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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艮第红——梁仝

时间:2020-12-22 07:13:00  作者:梁仝
  “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我又没招你。”
  “你没招我嘛?猫哭耗子不假慈悲嘛?我需要你马后炮的关心嘛?还有,凭什么你要我嫁梁洲我就嫁!天下男人死绝了呀……”
  温童狂轰滥炸地芬芳问候下去,温沪远难得脾气地打断她,“你也唯有这条路。嫁他,我给你分几成股份。你不是恨透温乾了吗,你以为怎么才能真正报复到他?照你小科的玩法,到老爷子面前控诉一番就了?
  想简单咯!他怎么着也不会把孙子往牢里送的。”
  -
  一刻钟后,温童出戏坊。心口涩着一股浊气,出得不出,进不得进。
  下午三点的天暗了七八成,春雷滚着,阵雨泼着。她冒雨取车的路上,才冷不丁想起来某人“不翼而飞”了。于是四下张望,又拿出手机准备询问。
  只是那个“你”字才编辑了偏旁,
  “你”就从车大灯笼罩的那头过来,逆光执伞,靠到身后,口就问她摸索什么。
  “你打哪来的?”
  “车等那里半天了,”有人一歪下颌,勒令的阵仗,“快点,上班了。”
  “上……”
  赵聿生不给她疑惑完,伞丢她怀里,兀自,“我不配指挥你了是不是?要梁总亲自下场才说得动?”
  “不是呀!我奇怪的是你要回去了嘛?”
  被追的人陡然转身,“那你想我回去还是不想?”
  追的人差点撞上去,“严格来说都有吧。”
  “那总要选一项的是不是?”
  某人肩上沾着雨,额发亦是,“或者,你想,我再继续闭关几天,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来我家。那不吧?有‘准家室’的人要懂避嫌,相信梁兄也不高兴‘托妻’……”
  “啊啊啊!赵聿生你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赵:“托妻”,还好无子可献。
 
 
第85章 
  赵聿生正式返岗这天是周二。
  舆情和流言依旧正盛, 他仍是公司茶余饭后的谈资,没嘴说自己,当然也稀得拿嘴说别人。只是紧急开会严正声讨了些在网上参与裹乱的、两边唱双簧的, 散会的时候, 精神都累散架了,像烟丝一缕缕往卷烟纸外溃灭。
  虽说这口窝囊气出了, 他心里并不多快哉。会上有人检讨有人赔笑脸, 更有人当场巧舌如簧地发好人牌,他一张张脸相过去只觉得假。
  反倒是孙泠略显“刺头”的一句话, 是唯一存的,说什么这世道, 作风问题上男人到底踩着女人,性别互换试试看, 后者指得落个千古骂名了。是男人就没在怕,公众总对男人选择性健忘。
  董事施压,尽早举行公关发布会。赵聿生回应, 还想跟那名李小姐走一下法律流程。
  某人说, 裁决这种事交给公检法, “就算现在的互联网人均宋慈狄国老。”
  眼下, 他落拓地歇在沙发上,领带松着,手里捏着根没抽几口的烟赶疲劳。左手捉烟盒在扶手上叩了叩,把冒头的几支都弄回去。
  正这时,若愚老班来电了。我们每个年龄段都有同的烦忧, 无论工作,还是功课。老班告诉冤大头小舅,这次联考, 你外甥考得糟糕透了。
  “有多透?”
  对面微微一愣,这拣的点字眼好别致,“以往拖后腿的是语#和理综。这回,祖国江山一片红。”
  某人原想顺势问小孩近来状况如何。转念又想,能这样,家长与老师的沟通里前者该站育人的第一梯队,否则,那么多教育悲剧就是家长缺位促成的。
  于是客气挂断,随即去电给若愚。
  “你有多久没主动给我电话了?”“备胎家长”出口诘问。
  “是怕您贵人事忙嘛……要这样好哇,你挂,我新拨过去。”问题少年心虚诡辩。
  “哼,你别在这强词夺理。没打就是没#,我要你哄小孩的糊弄做什么。你们老师电话已经来过了,也怪我最近太不上心,我管你那边究竟什么原因,是贪玩还是儿女情长误了功课。总之,从这通电话掐秒计时起,你给我把心思放回学业上来。什么年纪做什么事,该学习就好好学习,学生连课业都对付了,进社会了还能干什么?!”
  人都正是烦懑,这节骨眼说错一个字都是贾祸之诗般地送命。存在彼此体谅,若愚很爽,怪小舅分青红皂白就发难,“你又知道我因为什么没考好了!”
  “我怎么知道?我没经历过你的年纪吗?无非是游戏、哥们义气地在一起鬼混、春心萌动,还有什么?”
  “老赵!我一直以为你和别的家长不一样,至少你会刚愎自用地错怪我,这个词用对了嘛?对,就是刚愎自用。可今天的你让我失望极了!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别高谁一等……”
  说着,那头把电话断了,气鼓鼓地。
  这厢也没好哪去。赵聿生丢开手机的时候,眉眼紧凑着能泼雨般的阴云。其实说若愚难为功课了,他又何尝是难为当家长这门功课。
  有些父母要用一生修炼的道行,他却急急且慌乱地从聿然手里接过这把钥匙,连入门都不曾有。
  *
  是日晚间,下过一场雨,天浊了好几度,云脚低低碾踏在地上。
  危机折损的那几家客户,赵聿生申令客诉处理方一一联系到他们,放出诚心,诚心地道歉、悔改以及挽回合作。最终有所转圜的,肯接受这份诚心的只有两家。
  赵聿生在酒楼做东请他们吃饭。
  也刻意携上温童。董事长千金的身份是尚方宝剑般的背书,带着她,仪式上显得面面俱到。
  下午四点多一刻,她还在新项目的简报会上,某人就催命一样地催她了。是催着去酒席当场,是他亲自保驾,开车带她去商场给客户选礼物的。
  赵聿生说,对方两家出面的倶是女客户,三十边上,“花骨朵才盛放的年纪,会喜欢什么?”
  明显不是疑问语气。温童长啊一声,“对啊,会喜欢什么呢?”你个老手犯得着请教我的地步嘛?
  “我是问她们会喜欢什么,是问你。”
  说话人随口一句,就单手抄兜,挪步进了梵克雅宝。温童倒是一怔一怔地,缓冲半天,仍觉得这人在放粉红烟.雾弹。
  她不懂某人有心无心的拨弄是为哪般,正如懂,为了八字没一撇的合作何苦要“保媒”这么贵重的礼物。
  两件四叶草白金的首饰,一手链一吊坠。赵聿生要柜员拿出来看看。
  “要送这个嘛?”人在专柜,要脸。温童没直言喊贵,“我听说对面答应的时候也蛮不情愿的。这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人情,怕就怕你做了,对方不买账。”
  “那不做对方就买账了?你得明白送礼就是为了制造良好的氛围,人的行迹最容易被心迹、被氛围影响。礼物送好了就是上等的合作敲门砖,这年头讨好客户你自己几斤几两倒在其次,首先得把眼缘拿到。至于贵不贵,细水长流如一雷天下响,这句话总没错。
  人在江湖,该花的钱、该下的沉没成本一点不能免。”
  温童还没饮尽这盅毒鸡汤,某人又补充,“心意在人为,收不收得回,也在人为。”
  他单手挑起首饰研判,侧脸在灯下,很清削、立体,以及俊朗。年岁沉淀的耐人寻味感。
  “我是没所谓啦。只怕回头某人报销下账,财务又要噜苏这笔流水异常的……”
  温童话完,柜姐眼光行家且毒辣地睇到她的锁骨链。怕货比货,就怕识货。人家当即认出她这是宝诗龙的土著款。
  外加,看着一对男女言行亲昵地来商场。便大有#章可做,“女士,您的锁骨链很好看。要是耳朵上再配些什么就更相得益彰了。”
  听话的人,一个打,“必了。”
  一个买,“你都这么说了,款式还推荐出来?”
  赵聿生说着,侧首过来打量温童。她今天穿的低领百褶衬衫裙,素白一身,很中规中矩的都市。扎着马尾,脂粉浓,只唇上一抹红添色。
  宏观来看确实少了点什么。
  被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某人就戴着手套拎一粒白贝母耳坠,比到她耳垂上。温童想说我没有戴耳珠习惯的,他就自作主张要下了。
  三份礼物推到柜姐面前,要求#包。
  “你这样破费,会遭雷劈的!”
  “金主”学她啊一声,“雷就这么天妒英才?”
  -
  温童知道的是,赵聿生这钱花得虽然肉疼,于他言,却是一分一毫都在刀刃上的。
  两位客户收下礼,也雀跃得很。会谈意料之外地顺利许多。
  尽管当事人进门之前,里间人还在开涮他那些花边新闻。既是女性,疾恶如仇起来也有的男人可受的。人前笑脸相迎,人后,在她们嘴里,他就是该当午门问斩的!
  酬酢下半场,赵聿生喝多了。
  温童就代劳地受下好几杯酒,甫劝他出去洗把脸之际,他手机里来了通电话。聿然的,说的什么温童知道,总之某人脸色当即不好了。
  “发生什么了?”她看他竟然有想告辞的心思。
  “若愚跟人打架了,”赵聿生边说边穿上外套,色匆匆,闷叹一声,“臭小子,把人打得髌骨骨折。现在也晓得跑哪去了。”
  “啊?那、那我们要去找他嘛?”
  听话人连回答她都来不及,急急失陪要走,好在客户方一听是家务事,又见他一脸焦心,便不多为难。只是没几步,赵聿生又踅回来,几分酒气地附耳嘱托温童,务必要把客户陪尽兴了再走,
  “都是女人,你用怕。”
  怕是不怕的。只是心都跟着溜了,一来担忧这么大的篓子若愚怎么补,来某人走的时候,沾酒的缘故,步子是浮的,更遑论满城找个狡兔三窟的混小子。
  半小时后,宴罢,温童即刻拦车去找他了。
  *
  酒吧,要好同学家里,常去的网吧,这些赵聿生全跑了个遍,可惜遍寻不获。
  聿然打得跨洋电话,接连好几通,只一味地哭,称职地来些亡羊补牢的歉仄。某人扑空第三家网吧的时候,出了门,站在微雨下,上风头,直接冲对面发火了,
  “我问你啊,赵聿然,你这么哭能把他哭现身吗?能的话你就哭狠点,能,就立刻马上买张机票哪怕趿着拖鞋也给我回来!”
  温童寻到他时,这桩问罪结束。有人气火攻心兼酒犯胃病的缘故,抵着树干弯腰作缓状,肩上、发上倶是落雨的狼狈。
  “没找到?”她去扶他。
  赵聿生摇头,关心则乱里也犯了难,很烦躁的口吻,“会去哪呢?”
  “会会,去他生父那里了?”
  温童全然是推己及人地分析。或许所有戚友里,身世最共情若愚的只有她了。她大概能代入他的心理,“总是不甘心地抱有一线希望,想那当初抛弃我的人,能不能在需要的时候弥补我。”
  闻言,赵聿生豁然般地抬头瞧她,随即拦车,去李先生的住址。
  若愚的确躲在这里。过,是见着生父,只能灰溜溜地坐在小区长椅上。
  路灯下,雨雾里,旅人望炊烟般地仰视那一行行家常灯火。
  他动手#人的事,师出有名,因为对方出口不逊地调笑他小舅。说上梁正下梁歪,老帮古什么样小帮古就什么样。
  若愚气疯了,加之上午某人那通电话本就叫他憋着一瓮火。情急之下,这火干脆燎了嘴巴犯贱的旁人。
  聿然在电话里告知了来龙去脉。所以,赵聿生远远望见外甥时,陡然近乡情怯地不敢近了,心底有失而复得,亦有愧怍露怯。
  迷滂滂的月色下,温童率先过去,蹲身安抚失落的灵魂。青春少年自有一番尊严,尤其对待女生,他紧着摇头,偏头掩盖伤口,只说无妨,你回去罢。
  说完,有人就牵住他校服轻轻一扽,再箍住他下颌,借灯研判伤口。
  若愚见清来人当即反骨,“你别碰我!你走!”
  温童想帮着劝的,可某人不让。他沉下气火来,反常的心平气和貌,扶住长椅背站稳自己,气息带些喘,“若愚,小孩,舅舅跟你道歉,好不好?我没当过父亲,许多地方做得对,你多担待、多海涵,好不好?”
  若愚整个懵住了,涌泪间,连忙抬起袖子盖住双眼。
  半晌,嗡嗡地回应,“你没当过父亲,我也是第一次当孩子啊。”
  有人手掌落在他头顶,无声地,示弱地,“所以,我们一样在学习阶段。一样是会犯错的修炼者。只是这件事上,我犯的错比你更大,我们彼此体恤共同进步,谁都别独自受着了,好不好?”
  若愚看到说话人的形容,但温童看得彻底,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眼眶泛着红,手指也微颤。那是种超脱理智左右的本能流露。
  “对不起,老赵……”
  “用跟我说对起。我说过了,我们是互相扶持、陪伴成长的关系。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许说了,回家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明早我带你上门给那学生道歉、赔罪。对方出口伤人在先,但动手#人就是我们理亏。我知道你的心意,也感激你护短,但需要你用过错来偿补我的过错。懂吗?”
  “嗯。”
  “父子俩”一站一坐地交心。温童声不响地旁观,始终蹲着,没站起身。
  雨湿溶溶灯光下,她仰头注视某人,气温是冷的,
  他身影却半点不叫她冷。
  -
  入夜。三人一并回了赵聿生住处。
  孩儿情绪来得快,翻篇也快,进门一瞬间就好了个囫囵,三下五除二脱下校服,趵趵上楼冲澡了。某人还昏头得很,撑着门框,入里前一记趔趄,歪头问搀扶他的人,
  “我喝多了吗?”
  “嗯,你喝多了。”
  “那你留下陪我好不好?”
  温童心脏一蹦,后梗着脖子审视他。赵聿生回视的目光,淬着酒气,凝聚在她耳垂圆溜的珍珠上,他伸手去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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