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旨不遵的人要杀头。”孟岽庭威胁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但是你经常抗旨,朕拿你也没办法。”
傅星河暗暗掐了一下孟岽庭的胳膊, 上面全是硬邦邦的肌肉,没掐动,对方眉头都不皱。
除了孟岽庭在床上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 她大部分时间很好说话。
“陛下自己反省一下为什么,那我这回这抗旨呢?”
孟岽庭苦恼道:“那朕只好天天下圣旨,让福全在早朝上念,在傅家大门口念,在菜市场上念……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求你当皇后。”
这么丢人的场面,光是想想就要窒息。
傅家人一开始震惊万分,直到陛下出现才有了一些实感,接着就看见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神情渐渐麻木。
这时候继续保持震惊,有辱傅家几代人积累的底蕴,于是大家都表现出喜悦而矜持的样子。
傅星河把圣旨摊开来看,上面满是溢美之词,墨迹是新的,字体十分潦草,玉玺印又深又红,不难想象出孟岽庭火急火燎地写完,最后一刻重重盖章的样子。
看着看着,她耳尖浮上一层粉,好似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书里翻到一封情书,越看脸越烫,一句一句地把情书上的话套在自己身上,忍不住猜测这通篇吹捧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孟岽庭看着傅星河嘴角的笑意,“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扭过头,然后对上傅寒复杂的神色。
“朕南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岳父不愧是父皇留给朕的唯一辅政大臣,为人处世处处可见傅家风骨,朕执政时间不长,还有许多地方需向岳父学习。”
孟岽庭真心实意地夸了两句,傅寒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褒奖一样,老泪纵横,猛地跪在地上,苍老有力的声音微微发紧:“臣幸不辱命。”
孟岽庭夸傅寒可不是为了让岳父跪他,急忙要扶,傅星河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陛下你提到了先帝。”
孟岽庭明白过来,傅寒这句幸不辱命,即使对他说的,也是对先帝说的。
先帝把首辅之位交给他,傅寒授命之后,就算再跟孟岽庭政见不合,依然兢兢业业地辅佐,不管孟岽庭需不需要。
这是傅寒进棺材之前的使命,他之前想告老还乡,不怕傅家地位一落千丈,只怕自己辜负先帝信任。
可惜,废太子是扎在孟岽庭心中的一根刺,就算这根刺拔了,当年被逼着吃疯狗舔过的狗食,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连带着他看傅寒一派不爽。
孟岽庭可以手腕凌厉不讲人情,也可以宽恕很多,唯独不宽恕废太子相关的人。
傅星河抹平了这个伤口,并且住进了他心里,于是孟岽庭也跟傅寒和解了,正视他的优秀,吸收储备第一文臣的治国策略。
傅寒这一跪,是对先帝的交代。
傅星河估摸着傅寒激动的情绪过去,把他扶起来,因为她有身孕,所以傅寒不敢拖沓,自己站起来了,抹了下眼角,“爹以前对你太严厉了。”
他的女儿,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准备服毒,了解他心里最大的症结,明明是她的优秀令帝王侧目,当爹的居然还怀疑她蒙骗帝王。
傅寒万分惭愧,他太不了解自家女儿了。
傅星河打马虎眼:“正是因为爹您的严厉,所以女儿长大了。”
孟岽庭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饭,一开始傅家人有些拘束,君臣关系推进得太快,适应不来。
后来见傅星河如鱼得水,孟岽庭还给她盛汤吹凉,纷纷扭过了头。
宓丁兰好几次想说“娘没给你生只手,自己不会吃吗”,碍于陛下在场,忍不住了。
傅家祖训,子女上桌之后,不论年纪大小,都不许大人喂饭,慈母多败儿。
宓丁兰觉得自己够溺爱傅星河了,不料一山更一山高。
傅寒僵硬道:“祖训,用膳自主,大人不准喂饭。”
“言之有理。”孟岽庭立即认同,“以后孩子出生,朕和皇后就按照这套规矩来。”
傅星河默默地放下筷子,给孟岽庭盛了一碗汤,傅寒恨铁不成钢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宓丁兰见气氛融洽,不经意道:“星河最小,下半辈子都有着落了。云旗云霄当兄长的,也不向妹妹学习,书和剑能给你两做饭还是什么?”
孟岽庭下决心要在第一顿饭积极表现,便问道:“需要朕赐婚吗?”
宓丁兰眼睛一亮。
傅寒洗耳恭听。
大哥二哥毛骨悚然。
傅星河给孟岽庭夹了个鸡腿:“不劳烦陛下了,这种事不该皇后处理吗?难道陛下没有皇后?”
孟岽庭喜滋滋地夹起鸡腿:“朕当然有。”
此事遂不再提,但是此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倒是看着“抱团抗婚”的兄妹三人不太顺眼。
用过晚饭又聊了一会儿,傅星河叫人把买给家人的礼物拿上来,一一分了。
傅星河拿出一套笔墨纸砚送给傅云霄:“二哥,看看我的眼光行不行?”
傅云霄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上品,而且是用心挑选的,不是那种砸钱买最贵的心态。
“谢谢小妹。”
“哈哈,说什么谢谢,你以前出门不也回回给我带东西,你喜欢就好。”
傅星河分到明絮那里,她给小姑娘买了好多漂亮衣服,开玩笑道:“现在我可以带你进宫了,但你要是有了意中人,想跟人家双宿双栖,也可以不进宫。”
明絮嗔怒地看了主子一眼:“没有,我伺候小姐一辈子。”
小姐进宫孤立无援地时候没有拉她进去,逃难朝不保夕时没有带她一起走,当上皇后坐拥六宫时,反而带她享福了。
明絮眼眶发红,她什么也没有为小姐做。
傅星河捏捏她的脸蛋:“想好了,以后要是被我的孩子气到,跳着脚说不伺候了,本宫可要扣你一个月工钱才放人。”
明絮:“不会的!”
这边傅星河在分礼物,那边傅寒和孟岽庭在谈公事。
“冉国请求联姻的国书递了两次,后来又改口说自陛下登基,冉国未能派有分量的使臣道贺,故而补上。臣做主答应了。”
“嗯。”孟岽庭点头,他现在有空,可以会会这个新上任的冉国太子葫芦里卖什么药,怎么偏要和大熙联姻。
别是个好色之徒,觉得大熙的姑娘姿色更佳?
孟岽庭心里率先给某太子扣上一顶帽子,并决定没弄清之前,不能让贵妃见到他。
不,傅星河现在是皇后了,国宴上必须要出席。
孟岽庭啧了声,那就不要给冉国太子设太高规格的国宴,那种“见不到皇后、随便吃吃、吃完就散”的可以。
“朕之前就派人去冉国查探,过几日应当就有消息了。”
另一头。
傅星河论斤分完特产,嘴里塞了个酸甜的梅子,准备去找孟岽庭。
一出门,却看见傅云霄靠在门上,显然在等她。
傅星河笑了笑:“二哥这是吃撑了走不动?那我们去花园走走。”
傅云霄笑道:“行。”
两人慢悠悠走了一段路,傅云霄轻声开口:“以前小妹出门,总记得从家里大包小包地带东西出去,回来时总是两手空空。如果她哪天在路边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我,我就知道她又缺钱了。”
傅星河注意到了傅云霄的用词,他说“她”,而不是“你”。
她没有指出他的不当,反而苦恼道:“二哥要我还钱的意思?不超过一千两,我省吃俭用还你,超过的你就当肉包子打狗了。”
傅云霄顿住脚步:“你没否认。”
他感叹道:“我始终不相信,一个人的变化如此之大。”
傅星河:“本非我愿。”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开,傅云霄明白了,顿时沉默。
傅星河等着他的下文:“你会告诉爹娘吗?”
傅云霄摆摆手:“你二哥又不傻。”
他喃喃道:“从前我和爹轮流带小妹上各家道歉。爹不想去了就逼我去。”
傅云霄怀疑自己没脸没皮,常常让人觉得不像读书人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
这样过了十几年,傅星河依然不改,犯下大错。
傅云霄回忆起傅星河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就是从她失踪那一晚后开始。
他道:“看来小妹惹怒陛下,我和爹一齐跪在宫门口都没用,所以上天派你来替她善后。你放弃贵妃之位逃亡,也是为了傅家。你是傅家的恩人……也是我们的小妹。”
傅星河笑出声,傅云霄竟出乎她意料的通透,简直像是看过原剧情一样。
她曾经恼过自己为什么要穿到一个刚犯下死罪的炮灰身上,听到傅云霄一句感激,突然觉得有些幸运。
但更幸运的是,原主对准下手的人是孟岽庭。
傅云霄突然紧张:“陛下呢?他有没有怀疑?”
他只是这些日子越想越觉得傅家起死回生的经历太神奇,一切症结都在傅星河身上,所以找明絮套话,之后得出的结论,三天睡不好觉。
而陛下肯定听过傅星河的传闻,还天天和傅星河形影不离,难保不起疑心。
傅星河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孟岽庭,轻声道:“陛下他不在乎。”
孟岽庭扣住傅星河的手:“这么凉,跟朕回宫泡热水。”
他看向傅云霄:“后天太后应该会设家宴,你们提早空出时间。”
说完他的注意力又全部转回傅星河身上:“要不要抱?”
傅星河:“不用,我爹看见了先打断我这没用的腿。”
孟岽庭皱眉,岳父大人真是太严格了。
他只好牵着傅星河的手,慢慢走出傅家,然后上了马车。
放下车帘子的那一刻,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
今年的第一场雪,绕着傅家门口的朱红柱子,如同不朽的气节被柔情环绕。
傅星河掀开车帘:“娘,你快进去。”
孟岽庭朝傅寒一点头,上了马车,肩上落了一片雪花。
傅星河用指甲把它拨开,靠在他肩上:“真巧啊,要是晚一天回京,就要冒雪赶路了。”
孟岽庭:“下雪就不赶路了,走到哪儿停在哪儿,住到春暖花开。”
“那不行,本宫要住最好的房子。”
“朕的寝宫行不行?”
“先看看再说。”
一小段路程,整座皇宫的屋顶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增添了威严和恢弘。
宫人握着扫把扫雪,避免马车所过之处打滑。
“本宫以前是不是没跟陛下一起回过宫,居然还不知道马车可以直接开到陛下寝宫前。”
以前一到宫门口,傅星河都是下车走路进去的。
孟岽庭:“以后你想在宫里骑马都行。”
一进屋里,气温顿时上升,秋醉打了一盆热水给两人洗手,接着又换一盆水给傅星河洗脚。
等傅星河泡完脚,全身热乎地缩在被子里,夏眠端来一盘明黄色的衣服,一看眼色就知道是皇后服饰。
夏眠笑容满面:“皇后娘娘要不要试试?您穿这套一定很好看。”
傅星河:“改天吧。”
夏眠接着撺掇:“后天太后设宴,娘娘按理说要穿这套,但是娘娘之前不在宫里,没办法量体裁衣,绣娘是根据以前的衣服估摸着做的,娘娘您试试合不合身,还可以改。”
傅星河一想也是,明天她指不定睡多晚,万一不合适,留给绣娘赶工的时间就太紧了。
绣着凤凰海纹的衣服一上身,母仪天下的气势一下子显现出来。
傅星河头顶金光灿灿的后冠,不敢低头。因为只是粗略试戴,所以没有盘发也没有固定,不扶着就会掉。
衣服则考虑到她的肚子,各方面都设计得略有余韵,方便动作。
“本宫觉得衣服挺合身,不用改了。就是后冠有点重,到时可以不戴吗?”
“可以。”
不知什么时候秋醉夏眠都退出去了,孟岽庭从后面抱住她,手里拿着一块红布。
傅星河被扶到床边,她这才发现,自己换个衣服的功夫,龙床上被套了火红火红的龙凤鸳鸯喜被。
再结合孟岽庭手里的红布,不,红盖头,孟岽庭的目的呼之欲出。
孟岽庭:“皇后是不是该补给朕一个洞房花烛夜?”
他不由分手把红盖头给傅星河盖上,然后再掀开,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傅星河满脸通红:“补什么,都多少次了,陛下好意思?”
孟岽庭讲道理:“但是倩贵妃进宫那一天,朕没去温华殿过夜,就是欠着了。”
傅星河:“你自己不去的。”
“这么说,皇后当时盼着朕去了?”孟岽庭勇敢认错,“是朕不好,朕百倍偿还。”
傅星河捂住他的嘴巴:“你引起为傲的克制力呢!”
孟岽庭充耳不闻地赞美:“朕早就觉得你穿这件衣服好看。”
主要是跟他很配。
傅星河开始觉得连试衣服都是孟岽庭的阴谋。
暴君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除了“傅星河第一次试皇后的衣服,一定要由朕来脱”外,有没有别的高尚追求?
孟岽庭显然没有。
傅星河咬牙:“我爹就是太努力了,没给你留一堆奏折,让你有时间洞房花烛。”
孟岽庭:“朕明天上朝会好好表扬首辅,特别是他生了皇后这事。”
孟岽庭突然想到什么,蹙眉沉思:“皇后,朕有个疑问。”
傅星河见他一脸凝重,纵容知道孟岽庭在床上一皱眉八成是在憋坏水,她还是问道:“怎么了?”
孟岽庭:“你刚才在小花园,和傅云霄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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