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桌坐的乃是前八,与昌源帝只隔了三五米,此时昌源帝搁下了筷,正与身边几位大臣说着话,王维敏见了,戳戳许晏清,指了指酒杯示意:“要不我们上去敬杯酒?”
许晏清全身紧绷了一下,低眉思索三秒,视线转向王维敏另一边的乔子山:“要不要叫上他?”
他自然想上去敬酒,虽说这举动着实胆大了些,但想着,自己明明是七十九名,按理说前十都困难,却一下子跃升为探花,这其中定少不了陛下的属意,或许是陛下对他的策论有几分喜爱?许晏清打算主动出击。
只是王维敏是状元,他是探花,怎么都不能漏了榜眼,要不然有些难看。
王维敏会意,转头与乔子山说了两句,三人便齐齐举起酒杯,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下官敬陛下一杯,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昌源帝嘴角带笑,带着些许慈爱道:“起身吧。”
三人在晨时已经被授官,王维敏作为状元,官位是翰林从六品修撰,而乔子山与许晏清皆是翰林正七品编修,故已经自称下官。
昌源帝从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继而笑道:“真是巧了,你们瞧瞧这仨,都是一等一的俊美,年少有为啊。”
几位大人顿时一阵附和,他们已经官居二三品,但在皇帝面前,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下官而已,丝毫没有高官的傲气。
听了附和,他又像是说笑着问道:“你们可都娶妻了没?”
作为皇帝,挑选三鼎甲,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娶妻,他这问,不过是状似无意的试探罢了,王维敏作为状元首当其冲,恭敬之余又带了些轻松:“下官都是二十七的人了,第三个儿子前几日刚出生,若是这把年纪还未娶妻,那得有多埋汰呀。”
所有人都没想到状元竟是如此诙谐的人,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皇帝忍俊不禁,吩咐身边李总管:“听见没,这是讨赏来的,还不赶紧去开库给状元送上贺礼?”
李总管连忙应声,一张脸都笑出了褶子。
乔子山比许晏清还大一岁,他相貌偏俊秀,活像是十七八的小少年,但面上却比二十七的王维敏还要肃然,拱手道:“下官一心读书,娶妻之事尚有耽搁,如今还未婚配。”
丝毫看不出来他的文章锋芒毕露,锐意满满。
二十四的年纪还未婚配,确实是晚了些,但在读书人家,也不是没有,乔家是文东省的世家大族,昌源帝想了想,点点头,只道了句:“这年纪,也该有个知冷热的人了。”
轮到许晏清,只听他不卑不亢道:“下官二十成婚,如今已三年,巧的是,下官的长女正于三月底生,刚过了满月。”
昌源帝闻言又笑,揶揄:“好嘛,有一个来讨赏的,李总管……”
李总管连连受命,很快就有两对差不离的黄金对镯被送了过来,王维敏和许晏清接了镯子,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昌源帝忽而道:“都是好儿郎,你们的策论朕都一一看了,不错,十分不错,就是还有些惑,还需你们解。”
三人诚惶诚恐,连忙跪下:“只是浅薄之言,还望陛下恕罪。”
昌源帝也不叫起,正当想说话时,外边却有人通报:“二殿下、三殿下、五殿下、六殿下到——”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自己了,跪倒orz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四位皇子年纪都不小了, 二皇子三十四岁,已蓄起了胡须,眉眼与昌源帝有两份相似, 如今在礼部当差。
三皇子如今三十岁,他是昌源帝最喜爱的儿子,生母是宠冠后宫的贵妃, 相貌自然没的说,即使三十了,依旧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 丝毫看不出已经三十了,面对着昌源帝丝毫没有拘束, 福了福身后第一个坐上空位。
五皇子年已二十六, 许晏清抬眼细细观察了会, 他便是赵家效忠的对象,与昌源帝有五分相似, 仅从面上看,十分正派。他是唯一的嫡子, 只是先皇后早逝,外家势力又一般,还比不过后来居上的贵妃一族, 但他是嫡子,只这一条,便有无上的优先。
然后是六皇子, 他与许晏清同岁,面容俊秀,颇有金尊玉贵之感,他是所有皇子内外家最为强盛的, 祖上是开国功臣,曾外祖父是一品镇国大将军,两位舅舅又是朝中武将重臣,不容小觑。
其中三、五皇子的拥护者最甚,除此之外大皇子六皇子拥护者也不少。
底下进士不知道有多少是参与进这趟浑水的,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皆是一派恭敬,昌源帝见他们来了面色没多少变化,就算三皇子说了两句讨喜的话,他也只是淡淡,继而又回到正题。
“既然你们来了,那也听一听状元榜眼探花的高见吧。”
昌源帝的问题由简单到刁钻,王维敏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后来谨慎默声,乔子山从一开始的一鼓作气,到后来一身冷汗,许晏清从一开始娓娓道来,到后来艰难出声。
见他们一个比一个谨小慎微,昌源帝忽的一笑:“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探花,你说了一大堆农田私有制的好,我倒要问问你,它有什么不好。”
顿时,所有目光都聚焦于许晏清一人身上,许晏清只觉如芒背刺,心中狠狠一落——这个问题,未免太过苛刻了些,怎么瞧都是得罪人啊。
农田私有制自然是有许多好处,但随之而来也有许多坏处,其中之一便是有钱人大肆收敛田地,导致田地分配极其不均,但这事关位高者的利益,他若是说出来,得罪在场大部分人,若是说不出,得罪皇帝。
二选一,怎么选?
许晏清深吸一口气,缓道:“倒有些地方可以约束。正所谓过犹不及,农民有了田固然好,但能买田的不止有农,更有士、工、商,而田地是有限的……”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纷纷观察几位大人与陛下的面色。
但大人都是浸淫官场二三十年的人,又怎会轻易将自己情绪表露出来,而陛下更是一派深沉,叫人看不出喜还是不喜。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呢?”
许晏清低头:“下官斗胆直言,可限制每人名下的田地数量,田地的意义便是产出粮食,而不是作为财产买卖,那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
“嗯。”昌源帝点点头,不再问话,而是忽然道,“朕瞧你们都吃的差不多了,来人,上丝竹。”
这事竟就这么被忽视了,许晏清僵立了三秒,跟着王维敏回到座位,见周围人或担忧或好奇或讥讽的目光,释然一笑,罢了罢了,是祸躲不过。
随着天色渐黑,上位几位接连离去,宴也差不多散了,然而就在许晏清告退时,有一太监竟找上他,道了句:“我家殿下有请。”
哪位殿下?
许晏清有些忐忑,因他前途未卜,赵家还没帮他引荐五皇子,照理说五皇子还不认识他,若是今日是其他皇子有请,那他该怎么办?
等到他随着太监来到一个院子,见到了请他的人,喜悦之余还松了一口气:“拜见殿下。”
五皇子笑着扶起他:“无需多礼。父皇有意让我去户部做些差事,今日听了你之言论,觉得十分有理,今日有些晚了,过两日不知你是否有空闲。”
许晏清心中微有起伏:“但凭殿下吩咐。”
夜凉如水,许晏清回到家时,水芹正点着烛火在桌前写着些什么,许晏清忍不住笑道:“你现在倒是比我还勤快了。”
水芹嗔了他一眼,搁下笔,她最近确实全身心投入了创作,甚至都对医术有些荒废,不过付出是有回报的,如今她写的第一本话本已经临近尾声,等写完这一本她就打算开个小医馆,招个两三个药童,继续看病。
吩咐小雨将晚膳摆上来,水芹一边帮许晏清脱外衣,一边问:“今日如何,还顺利吗?”
许晏清捏了捏她的脸,笑意止不住:“顺利,你相公成了探花,你就这些话要说吗?”
正巧解到他胸前的带子,水芹顺势抱住他的劲腰:“相公真是太太太太太厉害了,日后定会更加厉害,以后就靠相公养我啦。”
许晏清忍俊不禁:“就会说些糊弄人的话。”
水芹白了他一眼,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转身去抱自己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落泪。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按理说小孩除了有个大名, 还该有个小名,但水芹是取名废,干脆就宝宝、宝宝地叫。舒文出生时身上本就不黑, 如今一个多月,更是白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此时听到水芹嘴里喊着“宝宝”, 得知是自己可以吃奶的时候,顿时睁着眼,小胳膊开始划拉起来。
水芹捏了捏她莲藕般的小肉手腕, 心软得一塌糊涂,抱着她一顿黏糊, 许晏清自己换上柔软朴素的家居服, 也跟着凑过来。
虽说他不是没见过自己喂奶的时候, 但水芹还是有些害羞,转过身挡住他的视线, 掀开衣裳,等女儿咕嘟咕嘟吃了起来, 才又让许晏清看女儿。
可这一出,让许晏清哪还顾得上女儿啊,一张俊脸也燥红起来, 眼神不自觉得往丰满了不少的地方瞟了一眼,然后咳咳两声道:“我先去洗把脸。”
本来水芹还有些羞,现在见许晏清这副模样, 羞涩立马被她抛到了脑后,噗嗤笑出了声,开始嘲笑自家相公,还嘟囔:“都成亲三年多了怎么脸皮还那么薄。”浑然忘了自己的脸皮也厚不到哪里去。
许晏清有三日假期, 第一日带着礼拜访赵生煦,赵生煦见了自己的探花徒弟,又是骄傲又是感慨:“我果然没看错人,晏清,切记不可骄躁,不可鲁莽,万事定要三思而后行。”
“学生晓得。”
第二日,他受邀来到了一家茶楼,雅座中坐着的赫然是五皇子。
要吸纳人才,必经一道便是调查身世,五皇子昨日就拿到了许晏清的生平,得知他是赵家庶子的徒弟,喜不胜收。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一见许晏清就觉得有眼缘,当时还想,若是如此合心意的探花不能交好,确实是一件憾事,没想到却发现早已是他麾下的人才。
今日见面,五皇子放松了许多,与许晏清谈起政事也不再有拘束,两人竟颇有共鸣,从政事谈到诗赋,从诗赋谈到风景,这一谈,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离去时,五皇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意犹未尽道:“许编修,你所说的那些都深得我心,等田地一事提上了日程,我们再行商议。”
得到皇子的看重,许晏清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敛下喜意,郑重道:“但凭殿下吩咐。”
第三日,许晏清才真正歇了下来,这一日只看了几眼闲书,其余时间都与水芹一道放松,要么逗逗女儿,要么在院子里闲逛。
春日里,齐伯顺利将果树种活,研究嫁接之余,水芹还种了小半院子的花。
其缘由是她去师娘与吴瑛处做客时,发现她们家中常摆起花卉,问了才知这是京城的特色,每家每户都要插上几朵花,既好看又香甜。正所谓入乡随俗,水芹自然不能让别人来做客时见到光秃秃的桌子,便让齐伯空闲时间鼓捣了好几种花。
此时许晏清携娘子走在小径,看着路边五彩斑斓的花,还真觉得十分有趣。
第四日,许晏清按时进了翰林院。
每三年除了一甲,还会有其余十来位进士从两百人中脱颖而出,进入翰林院,故翰林院可谓是人才济济,就算许晏清三人是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也依旧没叫人多看一眼,在翰林院中,他们的皮囊倒是比一甲身份吸引眼球多了。
翰林院主要的用途在于培养人才,三人就像是刚进社会的实习生,一进门,就被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任务,说不上折磨人,但许晏清看着手里一堆资料,忍不住头大起来。
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根据这几十本书,修编出一本精简的史书。
说难,也不算难,就是缠了些,史书要的就是精确,他必须得将这几十本书读透,才能开始编纂,而给他的时间却只有一个月,实在有些紧张。
于是接下去的一个月,他都钻进了这堆书里。因时间紧迫,他不得不自觉加班,一日得工作六七个时辰,休息日都不得空,水芹又是心疼又是无聊,日常除了多做些好吃的犒劳许晏清,就是钻在话本与开医馆中。
终于,没等许晏清完成史书,水芹倒先将话本写完了。
比起现代动辄几十万的小说,话本可少多了,水芹大致数了数,里面最多就七八万字,这还是她往长了写,要不然恐怕三五万字就结束了。
这话本是她的第一本笔墨,倒是没想到,本职医术还没研究出点什么,她倒是先动笔写了话本。
这里面讲述的是一位出生贫寒的少女,为了养家糊口做了绣娘,后因绣工好被某府大夫人看中,专给府上做衣,却阴差阳错,与府中少爷互生情愫。
但高门大户,又怎会让要继承门楣的嫡子娶如此女子,大夫人棒打鸳鸯,将绣娘赶出了府,但少爷意已决,只想娶绣娘为妻,后来大夫人无法,只得答应,只是两人各退一步,娶妻变为了纳妾。
绣娘却知,当个妾室是有多难熬,她对少爷说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然而这次连少爷都觉得她有些过分,觉得她不体谅自己。
然而绣娘头脑清晰,她言明不信少爷所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她若是为妾,妻要打要骂,他能拦吗,大夫人要磋磨她,他能拦吗。大少爷愤而拂袖,绣娘没有去追。
但后来,当绣娘要与他人定亲时,大少爷又出现了,他瘦了许多,但也成长了许多,两人两厢凝视,到此结束。
最后是一个开放结局,水芹不是爱做梦的人,最终大少爷说服家里,将绣娘娶为妻的可能性为多少呢,几乎是零,但真要让她明明白白将两人分道扬镳的结局写出来,水芹还是有些不忍心,故而写下了这个开放式结局,让看到话本的人自行猜想。
这则故事水芹取名为《入府》,她不确定这样的故事是否会有市场,去书楼的那日,很是忐忑,特地带了帷帽将自己掩盖住,才有勇气拿着这本册子出门。
可能因为女子来投稿的例子较少,掌柜当天便看着这话本子,迟疑问道:“这是写完了吗?”
水芹点头又摇头:“在我心中,其实这有两种结局,我取舍不定,最终选择谁也不用。”
掌柜点头,沉吟:“《入府》是有意思的,只是您手法还不纯熟,再加上故事略显稚嫩,我这有两种售卖方式,请您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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