莫大夫和她两人随他进去, 让三个小厮等待门外,里面乌烟瘴气, 病人连连咳嗽,水芹能感受到每一次的咳嗽, 从病患嘴中喷溅而出的唾液,都携带着大量病毒,到达医馆的每一处, 每一个人身上。
她使劲捂着面罩,快步向里跑去,里间依旧人头攒动, 这家医馆大小看起来比起仁心来小多了,只有两位大夫在看诊,其中一位还是主事人方大夫,见了他们很是激动。
莫大夫与他进了无人的后院, 表情严肃道:“敢问你们县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如此多相同病症的病人,我上午在街口义诊,越诊越觉得不对劲,请原谅我的大胆猜测,这种情况,像极了疫病。”
方大夫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藏着掖着,将事娓娓道来。
原来自半个月前,便有看着病症轻微,实则久治不愈的病人前来看病。一开始每日只有十来人人,大家没当回事,后来人数越来越多,一日竟有三五十人来看病,并且脉象、病症几乎一模一样,大夫们顿时察觉到了什么,上报衙门。
说到这里,方大夫愤愤:“我们这儿的县令向来只管搜刮民脂民膏,他一听这事,别说救人了,害人还差不多,他这是想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县令三年一换,再过一月便是他升官之日,这瘟疫蔓延虽然飞快,却并没有几人伤亡,故而县令并不重视不说,反而还放任不管,城门不封,患者不治,当做一切没有发生一般。
那家仁心医馆本就是靠着县令上来的,一得知瘟疫此事,吓得早就拖家带口跑了,他们家在县城中几乎是一家独大,他们一走,各种药材、大夫大大稀缺,还是有几位有良心的大夫留了下来,临时加入了善医。
“他这是疯了吗?”水芹震惊,“他就不怕上面查出此事?!”
闻言,方大夫更是苦笑:“他要不是上面有人,也不会如此嚣张……”
说着,他低下声,苦涩道:“我还听说,下一届县令便是他们的替罪羔羊,他们还指望我们县事态越严重约越好……”
莫大夫听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眉头皱的死紧,但这毕竟是官府的事,他们一阶平民也管不了,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最后只能无力叹口气道:“现在死者还不多,我们还来得急,你们知道这场瘟疫为何爆发吗?”
方大夫抿着唇摇头:“我们县城一直无灾无难,鼠虫也不多,从来没有发生过瘟疫,我们实在是一头雾水啊。”
“找出病因才是治病的根本,你们现在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就算再苦再累也无济于事。”莫大夫皱着眉道,“我接触过一次疫病,有些经验,还是要先找到病因,要不然这场疫病就没有消停的可能性。”
方大夫连连点头,对莫大夫很是信服。
水芹站在一边听着他们商量,整个人颇为难受。
她从人群中走过来,路中肯定带上了不少病毒,此刻正在她身上蔓延,这么一想整个人顿时更加不好了,恨不得天上立马给她掉下几箱消毒酒精。
其实高浓度的酒也能消毒,奈何这个朝代压根就没有高浓度的酒,要不然用酒擦拭药馆,可不安全方便多了。
“师父,外面病人那么多,我们先做些可以防止瘟疫的药丸子,再让大家戴上面罩,防止感染数量越来越多吧。”
莫大夫赞扬地看了她一眼。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钱。
先是药丸,用藜藿、虎头、雄黄、鬼臼、天雄、皂荚等药碾末做成丸子,再点燃,任由烟飘散在屋内,有防止瘟疫的效果。①
再是面罩,这才最费钱,用两层布与一张纸制成,几两银子花下来,不过就得了百多个面罩。
等这些做完已经是下午,医馆中的大夫药童们个个饿的肚子直叫,吃了些简单的饭后,莫大夫带着水芹和方大夫开始调查瘟疫源头。
他们先问被感染的民众,什么时候开始有病症的,一个月内曾去过什么地方,与谁有过密切接触。但大部分人都言并没有出过县,只有少部分人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他们都在一个月内去过一个叫木村的地方,他们还说,似乎又在木村见过咳嗽的人。
得知了这条消息,三人连忙坐上马车,往木村赶去。
木村是一个人数不多,地方不大的小村落,离县城并不远,在日落前,他们三人终于赶到了这个小村落。
一眼望去,这个村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仔细一瞧便能发现,明明是饭点,可是大部分人家却门窗紧闭,鲜少有人在外面晃悠,水芹暗自思索,这是为什么?
“笃笃笃”莫大夫端着一派和善面容,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有人吗,我是江州府来的游医,路过此地,打算在此义诊一日,请问能借住在此吗?”
看来莫大夫也意识到不对了,没将真相说出口,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先取得他们的信任。
等了好一会,门内才传来沉闷的回应:“你是大夫?”
莫大夫神态自若:“是的。”
久久不见回应,水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了里面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但声音太小太嘈杂,什么都听不清。
就在三人等得有些凝重时,终于有个男人打开了门:“你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去找村长。”
男人离他们远远的,好似他们是什么病毒,看到他们脸上的面罩时,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嘴巴动了动,还是没开口。
“村长,村子里来了三个人,说自己是从江州府来的大夫!”
村长应声从里间出来,隔着老远观察了一会,缓缓问道:“你们昨日在哪,怎么不去县里,反倒来我们村。”
来之前莫大夫已经同方大夫了解过了,县城在北边,木村靠南边,毗邻兴山,所以他面色不改,很是淡定道:“我们早晨从兴山那边出发,这里比较近,要是今日去县里,恐怕天就要黑了,来不及。”
村长面色一松,客气道:“我们村正巧缺大夫呢,你要是不嫌弃,就住我这吧。”
莫大夫微笑:“那叨扰了。”
趁着天色还没黑透,村长让他帮家里人把了个脉,莫大夫很惊讶地发现他们家竟然无一人染上疫病,顿时皱起了眉头。
村长在一旁看着,吓了一跳,慌忙问道:“大夫,是、是有什么大病吗?”
莫大夫回神,摇摇头:“你们的脉象并无大碍。”
一家人顿时都松了一大口气,村长笑着邀请他们吃晚饭,莫大夫委婉拒绝。
天完全黑了下来,莫大夫带着水芹和方大夫,打着灯笼走出门外,打算寻寻线索。
水芹得知了村长一家啥事没有,也很是疑惑,如果发源地是木村,那第一个感染的不就应该是木村人家吗,可是今日遇到的两户人家都没有咳嗽生病的迹象,这不应该啊,关键是他们又表现出一副知道疫病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矛盾。
走在木村的小道上,每一户人家都紧闭门窗,似乎外面有什么怪物一般,不过要不是如此,他们也不能如此嚣张地打着灯笼出门。
“师父,你有看出些什么吗?”水芹抬头问。
莫大夫摇摇头,又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
“什么事?”
“此次疫病,定与木村脱不了干系。”
方大夫忍不住插话:“这是为何?”
莫大夫颇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没闻到药味吗?”
方大夫恍然大悟。
在村子里绕了一圈,啥发现都没有。正当三人想打道回府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狗叫。
三人寻声走去,竟见一男孩躺在稻草堆里,身边窝着一只黑色大狗,刚才的动静大概就是他传出来的。
男孩脸色潮红,明显是生病了,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大黑狗见了他们,微微起身,发出威胁的低吼。
莫大夫想过去看看,却碍于这只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孩昏睡。
水芹见此,从怀中掏出干粮,在大黑狗眼前晃了晃,柔声道:“别怕,我们是好人,是来救他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靠近,花了好久,才让大黑狗不那么充满攻击性,愿意被她摸了。
莫大夫一喜,上前一步,谁知大黑狗迅速窜了起来,莫大夫只能连连后退,苦恼道:“这可怎么办?”
见大黑狗对莫大夫方大夫二人依旧虎视眈眈,水芹再次安抚了大黑狗,然后自己接近了男孩,摸上他的脉。令两位大夫吃惊的是,大黑狗对水芹竟然一点敌意都没有了,任由水芹给自己主人把脉。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脉搏,水芹轻轻扯开那男孩的衣服,竟然发现他皮肉上都是伤痕,顿感不忍。
她吐出一口气,起身道:“师父,他的脉搏与染上瘟疫的人无二,但情况不容乐观,我们需赶紧救他,否则撑不过这两天。”
“可是……”两位大夫看向大黑狗,不敢上前。
水芹蹲下身,看着大黑狗的眼睛认真道:“我们要救他,让我们把他移回屋子,如果他再不喝药,就会死的。”
奇迹般的,大黑狗似乎听懂了,呜咽着爬下,乖巧地看着莫大夫与方大夫将用自己衣服将他裹起来抬起,跟在水芹左右,时不时看看小男孩。
一路回到村长家,就在水芹蹑手蹑脚开门时,村长从屋内走出,见到两人抬着什么,表情有点疑惑,又看到他们身后的大黑狗,顿时跳了起来,又怒又惊,要把他们赶出去:“你们疯了吗,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带到我家,赶紧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此次瘟疫病因、解救药方与方法都是我胡诌的,千万不要当真!
九点还有一更
①引用自《串雅·外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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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原来如此【二更】
毕竟是别人家里, 他们确实不能擅自将病者带到他家,水芹先是道了个歉:“村长等等,这事我们做的确实不对。”
接着又转变话锋道:“可是他是你们村的人, 快要死了,你作为村长,见死不救不太好吧。”
谁知村长恶狠狠道:“他早就被逐出了我们村, 什么见死不救,他就是活该!你们带着他赶紧滚,不许在我们木村停留, 否则我会召集村民们一起把你们赶出去!”
“小勤,走吧。”莫大夫阻止了她还想再争辩的话, 将男孩放进方大夫怀里, 然后带着她收拾了东西, 坐进马车。
“师父,现在我们该去哪?”水芹看着黑黢黢的夜, 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东边,我看见了一座破庙。”
折腾了许久, 四人一狗终于在破庙安顿下来,万幸有算到会出现无地可住的情况,出来时马车里放了三床被子, 甚至还有锅和米面。
水芹架起锅,做了个简易的白粥,配上咸菜, 三个早就饥肠辘辘的人狼吞虎咽地将粥喝下。
“怎么给他喂粥呢?”水芹喝饱了,给男孩将最后一点白粥盛出来,在锅里煎上药,拿着白粥有些无措。
毕竟是疫病, 就目前来看传染性很强,稍有不慎就会被染上,虽说现在死亡的病例都不多,但是也有风险。
她想了想,先把面罩给他戴上,又将嘴部分翻折起来,最后自己再戴上面罩,身边放好水,以备不时之需。
幸运的是,可能男孩子本来就饿了,嘴巴一接触到粥,便动了起来,水芹不费功夫便将粥喂了进去。
把着男孩子的脉,莫大夫在油灯旁记录着什么,方大夫在一旁看着,两人时不时还商量两句。
把药给他灌进去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几人合衣睡下,但这一晚睡得很是不安稳,第二天天还没亮,几人便已经醒来。
一早醒来,莫大夫先是检查了一番男孩子的情况,发现他情况好转了许多,满意地点点头。
吃完了早饭,他在庙内有些急躁,留下一句:“小勤,你在这里照顾他,我和方大夫出去看看。”便马不停蹄地与方大夫出去寻找线索。
水芹有些担忧,昨日村长都说了不许在木村停留,万一师父他们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就在忧心忡忡时,昏睡的男孩痛苦的喊了一声,水芹连忙过去查看他的状况。
“你是谁?”男孩子一睁眼,见了她先是恍惚,再是警惕,但看了看身上的被子,身旁的大黑狗,警惕便渐渐消散。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是我师父救了你。你饿吗,我煮了粥,要不喝一点把?”
男孩子点了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喝粥时,水芹见他没有抵触之意,便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吧。”男孩子声音嘶哑,但态度却很爽快。
“你是木村的人吗?”
“是……也不是,我爹曾经是这里的大夫,但是一年前,他救了一个外来人,结果那个外来人是个通缉犯,害怕自己被发现,一夜之间杀了所有见过他的人,足足七八人,包括我爹娘,从那以后,家中房子与田地都被村长收回去了,村子里大部分人都不承认我是木村的人。”
水芹见他头越来越低,一副惶惶的样子,心揪了一下,很是怜惜地给他添了一碗白粥,安慰道:“这都是那个通缉犯的错,你爹也是好心,你们都没有错。”
男孩擦擦眼泪,朝她感激笑道:“谢谢。我爹生前是个大好人,总是免费给村民看病,所以即使我爹死后,虽有一部分村民讨厌我,但还是有许多人帮助我。但是……”
说着,他默默远离了水芹,面色伤感:“半个月前,我因为太饿,去河里捞鱼,没想到竟捞到了一只刚死去的猪。当时我实在是太饿了,便没太注意,将它烤了吃,之后还接触了几家村民。可是三天后,我才发现,我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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